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者脸上虽然沾有污血和泥土,但也看得出来,此人长得不错。弯弯的修长柳叶眉,乌黑而浓密的眼睫毛,挺直小巧的鼻子,双目紧闭,粉唇紧抿,一张微圆的脸蛋,苍白无比,已然失了血色,眉头紧锁着。伤口一定很痛吧?

看那身段,纤细瘦长,肩膀略显单薄,俨然是个少年。

造孽啊!这帮土匪!连个孩子也不放过!我腹诽了身后的那帮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形物体数十遍,轻手轻脚地解开他的腰带,小心翼翼地拉开他的前襟,露出一片雪白肌肤。还好,胸口没受刀伤,只是有一片片的淤青,估计是被打的。真叫人心疼!那么细腻光滑的肌肤,被这帮饿狼糟蹋成这样。

伸手在那滑腻的肌肤上停留了一会儿,口水差点没滴下来。哗——这年头,男人的保养丝毫不比女人差!虽然裸的只是上半身,也够我暇思一段时间了……那个,要不要顺便帮他检查一下下半身,把裤子也脱了……正啧啧吸着口水,那该死的笨鸟扑腾着翅膀飞到我头上伸开它的鸟爪抓我的头发。

啊!没看到我正在仔细检查伤口吗?!你急什么你!

挥挥手赶鸟,我用杀死人的目光——哦,不对,是用杀死鸟的目光,狠狠瞪着它。

它也不甘示弱地回瞪我,很有欲跟我同归于尽的气势——“恩……”身边的人儿发出微弱的痛苦呻吟声。

我一惊,回过神来。刚才光顾着意**,忘了正经事。

在那笨鸟的威胁目光中,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把少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捏了个遍,确定没有骨折和其他伤痕,于是又把少年翻了过来,让他趴着。

不能再让背后的伤口流血了。

根据现场考察,少年离那帮黑衣人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而且从打斗中心到这里有一条细长的血带,应该是他受伤过重,失血过多支持不住了,走到这里才倒下的。

真是顽强。不知道当时他的心中是否有过绝望和放弃的念头?

我脱掉外衣,随手扔在地上,扯下中衣的半截袖子,跑到小溪边浸湿,又跑回来帮他擦拭后背的血迹。来回跑了几次,总算是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周围清理干净了。

伤口很深,从右后肩一直划开到左边心室下方,虽未深到见骨,但那细嫩皮肉都翻了出来,血还在缓缓冒出。我不由得一阵反胃。

恶——姑奶奶我要有一个月不能吃肉了……强压下胃和喉咙的不适感,我从怀里掏出药粉包,刚要撒在伤口上,那只怪鸟突然尖叫起来,扑腾着翅膀飞越过我的头顶。

有状况!

我一惊,立即站了起来,快速转身,一个明晃晃冷冰冰的物体毫无声息地向我刺来!

“啊啊啊!——谋杀啊!”我尖叫着避开那把利器,手一抖,反射性的,一包药粉便朝来人扑头盖脑地撒了出去!

那黑衣人立即飞跃退开几大步,晃了晃,膝盖一软,身形不稳地单膝跪下,他立即用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然后他抬头,一双细长的眼眸露出凶光,阴骛地瞪着我,嘶哑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你居然使用麻药?”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声音都在打颤:“什……什么麻药?”

他冷哼一声,“自己撒的药粉,却不知道吗?”

我木了一下,然后摸向腰间。

摸到那个绣花荷包,里面还有几包药粉,几个小瓷瓶。

我咽了口口水。

貌似……那个……温如海给我的药我都放在荷包里。那……刚才我从怀里掏出来的,应该是我在医馆里偷偷自制的麻药。现在怀里还有一包,应该是痒痒粉了。要不是这个黑衣人,刚才那包药粉撒到小美男伤口上的话……联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我打了个冷颤。

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凶恶的黑衣人,我掏出痒痒粉,走了一圈,分撒在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人形躯体**的肌肤上。因为实在是不好确定地上躺着的是死是活,不能说是尸体也不能说是活人,只好一率统称为人形物体。

撒完痒痒粉,观察了一分钟,没有会动的。

那痒痒粉一撒下去,能抗得住不动的,一定不会是活人。

我终于确定,地上那十一具是尸体。九具黑色衣服的,两具褐色衣服的。看上去象是劫匪的同伙与那少年的陪同。

活着的劫匪,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了。

他盯着我,冷笑道:“浪费你的麻药了,他们早就死了。”

“哦。”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决定刺激他一下。“那是痒痒粉,沾到的人会奇痒无比,是活人都会动。早知道留一点给你试试了……”

他神色一窒,脸上快要结冰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怪异。

我捡起少年手边的那把镶有宝石的刀,颤巍巍地走向那个黑衣人。

他目光凶恶地瞪着我。要是目光能杀人,我早就被他射杀几十次了。

我咽咽口水,脚步虚浮地靠近他,拿刀的手抖个不停。我……我从来没拿真刀真剑对着别人,这可是头一遭,千万别失手了。要是让我跟他对打,我的胜算会有多少呢……师傅教的武术,让我连蓝月都打不过……实在是,很没底……为了壮胆,我只好不看黑衣人,直盯着刀柄上的宝石。看来,那少年家里超有钱,连兵器上都镶嵌了红蓝绿黄四色宝石,四颗大的,周围十几粒细小的,那绚丽的光芒在太阳的照射下扎得我眼疼。真刺眼。但是,确实是好东西。

发现我在研究宝石,他不由嗤笑一声:“姑娘真是好心情,这样的状态下还能置身事外。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说话的声音还是抖:“不……不认识。”

“那为何帮他。”

“救……救人而已。”

“救他?然后杀我?我跟你素昧相识,你下得了手?”

我心惊胆战地靠近他,舌头打结地说道:“我……我不杀你。但……但是,我、我得保证我们的安全。”语毕,趁他不注意,眼疾手快地用刀挑开他的剑,一下子把那把剑甩得老远。失去支撑物,他变成双手撑地,依然是恶狠狠地瞪着我。看来,真的是被我的麻药麻到动弹不了了。

哦耶!危险顺利解除!

我把刀横在胸前,理直气壮地说道:“好了!只要你不威胁到我们的安全,我绝不为难你!你只要乖乖地在这里呆着就好,直到我们安全离开!”

黑衣人冷哼一声,缓缓地斜倒在草地里,目不转睛地斜睨着我。

啊!不会就这么挂了吧!而且还是死不瞑目的姿势?!

走了两步,我心虚地折返回来,犹豫了一下,伸出左手搭上他的脉搏,冷不防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啊啊啊!——”情急之下,我一挣扎,右手一甩,那把刀便直直飞了出去。我愣了三秒钟,然后伸出空余的手去扒开那只狼爪。“你放手!”

他伸出另一只手,朝我身上点来。

又是点穴?!

啪!啪!

“流氓!”

我的河东狮吼功外加无比神速的两巴掌如来神掌,终于把他给镇住了。

他的手指离我的喉咙只有不到一寸距离。

现场安静了一分钟。

天空一只乌鸦飞过。

哦,我看错了,是那只白色的怪鸟飞过。

我瞪着眼跟他对视了很久。也许不久。反正现在我已经不存在时间观念了。

那双黑色瞳孔,危险地眯了起来,定定地注视着我,没有任何温度和感情。而那张漠然的脸,冷得可以把我的心冻结。周围的空气……貌似下降到了零度。

我紧张得头皮发麻,背上都是冷汗,手脚也微微发颤。

“可惜。”紧抿的薄唇终于开启了,吐出的字句依然是冰冷的。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可惜……什么?”

“差一点。”吐完冰块般的字句,他伸手指向我的后方。

我全身戒备,不敢往后看,仍然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怕他玩什么花样。

他的唇角浮起一抹讥讽的嘲笑,缓缓放开我的手。

我立即后退几大步,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大气不敢出地瞪着他。

“笨女人……”身后响起柔弱的声音。

我一惊,回头看去。

少年仍然趴伏在地上,侧着脸,那浓密的眼睫毛已经打开,黑乌乌的眼瞳正滴溜溜地转动着,打量着我,以及周围的情况。

“你是在帮我,还是要杀我……”少年有气无力地说道。然后用眼神示意我看向他的头顶前方。

我眼皮飞快地跳动了几下,脸上肌肉差点要抽筋。

那把宝刀——就是我刚才失手甩飞的那把——正插在他头顶前方不足半尺的地方。

我终于明白那个黑衣人说的‘可惜’、‘差一点’是什么意思了。

瀑布汗啊——我差点成了杀人凶手,而且还是给对方一刀毙命的那种狠辣类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