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WWw。QuAnBen-XIaoShuo。Com断肠河的水低落了许多也清幽了许多。芦苇全染成了黄色。黄的芦苇黄的柳叶再加上那漫天飞舞的雪白的芦花把这个本来就很古朴的小村庄映衬得更加古色古香起来。

鸳鸯湾的南岸一对少年男女正谈得火热。

“就照你说的办。”学智毫不犹豫地表态道但随即又喃喃起来:“只是……”

“又‘只是’什么呀?”碧月不耐烦地说。

“只是这两天你光是为我的事儿忙活了你的功课全耽误了。你为什么不先打声招呼?我自己去不就得了!”

“这么说我是没事儿找事儿了?真是‘狗咬吕洞宾’。”碧月很不高兴地说。

“你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自个儿的事儿我总是考虑不到偏偏每次都让你替我考虑。”学智连忙解释道。

“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亏你还读高中呢。”

“说的也是。”学智不好意思起来“还有一件事报名的地方总不能不要任何手续吧?”

“我看过了他们马虎的很只要把大队的介绍信一亮他们就什么都不问了。你想呀那么多的人都等着填表他们如果一个一个地仔细地去审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所以你眼下要办的事儿就一件:找冯保才开介绍信……这个忙我就帮不上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冯保才那人特拗甭管啥事儿非问出个牛头马尾来不可。你找他之前一定要想好了。”

“你放心他那边的事儿我会办好的。”

“那这事儿咱们就说好了明儿咱们早早地就去。”

“一言为定。不过水仙庵离这挺远的你就甭去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顺便把这几天耽误的功课补一下。”他忽然看到碧月一脸的不高兴马上又改口道:“也好反正明天是礼拜天咱们俩一块去遇事儿也好有个商量。”

两人又说了一些学校里的话题无非是哪位老师讲课很幽默哪位同学多调皮等等。

自从升入高中以来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少了因此他们之间就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每逢星期六下午有事儿没事儿都要到芳草地里来一下顺便把这个礼拜的感受谈谈。由于前次在芦苇荡里遇到那件窝囊事儿他们只好把地点改在了鸳鸯湾。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然后一个回了家一个去了大队部。

学智找到了冯保才说明了来意。冯保才说:“爷们这事儿我不敢耽误。这样吧内容你来写我盖章就是了。”“谢谢大爷爷。”“谢啥呀?考中了别忘了请我抽支烟就行了。”“还要请您喝酒呢。”“哈哈哈……”

次日学智早早地吃完了饭一刻不停地来到了碧月家里碧月已经恭候多时了。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各自登上自行车朝着水仙庵方向飞驰而去……

他们返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吃中午饭的时间。碧月要回家学智道:“还是去我家坐会儿吧我妈几天见不着你会想死的。”“就你会说话有那么严重吗?”“不信你去看呀说不定她现在正苦苦地等着你呢。”“偏不去!”嘴上这么说两条腿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过来。

桂晴一见碧月自然是欢天喜地。娘俩相见真有点儿久别重逢的意味。一个亲热地叫着“闺女”一个娇腆地应着“婶儿”她们手拉着手走进里屋嘻嘻哈哈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再说鲍福一见学智回到家里铁青着脸问:“今天上午你干什么去了?”

学智一看气氛不对胆战地回答:“我跟碧月在一起呢。”

“我问你干什么去了?”

“去学校了。”学智撒谎道。

“去学校了?好啊你居然学会骗人了!我问你在学校里除了碧月你还见到谁了?”

学智不敢再隐瞒了:“是这样爸……”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啦我全知道了。一个侥幸考上高中的学生就想上中专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你知道今年报名的都有哪些人吗?别看我没去水仙庵这样的消息我比你都关心。告诉你吧这些人全是二十年以内的高、初中毕业生有的年龄比我还大。你更不会想到今年的升学比例是多么的寒碜吧?四十五个考一个。就你那点儿小本事别说去跟文革以前的那些老高中毕业生去碰就是跟你们班的那三十多个劣等生比试都占不到绝对的优势。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的语文成绩还会再得1oo分吗?别做梦了那卷子是要拿到省里去改的。还有你的数理化行吗?你可别忘了就考高中的那几道大路边儿上的题你两门才得了8o分不信这次中专考试你能来个一鸣惊人?我早就告诫过你升入高中以后一定要老老实实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把数理化成绩搞上去可你就是不听。今天居然做起上中专的美梦来了你这叫自作聪明。我过去说的话全当成放屁了?啊?你也不想想这么胡来下去以后还能跟上班吗?还有那么多比你强的学生人家咋不报名考试呢?我就不信除了你就没人知道考上中专就等于端起了铁饭碗?”

一席话说得学智低头不语。

鲍福简直像个贪嘴的婆娘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学智终于憋不住了:“爸我这次报名只是为了经历一下场面没有别的意思功课我决不会耽误的。”

“还说不会耽误?”鲍福怒不可遏地走过去“啪”地一个响亮耳光打在儿子的脸上。学智的半张脸立刻红了起来。

清脆的耳光声传进了里屋碧月疯似的奔了出来。她死死地护住学智仇人似的盯着鲍福:“你怎么能打人呢?”由于异常气愤她的声音一下子就喊哑了。

鲍福一看碧月上前阻拦怒气减了许多:“碧月你别管都是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办的好事真是气死我了。”

“叔叔。”碧月满脸含泪道:“这事儿怎能怪他呀?是我提醒他这么做的该打的是我。”

“碧月你……”鲍福一下子怔住了。

碧月声泪俱下道:“叔叔小圣哥哥虽然是您的儿子可是您了解他吗?你们爷儿俩有过促膝谈心的机会吗?不错他的数理化成绩是不好可是关键的时候他会做出完全令你瞠目的奇迹的……上次考演员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你以为你天天坐在他的对面亲眼盯着他学习就是对他的最大关爱吗?其实您错了一个成熟的孩子是不可能在他人限定的框框之内有所成就的就像一只强劲的大鸟被关在笼子里永远都不可能奋飞一样。村里人没有一个不是这样评价小圣哥哥的:他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同。你知道这所谓的‘不同’究竟意味着什么吗?先他有着比一般孩子健全得多的思想、远大得多的抱负和理想其次他有着比普通人包括您在内多得多的智慧和处世方法。他完全可以在他理想中的任何一个方面有所展有所突破他可能会在某些方面表现出非常卓越的才能。可是您硬是把他关在黑屋子里逼着他学那些他永远都学不会的东西。叔叔您这是在呵护他吗?您这是在摧残他呀。叔叔毫不隐瞒地说我的升学成绩虽然比小圣哥哥还多两分呢可这次报考他行我却不行因为我知道他行在哪儿。叔叔小圣哥哥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最优秀的孩子他有着别人永远都学不到的优点。可悲的是那么多的优点恰恰被您这位做父亲的忽略掉了。一位连自己亲生儿子的优点都不了解的父亲他还有什么资格在众人面前炫耀教子有方呢?”

桂晴看着碧月哭得泪人一般心疼得跟针扎似的。她拉着碧月的手眼泪汪汪地劝说道:“月儿好闺女别难过都是你叔叔不好回屋去吧听话啊!”又回头对学智说:“圣儿你也回屋去吧。”学智看着碧月不走他也不走。

鲍福的心情复杂极了。平心而论碧月的一番话连半句都没有说到他的心里去。父亲督促儿子好好念书有什么错?从古到今哪个做父亲的不是在严管之下看着儿子一步步混得出息起来的?要像你所说的那样以后儿子想咋整就咋整那不成了无法无天了吗?然而反对归反对争吵决不能生。鲍福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么多观点性的问题想得太多思绪就被另一种情感所笼罩了。这姑娘平时在身边总是羞羞答答的连一句高声的话都不敢说可是一旦作起来居然是这么的有胆有度可见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鲍福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那种没有主见的女人。在他看来没有主见的女人只能算作一种工具。桂晴就很有主见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成了一对生死与共的夫妻这个家庭才有了今天这番轰动。另外这姑娘还非常有情谊仅仅十五岁的女孩子为了一理之见居然敢于挺身而出。姑且不论她讲的话有没有道理……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嘛……单是这种精神就不得不令人折服。他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昔日的情景每当母亲在跟他过不去的时候桂晴总是耐心地劝导一旦劝导不成就把所有的责任全揽到自己的头上要打要罚由自己承当。一个当媳妇的能做到这一点的确难得。如此看来这姑娘在情谊上跟桂晴没有两样。不仅她们娘俩情谊相同就连说话的表情激动时候的动作都完全一样。有道是:“不是一家人难进一家门。”看来这姑娘进咱家的门是一定的了。想到这些他对碧月更加喜欢起来。

这件事儿过去以后鲍福便一门心思地考虑起学智的婚姻来了。他跟桂晴商量道:“我看小圣跟碧月的事儿该定下来了。”

桂晴看着他一脸渴望的样子不由得笑道:“这阵子你是着的哪门子急?敢不是怕明儿一早就有人去冯家抢亲吧?”

“那倒不是。你想呀他们俩打小在一块整天无拘无束的这年龄越来越大了婚姻大事一天定不下来他们就一天放心不下这对于他们的学业也不利呀;再说啦月儿姑娘的学习成绩比小圣还好现在又兴考试了指不定哪一天她能考出去咱小圣还不一定呢。”

桂晴笑道:“我看你是做生意做迷了心窍。定就定呗干吗扯那么多!”

恰在这时鲍福收到了彩霞的来信。信中说她在东北已经安顿下来了一切都很好。信中没有交代具体的地址只告诉说如果回信的话请寄往某地请某先生收转。信中还问及碧月跟小圣的事情怎么样了?能否在最近的时间里把他们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鲍福捧着信声音颤抖着说:“彩霞姑娘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呀可惜命却这么苦。人家跑那么远还没有忘记咱们咱们说啥也不能让人家失望呀。要不咱现在就张罗这件事儿晚办不如早办。这样大家也好安心。”

“我看行。那明儿咱就找个媒人说道说道。就算你跟冯大哥是顶好的哥们儿可这儿女之事咋说咱也得走个过场啊!这样人家面子上也好看。”

“那是那是。你觉得让谁去合适呢?”

“其实谁去都一样这要头要脸的事儿谁都不会推辞。不过咱还得找个稳妥的人因为下一步还需要他帮忙张罗结婚大事呢……那才是最关键的一步。昭懿大哥行是行就是他的嘴太胬;昭任呢他又不惯于做这些礼尚往来的事儿。我看还是叫四春去比较合适你说呢?”

“四春就四春吧我没意见。”

两人说好了。

鲍福凑了一个双日子给四春买了两盒烟说明了心意。四春自然是兴奋不已有求必应。旋即四春从冯家赶回来回话道:“冯家啥意见都没有只是考虑年后碧月的哥哥要回家定亲。这村里的习俗:妹妹的亲事一般放在哥哥之后办理。人家征求你们的意见:能否把他们俩的事儿放在年后办?”鲍福很慷慨地回答:“年后就年后。”

转眼到了高考时间。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大中专一律有省里统一命题。时间安排:高考结束后隔两天才是中专考试时间。由于考生众多各高中老师全部投入到监场等各项考务工作中去了因此在考试期间及前后各高中部全部放了假。

学智告诉父亲中专考试虽然在大专考试之后进行但为了更好地适应环境他决定在大专考试之前就提前奔赴考点。鲍福接受了他的意见。

碧月显得比学智还忙。她又是替他准备三角板、铅笔、圆规、橡皮之类的工具又是提醒他别忘了带《政治复习提纲》。她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在考试的前一天一定要来个‘临阵磨枪’另外晚上不要睡得太晚。”学智反复向她表态:“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临出门时鲍福又特别嘱咐道:“我知道你那种驴脾气回答问题时常常会借题挥。我可要告诉你政治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咱会就答不会就画圈儿千万不能瞎编弄不好会被打成个现行反革命的那样咱全家就完了。”

学智想笑却不敢:“爸您放心您的话我都记住了。”

碧月已经把他送到村外很远的地方了她还要再送学智推辞道:“你回去吧外面冷得很小心感冒了。”

她正要回去却看见一个人正气喘吁吁地从村里赶来。那人一边跑一边叫喊着:“小圣别走村里有急事儿。”

两人的心同时“咯噔”一下紧张起来天哪又出啥差错了?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圣快……回去紫寅先生不……不行了他他指名要见你。”

学智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他丝毫没有犹豫拉着碧月就疯跑着往回赶。

当学智和碧月赶到时紫寅先生已经奄奄一息了。围在他周围的是他的弟弟、侄儿、侄女等近亲属。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一位亲人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小圣和碧月来了。”紫寅先生听了眼睛顿时亮起来脸上也奇迹般地出现了红晕。谁都知道这正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光返照……一种极正常的生命现象。

学智和碧月同时蹲在老先生的面前。学智满含热泪地说:“紫寅爷爷我们看您来了。”

紫寅先生口齿不清地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圣儿我要走了有一件要紧的事儿才忽然想起要托付给你我才放心。早些年我在小书摊上购得一本脂抄《石头记》残本……至于是什么版本我已经说不清了。文革时被红卫兵搜去一把火烧了。其中有一段文字很值得慎重。现在世上流传的《红楼梦》各种版本都缺少第三十五回的最后一段文字更确切地说是第三十六回最前面的一段文字。奇怪的是惟独残本上有这段文字。我细加推敲认为这段文字正是《石头记》的原文。因为情况特殊所以这段话我至今还能背诵得下来。原来我倒是考虑过把这段文字投到报刊上去的只是因为我的家庭成分太高怕万一被定个宣扬牛鬼蛇神的罪状这辈子我就别想再有活路了。今天我要上路了只怕我走后世上再没人知道书中的这段话了那样我便成了千古罪人。我急急地把你招来就是想把这段文字亲手交给你倘若他日你有机会公布于世那样《红楼梦》的前八十回就不再有缺文了你我也算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现在我已经把那段话写在纸上了字很潦草你回去再抄写一遍。”说完他十分艰难地示意枕头里侧。

学智往里望去果然现有一张皱皱巴巴的旧纸。他十分小心地拿在手里。只见上面的字迹歪歪斜斜、模糊难辨跟先生平时端庄秀丽的书体无法相比一眼就能断定这是先生在临危之时写下的。

这时先生的亲属们一个个都围了过来并且伸长脖子当看到那不过是一张极不雅观极脏乱的草纸时自然也就没了兴趣。

先生休息片刻又问道:“上面的字你能否辨认得清?”

学智看了一遍点头道:“能。”

先生仍不放心:“你给我念一遍。”

学智自心底地钦佩先生严谨的治学态度和高度的责任感于是他压低声音缓慢地念了一遍。

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一段铭心刻骨的记忆。作者饱含着热泪忠诚地奉告尊敬的读者朋友们:作者并不是为了成就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更不敢哗众取宠只是出于一位普通公民最起码的良知为了不使中华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无声地沉没故将这段沉睡了两百多年的旷世奇文披露于众更希望得到红学研究者的广泛关注。

(接第三十五回)话说林黛玉进了屋袭人莺儿忙起身招呼。宝玉道:“适才那边太太遣人送来两样果子我正要打人去给你送些可巧你来了就在这儿吃些也好。”说着便命秋纹去洗果子。黛玉忙道:“不必了我是从来不吃这些凉东西的。”宝玉忙让坐黛玉坐下便问:“疼得可好些了?”宝玉道:“多谢妹妹牵挂着昨儿我就说了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其实并不疼。不信你看……”说着故意做出些动作来少不得又“嗳哟”“嗳哟”地疼起来。黛玉既心疼又好笑一叠声地嗔怪道:“罢罢还是老实点罢。”因见莺儿正在打络子便走到近前细看。只见地上摆着半截未打完的络子便问道:“好好的怎么打了半截就放下了?岂不太可惜了!”莺儿道:“适才宝姑娘说了打那没什么意思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好呢。”黛玉瞅了一眼他手上正打着的络子因刻薄道:“这个倒有些意思只这颜色就能看得出宝姑娘的用心良苦我看除了他再没人会想到这样的颜色。”莺儿素知黛玉孤高自傲故不敢多言只是低头不语继续打络子。袭人亦不敢多言。宝玉忙对莺儿吩咐道:“就依林姑娘的意思等打完了手上的络子再把那个桃红的和葱绿的也一块打下来。”莺儿连忙应“是”。黛玉听如此说忽然想起了昨日帕子的事心里有悔只好随便问道:“晴雯呢?”一语未了只见晴雯从外面进来。大家自然又说了一会话。只见丫头过来传话:“琏二奶奶请林姑娘过去说话呢。”黛玉只好告辞。

碧月再叫“紫寅爷爷”时老人家已经呼吸十分艰难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模糊说道:“由你们相送我很知足了。愿你们俩早结良缘咱们来世再会。”说罢含笑而逝。是年七十有三正是圣人归天之年。

学智和碧月哭得泪人一般。他们帮忙把老人抬到灵车上又亲眼看着灵车远远地消失才移动起沉重的身体……

学智回到家里立即把草纸上的文字重抄了一遍然后把这两张纸叠到一块规规矩矩地放在书箱子里。他的心情十分沉重眼前时刻浮现出刚才他和碧月一起送紫寅先生上路的情景。碧月竟是那么的伤情眼睛哭得跟铃铛似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哭得越动情学智就越觉得她美丽。他跟她要好了十几年今天仿佛第一次感觉到她竟然是那么的美丽出众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细致入微那么的聪明贤惠。正是从那一刻起他誓这辈子再也不能跟碧月分开了即使天地会塌陷日月会倒转。他忽然想起了古人的一段话:

上耶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这会子他非常想看到碧月就好像一旦看不到她就会永远看不到似的。

他拿起了一本书神使鬼差地来到了碧月的睡房。碧月正在绣一只荷包。那荷包绣得小巧玲珑可爱极了上面还有一朵美丽的蒲公英。

“你怎么又回来了?”碧月红肿着眼带着刚哭过之后特有的那种凝重声调。

“反正离考试时间还有两天呢我明天再去也不迟。”学智低垂着脑袋说。

“坐吧!”她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学智不客气地坐了。他只觉得心里有话要说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急得浑身直冒汗。

碧月也觉得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张不开口。停了一会儿她偷偷地瞧了学智一眼又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才萤儿似的说:“昨儿我做了个梦好生奇怪。我梦见林黛玉了。她果然像书中描写的那样娇若西子美若飞燕。我叫了她一声林姐姐她很亲切地让我坐在她跟前并且给我讲了很多未来的事儿。她说的话我大部分都忘了有几句话我还仿佛记得。她好像说再过三十年有一位叫醉秦的先生将会把咱芦花村的事儿都写下来书上当然也有咱俩的事儿了。林姑娘说醉秦是一位最尊崇曹雪芹的书生他冥冥之中得到过曹公的点化他将在一部叫《蒲公英》的长篇小说里再现曹公的笔意。当然他不是在亦步亦趋地摹仿他有着自己的突破更有着时代特色。林姑娘好像还说书中有许多感人之处如‘观云’、‘跪婆婆’、‘卖羊’等等。我也不知道她讲的到底是什么因此也没有认真地记惟独这‘蒲公英’三个字说得最真切说不定这是个好的预兆呢所以我醒来便锈起这荷包来了。”

学智心有所动但是他绝对不像碧月那么乐观因为他懂得《红楼梦》中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在伤恨交加中结束悲剧命运的林黛玉更是所有悲剧女子的杰出代表。这个梦境分明就是一个悲剧预兆。然而他并没有让碧月看出来他心中的悲伤他极力地掩饰着心中的一切他并且努力地做出笑脸。只要她高兴他心里再悲伤都能承受。他忽然想起了碧月刚刚说过的“观云”二字。难道我们的命运真的就像云雾那样稍现即逝吗?不会决不会是那样因为我们才刚刚开始。他忽然又想起了“醉秦”这个好生熟悉的名字他似乎又觉得自己便是醉秦。只这一分神的工夫他仿佛就变成了一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学者模样的人物。他索性地凭借着这种错觉言辞沉稳地说道:“碧月你不是曾经问及我林黛玉‘自羡压倒桃花’那段话是什么意思吗?你不是说那段话把你整个的心都占去了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段话是对‘宝玉赠帕’典故的一个注脚。而‘宝玉赠帕’暗含的就四个字:同生同死。”

碧月一不小心手指头被针扎了一下她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她甚至连轻轻吹一口的动作都没有。她停止了手里的活儿眼睛直呆呆地望着窗外。

学智便不再注意她只是带着一种学者风度自问自答地阐述道:“你知道《葬花辞》最核心的一句是什么吗?‘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个‘痴’字把两百多年来普天下的泛泛俗人骂了个淋漓畅快。林黛玉真的就那么痴吗?我看未必;她真的是在葬花吗?我看她是在埋葬自己的灵魂。一位常以花自喻的娇弱女子最伤悲的莫过于不知道将来葬她的人是谁了。这就是‘病由此起’的真正含义。贾宝玉送给她两条帕子言外之意就是要生同生要死同死。我不禁想起了《道德经》上的话来:‘迎而不见其随而不见其后。’曹雪芹描写这一伟大的爱情竟然‘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曹雪芹真是神人啊!”

碧月听得满面通红浑身火热坐立不宁。她终于横下心来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学智;学智也站立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碧月。两人傻傻地相望着谁都不愿多说一个字谁都不肯多移半步路。两人足足地相望了十多分钟。

碧月终于说话了:“你来干啥呀?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明儿还要去考场呢。”

学智道:“不忙有一样东西我要送给你。”

“啥东西这么急着送来?”

“一本书。”

“拿来我看。”

学智把那本心爱的《红楼梦》从兜里拿出来“刺啦”一声把折好的一页纸撕下来小心翼翼地揣在里面的衣兜里正是印有“黛玉自羡压倒桃花”之句的那页然后他捧着书恭恭敬敬地送给碧月。

碧月接过书来羞得背过脸去还觉得脸上作烧又用书把脸紧紧地捂上。

学智把那个还没有绣好的荷包拿起来就往外走。

碧月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现**的荷包不见了急忙追到他门外:“还给我那荷包还没绣好呢。”

学智头也不回地说:“天地间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东西这样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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