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 屋外的空气格外潮湿 树枝上挂着一串串水珠 缓缓的滑落下來
梅子伊凡的母亲走进了她的房间 刻意放轻了脚步 但是还是被她察觉
“妈 有事吗 ”她微微皱了皱眉 知道母亲又要说什么
母亲这次却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她的身边 梅子伊凡有点不习惯的往旁边挪了挪 母亲是第一次这样坐在她身边 虽然自从她当初搬回家后 母亲对她的态度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并且对她说“伊凡 我知道你还是听我的话 乖乖和那女生分了 ”
“不是因为这个 ”梅子伊凡当时便反驳了母亲 母亲想着反正她也着实和那名女生分手了 也并沒有再追究 只当她是性子倔
但在那之后 梅子伊凡却变得话更加少 后來毕业 除了帮家里干农活 或者出门上班 便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屋子里 母亲也不再动不动就打她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她也知道她对于他们姐弟俩确实有些偏心
“伊凡 今天中午 我约了一个朋友吃饭 她的儿子挺优秀的 大学是在……”母亲开始说起來
“我不去 ”梅子伊凡毫不犹豫的说 她知道 母亲看着她越來越大 其他同龄人都开始筹备婚礼 她却连男朋友都沒有 已经开始着急 总是让她去相亲 但她从未答应过
“唉 伊凡 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当年的事我知道只是你一时叛逆 我骂你打你也是为你好 你也不能因为那样就永远都一个人单着 都这么久了 ”母亲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却又叹了一口气说“还是 你是在惩罚我呢 ”
“妈 你想多了 我单着只是因为沒找到喜欢的人 ”梅子伊凡说“还有 那个时候我不是叛逆 是喜欢 我控制不了我的感情 ”
“你 ”母亲有些生气的站起身來 又准备找东西打她 梅子伊凡却定定的看着她
母亲窝着火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更是气极 每次她打她 她都是这幅丝毫不肯认错的神情
“喜欢的人 意思是 你还要去找那个女生 ”母亲恼怒的说
“我也想 ”梅子伊凡说 在母亲爆发之前 她却冷静的笑了笑“但是 我不会这么做 ”
她不会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过了这么多年 已经足够她忘记她了吧 现在的她应该早就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然而自己也并不是倔强 也不是刻意和母亲对着干 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好 以后 我不管你了 你就一个人一辈子也好 只要 别给我再去找女生 ”母亲扔下了手里的东西 还是沒有打到她的身上 “你不要脸 我这老脸还要 ”
母亲气呼呼的说完便开门走了出去 将门重重的关上 梅子伊凡看着晃动的门 心里却一片荒凉 她用双手刮过鼻翼 无力的闭上了眼
手机却震动了起來 她微微睁眼接起了电话
客厅里 母亲坐在小板凳上编草帽 梅子伊凡从房间里走了出來 母亲却不理睬她
“妈 ”她叫了一声 母亲却依然不抬头
“我明天就转到城里工作了 刚刚单位來的电话 可能会搬出去 ”她说 原本毕业回农村工作也是为了一方面照顾家里 一方面单位给她开的工资不低 虽然工作条件要差一些
“我会回來看您 ”她说 母亲停下了手中的活 却还是沉默
梅子伊凡转身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单位早就提出调她去城里 她都沒有答应 但是这次她却答应过去 她已经厌倦了每天这样让她感觉重复无趣的生活 很想要换一个环境
到了傍晚 她提起收拾好的东西往家门外走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正背对她忙碌的擦着家具的母亲轻声说“妈 我走了 ”
她见母亲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心微凉的转身离开
她朝去城里的巴士停靠站走过去 快要到的时候却听见了母亲的喊声 她回过身去 见到已经被农活摧残得提前衰老的母亲迈着小步跑过來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
“伊凡 这些吃的带上 坐车要两三个小时吧 你沒吃晚餐 垫垫肚子 ”母亲拿出几个馒头塞到了她的手里
梅子伊凡嘴中那句她不饿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是接下了馒头 母亲看着她 想要说好好照顾自己偏偏却说不出口 她蓦然发觉 平时送儿子离开自己总是会拉着儿子说半天 但却竟然很少对女儿说这种话
梅子伊凡见到了母亲眼中的几分愧疚 摆出了一个笑容“妈 您回去吧 我会好好的 有时间就回來看您 ”
母亲张了张嘴 沒有说话 却点点头
她转身上了巴士 看着车窗外还站在那里的那个臃肿的妇人 轻声叹了一口气 忽然发觉自己对母亲再也怨怪不起來
一家干净的餐厅里 客人还并不多 餐厅里放着安静的音乐 坐在玻璃窗旁的梅子伊凡一边左手拿着汉堡 右手翻着工作材料
或许 城里真的是个好地方 快节奏得让她只觉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不需要分出脑力去想什么 也不会有人要给她不停地介绍对象
梅子伊凡正翻着页 却听见有人敲玻璃的闷声 她抬起头 一张熟悉却又遥远的脸颊却出现在玻璃外面 她依然一头长发 却不再烫大波浪卷 头发也染回了黑色 看起來乖顺得很 脸颊上带着一丝笑容
梅子伊凡只觉心里一声闷响 毕业后 她都从未再见到过她 她站起身來拿着工作材料走了出去
“伊凡 ”听到这句熟悉的呼唤 梅子伊凡忽然觉得很不真切
“我路过这里 一眼就看到了你 ”杨若渝带着笑容说 “你还是整天冷着脸呀 ”
梅子伊凡笑了笑“现在看起來 你倒是真的成了乖乖女 ”
“是吗 ”杨若渝捂嘴笑了笑“我知道你吃过了 可是 再陪我去吃一餐火锅好吗 ”
梅子伊凡沒有拒绝
杨若渝带她去了一家火锅店 晚上 火锅店的门牌闪烁着灯光 远远的便能嗅到麻辣味道
“你还是喜欢吃火锅 ”梅子伊凡说 看了一眼对面的她 她还记得 当初她们在一起 她便总是拉她來吃火锅 无论是炎热的夏日还是寒冷的冬天
“对 你还记得 ”她兴奋的说 “我就喜欢……”
“在最热的夏天坐在开着最冷的空调的地方吃火锅 ”她们一齐说出了这句话 彼此都愣了几秒 看了看对方一眼 脸颊上忽然都有了别样的情绪
气氛 变得有些奇怪
“不然 我去叫几罐啤酒 ”杨若渝打破了突如其來的尴尬说 梅子伊凡点了点头
几罐啤酒上桌 她们开始就着啤酒吃起來 直吃得满头大汗 却还举起酒罐碰杯
“伊凡 你还是这么帅 比我的男朋友帅多了 ”杨若渝看着对面的她说 却在无意间提到男朋友的时候忽而住了嘴
梅子伊凡却笑了笑说“是么 ”似乎并沒有不悦
杨若渝这才放下心來 梅子伊凡依然还是那样帅气的装扮 虽然沒戴帽子 但是还是一头和男生堪比的利落短发 英气的轮廓 双眼皮的眼睛细长 鼻梁高挺 下面是一张红润的唇
或许一面之缘的人都会以为她是个很漂亮的男生 只是 比起以前 她的眉宇间少了几分叛逆
桌上吃得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空啤酒罐 两个人都沒有喝醉 只是微醺
街道旁的路灯 发出昏黄的灯光 两个人在寂静的街道走着 却都沒有说话
她们一起在路旁的椅子上坐下 “若渝 看起來我当初放手是对的决定 ”梅子伊凡率先开口 若渝看起來生活里应该已经不再有阴影
忽然 她却听见从身旁传來哭声 梅子伊凡转头看她 杨若渝终于将从见到她那一刻就开始集聚的情绪借着酒精迸发了出來“其实 我就快要结婚了 ”
她说着靠到了梅子伊凡的肩头 梅子伊凡的身子一僵 脸颊上却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容“祝你…幸福 ”
杨若渝却哭得更加狠 口中喃喃着“伊凡 伊凡……”
梅子伊凡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她 伸出了左手 然而到了半空中却顿了顿 却还是轻轻揽住了她
“你呢 这些年 你还有沒有找对象 ”杨若渝的渐渐止住了哭泣问她
“沒 ”梅子伊凡神情里带着几分微凉说
“这一辈子 我也就这样了吧 一个人 挺好 ”
她发觉自己根本无法爱上男生 却又无法和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 那么 或许就这样孤单下去 才是最适合她的吧
“不要 伊凡 我也想看你幸福 ”杨若渝离开她的肩头对她说 梅子伊凡却沒有说什么 只是微微笑了笑 幸福 对于她來说一直都是奢侈品
但是 她希望不能给她的这些能够完整给若渝 让她替她幸福
在离别前 杨若渝回过头來轻声问她“我的婚礼…你会來吗 ”
“会 因为 我当初和你分手 就是想看你幸福 ”梅子伊凡抑制住心里隐隐的痛 带着淡淡的笑容平静的对她说
杨若渝听着她让她心痛的话 努力让自己的鼻子不再酸涩 缓缓走近她“伊凡 给我最后一个拥抱 好吗 ”
梅子伊凡轻轻点了点头 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无外乎什么 只代表离别和祝福 然而 这个拥抱却格外的持久 熟悉却又温暖的体温 曾经让杨若渝无比的留念
“伊凡 其实毕业那天 我跟在你后面走了很久 你却完全沒有发现我 ”杨若渝在她的怀里说
梅子伊凡神色一变 轻轻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沒说
“我一直都想跟你说 比起现在的未婚夫 我最爱的人一直都只有一个 是…”
你字还未说出口 梅子伊凡却松开了她 退后几步“回去吧 ”她说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无益 她终究已经快要嫁给别人 她不想要她再牵扯出对她的留念
杨若渝顿了顿 看着她 将那个字咽了下去 点了点头
梅子伊凡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渐渐走远 洒脱的朝她挥了挥手 嘴唇却微微的泛白
她怎么会不知道 毕业那天 杨若渝跟在她身后悄悄的走了很久 她几次都快要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 却逼着自己装作沒有发现她 抑制着想要反身不顾一切抱住她的冲动 就算生生的切割着心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误她终身
最后 她上了车 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站在站台的身影 无助却又苍白着脸颊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听她再说什么來动摇她好不容易保持了两年只当普通同学的意志力 毕业后 她们就真的不会再见了
然而 这次碰巧遇见 也是一样 若渝正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走 那么 她不能也不会再打扰她的生活 所以只能够强装洒脱
待到看不见她的身影 梅子伊凡的双眼才渐渐变得沉痛
“伊凡 不许看别的女生 ”当初 若渝总是会捂住她的双眼对她这样说 每次 有不少女生盯着梅子伊凡的时候 她便会瞪上她们好几眼
想起來 梅子伊凡还是会失笑 她一个人走在街道上 借着淡淡的酒意最后一次想念她 当初又怎能想到自己注定要为那段短暂的甜蜜用好几倍的时间來买单
几天之后 在工作的写字楼里面 送來了一个快递
“梅子伊凡 你的快递 ”梅子伊凡正记着工作表单 同事却将一个快递拿了过來
“谢谢 ”她接过这个轻薄的快递 拆开來 在见到那个醒目的红色以及喜字开始 心便咯噔了一下 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打开來 果然是杨若渝的结婚请柬 她的唇角僵硬 却还是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像男生一样坚强从來都不曾哭过的她 第一回红了眼眶 一滴泪洒落在请柬上新娘名字的那一行 或许是替她开心却也觉得自己好像真正失去了什么 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以后 她们彼此都沒了纠结 沒有了那分想爱不能爱的遗憾 如果再见面 亦是可以打招呼的朋友
她相信 她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