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下午的惊心动魄,回到山洞又发生了那些事情,午饭愣是到黑天之后才吃上,虽然心里仍有余悸,但四个人都差不多冷静下来了,知道自己能留下继续割漆,叶静宁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回到村里他就发现九叔跟以前有些不同了,明白他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对他打击很大,可是今天亲耳听到那样的话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了,印象中那个会咧嘴大笑故意用胡茬扎自己的九叔好像特别的遥远了……

叶静宁并不是个善于思考的人,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觉得头都快疼了,偷偷看了一眼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的叶知久,心道不管那么多了,不论九叔变成怎么样,他还是要信守自己的诺言的,他可不想冬儿到梦里来骂他!

安静的吃完晚饭,叶静客贴着石壁一侧躺下休息,叶知久照例背上弓箭出去巡视,叶静宁跟往常一样跟在后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围着山洞所在的山坡走着,月光如水,银色的光芒倾泻而下,好似温柔的抚慰着万物,叶知久仰头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天空,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一向话多的叶静宁今天晚上一反常态的没有开口,他又回想到冬儿出事的那个时候,冬日里,打水的时候不免要洒到井边,冻了厚厚的一层冰,他们几个一起玩的好的孩子觉得滑溜溜的好玩便去滑冰,那口老井就在九叔家不远处,他恍惚记得那天风很大,他们几个一边闹一边在冰上滑着,七宝不知道被谁撞到了井边的石头上,差点掉下去,他吓的嗷嗷直哭,当时一片混乱,冬儿去拉他,不知道怎么掉到了井里,当时他们全都吓傻了,隔着那么多人他看到冬儿被捞上来,听到九叔九婶撕心裂肺的哭声,后来的事情混乱到了极点,又惊又吓之下他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听娘说烧的厉害的时候半夜他迷迷瞪瞪的还跑去了九叔家一趟,他不记得有这回事,等烧退了,冬儿已经下葬,那个时候太小还不清楚死亡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冬儿了,哭了好久,做梦老梦到冬儿,梦到他们像往常一样出去玩,梦到冬儿给他从山上拿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梦到他说想九叔,他都应承着,夜里老说胡话,爹娘害怕就早早的离开凤栖村回京城,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巨大打击的缘故,那段记忆像是蒙着一层纱,影影焯焯的不那么真切,他却是把冬儿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叶静宁不记得的那个晚上叶知久却一辈子都忘不掉,冬儿静静的躺在棺木中,被他救下的七宝在屋子里,为了报答这份救命之恩,七宝的爹娘让他在这里守灵,他看着在炕上熟睡的孩子,脑子里不由得起了个荒唐的念头,如果冬儿不去救人的话,躺在冰冷冷的棺木中的就是这个孩子吧,为什么冬儿要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他?那一瞬间,他好像鬼迷心窍了一般,手不由自主的伸向那细弱

的脖子,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跑过来一个人,一把抱住他的腰,喊了一句“爹”,这一声像是炸雷一样惊醒了他,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身后的小小身体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高热,烫的他浑身都疼,他回身抱着不知道怎么跑过来的叶静宁嚎啕痛哭,哭再也回不来的冬儿,哭他差点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哭他竟然还能听到那一声的爹……

他被一个孩子救了一命,但却没有得到新生。

丧子之痛是他最大的伤痛,这么多年来不但一点没好,还更厉害了,捂着捂着伤口仿佛已经化脓,今天被叶静宁一刀划开,痛的差点死了,但糜烂的腐肉祛除,反倒轻快了几分,那个孩子没说错,他是个懦夫,一直沉浸在冬儿死去的痛苦里,媳妇精神异常也没有注意到,结果家破人亡,他彻底的变成了孤家寡人,一直浑浑噩噩的活到现在,今天被当头打醒,回想叶静宁今天跟他说的那些话,叶知久有些赧然,他都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又被救了一次,原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心又摇摇欲坠的跳动起来,这次他觉得自己应该抬起来脚步向外迈出去。

借着俩人在外巡视的空档,叶静客向大哥打听了一下叶知久家的往事,虽然叶静楷那个时候岁数也不大,但这事牵扯到弟弟,他印象很深刻,唯一的儿子死了,知久叔一家像是天塌下来一般,不吃不喝守在灵棚旁边,一点都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说,冬儿的丧事都是族里的长辈张罗着操办的,后来叶静宁老是做梦说胡话,白天一点精神都没有,娘找人看了一下,说是静宁八字轻,容易被煞气冲到,轻则呆傻重则性命难保,娘吓的跟爹商量带上身体好没好利索的弟弟就离开了村子回去京城,不知道在路上颠簸劳顿还是受了凉,静宁回到京城大病了一场,半年多才完全好,好了之后好像就不做那些梦了,过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今天发生这事,他都快忘记了。

这次回来,他挺纳闷的,因为他家跟知久叔家一直都是泛泛之交,但是知久叔却一下子掏出所有积蓄,甚至不闻不问割漆的事情,为了他们来到这个差点让他送命的地方,接触的时候也没有发觉他是特别热心肠的人,甚至对外界的人或者事都很淡漠,唯独对着静宁的时候不一样,他原本猜测知久叔看到静宁想到夭折的儿子所以才会动容,今天看来,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叶静客也想到了,可是只凭着只言片语很难推断出当年发生了什么,而且现在再追着不放好像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庆幸今天四个人都没事都来不及,不再想当年的那些伤心事。

身体疲累的很,甚至没等到两个人回来,叶静客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吃饭,向来沉默的叶知久破天荒的开了口,提议让吴正林也来山上割漆,放下

手里的碗,叶知久面色平静的开口道:“我和他做了十多年的邻居,跟他接触颇多,那人虽然身体不怎么太好,但信得过,让他保密就绝对不会跟别人乱说,漆卖过一次心里也有底了,漆树这么多,咱们人手不够,找帮手会好点,至于钱,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平均分,按照在县城干零活的价钱给差不多就成,他家地都是大哥大嫂把着,这个时候闲着也没事,静楷,你看这事怎么样?”

叶静楷连连点头,“知久叔你信的过的人我也相信,只要正林叔对着生漆不难受,他过来帮忙最好不过了。”在照顾叶知久的几天,他和静宁也在,吴正林几乎是寸步不离,看上去跟知久叔关系挺好的,话不怎么多,倒是挺仔细的,喂药什么的都挺利索,割漆这个活只要熟练了基本没有什么难的,人越多割的越多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初来乍到他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自然不敢随便找人,现在叶知久开了这口,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商量了一下,过几天等下次卖漆的时候回去一趟说这事,他们想的是挺好,也得看人家答应不答应。

叶知久点点头,吃好便去收拾东西,叶静客看了一眼弯腰清理漆刀的叶知久一眼,不知道是她想多了还怎么的,过了一个晚上,总感觉叶知久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化了,吴正林是什么样的人知久叔早就知道,前几天只字不提,现在说出来,应该不止是找帮手……

并不是叶静客想太多,接下来叶静宁和叶静楷俩人也发现叶知久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比如说以前叶静客说应该割成这个形状,叶知久久会按照她说的那样割,但现在叶静客再说怎么样割的时候,他会问为什么要这样,叶静客便给他解释树干上的“水路”和“漆路”,比如说会问他们想吃什么,虽然陷阱没什么准头,什么猎物倒霉掉进去就是他们的口粮,但哪一片兔子活动的比较多,哪一片野鸡可能多些他还是知道的,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放几个陷阱,比如说歇着的时候跟他们讲打猎的时候的事情,告诉他们在这迷路该怎么办,再比如说,以前去查看陷阱的时候闷不吭声,现在会主动跟叶静宁说陷阱挖也是要选地方的,挖多深怎么挖也都是有讲究的,以前这些叶静宁就是问他也不会说的……

话一下子多起来,叶静宁和叶静楷就是再傻也察觉出来了,对于这个变化非常高兴,起码比以前多了几分生气,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有了前几天的割漆经验,现在割起来不是一般的顺手,饶是现在叶静客插竹片比以前快多了依旧跟不上三个人割的速度,每次累的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叶静客就想着,赶紧找几个靠的住的人吧,要不干瞅着一望无际的漆树眼馋也割不完,更何况这才头刀,过几天还的反过头割第二次第三次,四个人真是太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