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公府回来,杨悦顾不上兴奋,却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难题。

那日看到阿玉包裹果子的蜡纸,杨悦想到用蜡纸刻印。仔细留神才发现生活中到处都可见到蜡纸。市场上卖东西用来包装糕点果子的,用来糊在灯笼上的,甚至脸上贴的花钿有的也是用金银蜡纸作成的。唐代的蜡纸工艺很好,种类繁多,有硬黄纸、硬白纸、金花纸、银花纸……便是杨悦需要的“带格纹”用来刻字的蜡纸也有,十分方便买来便可使用。

回来后,杨悦便在蜀王府西院的“总裁办”开始进行“蜡刻油印”的试验。

如今蜀王府西院各殿都贴上了门牌。接待室、会议室、编辑室、总裁办……名称奇奇怪怪。

“总裁办,我怎么总觉得你这儿是要裁衣服。你又不当裁缝。”尉迟洪道瞅着杨悦的门牌咧嘴大笑。

“笨!总裁,就是总有事情要裁……”杨豫之嘻嘻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杨悦拿起手里的一把工尺向二挥了挥,做势要打,“干活……”

这两天杨悦一直拉着尉迟洪道、杨豫之与自己一起刻字、印刷……

“总裁办”原本是李愔在西花院子里接待客人用的正殿。五间九架,十分宽敞。杨悦要去一半,定为“总裁办”。另一半仍归李愔使用,门牌是“副总裁”。中间的客厅二人共用。杨悦在西,李愔在东。李愔没什么意见,心甘情愿由着她分派。

李愔此时正与裴行俭、富嘉谟商议诗社成立大会接待的具体事宜。

听到杨悦三人的笑声,不时向这边张望一下,二人门对门,对三人的活动看得清清楚楚。对于总裁办里三人的“不务正业”,副总裁办里的三人颇有微词。

“真不知道谁是诗社总裁,他到好,什么事儿都不管……”富嘉谟被杨悦任命为诗社的主编,这几天都忙得晕头转向。看到杨悦三人嘻嘻哈哈难免抱怨。

“她说要做‘试验’。”李愔看了一眼杨悦,见她正拿着一支“铁笔”在刻字,哑然失笑。天知道她怎么想出来的,竟然让铁匠专门给她打了一根粗针,安装在毛笔木柄上,愣说是“铁笔”。

“他那试验有用么?用蜡纸刻字印刷书,这不是开玩笑么?!”富嘉谟嘟囔道。

裴行俭只是微微抬头,看了看三人,没有说话。

“别管她,等咱们商议好,再给她说一声就行。”

……

杨悦显然不这样想,她可是把自己的试验当作最为重要的大事儿。说这一项“最为伟大的发明”,一但成功将把印刷技术推进一千年。应该颁给她“诺贝尔”发明奖。什么是“诺贝尔”?与杨悦在一起待得久了,她总是蹦出些奇奇怪怪地词,已经让人见怪不怪。这个怪词定然又是她杜撰的新词。看到西室的三个人嘻嘻哈哈,哪里是在做什么试验根本象是在玩,李愔禁不住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杨悦如果知道他们心里所想,一定会感到十分委屈。他们三人的确是在作试验,经过多次试验,结果发现这个“蜡纸印刷”的法子印花还行,但是如果印字,由于墨汁太稀,刻字太小,印下去模糊一片,连“墨猪”都称不上,根本看不出是字。

好在唐代的造纸技术已十分成熟,用来印书的皮纸吸水性不象书画用的宣纸那样一吸一大片。但饶是如此,由于墨的原因还是无法成功。但是无论将墨磨得如何稠,结果还是一样。

“得用油墨才行啊。”杨悦发起愁来。但是油墨怎样才能制造出来呢?她一个学中文的,那记的这些东西?

“油墨?”杨悦突然灵机一动,即然是油墨,定然是拿油调墨,但是什么油?显然不会是“炒菜用的油”。不过拿植物油来替代,总能起点润滑的作用。因而她立刻吩咐尉迟洪道到蜀王府的东厨去找些花生油之类的东西。

“用油调墨?你以为是要调菜?”尉迟洪道听了,双眼瞪得如牛大。

杨豫之也差点笑疯。

“去不去?我是总裁,还是你是总裁?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杨悦见二人奇怪,也不解释,向尉迟洪道蛮横地说道。

“好吧。我也正要去看看‘馒头’熟了没有。”尉迟洪道叭嗒一下大嘴巴,笑嘻嘻地走出“总裁办”。

院西的偏殿,是编辑室、接待室等。有几个人在会议室里正在布置,挂些书画之类。编辑室里也正热火朝天的议论。苏味道、王勮、傅渐等人都在其中。这些天,大家没事儿便聚在蜀王府中,为诗社的事儿出谋划策。

等到尉迟洪道拿来一坛子油,足足有五十斤重,不过在尉迟洪道手上便如托塔天王手中的七层小塔一般,十分自如。

杨悦又好气又好笑:“你拿这么多来干什么,取半小罐来做试验,又不是真做菜。便是真做菜,放这么多油那菜也不能吃啊……”

“你不早说,”尉迟洪道嘿嘿笑道,说着竟然又托着大坛往回走去。

杨悦忙又止住他,说道:“即来了,便先放下,取出一点来用,再送回去不迟。”

杨豫之则不腰痛地笑道:“没事儿,他有的是力气,你让他拿回去,等用到再让他拿回来。”

尉迟洪道听了也不生气,却把大坛往杨豫之手中一放,笑道:“我拿过来的,该你拿回去。”

杨豫之吓了一跳,手上一沉,仓促之间怎么能抱得住,大坛猛得往地上摔去,眼看就要摔碎,尉迟洪道大脚一垫,用手在坛壁上一托,平平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杨悦拍手喝彩:“好棒的身手,真是个猛金刚。”

杨豫之激出冷汗,尉迟洪道却得意大笑。

……

听到三人大笑声,李愔三人也禁不住跑出来看,见杨悦要用油调墨,匪夷所思,太过胡闹,都哭笑不得。

富嘉谟干脆笑道:“你们干脆拿油写字,还用什么墨。”

“是油墨,无油不成,无墨也不成;才为油墨也。”杨悦摇头晃脑的说道,象个呆书生一般。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尉迟洪道与杨豫之喜仔仔地听从杨悦吩咐,取了些油来调“油墨”。但是油与水不相容。反而弄得四处油滚滚,印不成字。

杨悦想了想,改为不加水,只接油来磨墨。只是墨粒无法溶解到油中,还是印不成。

杨悦看着不由暗暗皱眉。看来非得再加些化学药品才成。可是加什么才行呢?只恨自己不是学化学专业出身。

……

李愔等人偶尔会过来看看他们的试验。对于杨悦想到用蜡纸印字,开始也十分的夸赞了几句。不过后来见印出来的字根本不成样,便只剩嘿嘿大笑。

杨悦看到他嘴角那份似是天生的戏谑笑意,立时心中来气。但是气归气,谁让自己的试验不争气,因而憋了一肚了气。只冲他翻白眼,却说不出什么。

经过一天多的试验,杨悦、杨豫之、尉迟洪道三人的手上全是黑乎乎的墨汁。甚至脸上也被粘上一道一道。又被众人大笑。

后来,无论谁到“总裁办”找杨悦商议事情,杨悦干脆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热烈地与来人握手。尉迟洪道与杨豫之见到,也大笑着更加热烈地上去握手,甚至热烈到脸上……

结果到午餐时分,大家吃“馒头”时,手上都黑乎乎地洗不净。李愔斜睨杨悦一眼,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微笑。他更加未能幸免,第一个被杨悦分享握手之乐。

杨悦看着大家的黑手,说道:“咱们诗社到是可以另起一个名字……”

“哦?”

“‘天下诗社’挺好啊……”富嘉谟不解地说道。

“我看‘黑手党’这个名字也很不错。”杨悦大笑道。心中却在想,这个名字岂只是不错,而且还很吓人。在“很久”的将来,它还将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众人听了均已笑倒。

“还有‘黑面党’。”尉迟洪道指指众人的脸,加上一句。

有不少人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是他与杨豫之的杰作。众人不像是一群书生,反而更像是丛林里的战士,脸上画上了迷彩装。

……

“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法?”李愔关切地问道。

“谈何容易——啊!”杨悦长叹一声,“普通墨太稀,印章用的墨又太稠,调在一起吧还是印出一大片……用油调还……”杨悦有点垂头丧气。

“要是有个懂化……”杨悦差点就说出“懂化学的就好了”,幸亏及时打住,说了句,“要是有个懂化符水的,把墨给调得不稠不稀该有多好。”

“符水?”富嘉谟一指他身边的胖子说道,“傅兄不是会化符水么?让他来……”

“傅渐?”杨悦看了看胖子,突然间灵机一动,心中大喜:妈唉高的,古代的道士岂不就是最好的化学家?

傅渐的老爷子太史令傅奕,可是个著名的道士。当年有个从西方来的‘神汉’号称会念魔咒,能将人念得口吐白漠,倒地而死。结果傅奕听说后,说自己的咒语比他的高明。便与西方神汉比拼,果然将对方先给“念”死了。

杨悦当然不会相信会有什么“魔咒”,而且傅奕自身便是个非神论者。傅奕定是有比那个西方神汉更加厉害的毒药,将对方先毒倒了而矣。是什么毒药杨悦当然不知道。不过道家练丹术,练药术,不正是与化学试验么?连火药都被他们练出来,难道一个油墨会练不出来?

想到此,杨悦脸上的惊喜之色已十分明显。几乎是一阵风一般抢到傅渐面前,喜道:“你会练丹?”

傅渐被众人看着,又被杨悦抓住双手,本来有点口吃,结果变成了十足的一个大结巴:“练练练练练练练……”

杨悦急道:“练丹!会不会?”

傅渐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杨悦大喜,连声笑道:“好好好好好好好……”反似跟傅渐一般也成了结巴。

众人更是大笑不已。

“那这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只要你将油墨给发明出来,便是咱们诗社的头号功臣!”杨悦拍拍傅渐的肩头,郑重其事地说道。

众人见杨悦说得如此认真,又是一阵大笑。

杨悦摇头说道:“大家别不以为然。如果真能办到,傅渐不仅是咱天下诗社的功臣,而且会是咱中国的骄傲,甚至会成为历史中最为人称道的大化……大道士。”“大化学家”一词幸亏没说出来。

众人只是摇头洪笑,只道她在夸大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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