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背上象是长了刺,对面那两道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就似探照灯,射得我背脊发凉。

我翻身坐起来。

“看够了没?我身上镶金子了还是长花了?”

思云瞥了我一眼,转开视线,抿抿唇,道:“我在看翅膀收哪里了。”

我嘴角抽了抽。

自从昨晚跟温如海摊牌了,告诉他我的特殊情况,惊得温如海傻乎乎地抱着我坐了大半夜。然后这帮没事做的古人就围着我研究了一个晚上,连我实在是困乏了无法再支撑下去垂下眼皮的时候,耳边还传来他们的窃窃私语。大致只有两个结论:一,妖孽。二,撒谎。

然后就是讨论如何处置我。也大致有两种方法:一,绑起来烧了。二,按原计划带上京城,交由凌夫人和宋老爹来处置。而思云,正是主张我是妖孽的其中一位。但是,主张把我烧了的,是……秦风……恶寒……他对我有这么怨恨吗?我自认为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虽然赢了他几盘棋,也不过才花了他几两银子而已……我又翻过身,继续蒙头呼呼大睡。

车外静悄悄,只听得到马蹄踏地的嘚嘚响声以及车轮滚动的辘辘声。往时的欢声笑语,全都没了踪迹。车厢里顿时闷热起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左手手腕被人轻轻握住,我突然惊醒。

抬头一看,思云正抓了我的手,仔细研究我的手表。

这个跟了我一年多的宝贝,还是前年师傅跟老妈合并送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居然也带着一块穿越了。几经波折,又是坠崖又是落水又是打打杀杀的,居然还走得很准时。只是表面的钢化玻璃有些磨花了,让我心痛不已。这东西,要是坏掉了,可就修不好了!可是不带在手腕上,又怕弄丢……难啊!

随着我一块过来的,还有那把瑞士军刀,被温如海私自截留了,昨天我还看他拿来切烤肉来着。这些,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倒可以作为有力的证据证明我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震惊了,难怪会有人认为我是妖孽。

还有最重要的,是师傅跟我的照片,正安静地挂在我胸前……这个,还是跟凌夫人会面以后再给他们看吧,也好断了他们的念头,总不能再叫我冒充一次她的外甥女吧……“那个……飘云姐姐。”思云犹疑了半天,还是跟我说话了。“这东西,能不能送给我?”

啊?我一惊一乍地,立时坐了起来,赶紧把手收回来,缩在胸前。

她讪讪地笑了。“反正你日后也是要寻着路子回去的。既然迟早要走,不若把这东西送给我,也好留个念想,不枉我们姐妹一场。姐姐不是说,这样的东西,在你原先的世界很普通么?你回去了,也很容易再买到吧!”

“可是……”东西虽普通,却是送礼人的心意啊!更何况是至亲送的……看我犹豫,她朝我眨眨眼,道:“姐姐可以在宋府任意挑一样东西带走,保管你回去了不会吃亏!姐姐不是说,在姐姐眼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古董么?既然是古董,在那边定能卖个好价钱!这样普通的玩意,就留下好了!”

宋府啊……我满脸向往。

别院的主人房里随便哪一件摆饰都是精品,特别是那个镶嵌了珠宝玉石的金如意,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斤重。要是找到回去的法子,把那玩意往腰上一别,回去了定是不愁下半辈子的吃喝了……车外一声轻咳,有人戏谑地笑道:“不若连女婿也一块带回去了,好让丈母娘高兴高兴。”

结果,车外更沉默了。我甚至觉得有些寒气逼人。

风中传来一阵清香,思云立即闭气,然后也伸手捂上我的口鼻。

车外只听到衣袂翻飞的声响,有人打马远离,也有人扑通一声摔到地上,在那里骂骂咧咧:“玄羽!我只不过说出你的心声而已!你犯得着这么激动么!”

听声音,是那个风流倜傥的二哥。看状况,应该是被我家亲亲如海给下药了。

我悄悄撩开竹帘,只见温如海骑在马上,又羞又恼地看着地上的人影,咬牙切齿道:“劳烦二公子在此好好消暑,一个时辰后自会缓解药性,我们就在下一个城镇聚首了。”语毕,潇洒地驱马前行。

秦风远远地看着,满脸同情。

三哥坐在车夫位置上,轻松地扬起马鞭,抽在马腿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过那一人一马,载着我们走了。

我从车头爬到车尾,撩开布帘,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一身狼狈的花花公子。

身旁伸出一只素手,丢了个水袋和一包干粮在他身上,然后把我扯回车厢里,放下布帘,不再理外头的事。

布帘放下的一刹那,我似乎看到,宋忆寒眼里蕴含的浅浅笑意。

回头望望思云,她面色平静地坐在对面,随便捞了一本书看起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解了手腕上的夜光表,轻轻戴到她的腕上。

她讶异地看着我,不语,只是专注地看着我如何收缩表带,压下金属扣,为她戴好这个奇怪的计时器。

原来,我们也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她比我清瘦些。脸上虽然看不出来,只是手腕要细些,身量——好像也比我的纤瘦。

我扁扁嘴。突然想起,刚开始来的时候我身上没有这么多肉的。现在——摸摸腰上软绵绵的赘肉,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都是大哥害的”,接着倒头继续睡。

思云轻笑一声,道:“天天燕窝鱼翅地换着吃,能不长肉么。”然后伸手扯扯我,道:“好姐姐,唱几首歌我听听,看是不是你偷来的。”想必是从他人处听来的什么小道消息。

我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嘀咕道:“我只对帅哥唱情歌。对女人,没兴趣。”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白了我一眼,跟着倒头就睡,背对着我。

到了客栈,看着车中睡得一塌糊涂的两人,众人有些为难。

秦风眨眨眼,轻声道:“看来,她们是双生子的可能性很大。飘云又成功地骗了我们一回。”语气竟有些幽怨,恨得牙痒痒的。

温如海黑着脸,伸手朝向右边那个就要抱起来,被宋逸湘阻止了。

“这是思云。”他可看到了左边那个手腕上带着的亮闪闪的什么时间表。那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温如海不语,执意抓起右边人儿的手腕,拖了起来。

手上一麻,宋逸湘居然朝他出手。他一愣,手里的纤手松脱,吧嗒一声,某人又摔回车里坚实的木板上,‘哎哟’一声,悠悠转醒。

我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和后脑勺,唧唧歪歪地爬起来,低咒道:“哪个小人暗算我?”

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人,我的眼光越过他们,直瞄向后面的大灯笼。

悦、来、客、栈!

天哪!终于让我找到了!

我欢呼一声,直蹦了下来,满眼星星地看着这亲切的字眼。

三名男子极快地对视一眼,做了一下神色交流。无视他们的怪异举动,我拍拍三哥的肩膀,豪气地说道:“就这家了!就冲这耳熟能详的名字!”

秦风眯了眯眼,不语。

结果我忘了一点:书上看来熟悉的名字,到了这里,却是名不见经传的。

而且,很不巧的,这是一家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