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日头终于久违的露出了面目,风也小了许多,村里许多在屋子里猫了好久的人,出来站在墙根晒太阳。眼光照在窗棂上,靠近窗台的地方暖烘烘的,透着一股子干净暖和的味道。

叶知学就是在这么一片大好的阳光中醒过来的,他现在自己已经能费力的坐起来,所以当温氏进西屋准备喂水,看到当家的将将坐起来,大喜过望,快步过来的把垫子给他放在背后,嗔道:“怎么不知道喊一声……”

自从送了药,施长东见自己的小徒弟还是一副不太上心的样子,只好自己亲自出马。时不时的带了点茶叶去铺子里跟叶静客喝茶,名义上是探讨墨锭之事,实际上观察她的品行,替小徒弟多了解情况。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他状似无意的问起叶家的事情,叶静客恰好也有意麻烦他帮忙,便痛快的答了。听说了她家在京城的遭遇,施长东也暗叹不已,得知她爹昏迷了那么久还能苏醒,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叶静客解热打铁邀请他去家里给老爹瞧瞧,施长东立刻便应了下来。

今儿个一早起来瞧是个好天气,叶静客便去县城把施长东请来,想让他给爹看看,现在需要什么手段能让他更好的恢复。路上,叶静客把叶知学受伤昏迷,用药情况一一详细说了,让施长东心里有个大概的了解。

把人请到了家,才知道叶知学醒了,叶静客很是欣喜,同爹娘说这位老先生医术高超,让他瞧瞧病。温氏和叶知学都赶紧见礼,施长东倒是不太拘礼,更何况他今天来这一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客套两句便给叶知学摸脉。

他听叶静客说起病人的情况,当时便觉得奇怪,今天亲自一看,更是觉得古怪之极。脉象强劲有力,比普通人还要强壮,但看身形,皮肉松弛,骨头僵硬,确实一副躺了许久的模样,脉象没有错,他看到的也跟小姑娘说的吻合,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察觉有异,他也不动声色,只道以前那方子对症,现在更应注重温养身体,重新给开了药方,又说让清醒时适当的活动,药浴和行针可以停下来,欲速则不达,身体亏损的厉害,只能将养。

他说的清楚明白,温氏和叶静客连连点头,对叶知学现在病情有了更多的了解,心里的底气更足了几分。

施长东见温氏和叶知学性子温和,从相视的眼神就看能瞧出夫妇两个人感情深厚,心里更是满意。家中遭遇那般重创还能坚持起来,可见伉俪情深,所谓耳濡目染是,这样门户养出来的孩子也重感情,不由得对叶静客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中午施长东留在叶家用饭,说话间不由得提起自家的小徒弟,温氏听叶静客说起过秦梓轩,连道小女儿多受他的照顾。没想到叶静客还同爹娘说过徒弟,施长东心里更加觉得这事有谱。

从叶家一出来,施长东便问

叶静客是不是给病人服过什么奇药,否则脉象和体征不会有如此大的差异,又说叶知学心脉被护的完好,身体恢复是早晚的事。叶静客知道瞒不过他,自然不能说莲花灵液的事情,只能含糊说当初病急乱投医,碰到了游方道士,在那里求了几粒药,吃下去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也许是那药起了作用。

那药没了,施长东也不好判断如何,只道她们是运气好,下次可千万不要胡乱吃药,小心适得其反。

回去施长东便把叶知学的病情记录在纸上,秦梓轩看了也觉得他师傅判断的没有错,又联想到叶静客手里有贡品圣药,顿时觉得这小姑娘怕是遇到了什么贵人而不自知。

与染坊相比,叶静客的墨房用了细心的人,很是省了许多心,也没有太多花多少心思对外宣扬,自有爱墨之人发现并向友人推介,另外还占了个青云县有个颇有名气的京华书院的地利,莲墨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开来。

叶静逍最近有些烦躁,爹娘好久没有来看他了,手头有点紧,他又着实不想听奶奶那大嗓门,宁愿少花钱也不愿意回凤栖村。为了节省,书院休假他也不出去,同窗们皆以为他在埋头苦读,并不疑有他。

吃喝可以在书院饭堂,可是笔墨纸砚总要去外面买,最近大家都喜欢去新开的铺子买墨,听说最便宜的也要二百多文,叶静逍不由得皱了皱眉,可真是不便宜。

虽然手头拮据,可是叶静逍向来要强,这一日墨用尽了,到底还是跟着友人一同去买。叶静客现在大变样,他自然没认出来,花去手里大半的钱买了墨,同行的人迟迟不走,叶静逍也只能在旁边等着。

他一进门叶静客就看到了,之前几次相遇都不怎么愉快,她懒得与叶静逍说话,就假装没看到。本来想着等他买完东西离开就好了,结果他在那等人,叶静宁来了。

叶静宁看到叶静逍愣了,叶静逍听他喊叶静客也愣住了,虽然年纪差不太多,可眼前这个同窗们争相前来逡巡不去就是为了目睹芳容的姑娘是那个丑八怪?

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同窗们来时不时就来买墨当然是另有目的,见他似乎与叶静客相识,便纷纷凑上来。因为上次书肆的事情,叶静宁对叶静逍也颇有微词,不过进了铺子就是客人,又有其他人在,不便给什么脸色,不太热络的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借口有事拉着叶静客走了。

兄妹俩一离开,那几个学子便把叶静逍围上了,为他隐瞒与那位叶姑娘的关系而“兴师问罪”,实际上就是想要从他口中逼问出更多事情来。刚才的震惊叶静逍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被其中一个追问的急了,便没好气的道:“从前你也是见过她的,就是上次在书肆里把你说的哑口无言的那个,哦对了,上次她帮莫子然,结果害得咱

们几个被夫子责罚,抄了十遍书呢,都忘记了?”

这里面有两个人是同叶静逍走的近的,上次书肆故意为难叶静客,以及在街角与莫子然起争执,他们都是身在其中的。一听这话不由得张大嘴巴,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当初那个夜叉一般的丑八怪竟然变的这么好看?

不是为了恶心他们而故意糊弄才这么说的吧……

其他人见他们三个打哑谜,纷纷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两个人带着一脸梦幻的神情大致讲了一下,因为这两件事都不怎么光彩,自然没有提及他们是故意的。所以听完之后其他人都纷纷夸赞,这位叶姑娘不但人长的好看文采也是极好的,心里的仰慕之情又多了几分。

被人知道叶静客与自己的关系,叶静逍不知道收到多少的艳羡的眼神,心里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叶静客与他并不亲近,而且她也十分厌烦自己一家,刚才对自己就视而不见,怕是心里还在忌讳那件事情。

在京城的时候他见识过叶静客撒泼无赖样子,十分反感,倒是没想到那一摔,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可这与他却没有多少关系,在书肆时那人的嘲讽蔑视的眼神他现在记忆犹新,即便现在相貌有了天大的变化,也只是让他更讨厌了而已。

莫子然去了铺子三趟都没有见到叶静客,结果有同窗跑来问她与那位叶姑娘什么关系,她竟然当众帮你说话,被人没头没尾的问了半天,莫子然才听明白,当初在街上给自己解围的那位姑娘就是送墨给他的,也是震惊了许久不敢相信。

第四次去,终于碰到了叶静客,自然感谢她那天相助,这次提出还墨锭,叶静客收下了,然后问他之前说的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说的事情指的便是莫子然移到铺子里替人写信,莫子然摇了摇头,好意他心领了,不敢给她添麻烦。

他不肯,叶静客也不勉强,只道铺子虽然不大,但是一张桌子的地方永远都有,什么时候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过来。

莫子然诚心诚意的向她道谢,叶静客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这阵子叶知礼和程氏的日子也很难过,估摸着时间,静逍手里的钱怕是不够了,可是他们手里也没有了,便在冯氏面前念叨。冯氏自打从染坊回来整个人就像是个气篓子,跟谁说话都是夹枪带棍的,听俩人念秧儿,便开始臭骂,打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在家里窝着,下力的活干不了,不下力的活又不会干,一对废物!

叶知礼被骂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摔门而去,听说这两天大哥醒了,他去碰碰运气。以往他早就求上门了,可能是为生病的时候他没帮忙而生气,大哥醒了之后对他冷淡了许多,上次的事情摆明了不想让他去染坊,还把死去的爹的话都搬了出来,他心里有愧,只能忍下,现在也是逼到份上了,只能厚着脸皮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