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福回到家里把稿子往饭桌上一撂就急忙向羊圈里走去。wWw。QuanBeN-XiaoShuo。cOM

这时家人正等待着他一起吃晚饭。学智看到饭桌上撂着厚厚的一叠纸稿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鲍福很快回到屋里看到儿子正在看稿子便饶有兴趣地问道:

“写得怎么样?”

学智把稿子还给父亲笑了笑没有回答。

鲍福有点儿生气:“难道还不如你写得好?”

“怎么会呢?比我写得好只是……”学智不敢再往下说了。

“只是什么?干吗吞吞吐吐的?”

“说出来怕你不高兴。”

“那我倒要问问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老师经常讲批判性文章重在揭露敌人的罪恶本质不能采取辱骂和威吓的手段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辱骂和恫吓决不是战斗。’再看看你的稿子通篇并没说出敌人到底坏在哪里倒是说了不少骂人和吓唬人的话。不信你看看这一句:‘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是披着人皮的豺狼是邓小*平的忠实走狗。’这一句:‘我们一定要把他打翻在地批倒斗臭。’还有这……”

“别说了。你们这些学生啊只知道作业、作文哪里知道什么是阶级斗争啊?对于阶级敌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你不骂他、不斗他他能老实吗?再说了这篇稿子也是你的老师写的啊难道他也不懂得你讲的那些道理吗?”

“既然是他写的那他就更不应该这样了。”学智不服道。

“什么?你连老师都敢不放在眼里?”鲍福对儿子的这种态度很看不惯“好小子你才上了几天学?读了几本书?别因为刚出过一点小风头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告诉你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你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学校算什么地方?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井口社会才是个大世界呢没有社会经验光凭你在学校里学的那点儿死知识照样吃不开。”

桂晴实在听不下去了:“冲什么冲?难道你的儿子也成为阶级敌人了?好呀你讲阶级斗争都讲到自己家里来了有本事把你的老婆也送过去一起批斗。我觉得小圣说的没错你要不听就拉倒干吗把那些毫不相干的事儿强加于人呢?小圣别理他咱们吃饭。”

鲍福被冷落在一边心里很不好受。他虽然是个很要强的人而且在大多数时候桂晴也都依着他但是一旦两人生争执他会及时反省自己而且知错就改。如果现真是自己错了他会像逗小孩子一样把桂晴逗笑。他不忍心看到桂晴脸上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他觉得桂晴跟着他吃的苦太多了比村里的任何女人吃的苦都多。他应该用最温暖、最挚爱的心去体贴她。可眼前的情况有些特殊三个孩子都在身边他们两人之间的话不好出口啊没辙他只好端起饭碗一声不响地吃了起来。

桂晴最懂得他的心思也不想跟他赌气有些话本来就想跟他说说觉得现在正好是个时候。于是她很得体地说:

“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跟村里的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老爷们外头的事儿论理不应该让女人瞎搀和可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说说。”

“你又不是想着害我有什么话不能直来直去地说却非要这样躲躲闪闪的?”

“你参加整党建党运动这是政策上的事儿我不能也没有理由去阻拦你可我最近总有一种感觉总觉得有人在利用你。”她一边吃一边说。

“不会的。”鲍福把碗筷放下很自信地说。

“你想呀这些天来村里的怪事儿接连不断地生不能不让人怀疑有些人会趁机混水摸鱼。村东文圭汝家的那一挡子事儿背后肯定有阴谋。文圭汝当了那么多年的大队干部家里是穷了点儿可人家还不至于做出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吧?就算人家过去有些事儿做过了头得罪了不少人可那些人也不应该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陷害人家呀!”

“这种事儿连工作组都下不了结论咱干吗要替他喊冤叫屈?不管他反正工作组是支持我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工作组过去一直都是反对他的现在又主动站出来保护他难道这里面没有文章吗?”

“你的意思是……”

“很显然文圭汝的背后肯定还有人而且这个人要比工作组的势力还要大。”

“政治上的事历来都是大是大非的没有对立面那还叫政治?”

“搞政治也不能不择手段呀!文圭汝是不好但他在经济问题上一贯是清白的;有些人看上去一本正经可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见利忘义假如你跟这种人站到一起甚至被他利用将来你如何在群众面前抬起头来?”

“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撤下来以后再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我并没有说你一定要撤下来我知道你撞不到南墙上是不会回头的我只是想提醒你好好考虑一下你是否站错了队伍。你的队伍里都是些什么人?倘若你被那种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再说了咱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干吗非要跟人家拼个你死我活呢?”

鲍福觉得妻子的话不无道理他还想说什么但一时语塞只好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少时饭罢鲍福本来打算晚上再跟几个人碰碰头但一想到桂晴刚才说过的话觉得应该理顺一下思路。于是他牵了几只羊趁着大好的月光一步一步地朝芳草地走去。

在他到来之前早有一位牧羊人坐在芳草地里了。月光之下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昭任……一位跟他和昭懿并称同宗三兄弟的老大哥此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不过这昭任跟昭懿相比又是一番光景。这人不仅家庭背景与众不同而且为人处世也别具风格。

先说说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父母统共生了他姐弟二人。他的姐姐早在解放前就嫁到千里之外的山西去了。他从记事之日起就没有叫过一声“爹”和“娘”。他无缘叫娘的理由很简单……早在记事之前他的母亲就另嫁他人了;他不叫爹的理由也正是他的难言之隐。他的父亲从年轻的时候就养成了一种好吃懒做的坏毛病只要有酒一天到晚都会烂醉如泥。人们每当提到此人时通常会以“老酒鬼”一词代之。老酒鬼早年跟随父母度日时家里多少还有点田产父母为他操办完婚姻后不久便过世了。两年后老酒鬼生了一女一男不久家产被他挥霍一净。老酒鬼为了满足喝的愿望先后两次把老婆卖入娼院都被昭任的舅舅赎回。后来老婆实在没办法再跟他生活下去了只好含泪甩下一对正在呓呓学语的儿女另嫁他人。姐弟俩由他们的姑妈拉扯到通晓人事儿。老酒鬼并没有因为妻子的离去而痛改前非待到女儿十六岁那年他因为缺钱花又将女儿卖入娼院。后来一位山西商人将其赎回遂收归为妾。从此以后女儿便杳无音信。昭任自幼名为跟随父亲度日实则靠乞讨为生。他长到三十多岁的时候还不曾有人为他提亲原因是他的父亲太不争气。曾经有一位好心人规劝过老酒鬼:“你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而且你儿子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你应该变变从前的样子了。不管咋说得为儿子张罗一门亲事呀。”你猜老酒鬼怎么回答?他说:“管他呢只要我娶过媳妇就够了。”这话传出来以后昭任气了个半死。他告诉村里人这辈子老酒鬼无论死在哪里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昭任是四十岁上娶的媳妇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与一般人不同的是昭任从没因为不曾留下传人而苦恼。他逢人便说老辈子没有积下阴德活该他们绝后。现在他们父子两代同住一个破院子里。老酒鬼七十多岁的人了像孤寡老人那样只身栖息在西屋里;昭任两口子居住在堂屋里。他们一向各做各的活儿各吃各的饭井水不犯河水。院子里一天到晚没有笑声冷清得吓人。

再说说他的为人处世。特殊的经历决定了昭任完全与众不同的性格特征。他从没有因为自己卑微的出身而自卑过相反他有着自己独立的个性。他很少借用别人的物品除非他不借就寸步难行;他从来都拒绝接受别人给予他的任何形式的怜悯包括物质方面的援助;他很少赞扬别人包括与他最笃厚的人;他从不逢迎权贵之人也从不贬低贫贱之人;他对身边的人和事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有时甚至明察秋毫他分析问题通常都是一针见血。然而他的真知灼见一直以来都因为他的势单力薄而很少被人借鉴。在农村被众人尊重的情形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他家里拥有众多的人另一种是他家里占据较大的势。如果二者不具其一那么你即使掌握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也休想在这个地盘上指东道西。昭任就属于这二者之外的一类。当然他对于他所处的地位心知肚明。

不知道从哪年哪月哪日起他跟鲍福走到一块去了。要说他们两人志同道合连芦花村里一个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最起码有一条他们就说不到一块去鲍福非常爱听赞美之言而昭任却从来就没赞美过别人。那么又是什么契缘使得这么一对性格迥异的人却牢牢地粘连在了一起呢?原来在早的时候他们之间有过一次邂逅之谈。谈话当中鲍福并没有产生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但事后经过验证忽然觉得昭任说的话句句都是真言于是便萌了第二次谈话的念头。第二次谈话跟第一次的感觉一样气氛仍是平淡的但是谈话过后不久鲍福又似乎从中悟出了什么道理于是又萌了第三次谈话的念头。昭任的感觉则与之稍有不同他觉得自己身为七尺男儿做人从来都是顶天立地无奈活了几十年却找不到一个能相互倾诉衷肠的人。自从跟鲍福坐在一起他的心时时都被这个一身都充满了浪漫和传奇色彩的年轻人的人格魅力所牵动。鲍福是个在外头奔波惯了的人昭任外出的距离不过村子之外方圆十里鲍福关于外面世界的每一种描述对昭任来说都是新鲜的。于是一来二往他们便成了莫逆之交。他们的谈话有一种默认谈话的地点不选择在任何人的家庭大门之外小河岸边芳草丛里都是他们谈话的场所。在这些地方他们可以海阔天空地谈可以锋芒毕露地谈也可以相互指责甚至可以争吵但吵过之后仍会相敬如初。如果有一段时间他们因为诸事繁忙没能见面那么他们会想尽千方百计安排一次畅谈的机会就像嗜酒之人长期闻不到酒香一旦心血**定要饮他个一醉方休一样。

“大哥今儿你怎么来得这么早?”鲍福先搭讪道。

“我还没有吃饭呢你要不来我正准备回去哩。”

“好那咱们就说会儿话。”鲍福说着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吗昭珙今儿个好悬呢?要不是跟前有人肯定完了。”

“他这种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自己知道就多注意点儿呗。”

“话是这么说可眼前的事儿却由不得他别的不说就学湘的事儿就够他烦的了。”

“那他能怪谁?是他自己找着不肃静。”

“你怪他他还怪你呢。”

“怪我?笑话。儿子是他的该打该罚由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样认为别人可不这样认为。”

“那他怎么认为?”

“论理我不该告诉你可是有些人做得也太过分了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我早就警告过你要当心这种人耍两面派可你就是不听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昭任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

“你是说有人在向昭珙打我的黑报告?”

“反正你得好自为知。”

“他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学湘一直跟你走得很近你的话他最能听进去还有他对象那边跟你又是亲戚关系。这两件事儿斗在一块不就得了?……就这些还不够吗?”

“他简直是放屁!大哥你不知道为了这挡子事儿我把亲戚那边都给得罪了他还能让我怎么样?他总不能再让我跑到亲戚家里明喊大叫地把这门亲事拆散吧?即便是这样做也轮不到我啊!”

“当然昭珙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是问心无愧。”

说到这里鲍福再不想说什么了。他把一根草茎掐了几段把其中的一段嚅在口里嚼成碎渣然后“噗”地一声喷出去老远。他直呆呆地望着悬挂在中天上的半轮明月陷入了沉思。

忽然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位女子细微而清脆的哼唱声。这曲牌他太熟悉了因为它本来就出自鲍福之手。曲牌的名字叫《斗鸪鸪》是鲍福根据流传已久的《天字开门》、《五字开门》等许多曲牌的旋律进一步创作而成的它描述的是一对鸪鸪鸟月明之夜在树上鸣叫的情景旋律优美节奏明快生动地展现了大自然的动情景观。

鲍福不由得回过头去。然而那女子刚往这边迈动了几步忽然像现什么似的急忙缩进了芦苇丛里声音也随之消失了。他猜想这一定是谁家的姑娘摸蝉摸到了这里便不再管她继续对着明月呆。

“其实这些事儿你完全不用挂在心上。”昭任沉默了很久终于打开了闷葫芦“但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觉得还得告诉你。”

“什么事?”

“这些天来外界到处都在传你跟着闹腾的目的就是想当大队会计。依我看哪你还是拉倒吧这个差事根本就轮不到你你不过是替人家瞎张罗罢了。”

“为什么?我干不了?”鲍福惊讶道。

“这倒不是凭你的能力莫说大队会计就是公社会计也把里攥。只是没人会为你出这把力。别的不说就是昭珙这一关你就过不去。”

“就因为学湘的事儿?我早就说过这事儿怪不得我。”

“他咋会那么小心眼儿?这跟学湘的事儿没有任何牵连。”

“那又是为了什么?”鲍福迫不及待地问。

“你想过没有?咱们芦花村从古到今姓氏繁多却只有鲍、冯、文三大姓氏在村里能吃得开。鲍氏虽然人口最多但另外两姓加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这几年村里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儿仔细考虑一下都是冯文那边的这就是说冯文两家看起来好像风平浪静实际上到处都是漩涡。他们乱自有他们乱的根源他们从老辈里就乱。但话又说回来他们再乱也不敢乱到咱鲍家的这一亩八分地里来。在咱们芦花村各姓都有几个不好惹的有的是明摆着的耍无赖你一眼就能看得清;有的是一辈子都躲藏在阴沟里指手画脚你根本就看不清。这两种人无论冲着哪一种你都会落得个不安静。上头老早就看透了咱村里的这种局面所以在安排干部的时候经过通盘考虑之后才决定各姓安排一个比较得力的人。你看冯保才他没大本事吧可是一旦换了另外的人冯家那边若有个风吹草动就很难收场。再看看文圭汝吧现在有些人对他恨之入骨有的甚至想整死他但中间却有人在保护他如果不是那样他在台上一天也呆不下去啊。现在不要说冯保才文圭汝有人想盼着他下台就是鲍昭珙也早就有人打他的主意了。退一步说三个老头子同时被换下来让三个年轻人顶替他们到那时村里会安静吗?依我看来村里会更乱。我说这话你可能不信那你就回过头去看看文革前期那阵子吧那时文圭汝被批斗得还轻吗?差点就被斗死了难道那时候就没人想替换他?肯定有啊那他为什么没有被换下来?如果都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他一百个文圭汝也早被换下来了。咱芦花村虽然不大可里面的水深着呢。你现在不是要取代冯保才吗?那只有先把鲍昭珙赶下台去你赶得动吗?”

鲍福听了浑身都凉了。他不明白这位老大哥为什么一出口就把事情说得那么骇人听闻你难道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但细想想又觉得句句在理。

昭任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竟然忘记照看自己的羊了猛然抬头看了一眼现少了一只于是说:“我的羊啃饱了自己回去了我也该走了。”

鲍福没有吭声他也根本不知道昭任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只一味地陷入了沉思。他在想难道昭阗真的在打昭珙的主意?这也说不准他本来就是阳里一套阴里一套。这些年来只是看在邻居的份儿上不肯捅破罢了。那么他既然想当支书又为什么要拉着我挑战会计一职呢?他越想越糊涂。

“鲍福哥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呀?”

鲍福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回头一看是一位女子正翩翩向他走来。人未到就远远地飘来了一股香气。鲍福这才想起刚才哼曲子的姑娘原来就是她于是便说:

“哦是翠莲呀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摸蝉摸过来的呀。”

“难得你能有这样的雅兴!怎么样运气还好吗?”

“托你的福还行。”说着她在鲍福对面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小心你的裤子草上不干净。”

“没事儿裤子该值几个钱!”

“呵挺大方的。”

“别小看人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人大方呀?”

“怎么会呢!”

“刚才我一听到羊的叫声就知道你肯定又坐在这儿了。”

“是吗?那我刚才一听到哼曲子的声音就知道你走过来了。”

“真的?”翠莲刚要激动却忽儿醒悟过来“你在骂人真坏我打你。”说着真的起身动起手来。

鲍福一边阻挡一边求饶:“好妹妹我不是故意的请放手吧。”

“放手可以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说吧。”

“说说你在剧团里的时候外面有那么多漂亮姑娘在追求你你是怎么对付她们的?”

“别听他们瞎说我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怎么没有?我听说有一个姑娘因为得不到你后来都急疯了你说这是真的吗?”

“她疯没疯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我又没去看过她。”

“没良心人家想你都想疯了你却不想着看人家一眼这太不公平了吧。”

“照你这么说有那么多的女孩子都喜欢我我都应该去看看她们了?”

“依我说呀你应该这样做。”

“那你还让不让我活呀?”

“你活不活那是你自个儿的事儿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你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就那么平白无故地受折磨。”

“那要是我白天黑夜里想一个女孩子可她却不愿意理我我应该找谁评理去?”

“那要看你想的是谁了?要是想那坏女孩活该你受苦。”

“尽瞎说我想那坏女孩干什么?”

“那你想的是谁呀?”

“谁也没想我不过打个比方。”

“想了你肯定想了。她是谁呀?”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到底说不说?”说着又摆出一副要动武的架势。

“你要再这样胡闹下去那我可要吓唬你了。你看那芦苇丛阴沉沉的多害怕!说不定那里面会有个妖怪什么的。你知道那妖怪长得什么样吗?灰鼻子兰眼睛耳朵像……算了说出来会把你吓死的。”

“我不害怕。妖怪真的来了大不了咱来个‘英雄救美人’呗!嘻嘻嘻……”她捂着嘴笑了一阵儿索性躺在草地上大笑起来了。

“什么逻辑呀?‘美人’还说得过去;‘英雄’嘛就差之千里了我看妖怪真要是来了说不定还会来个‘美人救英雄’呢。”

“美人”用来赞美她的这两个字她听得多了;然而从鲍福的口里说出来而且表达同样的意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心里一阵阵激动她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她只想尽情地回味一下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

夏日的风从树叶间流淌下来把低矮的草丛整个地洗了一遍。

她躺在草地上就像躺在了小溪里。溪水冲刷而过她的周身都是畅快的。她时而闭上眼睛她要把这无尽的畅快融入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之中;她时而睁大眼睛她不能让这美好的时光从眼底消散。她仿佛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风儿是这样的凉爽野花是这样的幽香鸟鸣是这样的婉转苍穹是这样的深邃。而她此时最想感谢的还是当头的那轮明月因为有了它才有了今夜才有了她跟她天天想夜夜念的人儿所共同拥有的这片时光。然而她忽然现今夜的月亮并不是圆满的。她正为此而惆怅却忽然想起东坡老人的话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是啊古人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我又能怎么样?正因为有了缺失才有了思盼才有了爱和恨。她忽然又对那半轮明月好感起来。

“翠莲快起来吧人都走了地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我们也走吧。”

“你就不能再坐会儿吗?”

“你看都什么时候了?还躺在草地上你就不怕着凉?”

她忽然坐起来泪水顺着两颊不停地流淌下来。

“你哭了?”鲍福心疼地问。

她不回答任凭泪水泉水般地流淌。鲍福递给她一块手绢。她接过来却不去擦泪。停了许久她才哽咽着说:“告诉我我真的美吗?”

鲍福意识到一种久违了的诱惑已经向他降临。但他不得不说:“美我什么时候说你不美了?”

“你说的是实话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

“那你喜欢我吗?”

“翠莲!”鲍福带着嗔怪的语气说。

“回答我。”

“翠莲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了……”他很为难起来。

“我当然知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

“那你为什么对我一点儿都不好?”

“翠莲你在瞎说些什么呀?我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别装蒜。”

“翠莲天都这么晚了我们该走了。”

“我就不走我非要你陪着我。”

“你要不走那我就一个人走了。”说着真的要走。

“你要走那我就一头撞死在那棵树上。”说着真的向那棵树走去。

鲍福急忙把她拽住:“你这又是何苦啊?”

“别管我。”

“你听我说……”

“我什么都不想听。”她紧紧地抱住他一刻也不松手  .

“可你毕竟是妇女干部呀这样会毁了你的前程的。”

“只要你对我好哪怕只有一分钟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可我不能啊我跟桂晴是过誓的。”

“如果她背叛了你呢?”

“那我一切都听你的。”

“你真的就坐怀不乱吗?”她向他的下身摸去“你已经动心了。”

“好妹妹别这样。如果咱们俩真的有缘那就等到来世做一对好夫妻。”

“我不相信来世我就要现在你知道我喜欢你都喜欢到什么份儿上了吗?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一边哭一边用拳头使劲地敲打着他的胸脯。

“好妹妹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喊:“鲍福……”(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