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柳絮满天飞舞,诗人们总喜欢将雪花比作柳絮,又喜欢将柳絮比作雪花……

无论是柳絮在飘还是雪花在飞,杨悦此时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正在往下沉……

恰在此时,似是为了给她的心伤伴奏,一阵箫声起,呜咽传来,像是为满天飞舞的飘絮,悠然而起,又象是一段苍桑的故事,萧瑟而落……娓娓道来,不急不缓,不高不低,不卑不亢……说不出是欢喜还是要叹息。

“当啷”,不知何故高阳公主手中的匕首坠地。

抓向杨悦的两名卫士,其中一个一只手作伸向杨悦,另一个正在举步左脚抬起,却呆立在空中,象是突然被人施了魔咒一般,定立在当场。

杨悦诧异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高阳以及四个武卫还有两个婢女,几乎有点转不过神来。抬了抬手臂,发现自己还是活的。

那箫声和悦入耳,满天飞舞的飘絮分明是在跳舞……杨悦不由微笑起来。她突然像是明白了点什么。那晚在芙蓉殿,她被高阳公主所害,也是箫声,一夜箫声,一模一样的萧声。也就是说柴令武当时已被箫声制住,她根本没有什么危险…….

她想向箫声发出的地方去看,但萧声却是从四面传来,四下里看却看不到人影。杨悦茫然的望向前方,不知道该将目光投向哪里,心中惊诧莫名。

天外飞音?是谁?是谁发来这绝妙的天籁!

这箫声分明是她的保护神,杨悦望向湛蓝的天空,与天边的晚霞,想挥一挥手,轻盈的舞蹈。

一刹那间已有多个念头从她心头划过。他是谁?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却为什么不肯让自己看到?杨悦甚至想到自投到水中,引他出来相救,看一看他到底是谁。只是她明白那不过是徒劳,因为她现在根本没有一点危险。

突然间,箫声嘎然而止,四下一片寂静,象是从来就没有过箫声一般……

再看众人似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摊倒在地,瞬间由原来的僵直变成面条儿。杨悦来不及细想,先将众人一个个反手绑了,最后才将高阳绑到柱子上。望着高阳惊骇万分的眼神,杨悦脸上禁不住浮起浅浅地笑,从地上捡起高阳公主的匕首,眯起眼睛一步步走向高阳。胜负角色转变何其快也。

杨悦摸着下巴,嘿嘿冷笑着上上下下打量高阳。高阳公主在她的眼神下直不住地打着哆嗦。惊恐地看到杨悦饶有趣味的冷笑,冷气不断从心底冒出……

“不要!”随着高阳公主一声惊叫,匕首一闪,从她脸上划过,贴面划过。不过,也仅仅是贴面划过而矣,已吓得她几乎晕撅过去。

“好啊,只要你肯向本公子求饶,我便饶了你,否则我要你尝尝什么是满脸挂花。”杨悦露出涔涔白牙,紧紧盯着高阳,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手中巅哆着匕首,玩味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休想!”高阳公主闭紧嘴巴,紧张地盯着杨悦手中的匕首,随着杨悦手中的匕首上下颠簸,心跳一紧一松一松一紧……几乎抓狂。

“如果,我在这张脸上划上几道,不知道美人还会不会是美人……”杨悦微笑着将匕首移向高阳,在她的眼前比划着。

高阳公主吓得忙闭上眼睛,牙齿止不住打颤,咯咯作响。

“说不说!”杨悦又将匕首移进几寸,威胁道。

高阳公主已经不由自主地浑身打着哆嗦,却仍然紧紧闭住嘴巴。

“你有种。”杨悦将匕首移向高阳脸部,沉声喝道。匕首抵在了高阳的皮肤上,只要她稍微一移动,便会在高阳脸上划出一道痕迹。

“看你嘴硬还是脸硬……”杨悦双肩抖动嘿嘿奸笑。心中却不无佩服,如此逼她,她竟然还能挺住,高阳公主也算是一条好汉。不对,也算是……

“住手!你要干什么?”一声又急又怒的喝斥从杨悦身后响起。

杨悦回过头去,看到李愔正气急败坏地望着她。杨悦嘴角不由下弯,不无讽刺地一笑,这是她搬来的救兵,没想到却刚好赶上来救高阳。

“没干什么!”杨悦嘻嘻一笑,收了匕首。用手柄在高阳公主脸上轻轻划过,笑道,“只是想试试这把匕首是否够锋利,没想到公主的脸皮太厚,竟然割不破。”

高阳公主感到脸上一动,早已吓得昏了过去。

“你——”李愔看到杨悦眼中的顽皮,知道她只是在对高阳开玩笑,不由轻轻摇头。看到高阳公主与躺在地上的四个武卫,纳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都被我打倒了呗!”杨悦眼中的顽皮更深,怪声笑道。

李愔如何肯信,将绑着高阳公主的绳子解开,高阳公主这才还过气来,“哇”的一声大哭扑到李愔怀中。

“你将杨豫之他们藏到哪了?”杨悦晃动着手中匕首,冷眼愁着高阳公主问道。

高阳公主已老实了许多,抽抽咽咽地哭道:“我没有抓他们……”

原来高阳公主是在吓唬她,杨悦放下心来,撇撇嘴,丢下匕首,不再理他们,调头走出水中亭。

“等等。”

李愔手起剑落,已将高阳公主众卫士绳索打开,抢步追上杨悦。

“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看到了,没怎么回事儿啊。”

“你不是让人传话,要我来这儿救你?”见杨悦一幅吊儿浪荡,李愔好气地问道。

“救我?我用得着你救么?”杨悦斜睨李愔一眼,嘿嘿笑道,“你好像是恰好救了我的对头儿啊。”

李愔见她胡搅慢缠,也嘿嘿一笑道:“好,不是救人。你不是约我来赏落日么?怎么反自己急着走。”

“赏落日?谁让你来的这么晚。”杨悦指着西天道,“太阳早已下山了……”

李愔无语,闷头走了几步,终是不甘心地又问道:“你不会武功,怎会打倒那么多人?”

“谁说我不会?!你看到了他们可全是被我绑起来的……”

“是么?!”李愔不动声色,突然柔身而上,杨悦促不及防,已被他抓住左手手腕。

“放开!”杨悦用力去甩,却甩不开,娇声斥道。

“你不是武功很高么?怎么连我的手都甩不开?”李愔得意地望着杨悦。

“你——”杨悦挣不开他不由气咽。突然怪眼一翻,嘿嘿一笑,右手一扬叫道,“看毒镖。”

李愔吓了一跳,赶忙松开她,跳开一丈之外。却哪里有什么毒镖。再看杨悦,已咯咯笑着跑开,跳上马背急驰而去。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远远叫道:“刚才我看到豫之三人在灞桥边上……”

杨悦听到他的喊声,知道杨豫之等人果然没事儿,更加放下心来。打马飞奔到灞桥,果见三人正立在桥头等她。

原来杨豫之嫌桥面上人多,担心撞到武照,便拉着武照到桥下去。二人一直待在桥下望着流水发呆……听到暮鼓才想起应该回去了。而武权则顺着柳堤找寻,因而没有找到。找了半晌,回到桥头发现二人已在桥头,而杨悦却又不知去向。刚才李愔打这儿飞马奔过,没来及打招呼,因而三人并不知道杨悦遇险,正等的心焦,杨悦便回来了。高阳公主正是见杨悦派武权到处找杨豫之与武照,才拣了空当。

落更鼓正擂得阵天响,八百下落更鼓响过,城门便会关闭。当下不及细说,众人忙打马飞奔往城中去。

李愔早已立在春明门楼等众人来,如果不是他让城卒稍等片刻,杨悦等人差点赶不上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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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杨悦等人回来晚了,杨夫人只是微微皱眉,并未责备。吃过晚饭,杨悦想了想还是到杨夫人房中消磨时光。杨夫人一如既往地练着书法。

“母亲可听说过箫声也能杀人的事儿么?”杨悦一边翻动着手中的《笔阵图》,一边突兀地问道。

“哦?”杨夫人不置可否的回答。

见杨夫人没有什么反应,杨悦微微一笑道:“母亲可认识箫吹得十分好的人?”

杨夫人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了看她,说道:“怎么,你到低想要问什么?”

“没什么。”杨悦不再问话,默默地看杨夫人练字。杨夫人的字一如既往的洒脱,纵横捭阖,观之令人神为之而醉。

“我想成立一个诗社。”杨悦突然转开话题说道。

“诗社?”杨夫人惊讶的看着她。

“就是集合才子一起写诗,再出版诗集。”

“哦,很好。”

“会定期出版,至少每月一版。也或者半月一版。”

“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杨夫人微微一笑。想了想又说道,“如果需要钱,让武权去拿便是。”

杨悦摇头笑道:“不需要,或许还能赚钱。”

“赚钱?”杨夫人惊讶地看着杨悦,不明所以。

“到时候大家便知道了……”杨悦也不知道古代诗刊的市场到底有多大,因而不敢打包票。不过唐代是诗歌大盛之时,到处都是诗人,出诗刊还怕没人看没人买么?杨悦对它的前景还是十分有信心。

退出杨夫人房间,杨悦看到正屋廊下的一株青梅结出的梅果已有一个指节大小,院中几株杏花已渐次开放,飘来阵阵香甜。

杨悦坐在院中的石几上,静静地想着心事儿。很显然芙蓉殿那晚的萧声与今天的萧声是同一个人所发。而且这个人不是偶尔路过而顺边将自己救下,显然一直暗中跟随自己。芙蓉殿的事儿,除了高阳公主知道,知道此事儿的便是杨豫之、李愔、武权以及杨夫人。

高阳公主当然不可能请人来保护自己,杨豫之、李愔为了找他急了一夜,也不会是他们,武权一直跟随自己没必要扮神秘,只剩下杨夫人。她一定认识那个人,那个人是谁?与她什么关系?

“你想怎么做便怎样做!”杨悦想起从芙蓉殿回来,杨夫人对她说过的话。看来杨夫人早已料到自己会被高阳公主报复,因而一直找人来暗中保护自己。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杨悦十分不解地望向投射到纱窗上的人影,人影一手执笔,凝神在练习写字,心中升出无限感激。来到这个时代,她何其有幸能遇到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