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上午还阳光晴好的天气,突然变阴,还起了风,冷飕飕,不象是春天的风。反更象数九寒天,刀子一样刺冷刺冷。街上的行人已有不少在慌着回家。

出府门不久,李愔已追上杨悦。

杨悦诧道:“你有何事儿?”

“你去哪?”

“回家。”

“哪个家?”

杨悦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真是有不少家,武府是一个,卫公府算一个,加上池阳的卫公府,快要狡兔三窟了。嘴角不由莞尔:“回卫公府。”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

“有事儿?”

“什么事儿?”

“到了再说。”李愔不答,先已跨马向前。

杨悦见他耍赖地跟着自己,无可奈何。正好看到尉迟洪道与杨豫之从蜀王府出来,便向二人招手。

“卫公府上,去不去?”

“好。大唐军神的飞鸢今天试飞,我正要去看看。”杨豫之喜仔仔地回道。

“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嘿嘿,”杨豫之神密地笑了笑。

“李业嗣这小子,不是把第一个产品订给你了吧。”

“呵,什么都瞒不过大哥,我用两块玉才换了这个000001的编号,你可千万别给黄了。”

“什么‘飞鸢’?”尉迟洪道看来消息不太灵通。这些天他一直跟着傅渐忙,帮杨悦关心油印的事儿,不知道大唐军神要出新产品。反而是杨豫之经常去卫公府上。飞鸢还没有验制成功,便被他从李业嗣那儿订了第一只。

“能飞的木鸟,很神奇。”

“木鸟还能飞?”尉迟洪道大嘴巴半张,莫名其妙的奇道。

“这你就落伍了吧。大唐军神什么制造不出来?”杨豫之一半是在拍杨悦马屁,担心杨悦回家教训李业嗣,不给他第一只“飞鸢”。

“得。放心吧你,第一个产品订给你便是。洪道如果想要第二个给你,这些天够你忙的了。”

“好好好。还是大哥好。”尉迟洪道喜得眉开眼笑。

“走,到府上去看试验。今天大哥说差不多便能完工。”杨悦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愔。李愔正笑嘻嘻的瞅着她,似乎感到她十分有趣一般。

杨悦偏过头不去看他,知道李愔一定在想,自己还是在躲开与他单独相处。不过,她的确是有意在避开他,才会拉上尉迟洪道与杨豫之二人。

“不过,我得先回家一趟。”尉迟洪道惋惜地说道。

杨悦奇道:“回家?着急么?”

“刚才家人来过,父亲让我赶紧回去。”

杨悦呵呵一笑,知道尉迟洪道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家老爷子,反正有杨豫之在,也无所谓。

“你们可千万等着我,我回去看看有什么事儿,一会儿肯定去。”尉迟洪道一面说一面早拔腿往回跑。

杨豫之没有骑马,杨悦只好说:“待会儿卫公府见。”与李愔先走一步。

杨悦一路急奔,李愔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跟着,只稍稍落后半个马头。

杨悦知道自己的马术怎么也比不上他,更况在大街上,肯定甩不开他,还不如落个大方,反而显得光明磊落,便歪过头直视李愔,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李愔本来见杨悦一直不敢看自己,便笑嘻嘻的一直盯着她,见她反而迎着目光上来,回盯向自己,一时措手不急,讪讪说道:“上次你说要多赠我一双‘飞鞋’,还算不算数?”

“‘飞鞋’?不是已给了你么?”杨悦奇道。突然想起李愔给自己“金开元”时,自己曾答应多赠他一双给蜀王妃。当时李愔说不用,现在又来向自己要,难道说蜀王妃与他已经……

想到此,杨悦不由嘿嘿一笑:“好啊。当然算数。”

李愔看到她嘴角的坏笑,斜睨她一眼笑道:“你笑什么?”

“嘿嘿,看来某人已被拿下。”

李愔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什么拿下?”

“咳咳,就是蜀王妃已成功拿下……”

李愔又好气又好笑,瞪她一眼道:“什么成功拿下,胡说八道什么。”

“还不好意思承认,先前我说要多赠一双飞鞋给蜀王妃,你还不乐意,现在却又巴巴地来向我要。嘿嘿,不是……”

“胡说什么,你成天都在想什么?本来不想告诉你,是高阳公主想要,她怕直接买,你不肯卖给她,才让我来……”

“高阳?”杨悦没想到是高阳公主想买鞋,原来是自己想差了,脸上不由一红。

李愔却瞅着她大乐。

杨悦气恼地说道:“你再笑,再笑便不给你了。”见卫公府已到,不理李愔,自己当先跑回府去。

杨悦只顾低头跑,并未看到府门外站着的一人。李愔却清楚看到,见那人看到杨悦回来,刚要张口说话,杨悦却看都未看他一眼,跑进府去。心中大乐,斜睨了那人一眼,也跟着杨悦进了府去。

那人一脸尴尬,讪讪地不知所措,不是别人,正是柴令武。柴令武原本每日在武府门前等候杨悦,杨悦却有时回卫公府,他便又转到卫公府来等。没想到杨悦看都没看到他。反而与李愔一起又说又笑。怔在门口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走开。

*

“你这样做有用吗?”

柴令武回到府上,已有人在等他。这些日子他已很少与房遗爱等人一起宴饮。自从在花魁大赛上与众人发了狠话,房遗爱便不再理他。到是程怀亮不时到府上来。程怀亮今日来府上已等了多时。见此令武终于回来,忍不住说道。

天色骤变,柴令武在冷风中立了半晌,浑身打着哆嗦,脸色十分难看。见他如此,程怀亮便自作主张的让下人拿酒菜来,与柴令武对饮。

“这么冷的天,柴大哥只穿这么点衣衫,那丫头也没感动一下?”

柴令武没有说话,脸色更加阴沉。程怀亮不知道他不仅没有感动杨悦,反而看到杨悦跟别人在一起又说又笑。

“柴大哥,不会真得喜欢上她了吧。”程怀亮这句话问得奇怪,好象柴令武原本没有喜欢杨悦似的。

三杯酒下肚,柴令武有了些暖意,脸色终于缓了下来。看了程怀亮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要想感动那丫头看来不行了。”

“怎么?”

“她跟蜀王走得很近。”

“蜀王?她会喜欢上蜀王,那个纨绔……”

“纨绔?也许大家都被他蒙蔽了。”柴令武摇摇头。

“怎么说?”

“你想一想,最近蜀王做的这些事儿……天下诗社成立了,而且还得到圣上的称赞。”

“天下诗社?那也叫诗社?连一个名人都没有,基本上是玩儿闹。”

“关键就在这儿。如果象圣上当年的‘文学馆’那样,圣上会没有察觉?天下诗社貌似胡闹,但毕竟聚集了一批士子在他的名下。而且还能不让圣上起疑心,这其中的分寸拿涅得够准……”

“哦?看不出蜀王会有这等本事。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那个诗社听说女人都能参加,跟闹着玩儿有什么区别?”

柴令武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见得。圣上都为诗刊提字,说明圣上对这件事儿还是认可的。而且听说上次圣上召见李靖,蜀王便在一旁……”

“圣上一向不是最不待见他?怎么会突然如此看重他?”

“大家以为圣上最看不上他,不过是因为圣上经常训斥他。仔细想想蜀王一向喜欢四处惹事生飞,但他地性子喜武爱动这一点,却与圣上最投缘。你没见圣上每次训他游猎过度,完了之后还会喜仔仔地问他打到什么猎物……”

“这么说,圣上其实内心还是喜欢他的,平日训他不过挨于法度?没想到蜀王平时只爱吃喝玩乐,还吃出这种好处来……”程怀亮不解地说道。

“我反而在想,蜀王平日玩儿乐,没准不过是装出来的……”

“哦?看不出他会还有这等心机。这么说,平日到是我们小瞧了他?”

“嗯。以前我们眼睛只盯着吴王,哪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

“你的意思是说,吴王表面上老实下去,却暗中一直由蜀王在做事儿?”

……

两个人不多时已吃下三壶酒。小婢被二人赶了出去,只两个人谈话。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已百花盛开的时候,反又来下雪,到是让人罕见……

“如此一来,更不能让他得到那丫头。”柴令武神色凝重,微醉的脸上泛起红光,眼神看上去深不可测。

“为什么?”

“那丫头,现在身上的筹码不低。”

“什么筹码?”

“你应该听说过,卫公李靖收她做孙女吧。”

程怀亮点点头,柴令武接着说道:“卫公虽然一向不理朝政,但他与圣上的关系却不一般。尤其他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大唐军神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大唐军神?听说卫公府成立了个什么大唐军神制造厂。竟然敢自封为大唐军神……”

“虽然如此,但圣上却并不在意。众皇子也争着买他们造出来的东西……”

“嗯,李靖到也能称得上大唐军神….不过就算她是李靖的孙女,李靖可是向来以不与任何皇子结交……而且李德骞前车之鉴,只怕李靖也不会偏向那位皇子……”

“不偏向?当年圣上他也不偏向,可不照样暗中支持?”

“这么说蜀王如果得到她,岂不是如虎添翼。”

“所以,一定不能让他得呈。”

“可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怎么办?”

“如果魏王在,就好了。只可惜……”

“是啊,如果有魏王出面相争,蜀王岂会是对手。”

“魏王聪慧机智,才是英主。蜀王不过纨绔之辈,岂能相提并论。”

程怀亮大点其头,到是忘记了刚才还在说自己小看了蜀王。

程怀亮突然笑向柴令武:“柴大哥想得到那丫头,难道只是为了帮魏王?”

“当然,那丫头的确漂亮。”

“不过,如果她不肯嫁给你怎么办?”

“那也不能让蜀王得到她……”

柴令武脸上一沉,手中的酒怀被他紧紧一攥,竟然被捏成粉碎……

*

“下雪了,春天也会下雪?”

卫公府西北角的小院。杨悦与李愔、杨豫之也正在饮酒。看到院子里飘落的雪花,杨豫之吃惊地叫到。

“下雪?”杨悦望了一眼纱窗外面,也称奇道,“花都开了,还下雪。不被冻死啊。”

一阵风吹来,吹进些许冷气,杨悦打了一个冷颤,心中想到另一个时代,也曾经有过一场这样罕见的倒春寒,不由叹道:“看来今年的粮价要涨了。”

“下雪与粮价有什么关系?”杨豫之不解地说道。

“你真是木头疙瘩,”杨悦笑骂道。回头看了一眼李愔。

李愔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咱大唐仓库里的粮食足够天下人用四十年,这样的年份,圣上会放粮赈灾,粮价到是不一定会涨……”

杨豫之奇道:“这哪都跟哪儿啊。”

“倒春寒,小麦如果冻死,粮食欠收,粮价格自然会上涨……”杨悦见杨豫之还是不明白,笑着解释道,“当然,蜀王说不涨,那就又不涨了。”

“天,你怎么想出这么多?”

“不过是推理而矣。”

“推理?算了,还是吃酒吧,你们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杨豫之干下杯中酒,笑道,“洪道怎么还不来。他该不会是怕天冷,不肯来了吧。白白让咱们等他。”

“不会,洪道只会冻死在往卫公府路上,不会缩在家中…..”李愔笑着说到。

听到李愔说的笑话,杨悦与杨豫之大笑不止。

“不过,这家伙怎么还不来?”杨悦半天才止住笑,说道。

“难道他算准了,今日飞鸢试验没成功?所以不来了?”杨豫之已有九分醉意。他的身边已躺倒一人,李业嗣早早地醉入梦乡。

飞鸢刚刚起飞便撞到了树上,结果飞不起来了…...几个人便变成一边吃酒一边等尉迟洪道。

杨悦酒量浅,李业嗣替她醉了,她自己也已有八分醉意。李愔却还是一副千杯不倒的样子,拉着杨豫之不住干杯。

杨悦笑道:“豫之快醉了,别喝了。”

“谁说的,喝。那有你这样的主人,不劝客人喝酒,反而劝人不喝……”杨豫之不服输地说道,可惜他的舌头都卷不起来了。

杨悦无奈,只好去看李愔,用眼神劝他别再让杨豫之喝,李愔却似没看到一般,不住与杨豫之干杯。结果再有三杯下去,杨豫之也醉倒了。

杨悦看一眼李愔,见李愔似醉非醉的望着自己笑,心头一跳,已明白李愔是故意将杨豫之灌醉。

“只剩你了。”李愔笑道。

“我喝不过你,甘拜下风,不喝了行吧。”杨悦干脆认输。

“不行。”李愔借着酒力,已坐到她身边,一股酒气直冲过来。扑到她面上,杨悦吓了一跳,忙躲开些。李愔嘿嘿一笑道,“你还是怕我。”

“胡说八道。”

“那为什么躲开我。”

“你喝醉了。”

“我没醉。”

“我哪有躲开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溜马?”

“管得着么?”

“怎么管不着,我的‘青骢’害相思,一个跑着没劲。”

“哈哈。”杨悦已有九分醉,脑袋有点不转弯,只道李愔又说了个笑话,“‘青骢’会害相思……哈哈哈”

“你还笑?”蓦然一双大手将她揽到怀里。

“你干什么?”杨悦吓了一跳,一激凌酒醒了不少,急忙挣扎。

“看你还敢不敢躲开我。”李愔嘿嘿一笑,却也不敢造次,已将她放开。

杨悦又羞又气,双颊通红:“你——持强凌弱,算什么英雄!”

“持强凌弱?”李愔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杨悦,嘴角不自主的浮起一丝戏谑,“这么说在你心中我一向是个英雄?!”

“你——”杨悦咬牙切齿,突然嘿嘿一笑道,“你不是有龙阳之好吧。”

“龙阳之好?”李愔大笑。

“本公子可也不是好戏弄的。”杨悦一伸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把剑,指向李愔,正色道,“你我若还想是朋友,就不要再来惹我,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李愔没想到她真的翻脸,神色不由一呆,盯了她半晌,缓缓说道:“好。我不逼你。不过,你也不要再躲着我。”

见李愔被自己镇住,杨悦松了一口气,还剑入鞘,说道:“我躲你干嘛。”

李愔从她手里拿过剑,放到案上,叹一口气道:“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差劲。”

“什么差劲?”

“持强凌弱!”

杨悦咯咯一笑:“你若真是那样,你我怎会是朋友?”

“朋友?”李愔苦笑一下,“好,朋友,友情地久天长。”

……

见李愔心中误解解开,杨悦终于顶不住,也被喝倒。

李愔坐倒在书案旁,呆呆地望着杨悦,心中有点恍惚,他感觉自己真的醉了,摊坐在椅背里,爬不起来。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李愔对她刚才拿着剑怒目自己,一点脾气都没有,还是只想走上去抱着她……他的嗓子快要冒烟,一杯杯酒落下去,还是润不过来,甚至对自己有点绝望,觉得自己无可救要。

“朋友?我怎么可能只把你当朋友?”望着杨悦伏在桌子上睡着的背影,李愔的眼神越来越凌乱,他有点发呆的望向书案上的剑,刚刚她居然拿着剑指向自己,李愔想到此不由又有点气馁……

书案上有两轴画卷,画中人正在吹箫……很显然那幅刚刚完成的画是在临摹另一幅旧画,不过,新画中的男子与旧画中的男子显然长像不一……突然,李愔心头一阵狂喜。他悄悄地将画卷卷好,藏到了自己的袖中……

“救我……我不要当和尚!”一声大喊,将书房里四个吃醉酒进入梦乡的人喊醒。尉迟洪道飞步跑进院内,边跑边大喊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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