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海身形一顿,黑暗中只看得到他那双璀璨的星眸迅速暗了下去。没等我问话,他已经撩开帘子先行下车。秦风也紧随其后,只是下车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真是莫名其妙!不过,究竟会是谁想要见我呢?

我挪到车门边,隔着门帘看到秦风他们对着一名女子抱拳作揖,恭敬地唤了声:“见过凌夫人。”

“不必多礼。”那女子虽然是在跟他们说话,可是视线却是越过他们直直地看向我,满脸期盼和激动。听声音,是在酒楼里路过我们厢房门口的那名妇人。

我心里纳闷了:我又不认识她,而且她家的侍卫也肯定我不是思云了,她为何一定要见我,难道想亲自确认?

正犹疑着,一只纤细柔嫩的玉手伸了进来,抓着我的手捏了捏,复又拍拍我的手背,轻声道:“飘云。凌夫人想见你一面。”……温如海。

我那鼓噪的心终于安定了。扶着他的手下了车,我学着其他女子的行礼方式,刚想对凌夫人行个万福,却被她一把托起,拉近到她身前仔细地打量。

感觉得到她的激动和一股汹涌而出的——说不上是什么的情绪,从她那不住颤抖的手心里传来,连我也受到了一丝感染。我觉得,她也许是想抱着我大哭一场,或是对我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只是碍于外人在场,所以她在极力克制。

“夫人?”我满心疑惑。

眼前的女子相当美丽,清秀隽美的五官,纤细柔美的腰线,琼鼻樱唇,娇艳欲滴,双眸如水秋波荡漾,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束了一束披在背后,留几许细碎的头发,散落在耳际,妩媚至极。晚风徐来,更添了几分引人遐想的妖冶风情,让我禁不住在心理赞叹:好一个温婉可人的大美人。

没等我再出声,她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出奇,却又止不住浑身颤抖,显然,她很激动。要不是她胸前那软绵绵的东西顶得我呼吸不畅,我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男扮女装的,把我的腰勒得快要断了!我再次感叹——我的身子骨真是好得没话说,抗打击耐压迫!

“飘云……”低低的啜泣声在耳边响起。

“呃……”我无言以对。

“飘云……”她继续呢喃。

“……”我满脸无助地看向温如海,用嘴形对他说道:这是谁?

温如海犹疑了一会儿,终于上前一步为我解围。

“凌夫人,如今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那夫人又收紧了手臂,然后缓缓放松,最后终于放开我,抬手以帕轻掂眼角,连连点头,说了几声“好”。我终于可以呼吸顺畅些了。不满地抬眸看向她,在路旁灯光的照射下,她眼角的点点晶莹,灼痛了我的眼。居然,真的有流眼泪!她是不是把我错认为什么人?可是,为何唤的是我的名字?

我悄悄退开一步,轻声道:“夫人,我想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思云。”

她满脸诧异。也许是我的疏离,让她觉得难以忍受,脸上居然闪过一抹痛色。

半饷,她慢慢平复情绪,柔声道:“飘云,我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心里必定怨着我们没有及时找到你们。你……他,还好么?”

我满头雾水,问:“谁啊?”

她张口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的人,终是没再追问下去,转而牵起我的手,语带关切地问:“他可有把你安顿好?实在住不惯的,今晚就随我回去可好?我让人去给他通个口信,让他明儿个自己找上门来!”最后一句,是咬牙切齿地说的。

看着她满脸期待,实在不忍心拒绝。可是,她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啊?我眨眨眼,看向温如海,他垂眸站立在一旁,没有看我,连点明示暗示都没有。只是,我感觉得到他的不情愿和不甘心,似乎,在生着闷气。这小子,这会儿又闹什么别扭!没看到我身不由己嘛!

“不了。”我转回视线,对着女子微微笑道,“多谢夫人好意。我现下过得不错。我家温老板对我也很好。”

闻言,温如海迅速抬眸,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极快地撇过头,满脸不自然。不过,我还是发现,他脸色慢慢变红了。耶?白天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对我害羞?在人前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秦风轻咳一声。凌夫人大概也发现了现场气氛的诡异,立即朝温如海看了一眼,满脸疑惑,不确定地问:“这位是——温家的什么人?”

“伯母,晚辈温如海。”温如海略显羞涩地答道。

凌夫人目瞪口呆,嘴张了张,半饷,才嗫嗫着说道:“温如海……是那个——小公子?天哪,才几个月不见,居然,长这么大了……”说完,她满脸不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

温如海更加局促不安了,有种想挖地缝钻的感觉。秦风笑着帮他打圆场:“凌夫人,这事儿一时半刻也是说不清的。不如今晚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儿再商量罢。”

凌夫人点点头,“也好。”然后又转向我,“飘云现今在何处落脚?”

我如实答道:“瀚海药馆。”看她满脸怀疑,我又补充一句:“我在那里当学徒。”

凌夫人脸都吓绿了,结巴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学徒?他们,是让你跟着师傅学医,还是?”

“呃,我只是帮忙整理药草,没有学医了。就是做药童之类的活儿。”这夫人,怎么废话那么多。

谁知,我这一番话刺激到她了。只见她吃惊地尖叫:“什么?他们居然叫你干活?”

“不干活哪有饭吃?”我无奈地翻翻白眼:又不是每个人象你家思云一样生下来就是个千金大小姐!

这下她的脸色更难看了,生气地问:“瀚海药馆是谁开的!怎么可以叫你做这些粗使的活!简直反了!今儿你就不用去那里了!跟我回家去!”

看她一脸愤慨,还用那么严厉的口吻说话,我不知该作何反应了。难道我不应该工作吗?不过,美人生起气来也很有魄力啊!

温如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瞪着我,满脸幽怨。怎么倒象是我做错事一般?我心虚地朝后退了一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扯扯如海的袖子,对那夫人说道:“凌夫人,其实,如海对我很好,我也住惯那满是药香味的房子了,不想换地儿。若是没什么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说真的,虽然她如此年轻,顶多二十六、七这样子,看上去就象邻家大姐姐,可是我见了她就象见着了长辈一样,浑身不自在,不敢在她面前太放肆。说不定,如海也是有这样的感觉才会局促不安?

温如海的手伸出袖子,紧紧地抓住了我的。

凌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们,眯了眯眼睛,似有不舍,又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秦风上前一步,道:“晚辈冒昧。今天我们几个在大佛寺遇上些不寻常的事,飘云跟如海也乏了,不如让他们先行离去。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秦某愿意为夫人效劳。”

“哦?佛门净地也会有不寻常的事?”她挑挑眉,看着秦风,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然后又看向我们。半饷,才满脸不甘愿,沉了声音说道:“如海,我家飘云就暂时交给你了。你可要仔细看好了,把她安顿好,莫要让她受什么委屈,明天我自会亲自上门接人。若是让我听到她的抱怨,仔细你的皮!”

“如海省得。”温如海似乎松了一口气,朝凌夫人拱手作揖,“恕晚辈不相送了。告辞。”

看着秦风扶凌夫人上了宋府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驶去,我放下布帘,问:“凌夫人是宋亦辉大哥的什么人?”

“凌氏乃宋府三夫人,亦辉大哥应该唤她一声三娘。”停顿了一下,温如海又说:“我以为你们认识。”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别扭的意味。

感觉,他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似乎变得小气起来。难道说他在长辈面前就会不自觉的畏缩?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为我担心,她又不是老虎,还会吃了我不成?明天我去会她一会,你要是不放心,跟着一块去就是。”

温如海沉默了,没再说什么。

我又打趣道:“对了,刚才她为什么唤你小公子?莫非你家还有大公子不成?”然后摸摸他的头,学着凌夫人的口吻说:“天哪!才几个月不见,居然长这么大了。”

他一把拉下我的手,又气又急,怒道:“飘云!不可取笑我!”语毕,张嘴咬了上来。

唇上一痛,我呆了呆,立即不甘示弱地反咬回去。

两人在车上嬉闹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地躺在车厢地毯上,谁也没认输。

他伸手一环,紧紧匝着我的腰,把脸埋到我肩窝里,喘着粗气说道:“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飘云……”我一愣,只听得他又在我耳边急急地说了一句什么,用的是不知什么地方的方言,把我也弄懵了。

我推了他一下,“后面那句我没听清,再用我听得懂的话说一次。”

这次他却是不吭声了。我生气地捶了他一下,他也没理我。

低叹一声,我伸手环住他的腰,蹭了蹭。

在缓缓颠簸着的马车中,睡意很快袭来。

怎么办……这不但是如海要考虑的事,也是我要考虑的事情。是啊,我该拿他怎么办?我还要想办法回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