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跟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了,叶静客都替他难为情,穿着干净板正的一身,嘴巴却这么不好。

见突然跳出来的丑女挤兑自己的同窗,其他人不能坐视不管,纷纷开口道:“这是我们学院的私事,你在这里多管什么闲事,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本来就不好,未出阁之前应该老实呆在家中,这么多人在这里你丝毫不避讳,还在这大言不惭的出口伤人,成何体统?”

瞬间脑袋上就多了一顶山大般的帽子,叶静客觉得脖子一阵酸痛,嘴角翘起,讽刺一笑,“我大大方方的上街,名正言顺的过来求字,行的正站的直,我为什么要担心那些没用的?反倒是你们,一个个身为孔子门生,饱读圣贤书,却当众恶意为难自己的同窗,以多欺少,你们连最基本的礼和义都要不要了,凭什么在这指责我?”

“哪个为难他了,明明是他败坏书院名声在前,连累我们的清誉在后,所以我们才会苦心劝阻,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有了友人的帮忙,陈挺再次气壮了起来。

“替人书写,收个笔墨纸张的钱就坏了名声,那你们书院的声誉未免也太不堪一击了。再说你们,不过是被误会了一次,就觉得受辱,清誉被毁,心胸是不是太狭窄了,是夫子还是书里教给你们这么斤斤计较?事出必有因,小先生坐在这里肯定有他的想法,你们不管不问,二话不说上来就不客气的责怪,这般对待同窗,也是学院教给你们的?”叶静客才不怕他,立刻回呛过去,看到莫子然哀求的眼神才没继续说下去。

站在人群里始终没有说话的叶静逍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叶静客会突然跳出来替莫子然说话,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退,他也不赞同莫子然的行为,可是却不想卷入这场麻烦里。

被骂了心胸狭窄,另外几个人也忍不住了,开口道:“什么不管不问,他是穷疯了才想法设法的钻营挣钱,鼠目寸光,为了几个铜板连读书人的风骨都不要了,一身的铜臭味,离老远都能闻的到。我们顾大体才会劝他,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如果继续在诬蔑我们和学院的名声,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是穷,可我没有偷没有抢,凭着自己的本事挣钱怎么了?我家里不像你们那么好,想要读下去就得靠自己的努力,我从来没觉得这样挣钱有什么丢人的,如果你们嫌弃我一身的铜臭,离我远点,我可从来没有往你们跟前凑合过。”莫子然突然开口道,温和的脸上布满了羞愧和愤怒,声音有些发抖,“闹够了就回去,你们想要去学院告状就尽管去,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闹的人尽皆知才满意吗?”

“你想挣钱可以,别赖在学院里,因为你一个人贪恋钱财,整个京华学院的名声都被你搞臭了,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我觉得京华学院的名声现在就臭了,不过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们几个!”从椅子上站起来,叶静客扫视了一周,看到这几个人面上的激愤,缓缓开口道:“好一个读书人的清高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视金钱如粪土,那你们现在穿的是粪土,吃的也是粪土喽。你们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你们眼中的粪土换来的,你们大概对这些粪土不屑一顾,但是这些粪土都是你们家里辛辛苦苦挣来的,你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大概不知道挣这些粪土的不容易,因为你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大年纪了还像个蛀虫一样啃家里的,不但不感恩,还在心里鄙视这些通过辛勤劳动所得。你觉得他做的不对,那为什么要交束脩呢?你们的先生也都是读书人,你给他们束脩,那就是用粪土来侮辱他们,这是大不敬!”

叶静客这话一出口,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安静了,有人刚才见莫子然被那些人那么刁难,在心里替他鸣不平,现在可算是痛快了,恨不得大喊几声好。人群中站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在这里听了许久了,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扩大,这丫头嘴巴可真是够厉害的。

“简直是胡说八道,束脩是我们对夫子传授学业的感谢,怎么能当街卖字挣钱的一样,你再乱说,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陈挺恼羞成怒的开口道。

“铜板也是我们劳烦小先生的报酬,有什么不一样的?还是说你们比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更金贵,帮助你们学习的拿银子是清白的,给目不识丁的人解决困难拿的铜板就是臭的,是这个意思吧?不知道你们现在有什么功名在身,站在这里三六九等分的倒是明白,既然各位学子大老爷子觉得我们这些凡人一身铜臭味,为什么非得委屈自己在这生生忍受呢,还不赶紧回去省得被玷污了清誉。”叶静客拉长声开口说道。

她故意歪曲了这些人的意思,果然围观看热闹的人都被扇动起了情绪,指点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道:“就是,就是,为我们写个书信就辱了你们的气节,也太瞧不起人了,我们是不识字,可也靠自己的本事挣钱,铜板是一样的铜板,银子是一样的银子,我们这就是一股臭味,你们那就是干净的,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这些人也太酸气了,我外甥就是京华书院的,他就特别的懂事,没事的时候就帮我盛豆汁卖,这么多年了,他可从来没嫌弃过我的钱臭,知道爹娘挣钱不容易,偷偷的抄书挣些纸墨钱,跟这个小先生一样招人怜惜。你们读你们的书,他们做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非要揪着这事不放,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嘛……”

“人家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吃喝用度不愁,自然是没法理解穷苦人家供一个孩子读书多么的不容易……就这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

,当上官百姓就得倒霉……”

民愤一下子被激了起来。

眼瞅着这些人一个个都要气炸了,叶静客得意洋洋的看向莫子然,笑吟吟的开口道:“小先生,帮我执笔写一首诗吧。”

感激叶静客的挺身而出,可是没想到事情会一下子变成这样,莫子然心中十分忐忑,本来他出来给人代笔,书院里很多人就颇有怨言,现在事情闹大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收场,这姑娘竟然还有心情写诗……

虽然心里惶惶,莫子然还是把砚台摆正,重新研墨,待他毛笔蘸了墨汁,叶静客开口道:“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足著远游履,首戴方山巾。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写到一半,笔尖一下子顿住了,良久,莫子然悬着的手腕动起来。

围观的人不知道叶静客念的是什么诗,陈挺等人也疑惑不定的看着白纸上面的黑字,这诗他们没学过也没听过,难道是这个丑八怪自己写的?

来来回回看了两遍,那些书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你这指桑骂槐!谁迂腐无知不懂得变通?”

“这你可冤枉我了,这诗是从一本书里看到的,本来都快记不得了,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得想了起来,这还得多谢你们呢。”叶静客一脸无辜的说道。

盯着那几行字愣了半晌,莫子然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已经在外面代笔有些年头,平素要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同窗们鄙夷或者同情的眼神,还有爹娘打从心底的愧疚。他从来没有奢求过有人能够理解他,但是今天才发现原来他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淡然自若,他从心底还是希望有人明白,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心中翻涌过无数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莫子然脸上的羞愧消失不见,站起来,挺直身体,看着几位同窗,一脸严肃的开口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跟着你们回学院,如果学院认为我的行为不妥当,那我愿听从发落,如果老师们并不在意,那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无理取闹。”

他开口说话了,叶静客便闭嘴不言,这事最终还是得莫子然处理,她这个路见不平的也就只能嘴上帮个忙。

莫子然收拾东西准备结束这场是非,可陈挺等人不干了,好几只手结结实实的按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动静大的吓人,气的脸色涨红,大声道:“别走!说清楚,是不是你跟这个丑八怪串通好的,你在这里装无辜,她便胡说八道的恶意中伤我们,还作诗骂我们,她连字都不会写,还能写的了诗?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好啊,莫子然,果然是在市井里呆久了,不但一身的铜臭味,还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真是太有能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