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也迎来了一场斑白飘零的瑞雪。

因聂沧洛一夜未归,轩园的大门并未cha上门栓,而是就那么虚掩着。一早儿的时候,由翠竹伺候沈碧寒梳妆打扮,而后凝霜与望春、望柳则是带着几个小丫头忙忙碌碌的打扫着轩园前院儿里的一地皑皑白雪。

天气虽然湿冷,不过因总是在不停的扫雪,凝霜的额际微微酝满了清汗。伸手将手中的扫帚放到墙角处,她一边与望春唠叨着什么,一边将轩园的大门打开。

“三……三少爷……”

在轩园的大门外,身着白色雪裘衣,外披同色披风的俊朗男子,不是聂沧杭又能是谁?

“见到我至于这么惊讶么?”微微洒然一笑,聂沧杭笑看着凝霜问道。

“呃?”收起脸上的诧异之色,凝霜有些尴尬的笑问道:“三少爷怎么今儿这么早?这会儿子可用过早膳了?”

三太太是聂沧杭的生母,而且此刻正中毒躺在西苑之内。聂沧洛尚且还在那里守着,凝霜不明白,为何聂沧杭此刻却出现在了轩园门外。

微微勾了勾嘴角,对凝霜的问题置若罔闻,聂沧杭上前两步在她身边站定:“嫂嫂这会儿子可起身了?”

点了点头,凝霜回道:“少奶奶已然起身了,不过这会儿子还在后院儿,还没过来前厅用膳。”

“去请嫂嫂出来吧,我在前厅等着。”自顾自的留下一句话,聂沧杭越过凝霜向着前厅走去。

当凝霜与沈碧寒说聂沧杭在前厅等着的时候,沈碧寒的眼中只出现了短暂的诧异,便又恢复了正常。

对翠竹所挽的发髻不甚满意,她不心慌不着忙的将发髻拆开,而后又重新挽起了一个倒锥形发髻。配上聂沧洛曾经送给自己的牡丹步摇,沈碧寒觉得这个发髻显的要更干练一些。

穿上了年前便准备好的新衣,在自己的脸上又仔细的妆点了下,沈碧寒方才与翠竹和凝霜一起,出了寝室大门顺着长长的走廊前往前厅。

站在侧面之后,挑起门帘看了眼在外面安适的喝着茶的聂沧杭,沈碧寒轻轻一笑,而后便进入前厅:“这大过年的,小叔不守在西苑,一早便来我这里,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怎么的?新春伊始,我可是不留你用膳的。”

抬眸睨了沈碧寒一眼,聂沧杭将手中的茶又吃了一口,脸上没有一丝怒容,而是笑着喃道:“嫂嫂昨日才当了家,今日便如此的小气,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古礼有云,正月初一是新年,人人都要在自己的住处陪着自家的老人过年,不能再外面用膳。即使是出阁了却还留在府里的姑娘们,今日也都要回去自己的夫家去用膳。

聂沧杭这会儿子过来,也没想着要沈碧寒留她吃饭。

对聂沧杭的话只是淡淡然一笑,沈碧寒没有去接凝霜递来的茶杯,只是轻声吩咐了备膳,而后便不动声色的对聂沧杭道:“昨夜我未曾到西苑探望,不知三太太此刻可好?”

以前的时候三太太曾经说过,聂沧杭与她之间心结甚深。眼下她那边情况不明,聂沧杭却早早的出现在了轩园。沈碧寒暗暗揣测,这聂沧杭昨儿夜里怕是也没去轩园的。

回想起昨夜在晚宴上三太太不支倒地之后,聂沧杭虽也从座位上起了身,却迟迟未曾上前。

他,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等到众人将三太太抬走了才离了前厅。如此反应若是看在外人眼中,定不会有人将他们看作是母子。

嘴角动了动,聂沧杭伸手一下下的摩擦着茶杯的边沿儿,低眉敛目的道:“与嫂嫂一样,我昨儿夜里只在后院就寝,也未曾到前边儿去探望过。”

“呃……”沈碧寒无语。

无论聂沧杭与三太太之间曾经有多少不愉快,他们终究还是母子。眼下三太太中了毒,聂沧杭怎么着也该过去探望,除非……除非他知道三太太本就没有生命之忧!

想到这个可能性,沈碧寒不禁心中微微怔然的看着聂沧杭。

被沈碧寒瞧得有些不自在,聂沧杭抬头对她苦笑了一下,而后面lou洒拖的道:“我这会儿子过来是要与嫂嫂说件事情,事情说完了便走。”

“何事小叔直说便是!”集中精神,沈碧寒挑眉一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聂沧杭与自己之间倒显得生疏了许多。

微微静默了片刻,聂沧杭道:“就是昨日嫂嫂拜托我去调查的事情。”

眉头蹙起,沈碧寒讶然出声:“昨日我才与小叔说了,你今日便有答案了么?”

昨日的时候聂沧杭除了听戏的时候出去了片刻,一直都未曾离开沈碧寒的视线之内。此刻他突然说那事情有眉目了,沈碧寒很好奇他是什么时候去调查的,又是如何调查出来的。

毕竟从一开始的时候,沈碧寒便估摸着聂沧杭给出调查结果的时间,最早也该是在几日之后的。

毕竟她要他查的是王室的事情,而不是平民百姓家的,事情再牵扯到二十年前,若想调查清楚怎么可能会只用这么短的时间?

随意的一笑,聂沧杭拧起眉头道:“我是怎么调查出来的,嫂嫂无需关心,在金陵城内,我自有自己的眼线和门路。我此刻只是将消息传给嫂嫂,等过会儿子的时候,我还会亲自去确认一下。”

看样子他是真的调查出结果了,神色微微黯了黯,沈碧寒问道:“小叔调查的结果是什么?二十年前的寒冬腊月可有哪位王妃产女?”

郑重的点了点头,聂沧杭回道:“依着消息所说,嫂嫂要我调查的这个时间内,在皇室之中确实有两位王妃诞下了郡主。不过……”

“不过什么?”沈碧寒脸上的淡然之色出现了一丝波澜。

对上沈碧寒的双眸,聂沧杭将眼中的情愫掩去,道:“不过在这里面还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哦?”双眼微眯,沈碧寒问道:“此话怎讲?”

微微沉吟片刻,聂沧杭道:“我这样与嫂嫂说吧!二十年前就嫂嫂所说的那个时间段,确实有两位王妃诞下了两位小郡主,这两位王妃分别是当时的越王妃和襄王妃。“

“越王妃?”秀眉微蹙,心跳募然加快,沈碧寒呢喃道:“越王妃膝下只有晴儿这一个女儿,晴儿是我们家的女儿,那越王妃所诞下的小郡主到哪里去了?”

她会不会是越王爷的女儿?

可是若她是越王爷家的女儿,为何越王妃对她却如此嫉恨,甚至不惜对她用了无药可解的幽潭香之毒?

静静的观察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沈碧寒,聂沧杭幽幽的道:“这只是越王府一个说不通的地方而已。”

眉峰一挑,沈碧寒的面色又变了。

知道这其中关系到沈碧寒的身世,聂沧杭直到:“我适才不是与嫂嫂说了么?当年除了越王妃,同时诞下小郡主的还有襄王妃!”

“襄王妃?”双眸一凛,沈碧寒道:“楚后!”

以前的襄王爷便是当今的圣上,若说二十年前襄王妃也诞下小郡主的话……心绪一转,沈碧寒还没等聂沧杭说话,便拖口道:“不对!”

当今世人都知当朝皇后楚后,只育有一子,那便是当今太子。

可是为何聂沧杭适才说襄王妃在二十年前也曾诞下一位小郡主呢?

这该就是他适才所说的又一不通之处吧!

“嫂嫂以为二十年前的襄王妃是当今的皇后楚氏?”接收到沈碧寒询问的眼神,聂沧杭摇了摇头道:“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当今的楚后,只不过是襄王爷的侧妃而已。那个时候的襄王妃另有其人,而这位王妃恭谨淑德,甚是惹人怜爱。”

双眼中尽是深思之色,沈碧寒等着聂沧杭继续说下去。

语气顿了顿,聂沧杭接着道:“俗言都道红颜薄命,这位王妃与当时的楚后是同日临盆却终不同命。”

“同时临盆?”坐在椅子上的沈碧寒身子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当今太子也是二十年前的这一日所诞下的?”

聂沧杭点了点头:“没错,襄王妃与楚后同时产子,襄王妃产下了郡主,而楚后却产下了当今太子。”

这就是争宠女人的悲哀啊!

虽然襄王妃产下的女儿也是襄王的骨血,但是与当今太子相比,男女还是有着很大差异的。

心中思绪一落千丈,沈碧寒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到窗前。心中一阵揣度,她叹道:“因为楚后诞下了太子,所以皇上废了原来的王妃?”

“不!”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聂沧杭道:“我探子给我的消息是:因为小郡主诞下之后便殁了,襄王妃伤心过度,得了出血之症,没等到天大亮,便因而亡故了。”

“母女皆殒?”心中深深的喟叹一声,沈碧寒转身看着身后的聂沧杭道:“这是个虚假的传言,还是……”

微微一笑,聂沧杭道:“是不是传言,今儿我打外边儿回来,便可与嫂嫂你答案。”

微微点头,沈碧寒道:“小叔有劳了。”

看了看一边侧厅已然摆好的早膳,聂沧杭抿了抿嘴,而后与沈碧寒道了告辞,便匆匆离去了。

端坐在饭桌前,看着饭桌上玲琅满目的菜色,沈碧寒却有些食不知味。

今晚若是聂沧杭回来之后与她说关于襄王府的传言是真的,那她便十有八九要再走一趟越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