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家俱。本来这是要等大定过后,再到新房量了屋子尺寸才去打的,但现在婚礼显然要放在新贝子府里进行,偏偏这府第才刚开工不久,不知何时才能完工。不过有了内务府的细图,大部分的家俱都可以事先准备,而且有时间细心置办。

说起家俱,最珍贵的料子当然就是紫檀了,听说二房送的嫁妆里,家俱几乎都是紫檀打造的。不过现在紫檀难得,几乎已经被宫里垄断了,也就是二伯父兴保那样在内务府有门路的人才可能找到那么多。佟氏这两年细心留意,也就收集了一块不大的紫檀料,还有几块黄花梨的板子。只是这些,仅仅够做一张床或是一个柜子而已,而好的黄花梨木材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

淑宁不同意用这两种材料,不好找不说,价钱还很贵。自家现在虽然收入不错,但比起那些大富之家还差得远呢。于是她提出:“用楠木就很好。材料名贵,又容易得些。卧房里的家俱用楠木,其他的就用酸枝吧。我记得黑酸枝就很象紫檀,说不定还能唬人呢。”

佟氏有些犹豫:“北边擅长做酸枝的匠人不多吧?那就得到南边去置办了。”她顿了顿,道:“那就干脆到南边采办吧,时间还早呢。广州那边容易找到好材料,又便宜,而且你不是挺喜欢那种两进的拔步床么?”

淑宁想了想,点头道:“这也好,不过广州那边的家俱太华丽了些,我还是喜欢苏式的简洁大方。不如叫人从广州采买木材,运到苏州去打吧?我记得江南也有楠木。”

佟氏答应了:“行,这事找霍买办去帮忙吧。索性托他连其他的事都一起办了,他对那边熟。”淑宁疑惑地问:“除了家俱,还有什么?我们已经有玉雕和花瓶了啊。”佟氏点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那怎么够?还要备些玉石。除了做如意外,最近几年京里时兴在嫁妆里添一对盆景,还要越贵重越好的。五福晋的陪嫁里,就有一盆五彩玉石灵芝和一盆珊瑚牡丹。我们没法比,只好想些别的法子了。广州容易找到玉石,拿些中等地做个翠竹盆景。也花不了多少钱。另一盆用玛瑙料石之类的就行了。”

她喝了口茶,微微一笑:“还有,现在京里不是很多人爱买个钟表之类的充门面么?在京里一个小小的怀表就要上千,一个座钟都要四五千两。咱们索性到广州去置办,那里的钟表又多又好。有你嫂子娘家在。想必能省不少钱呢。”

老妈打的好算盘啊…

淑宁佩服不已,不过她有些担心,霍买办肯不肯帮这些忙,毕竟这几年双方只是保持着一般的联系,不算紧密。自家也没什么好处给他。佟氏却打消了她地顾虑:“他前些日子才写过信来,说想到京里办个珍宝轩,请我们帮着照应照应呢。他一个外地人。想在京里站稳脚不容易,我们可以托你大伯父往城卫那边打声招呼,再和顺天府说两声,就能为他省下不少麻烦了。”

玉恒在顺天府多年,在小吏们当中还很有影响力,张保与他相得,倒也认得几个人,这种事的确只是举手之劳。但霍买办日后生意如何,就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母女俩又商议了一会儿,定下章程,佟氏还多添了一项珍珠采买的。因为听说南边也有养珠的人,虽比不得关外地贵重。但质量还好,价格也不高。这些珠子不能派作大用场。做些点缀倒是很合适。

正说着,素云报说那拉氏来了。佟氏与淑宁不知何事,起身迎了进来,寒暄几句,那拉氏方才说出来意。

原来嫁进康亲王府的絮絮怀孕八个月了,眼看将近生产。他他拉氏在山东,本打算进京照顾女儿,没想到儿子阿森忽然生了病,她脱不得身,只好写信给娘家求助,尤其她听说三房这边有专门侍候孕妇产妇新生儿的媳妇子,便想借几个去。

佟氏很快就答应了,说会派两个人到康王府去,等孩子满了月再还回来不迟。那拉氏有些迟疑:“康亲王可是咱们的主子,才派两个人去不好吧?端哥儿媳妇跟明哥儿身体都好,身边的人也是懂行地,少几个人也无妨吧?”

淑宁在旁边听到“主子”二字,微微皱了眉头,但很快低头喝茶掩饰过去了。

佟氏淡淡地道:“王府里必有专门照顾孕妇的嬷嬷,娘家亲眷派太多人去,岂不是落了王府的脸面?两人便够了。何况,昨儿舒穆禄家不是派人来报了信,说大丫头有了身子么?她过门也有两年了,这可是要紧事。他家人口少,我琢磨着要派个人过去地。至于剩下那个,明哥儿还不满周岁呢,身边也要留人侍候。”

那拉氏脸色略有些不自然:“还是三弟妹想得周到,我还想着芳丫头才两个多月,要先紧着絮丫头那边呢。”她随意找个话题瞎扯几句,便趁早告辞了。

回房的路上,她不禁觉得酸楚。芳宁年纪大些,出嫁又早,倒也罢了;可絮絮年纪小些的,也快要生孩子了;三房的淑宁,近日正在准备嫁妆,想来年内便要出阁。这些女孩子都有了好结果,可婉宁那边却一直没有好消息。自从丈夫下了命令,她便只有在中秋、新年和元宵那几天亲自去探望过女儿。虽然女儿安份了许多,但四阿哥从来不曾与她单独相处过,只有几次与其他女眷在一起时,两人有过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再这样下去,婉宁该怎么办?尤其是听说四福晋将要生产了,而明年又是选秀的年份。

她一路苦恼地回到竹院,却看到儿媳李氏抱着满瑞,与**一起站在院前等她。李氏上前一步道:“额娘,满哥儿又吐奶了,该怎么办才好?”那拉氏条件反射地差点说出“去找梅院的人”这几个字,忽然想起佟氏方才的话,暗叹一声。伸出双手道:“给我瞧瞧吧。”

却说佟氏方才送走妯娌后,回头看到女儿脸上有些不自然,便问她怎么了。淑宁总不能说是因为那拉氏说康亲王是他们家主子地话,便扯开话题道:“也没什么,只是絮絮表姐怀孕,我们也是过年时才听说的,我今日才知原来已经有八个月了。先前却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是不是康亲王府规矩严,向来管着府中人等不得外传消息?”

佟氏以为她是在担心絮絮,笑道:“康王府规矩是严些,寻常人轻易上不得门。不过听说你表姐夫对妻子很好,不需要太担心。而且你出嫁后,便能正大光明地去串门子了,到时候再去见你表姐吧。”淑宁笑笑,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额娘觉得要先做哪些家俱好?”佟氏道:“我想箱顶柜、书架和多宝格博物架之类的等屋子修好后。量了正经尺寸再去打不迟,这些在京里就能找到好匠人。其他地,拔步床、罗汉床美人榻、立柜连三、桌椅案几、衣架屏风就要尽早打好。还有绣墩圆凳…”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拍手道:“差点忘了,应该连椅披椅套、床帘幔帐、门帘窗帘这些一并置办了才是,还有丝绸料子和大件地绣活…横竖都要到苏州去,一齐办了吧。”

淑宁有些迟疑:“不是说巧云姐她们带人做着么?”佟氏笑道:“她们做的多是荷包被面之类地,不够。你的陪嫁衣裳,除了自家做的,还要去苏州置办些好的才是。那边料子绣工都比京里好。花费也少些。就这么说定了。”

母女俩一桩桩商议妥当了,写好单子,又将要打地家俱式样、风格与衣料服装的种类图案都想好了,直过了两天才最终定案。

不过在派什么人去置办这一点上,她们犯了愁。最理想的当然是长福。只是佟氏早计划好过些日子便回保定陪丈夫,京里没个可靠的管家在。谁去料理外务?府里的管事她们都不太信得过。长贵倒还合适,偏偏又忙不过来。

最后还是晋保帮了忙,在族中子弟里,选了两个有过些经验又为人可靠地族侄,一个叫辅宁,一个叫和宁,帮三房置办淑宁的嫁妆。辅宁去苏州,和宁去广州。佟氏派了长贵与周四林两个跟着,让他们分别带了三千两与八千两的银票以及给霍买办的信,启程南下。

佟氏没几天就先走了,临行前让人将几个月嫂所学的东西集成小册子,连几张产妇进补地药膳方子和顺产平安符,悄悄让人送往四贝勒府,还对女儿交代了许多话。

真珍渐渐将管家的任务接了过去,淑宁还不等歇口气,便要开始为出嫁作准备,一边赶制各色针线活,比如嫁衣鞋面荷包之类的,一边做护肤美容与身体调理,同时还要留意各种陪嫁物品地准备进程,忙得是头昏脑涨。原以为时间非常充足,却不知为何好像很赶的样子,若不是真珍与二嫫勒令她每日都要睡足四个时辰,她真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呢。

直到某一天,她验收了各色日用瓷器、梳头家什伙儿与洗漱用具,下达了箱子、匣子、镜子的订单,并与真珍一起打点送给四贝勒府贺大阿哥满月的礼物时,才听到噶尔丹自杀,其女率众投降的消息。姑嫂二人正高兴端宁很快就能回来了,底下人却忽然送来了一封信,是山东的苏万达写来的,言道他行将任满,不日到京。

淑宁有些恍惚,原来已经有三年了么?时间过得真快呀。这么说,老爸也快到任满的时候了?她心下想想,原来明年又要选秀,与自己拉得上关系地秀女,大概只有佟家两位表妹吧?真不知会怎样呢。

不过留给她感叹的时间不多,她吩咐人去通知留守苏家小院的家人打扫屋子,便又忙碌起来。

五月中,圣驾班师回朝。不久,简亲王府便派人来问淑宁的衣服尺寸与小日子。真珍出面接待了,急急传信保定,通知佟氏。

过了一个月,礼部那边定下了婚礼的日期是在九月二十日,然后派出官员,并有一位宗人府地宗亲为代表,陪同简亲王府的人一起到男爵府进行了过大定仪式。

贝子纳币礼,原是有规矩地,因此聘礼并不算很多,有六个金指环、给新娘的彩缯衣裳七袭、缎衾褥五具,外加四百两银与一匹马,这是礼制所规定的部分。除此之外,简亲王府还另备了四匣金银首饰、双鹅双酒、羊腿、肘子及各样蒸食,龙凤饼、水晶糕及各样喜点,红枣,花生、桂圆、栗子等四干果,以及苹果等四鲜果。前前后后,共有十二抬礼。

贤宁担当了开箱的重任,照母亲的吩咐,向礼盒作三个揖,又用手拍了礼盒三下,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撕掉封条,还得了一个装了满满的小银元宝的红缎子绣花荷包。

简亲王继福晋与佟氏为首,两家都有亲戚女眷来参加仪式。淑宁仍象过小定时一样,静静坐在床边,任由博尔济吉特氏给她带上一个金指环,听着她说些吉利话,心里满怀喜悦。

端宁代表家人,将送来的双鹅双酒等物还了一半给简亲王府后,又将喜饼点心等物分给亲友们食用。众亲友纷纷为淑宁“添箱”。有送胭脂宫粉衣料的,有送手帕荷包汗巾扇络的,有送粉彩闲彩瓷器的,有送金银项圈金耳挖子的,有送金耳环宝石耳环的,有送金镯子珍珠串或宝石戒指的,应有尽有,份量都挺足。佟氏与端宁、真珍笑着一一谢过送礼的人,前者又吩咐底下人将礼物陈列在荣庆堂上,派专人看守。

大定过后,贝子府也终于完工了。佟氏忙派了人去量屋子尺寸,打发人去做箱柜架子等物。苏州与广州也都传来了好消息。辅宁那边的衣料绣活已有三成完工,他甚至还在扬州一带采买了胭脂香粉与最有名的花露水。而和宁那边,采办完木材后,居然被他碰到一帮苏州木匠,原是为了替一个要嫁女儿的官员打家俱来的,没想到那家的女儿突然急病死了,家人伤心之余,只好打发了他们。他们没了回程的路费,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和宁见他们手艺不错,便想着省些工夫,在广州城里找了个院子,让这些工匠就近打造家具,而他也有更多时间等待玉匠将那竹子盆景完工。

苏万达另放了福州通判,倒还算满意。他临走前,没送什么很贵重的贺礼来,只送了一匣文房四宝,但其中居然有一盒曹素功亲制的紫玉光墨。淑宁亲自写信去表了谢意,又将那墨小心收起。

佟氏在保定也做了许多事,药材与香料都收集得差不多了。端宁派人送信给奉天的朋友,让他们帮忙弄些皮毛,给妹子做陪嫁的大毛衣裳。随着嫁妆日渐齐备,婚礼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地接近。

九月,转眼就到来了。

(我总觉得好像漏了什么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