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汉要拜师了…..”

“快去看,阿罗汉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要去弘福寺拜师了……”

…….

人们奔走呼告!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不过,人们似乎没有意识到。现在大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件事儿吸引,“阿罗汉要拜师了”,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往弘福寺拥去……

往弘福寺的街巷两旁,已站满了人,甚至屋顶上也有人观望。

“看,来了……”随着人群里的欢呼,三辆马车驶来。

第一辆,是一个又高又壮,傲气冲天的少年,赶着马车呼啸而来,车上载满了美食……

第二辆,是一个紫衣玉带的英俊少年,车上载满了一酝一酝的美酒……

第三辆,是一个俊美无比的白袍少年,车上载满了花技招展的美人。众美人或弹琵琶,或抚琴,或吹笛凑箫……

一片乐声之中,三辆马车哒哒哒地驶来,不时首尾相顾,呼喊大笑。人们开始**起来,呼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三辆马车上的三个少年,哈哈大笑,不时向两旁拥挤的人群,挥身致意……

“这个是阿罗汉,果然很威武……”

“紫衣玉带的少年是谁?”

“听说是蜀王殿下,奉旨送阿罗汉拜师……”

“白袍少年是谁?”

“不认识…..”

“那不是长安公子吗?听说长安公子跟阿罗汉是莫逆之交,那些美人是他送给阿罗汉的?……”

“出家人还可以吃肉?吃酒?还有美人……”

“这你就不懂了,是圣上特批的……”

“圣上亲自发度牒给阿罗汉……”

“听说,阿罗汉无师自通,会讲天竺文。”

…….

人人脸上挂着笑,象是遇到了大的喜事。嘻嘻哈哈地议论着,天下奇闻,奇得不能再奇……

有人在笑,有人在摇头,有人在暗自自语……

“胡闹。圣上也是童心未泯……”人群里有一个白衣道士模样的人摇头笑道。

“都是这场雪的缘故…..”他的身边是个穿青布衣衫的道士,也摇了摇头说道。

青布道士四十岁上下,气度不凡。白衣道士宽袍长袖,神情俊朗,却让人猜不透他的年龄。特别是一双眼神犀利深沉、通彻清明,如果没有三朝见识不会有这种通透灵悟的气度,而且他面上的三缕儿腮须标明他已经年过半百。然而单从面容身形上看,怎么看他都不会超过三十岁,或者可以更年轻一点,仅仅二十岁左右而矣。风清气爽,在冰雪天气只着一件单衫,而面色红润,与身边正在瑟瑟发抖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风雅俊秀、仙风道骨……

“雪?”白衣道士略一沉思,问道,“淳风预计还有没有雪?”

“从‘京台’观测,今天大概便要放晴。”青衣道士正是李淳风。

“哦。”白衣道士眼中含着微笑,“看来玄奘法师这次很成功……这几个孩子真是胡闹。”

“是啊,蜀王也跟着胡闹。”李淳风说道。

“不过,轻狂一下,正是少年的特点。却也没什么不好……”白衣道士望着恰好驰到身边的三辆马车,呵呵笑道。

“是啊,到了我们这些个年龄,想要胡闹也闹不起来了。”李淳风看到杨悦口中大呼,赶着马车张狂地大笑,也笑了起来。

“这个白袍少年便是长安公子?”白衣道士略带点惊奇得问道。

“嗯。我跟他到也有些交情,是个不可多见的少年……”青衣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李淳风。

白衣道士迷起眼,注视了杨悦看了片刻,突然问道:“他是谁家儿郎?”

李淳风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只知道他是武府杨夫人的内侄。”

“这么说,他姓杨?”

“嗯,应该原本是姓杨。不过现在他拜了杨夫人为义母,大概姓武吧……”

“我看他似是有点面熟,到是有点象一位故人……”

“噢?”李淳风带点惊讶地看了看白衣道士,见他微眯双眼,似乎在回忆什么。微微有点吃惊,笑问道,“药王猜到了什么?”

“或许不过只是巧合。”被称做“药王”的白衣道士摇了摇头,笑着回道。

……

两个道士交谈间,三辆马车已消失在街角。人群已追在马车之后,往弘福寺跑去。人越来越多,似乎这几日因为下雪一直没出来的人,一下子比从前还要多出三倍来。待到了弘福寺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弘福寺大门紧闭,与寺门外不同,寺里一片静寂,听不到一点声音。

三辆马车已到了寺门前。

三个少年有点面面相觑。弘福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下马威?”原本一路来时受到众人的夹道欢迎,到了寺门却吃了闭门羹?

杨悦常来这里,别说寺门一早便会大开,便是进出上香的上也是络绎不绝。什么时候可曾闭过寺门?

杨悦与李愔对望一眼,好一个玄奘,果然有点门道。

杨悦略一迟疑,指挥众美姬,上前叫门。与李愔、尉迟洪道三人并排站在后来,笑嘻嘻地看着众美姬莺歌燕舞,齐声娇唱。

“和尚,开门来……”

“师父,开门来……”

……

只是无论众人如何聒噪,里面却是哑雀无声。

杨悦见寺门久叫不开,一时童心大起,领着众美姬齐声大唱: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师傅呀呀呀呀呀,坏坏坏,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心理来……”

众人哈哈大笑,寺门前一片热闹。

玄奘却十分沉得住气,寺中始终一片寂静,无声无息。

将近正午时分,众姬已累得口干舌燥,寺门却始终不开。

见敲不开门,杨悦不耐烦起来,笑道:“莫非玄奘法师怕了咱们,不敢收洪道为徒?既然玄奘闭门不纳,咱们还拜什么师,打道回府吧。”

见杨悦如此说,一直坐在一旁吃酒,看杨悦指挥众姬胡闹的李愔与尉迟洪道,也觉有理。三人跳上马车,呵呵大笑,与来时一般,众姬乐声大起,张狂着打道回府。

——

“阿罗汉,哪里去……”

突然一声断喝,从寺门内传来,似是猛然在众人脑后响起,声音不高,却能压住众姬的音乐,划过众人心头,不急不缓。众人听了,心头却不由自主的随之而禀然一怔!

“嗡……”钟声响起,寺门打开……

便是杨悦在现代看过许多大场面的电影,却也不得不佩服玄奘的手段,绝对完全够得上超极大导的水平。

长安城街头上的雪,早在五更时分,已在街使的指挥下扫得干干净净。便是长安城家家户户,见雪停下来便已将院中、房上的雪,扫到了院角,地面上干干净净。

而弘福寺里的雪却似从未有人踏足过一般。树木、庙顶、香炉、晨钟……无不落着厚厚地积雪,似置身于一片茫茫的雪域。更绝的是地上的雪,蓬蓬松松,便如刚刚落下来时一般,没有一只足迹……

从弘福寺门口开始,两列僧人排开,一直排出一时开外,排到弘福寺的道场。中间留出一条白雪铺成的地毯……

不直杨悦三人,所有围观的群众都不约而同的同时怔住,惊得哑口无声。

“洪道归来——”

站在距离寺门几乎一里远的道坛中央,玄奘法师的声音却如就在面前,深远绵长,只短短的四个字,却念唱出抑扬顿挫,清悦异常。

“……薄伽梵在室罗筏,住暂多林给…….入室罗筏大城…..摩诃萨……”,一阵梵音颂经声宏然响起。道场前是九九八十一名僧人,一手执佛珠,一手敲木鱼,盘坐在雪地上,口颂《金刚经》……

一时间,钹磬钟鸣,香烟缭绕,佛音宏鸣……

杨悦不知所颂何物,但见尉迟洪道却已不由自主的走进寺门。杨悦想要出口喊住他,李愔看了看杨悦,摇了摇头,也随尉迟洪道走了进去。

白雪静寂的弘福寺,在一片佛音颂唱声里,庄严肃穆。

尉迟洪道如着了魔一般,在夹道相迎的两列众僧中间一步步走向道坛。他的身后依次各成两列,李愔、长安公子、众美姬,和搬着酒酝的卫士…….

杨悦指挥美姬演凑,却立时被佛音盖住,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八十一名僧人的颂经声。便是夹道罗列在身旁的众僧,个个双手合什,口颂“阿弥勒佛”,脸色凝静庄严,对众美姬道竟然视而不见。

“好一个‘唐僧’,果然好手段。”杨悦不由暗暗佩服。在这样的大场面面前,三人的胡闹简直太小儿科,便如顽皮的孩子一般。

杨悦不懂梵语,尉迟洪道却是懂得,看到尉迟洪道一脸痴迷与惊觉,杨悦心中暗急:“完了,尉迟洪道已全完着了‘唐僧’的道。”

“…..朕惟以丹诚皈依三宝,愿为菩萨戒弟子,心悟无为,神迁妙喜,策绀马以入香城,蹑金阶而宝殿,永荫法云,尝餐甘露,疾证菩提,早登证觉……然朕躬政事,特诏尉迟洪道代朕出家,希声旦发,键槌夕震,倾耳以证无生……”李愔念完圣旨,站到一旁。

这一大串圣旨,杨悦听得最明白的大概是“诏尉迟洪道代朕出家”几个字。不及细想,却见尉迟洪道站在道坛中央,玄奘法师口颂佛号,拿起了剃刀……

“洪道……”杨悦禁不住唤道。大概在玄奘法师导演的这场戏中,杨悦是唯一能跳出圈外看的人。

尉迟洪道回过头来,向杨悦看了看,安然一笑。突然间,杨悦觉得这一笑,不再是那个狂妄少年的笑,而是一个万世皆空的祥和的笑。杨悦反而不知应该再说什么?李愔站在她身迷,轻轻地拉了拉她,示意她不用再说什么。

尉迟洪道向二人点了点头,跪倒在玄奘法师面前。剃刀落下…….

便在此时,天突然晴了。穿过白雪皑皑的树木、庙宇飞檐,散出分外耀目的金光,晃得人张不开眼睛。

杨悦一呆,看了看李愔,也已呆住。一刹时,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雪地里已跪倒一片:

“阿罗汉……..”

“活菩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