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来了什么人?”身后的有人问道。

“没什么,来了三个人。”窗前站着的年轻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谁?是‘小白脸’?”

“嗯,江夏叔怎么猜到?”年轻人回过头,有点吃惊地问道。

“听你说话的语气,再看你的脸色,还用猜?”江夏王冲李愔直摇头,向李愔取笑,“你被那丫头迷了心窍。”

李愔也笑着摇了摇头,转口问道:“江夏叔也认为这把剑真是‘青龙剑’?”

“应该不会错。十几年前我见过它一次。”

“哦?”

“贞观四年,在与突厥作战时我曾见过一次。”

“与突厥作战?”

“卫公当年派苏定方带二百骑为先锋,突击突厥牙帐。选出的二百骑士皆是精兵中的精兵。突厥十万人众,被搅得大乱。颉利可汗苍慌败走,我带兵追击截杀,与颉利大战。当时草原上大雾,正酣战之时,突见青龙突击敌阵中,飞腾翻滚,纵横入云,兵刃所及,无不一触即溃,如有神助……颉利可汗吓破了胆,一日数惊,终于被我捉到。后来才知道是有人执青龙剑追击颉利,大部分敌兵被他截杀,才会被我追上……”江夏王说到此,眼神迷离,似回到当年的战场一般。

“会是什么人?能有此等本领,至少会是个将军,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此人?”

江夏王摇了摇头,说道:“只听说此人是跟苏定方突击突厥牙帐的精骑。至于到底是谁,却无人知道。后来我曾经亲自问过苏定方,苏定方对此事竟然也不清楚。”江夏王翻着手中的剑,看了看,说道,“这把剑锈迹斑斑,饮血而入,与传说中一般无二。听说此剑饮血之后才会镗光发亮,饮血越多越亮,会有一条青龙游离剑上……你从何处得来此剑?”

李愔愣了一下,说道:“我曾多次试探过赠剑之人,此人似是对青龙剑的来历根本不知。只把它当成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怎么可能?”江夏王眼中闪出一道诧异,奇道,“青龙剑并非单单只是一把剑。听说此剑是青龙门的信物,只有掌门才有此剑。”

“青龙门?是江湖门派?我怎么总未听说过?”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青龙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青龙门掌门当年与圣上关系极好,据说圣上当年登上大宝之位,曾受青龙门鼎力相助。不过,听说圣上登位之后,青龙门便解散了。所以这许多年没有人听说过它。”

“解散?”

“不过,也说不定只是掩人耳目而矣。”

“青龙门掌门?他会是青龙门掌门?”李愔不解地摇了摇头。

“呯呯呯…….”

突然,楼下一阵大乱。

“出什么事儿了?”

李愔心中一紧,一个箭步已蹿了出去。

往楼下看时,只见楼下一片混乱。桌椅四散倒了一地……

“起!”尉迟洪道大喝一声,揪住一人前襟,举了起来。吓得那人哇哇大叫。

“你就是滕王?”杨悦抱着双臂,看向尉迟洪道举在头顶的人,笑道,“果然是腾空而起。”

“你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儿跟我单挑,自己跟我打上一架。”那个叫做滕王的却也并不示弱,气得咬牙切齿。

“好啊,你下来,我跟你打。”杨悦嘻嘻笑道。

见杨悦神灵活现地笑闹,李愔嘴角不由浮起微笑,反到不急着下去,不紧不慢地站在楼上观看。

“臭和尚,有你的,你竟敢对本王无礼。”滕王气道,“越王、纪王,快放我下来……”

“你好不解事儿,洪道这个和尚可不臭,他可是圣上敕封的香喷喷的和尚,洪道代圣上出家,你敢骂他,岂不是在骂圣上?”杨悦扫了一眼越王和纪王,笑道,“你骂圣上,不就是骂越王、纪王的爹,他们两个岂会帮你?帮了你,便是帮你一起与圣上作对,如此不仁不孝之事,谁会来作?”

越王李贞与纪王李慎,原本与杨悦便有些交情。加上眼见打尉迟洪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自然不愿上去出手。又见杨悦给滕王先扣了一顶大帽子,正合心意,更乐得在一旁观望。

“胡说八道。”滕王见杨悦给他按了个“骂”君之罪,吓了一跳,忙道,“我可没骂圣上。”

“看你还敢不敢对洪道无礼?”

“是他无礼于本王,怎会是本王无礼。”滕王在尉迟洪道头顶,又气又怒,却又不敢再骂尉迟洪道,只好转头去骂杨悦。

嘴还没张开,杨悦已如知人心境一般,抢先叫道:“你想骂我,还是省省吧。如果我让洪道一个失手,某人会不会摔成肉浆不知道,但至少会三天不起。”

滕王大怒:“小子,你敢!”却终是不敢乱骂。忙哀求地看向尉迟洪道,担心他真会失手,将自己落到地上。

尉迟洪道又高又大,少说也有七尺左右,也就是近二米上下,加上臂长。此时滕王距离地面足有三米高。尉迟洪道如果真将他扔出去,不伤几根肋条,只怕不会罢休。

“你看我敢不敢。”杨悦笑嘻嘻地伸手向尉迟洪道掖下,作势呵痒。

滕王看得清清楚楚,又惊又惧,哇哇大叫:“越王,纪王,你们两个……”

越王、纪王虽然因为蜀王原因,与杨悦关系还过得去。特别是纪王李慎原本是个冷莫性子,自芙蓉园与杨悦一起品评女人以来,趣味相投,向来引为知己。李贞虽然由于黄四娘的原故,一直看杨悦不顺眼。但是由于大唐军神制造的诱惑,又不愿意得罪杨悦,所以见腾王与杨悦打架,才会袖手旁观。但是二人毕竟与腾王一起来教坊吃酒,怎能见死不救。

见到杨悦玩得过火,才要上去劝。却听滕王大叫道:“蜀王,快来救我。”

原来滕王张牙舞爪,不经意见发现李愔便在眼前。李愔站在二楼,正好与滕王高低相若,滕王看到他如获大赦,赶忙求助。

不用说李愔与尉迟洪道的关系,便是与长安公子的关系,整个长安城也几乎是无人不知。几个人一起搞诗社,一起到弘福寺拜师,每一个都不是安静分子,专门制造些奇闻怪谈。

李愔原本只想看热闹,此时却已不能够。只好吩咐尉迟洪道将滕王放下来,一面走下楼来,细问原因。

却原来是因为黄四娘娘子。

原来黄四娘等众花魁见长安公子来,纷纷来向杨悦敬酒。杨悦知道李贞一向喜欢黄四娘,回头看他,正看到李贞一双眼睛痛红,狠狠地瞪着自己。没来由接了他一双“红”眼,一时顽皮大起,便故意揽住黄四娘的软腰,向李贞挑衅。没想到李贞还未发作。斜刺里冲出一个滕王,将黄四娘一把抢了过去,叫道:“黄四娘娘子是本王的最爱,谁敢轻慢?!”

滕王阁,杨悦听说过。未来的大才子王勃将来会为它写个“序”,便是文学史上赫赫有名的《滕王阁序》。至于滕王是谁,叫什么,张什么样儿,还是第一次见到。

问了杨豫之,才知道这个气势汹汹的年轻滕王,原来是李渊的最小的小儿子李元婴,也就是李世民的小弟弟。年龄只比越王大一点,比蜀王还要小些。

见滕王与自己抢女人,杨悦如何丢得起这个人。自然不客气地打了起来,滕王于是乎到了尉迟洪道的头顶上…….

杨悦见李愔竟然向着滕王,如何肯干,大叫尉迟洪道不准放下滕王。尉迟洪道看看李愔又看看杨悦,不知听谁的好。

李愔忙低声向杨悦软语相求:“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便饶过他吧。”

“不行。”

“好悦儿,你要什么回头我给你,滕王总被洪道举着,一会儿举累了,一失手落下来,反坠了洪道的威风…….”

杨悦原本也不想真将滕王怎么样,见李慎如此说,略一沉吟,笑道:“如果你肯将春水娘子给我,我便饶过他。”

李愔一怔:“什么春水娘子?”

“你还装傻,我早听说了,你常到这教坊中,便是因为喜欢那个春水娘子……”

“胡说八道什么。”李愔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好吧,你要想要,让给你便是。”

“好。”杨悦拍手笑道,“春水娘子归我了,以后不准你再来找她。”才回头让尉迟洪道放下滕王。

滕王被尉迟洪道凌空举了半天,颜面尽失,怒火三丈,恨不得立时将杨悦大卸八块,但看看尉迟洪道在一旁虎视眈眈,又不敢上去,双目狠狠地瞪向杨悦。

又见黄四娘坐在杨悦身旁,更是直愣愣的瞪向杨悦,双眼冒出火来,狠不得吃了杨悦。杨悦看了好笑,越发与黄四娘对饮取乐。李慎看了不住摇头暗暗好笑。

滕王却不甘心,坐在一旁反而不走。

杨悦突然看到滕王腰里挂着宝剑,想起李愔曾说过,“青霜剑,为腾王叔父所有”,心中一动。笑向滕王道:“喂,你别只瞪着两只眼睛吓人。你若真心喜欢黄四娘,先将你那青霜剑送上,我到是可以考虑不与你来抢美人。”

滕王看了看手中宝剑,想也未想:“好,一言为定。”滕王李元婴干净利落,竟然将宝剑从腰中解下来,放到杨悦面前。

反而是杨悦没料到滕王会为了一个歌妓,如此肯下血本,而且便是自己不与他争,自有人与他争。摇头笑着拿起宝剑细看,但见宝剑青光凛然,一道剑气让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杨悦不由大叫一个“好”字。这把剑一看上去要比李愔的“青龙剑”炫目许多。青霜剑锋大露,剑鞘更是珠光宝气,七彩斑斓。饰以蛟龙纹,镶七颗宝石,分别是“赤橙黄绿青靓紫”,按北斗七星的方式排成一个勺型。任谁一看便知此剑价值连壁。与“青龙剑”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极低调,一个极高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贵族一个草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杨悦见滕王对此等宝物视而不见,可知爱煞了黄四娘。自己是一女人原本不过开玩笑,当真与他也争不得风吃不得醋。当下收了宝剑,向滕王抱拳言道:“滕王重色轻物,真乃重情义的好男儿,黄四娘若跟你好,本公子绝无二话。”

回头却去白了李愔一眼,低声说道:“你却是‘轻色重义’,不是好东西,比滕王要差远了。”

李愔一愕:“什么轻色重义?”

“那春水娘子被你如此便轻意送给了我,不是轻色重义是什么?”

古人向来有“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之说,重色轻友的事儿向为人不齿。妻子才不过是一件衣服,歌妓向来不过是用来取乐。时人向来以互赠美人,或将自己的姬妾送给友人为豪爽。

滕王“重色轻物”,本应被人不齿,反被杨悦褒扬。李愔“轻色重友”本来应是豪爽之事,而且李愔原本知道杨悦是女人,不过是顺着她胡闹而矣。反被她数落。李愔不由苦笑不得。

滕王一向一个纨绔子弟,寻花问柳,自命风流。对女人却极为珍爱,凡他喜欢的女人一向当做心头宝贝一般,这种“重色”之人,一向为众人取笑。没想到却被杨悦大大夸赞,一呆之下,却也立时看杨悦顺眼了许多,心有戚戚。

李愔看杨悦与滕王推杯把盏,竟然在片刻之间与腾王化敌为友,无可奈何。

……

**

三更时分,几个大醉的少年,骑在马上东咧西歪。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千万要躲开…….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午夜,静寂的街头被几个少年又跳又唱划破。

这首怪声怪调的曲子,自从杨悦在弘福寺前指挥众美姬大唱之后,立时被时人传唱,有专业乐人评为:此曲诙谐有趣,曲调活泼,语句直白,风格大胆……甚至还传唱到宫中,博得当今圣天子李世民一笑。

一火街使巡卫见几个边唱边东倒西歪的少年,原本要抓住冶个“无故喧哗”之罪。不过其中一个巡卫看到大光头尉迟洪道,认出是“三车法师”,便没有开口。

从少年见挑战成功,更加大笑着的唱得欢了。

“嗖!”突然,一支冷箭直击杨悦面门。

“什么人?”李愔拔剑将冷箭击落,一纵身已向伏在街边屋顶的一个身影扑去。

“大胆鼠辈!”一支冷箭从另一个方向射过来,尉迟洪道将杨悦向左边一拉,已躲过冷箭,不及细想,也向射箭的方向扑过去。

“嗖,嗖”

又有两支箭从身后射过来。

“豫之爬下。”杨悦一纵马,“月光”如飞已将两支箭甩在了身后。杨悦竟然有闲向杨豫之大叫一声,自己也伏在马上,一动不动。杨悦暗道一声“侥幸”,幸亏这些日子与李愔一起“溜马”,骑术大进。

“什么人要来害我?”杨悦暗自盘算,四支箭的目标分明便是自己,“高阳?还是腾王?”

杨悦看了一眼手中的青霜剑。七颗彩石在夜色中闪出幽然冷光。刚才与腾王吃酒,她到还不至于真以为腾王会甘心送他“青霜剑”。

教坊距离卫公府不过两条里弄小巷,穿过十字街便是,杨悦打马直奔卫公府。

转过教坊前巷,杨悦立时知道自己月光虽快,却也不过是快步冲向敌阵而已。前面有四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杨悦摞马细思,是快马冲过去,还是……不过看到不远处一高一低两条绊马索,杨悦立时放弃了这种打算。

对方显然对自己十分熟悉。左右两支箭将李愔与尉迟洪道引开,后面两支箭又将杨悦逼着向前跑出,甚至“月光”也在来人的计算之内……以“月光”的脚力之快,加上李愔与尉迟洪道若被引向相反方向的话,两人便是赶来相救,只怕也已来不及。

杨悦自知不是对手,已从怀中取出铁哨,撮唇而吹。武权这几日被杨夫人派出去办事儿,所以没有跟在杨悦身边。不过,听到铁哨声,李愔与尉迟洪道自然知道自己又遇到险情。

李愔向东去追放箭之人,已追出一里左右,追着追着,心中越来越感到不安;只到听到铁哨声,心中一凛,大惊,立时转身向哨声方向掠去。

“调虎离山——”看来尉迟洪道也被调开了杨悦身边,李愔心中暗骂自己大意,顾不上召唤青骢,发足急奔。

哨声时断时续,李愔心急如焚。几乎能听到杨悦的娇斥声……

不远处传来尉迟洪道的叫声:“豫之,豫之,你怎么样?”

李愔顾不上躇足。哨声嘎然而止,心中一沉,憋足一口气,大喝一声,扑向十字街口。

十字街口,一个人倒在地上,一个人立在倒在地上的人身边。

“悦儿……”

激动之下,李愔扑过去,将杨悦紧紧搂在怀里,整个人几乎虚脱……

杨悦挣开李愔,满脸都是诧异。倒在地上的人并非是她,立着的那个人才是。

随着杨悦的眼光去看,李愔看到一道伤口,倒在地上的人一身武士装,面朝着地面,只看到背上一道长长的剑伤。

“你?”李愔满脸疑惑,看了看杨悦手中的青霜剑。

杨悦摇了摇头,知道李愔误以为是自己刺伤那人。眼中闪过一道笑意:“我还没这本事。”示意李愔将那人翻转过来。

“柴令武?”李愔失声叫道,惊诧之极。

杨悦点点头。柴令武显然受伤过重,已昏迷过去。

“原来是他伏击我们。”李愔眼中闪过一道笑意。

“是他救了我……”杨悦脸上露出怪异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