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勿忧”

杨悦看着手中的字条,苦笑不得。若一个人一箭射来,差点射穿你的太阳穴,却给了你这样一个字条,这个人的可信度有多大?

杨甲到底是何须人也?

他是杨万春的禁卫,却又将中原弥勒教的“镇教之宝”交给自己。他到底是赵王杨杲的人还是杨万春的人?

月色渐好,杨悦坐在“安雅小筑”庭院中的花架子下,一直盯着手腕上的“梅花金链”发呆。

……

“她答应亲自宣读诏书?”安市城的“宫殿”内,杨万春一脸欣喜的说道。

杨芳儿站在他的书案之侧,看一眼父亲惊喜的抬头时,额头上的皱纹便清晰的显现出来。

杨芳儿点了点头,有点怜惜地看了看烛影下的父亲,迟疑片刻,突又说道:“女儿总觉的她答应的有点太痛快,该不会有诈吧。”

“哦?有什么蹊跷?”杨万春有点惊愕地看着女儿。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凭直觉感到应该不是这样。”杨芳儿若有所思地道。

“直觉?”杨万春笑了,“我儿这些日子定是累坏了,怎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此地乃是安市城,她不跟我们合作又能如何,难道不怕死么?”

杨芳儿也不由笑了笑,沉思片刻,突然问道:“父亲,杨甲此人真的可信么?”

“他虽然来安市时间不长,却是个十分难得的人才。”杨万春点头笑道,“你不会连他也怀疑吧。”

杨芳儿笑道:“不是不信,只是总觉得他来得十分突然。父亲在安市一向不被中原人所知,他怎会慕名来辽东投奔父亲?”

“这个我儿尽管放心。做大事者怎可不信任人?”杨万春挥了挥手摇头说道,自有一种大家气度。

然而,话虽如此,杨万春看了看女儿满是狐疑的脸,笑了笑又道:“他的低细我已查得十分清楚。他的祖父乃是高祖皇帝(隋文帝庙号高祖)的亲弟弟卫昭王杨爽。太祖(杨坚的父亲被尊为太祖)去逝的早,卫昭王自幼由高祖皇后独孤氏抚养,对高祖最是忠心。”

“他即是皇室宗亲,为何不向父亲明说?”杨芳儿奇道。

“这也难怪。他的父亲杨集原本嗣位卫昭王,后来却因‘谋逆’罪名,被世祖皇帝贬为庶民。想来是因此之故才不肯说出出身。”杨万春沉吟一下说道。

“哦?”杨芳儿讶道,“如此说来,他岂不是会十分记恨世祖皇帝?会不会对我隋室子孙怀恨在心?”

“不会。世祖皇帝虽然与他有隙,但高祖皇帝对其祖有恩。吾父王乃是高祖皇帝之子。即使他心中有恨,也不会恨到我等头上。”杨万春笑道。

“原来如此。”杨芳儿长出一口气。暗道:杨甲今日一箭果然并非无意。杨悦乃是世祖之后,所以杨甲才会故意伤她,只是这个杨悦还大有用处,否则……嘿嘿

杨芳儿想到此不由莞尔,心想只要过了明日便好。

杨芳儿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又向杨万春问道:“弥勒教与杨悦关系非同一般,当真会倒向父亲么?”

“杨悦只是因为是我大隋公主才会受弥勒教的推崇,为父登基之后,弥勒教自然会倒向为大隋皇帝。”杨万春到是十分自信。

“这次弥勒教都派了谁来?听说弥勒教的西天王对她十分忠心,只怕不会背叛她。”杨芳儿皱了皱眉,又道。

“西天王自投靠李世民以来,向被中原弥勒教视为逆贼,他对杨悦忠心,岂不越是对她不利?”杨万春呵呵笑道,“不过我儿还是放宽心,这次中原弥勒教派的是东天王来。西域弥勒教西天圣母派了座前弟子前来观礼……”

二人正说间,忽听卫士在门外传报:“将军,城下有信报来。”

杨万春让卫士进来,却见卫士手中只是捧着一支箭,那箭极为普通,书信却在哪里?

杨万春微微一笑,在箭羽处伸手一摸,但见一张纸条敷在箭羽处。

“好好好”杨万春看完书信,已是禁不住嘿嘿大笑,连声叫好起来。

“怎么?”杨芳儿见父亲欣喜,有些好奇地问道。

“果然不出所料,唐营里已炸开了锅。”杨万春笑着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女儿。

“那个人的话真的可信么?”杨芳儿看完书信,却微微皱眉说道。

“应该可信。上次他提供杨悦的藏身地点,不是准确无误么?”杨万春乐观地笑道,“这次即便是钓不到大鱼,至少也会钓来小鱼。”

“小鱼?”杨芳儿微微错愕,似是没明白父亲的意思。

“听说不只大唐天子喜欢她,连他的儿子也十分喜欢她。”杨万春呵呵大笑道,“据说这个蜀王是为了她才被贬到军中,这些日子更是正在四处打探她的消息……”

“蜀王?”杨芳儿听了,不知怎么顿了顿,心头划过一个人影,一个白袍小将跨马冲下山锋的背影。

“我儿在长安呆了些时日,难道没听说过此事儿?”杨万春笑问道。

“是。她与蜀王的确走得很近,连天下书社都是她二人一起合作成立的……”杨芳儿突然有点兴趣索然,幽幽说道。

“这次跟我们合作的那位亲王,我儿感觉如何?”杨万春突然盯着女儿,笑了笑说道。

“他,还好吧。”杨芳儿不知为何心下叹了一口气,说道。

烛火昏暗,不及月光明亮,杨万春只顾高兴,到是没有看到女儿脸上的落寞,只听到女儿说好,心情也随之大好。哈哈笑着说道:“这我也就放心了。虽然是联姻,但也不能委屈了我儿……”

笑了片刻,突又想起一事,沉吟一下问道:“只是将来万一……”

杨万春没有说下去。

杨芳儿却已明白父亲的意思,笑了笑说道:“若真到了那一天,女儿也定然会向着父亲。”

杨万春笑着点点头,招手让女儿过来,抚着女儿的长发,长叹一声,安慰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李世民死在安市城下,便不用女儿嫁给他。当真让女儿嫁得那么远,为父如何舍得。”

杨芳儿偎在父亲怀中,眼中有些润湿。知道父亲所说不错,三个月前她母亲去逝后,父亲只剩下自己一个亲人,才会将自己从长安调回……

“即使不嫁,可萧皇后那儿……”杨芳儿哽咽说道。

“萧皇后那儿我儿不必再去了,你侍候她三年,才换回她的认可。这些年,你母亲不知有多想念你,到死都在念着你……”杨万春眼中也有些湿润。

一时间,房中伤感之意大起。父女二人相互依偎,许久才平静。

杨芳儿告别父亲向书房外走去,将近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轻声说道:“父亲早些歇息吧,明日便是大典,定会十分忙碌。父亲莫要太过劳累了。”

“好。”杨万春笑了笑。望着女儿走出书房,心头一阵温暖:还是女儿好啊,知冷知暖,最是贴心。

然而,“芳儿若是个男子就更好了。”杨万春突又自言自语地道。

想到女儿很快便有可能再次离开自己,杨万春叹息一声,竟然静不下心来,站起身到院中踱步。

月光很好,十分明亮。杨万春的心情也渐渐明亮起来。

女儿虽好,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人。可惜自从儿子于半年前突然去逝,他的妻子也因悲伤过度,随之而逝,女儿便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上天似乎在开隋杨氏的玩笑。杨家男嗣消失殆尽,这唯一留存的血脉,却只有一个女儿。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杨万春拍一拍自己结实的胸膛,暗道:等忙过大典之事,要尽快纳后选妃,生个儿子,也好后继有人。将来恢复中原,江山在握,怎能没有儿子……

杨万春想着想着,嘴角隐隐地翻起笑意。

……

杨悦并不知道那个“卖”给自己梅花手链的人,原来是隋皇室宗亲,其中还有许多源渊。猜度半晌,没想明白此人到底是何用意。

不知他到底让自己“勿忧”什么。

第二日,丙午,天未大亮。杨悦已被一阵号角声吵醒。早有人来为她更衣。

“登基大典”之日,杨悦以隋国公主身份做为宣诏嘉宾,原来的男装白袍自然不合用。送来的是一身红色公主礼服,到也极为合身,衣服上描金绣凤,十分繁杂,非一日之功可成。

想来定是为杨芳儿准备的礼服。杨悦原比杨芳儿高出几公分,好在古人衣服宽大,穿上去到也合身。

人家连公主服都让给她了,杨悦没有反对理由,欣然配合。穿戴齐整,在“宫人”的引领下跨出“安雅小筑”,往“宫殿”去。

杨万春的“宫殿”便是以前安市城的府衙,现在改名叫做了“大兴宫”。与长安城的“大兴宫”一个名字。长安城与“大兴宫”原是隋文帝修造,杨万春将这里叫做“大兴宫”到也不是为了模仿大唐,乃是追宗溯源之意。

连安市城也差点改做“长安城”。终因有人认为,终有一日会打回长安,这里改了长安之名,将来与长安城岂不重名。因而改做“安京”。

杨悦一路步行,没多久便进了“皇宫”。虽然在长安之时,杨悦经常步行,此时却不由心下暗笑。

这里的“大兴宫”实在是太小了。前后三院,加上左右厢房,也不过千八百平米。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廊前阶下,殿前屋后到处都是人。

卫士、宫人自不用说。一路走来到是看到不少穿绯着紫的高极官员。杨悦久在大唐朝庭里混,对官服制度十分熟悉。

杨万春恢复大隋,各项制度都依照隋时所设。然而唐代官制与隋代一脉相承,杨悦从官服上识得这些人中三师、三公、尚书令、待中、中书令、鸿胪、司农、太尉、上柱国、大将军……等等,文武百官一应俱全。

“皇宫”太小,哪里放得下这些个人。杨悦到时,前来朝贺的人员已挤不过来撞不过去。

不知是谁聪明,干脆建议将大典搬到校场去办。

校场到也不远,便在“皇宫”前面。与长安城中的承天门横街相类,当然是浓缩版的。

校场上也放不下这许多人,干脆站在长长的“城墙”上。文左武右,两排纵队,顺着牛吃卷心菜一样的城墙弯弯绕绕地排下去,到也十分壮观。

最前排排到校场上的非红即紫,都在三品之上,五品能排到第四道城墙处,及至最外层的城墙上,也站在不少**品的官员。纯不带品的兵卫几乎看不到。

安市城统共不过三四万人,文武大臣加上各自的夫人等,全城几乎所有人都晋位升级,皆成为带品官员。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笑得合不笼口。

好一片欢乐海洋。杨悦被请到“皇宫”大门前临时搭起的楼台上,向下望去,心下大乐。

台上正中是杨万春。其下左右分开,是观礼的嘉宾之位。

杨悦坐在左边首位。其下是中原弥勒教的“东天王”。

杨悦与他虽见过一次面,但那是在龙华大会上,东天王站在灵台顶端,面上绘了彩妆,看不清面目。及到听人介绍才知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便是“东天王”,到也是个精干汉子。

想起龙华大会之时,东天王对自己十分照顾,杨悦友好地向其点头示意,没想到“东天王”却冷脸一面,看也不去看他。

杨悦不由讪讪,去看对面。对面的首席位上还没有人来。

首位之下是西天圣母的使者,是被杨悦称做黑衣怪人的“阿难弟子”。不过这次“阿难弟子”却非黑衣,一袭白衣将全身罩住,头上不仅裹了白巾,还戴了大沿帽子,连双眼都藏了起来。杨悦向她点头示意,却如雾中看花,根本不知道对方如何反应。

日上三杆,众人已站了些时候。大典却迟迟不开始。

杨悦请问吉时可到,回答却是模棱两可。仔细问了才知是嘉宾还未到齐。

望着对面空空的位子,杨悦不由心下纳闷,不知是何人要来。竟然让杨万春如此耐心待等。

正在等得不耐之时,却听礼唱声传来:“大唐天子使者蜀王殿下到——”

“李愔?”杨悦吃了一惊,霍然跳起身来。

怎么可能会有大唐使者来观“大隋皇帝”的“登基大典”?杨悦大为诧异。

然而,定睛看去,但见紫衣玉带,一个俊朗清逸的面孔铿锵而来,不及向杨万春行礼,先已含笑一直盯向杨悦,不是李愔还会是谁?

杨悦心下暗急。今日之事,自己抱了必死之心。李愔此来,岂不是……

突然,杨悦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原来自己落入了杨万春的圈套。

杨万春定是怕自己暗中捣鬼,因而故意去“请”大唐天子派人来观礼。李愔知道自己被杨万春“劫持”,岂有不来之理?

然而,他来了,自己若宣布杨万春并非隋皇室血脉,岂不是连李愔也一起葬送在此?

杨悦头上不由涔涔汗下。看一眼李愔带来的两队禁卫,虽是近百名彪汉,然而在这此也不过是羊入狼口,多添几条人命。想来便是这百名护卫也定是经过百般讨价还价才带了来。

杨悦心下已是大恨。

杨万春分明是反过来又拿“李愔”在要胁自己

怒目杨万春,果见杨万春嘿嘿一笑,脸上眼中尽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