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一个多月没有收到刘佳的来信了。

并不是说鲁兵盼望着她的来信。

其实,这只是习惯性的感觉。对鲁兵来说,收到她的来信正常,收不到也正常。

这门亲事也是鲁兵的心事。重重的,像一块顽石,压在他内心的深处。想放下,却难放下。当一个人对现实中的一件事很无奈的时候,最好先被动地搁置起来,去顺其自然。

但是,该断不断,必受其乱。

鲁兵的生活就一直受着这份情感的折磨,也是他无法真正快乐起来的原因。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趁早分手的好,这样对她,对自己都是一种精神上解放。鲁兵在失眠了几个夜晚之后,终于给家人写了一封长信,谈了自己的“不良”想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父亲的训斥,刘佳要来队当面解释。鲁兵有点晕了。来队?笑话?来队做什么?自己是在这儿培训,这儿根本无法接待士兵亲友来队。再说,自已正忙于考试,哪有工夫陪她扯?真是荒唐!万一争吵起来,影响还不坏透了?当务之急,是平息事端,后院不能起火,以求得一个良好的学习、奋斗环境。

鲁兵想起《围城》里的方鸿渐,现在感觉自己的处境比他强不了多少。只是人家在留洋,多少将来还算是个“海归派”,自己呢?还是在当兵尽义务,将来能否走出条路来,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鲁兵委婉地在信中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通,既然不同意分手,就当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这样,才打消了刘佳来队讨要说法的念头。

从此,鲁兵还是鲁兵。

鲁兵感到自己的头有些发胀,昏沉沉的,躺在**半天了。雷队长亲自带卫生员来宿舍,为鲁兵看病。卫生员用听诊器听了听,又问了一些情况,说问题不大,开了几片药走了。雷队长吩咐留下刘彬在宿舍照顾,带上门出去了。

“班长,喝不喝水?”

“不喝,我也不用你照顾,你上课去吧,”鲁兵对刘彬说,“让我一个人安静地躺一会儿。”

“哎!”刘彬搬起小凳子,“我就坐在门外,有事你叫我好了。”

鲁兵没有回答,好像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鲁兵听见刘彬在叫他:“班长,醒一醒,队部有一个长途电话找你,你能接吗?”

“知道哪儿打来的吗?”鲁兵边爬起来边问。

“南京,可能是你部队的战友。”

“好,来了!”

鲁兵的心有点激动,出来几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打电话过来。

“喂,你是鲁兵吗?”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话筒中传来,“仓库有人要,请听好。”

电话通了,晁亮嘎嘎地笑着:“哥们,你怎么样?还好吧?快回来了吧?哈哈!”

“小子,是你呀!”鲁兵兴奋起来,“长本事了?怎么能把电话要到这儿来呀?”

“嗨!是宗伟帮忙要的!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这家伙现在混得厉害了!学过卫生员了,现在我们分部机关实习,下一步可能要留在这儿了!”信号不怎么好,听晁亮扯着嗓子在喊,“我?我还和以前一样!什么?好,好,让宗伟给你讲几句!”

“喂!鲁兵,对,我是杨宗伟。哈哈,我早回来了。我现在分部实习,能不能留在机关还不一定呢,不要听晁亮小子瞎说,嘿嘿。”

“祝贺你宗伟,你在我们这些老乡中进步是最快的了!”尽管鲁兵过去不太喜欢杨宗伟,但现在人家能从千里之外打电话追到这儿,还是让鲁兵感动的,“你真不简单,竟然能把电话要到这儿来。”

“嘿嘿,没什么,今天通信站的08值班,上次她感冒,我给她开了一盒好药,今天我说有急事,要个军线长途,她竟要通了,哈哈。”鲁兵听出了杨宗伟一惯的得意。

“哦。谢谢你们,代我向其他战友问好!我还要在这儿呆几个月呢!”

“好,我们等你回来。”杨宗伟道,“有事就打通信站的总机,让她们帮忙接卫生室,就说找我好了。”

“好的。再见!”鲁兵意犹未尽地挂上了电话,咦?08?是她?刚才那个女声是她?

七月的流云

(一)

陈天军放下电话,一肚子的不高兴。王桂的忽然调动,让他出乎意料。多老实的一个人呀?没想到还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哩。不吭不响地调令到了!所里只剩下廖家雨一个人顶什么用?

业务处长刚刚打来电话,让周林回所里工作,特地征求他的意见。陈天军显得很无奈,此周林非彼周林了,在机关没有学会别的,学会做表面章了。自从改转了志愿兵,换上军官服装,周林的表现一天比一天差,机关早不想要他了。现在,找这个机会,又想把他推回来。我要的是能用的人,能踏踏实实工作的人,给我周林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机关什么时候才能为基层办点实事呢?

陈天军琢磨了半天,决定还是同意让周林回来。有总比无好,先用起来再说。只要他肯干,技术上比廖家雨要强一些,再撑几个月,鲁兵也该学习结束回来了。想到这儿,他又拿起电话:“喂,许处呀,我是陈天军。那就让周林回来吧,今天?好,我马上让小廖去帮忙。”

“小廖?!”

“到!”廖家雨正在宿舍扭着腰肢,练习着时下流行的霹雳舞,听到所长叫他,踏着舞步去了办公室,“什么事?所长?”

“你马上开所里的电瓶车去机关宿舍,帮助周林把床铺搬过来。”陈天军吩咐道。

“所长,他搬过来干吗?”廖家雨一脸的惊奇,自从上次被周林骂过之后,他对周林没一点好感,见面都不理睬了,真不明白让他搬来干什么。

“哦,”陈天军喝了口茶,“他又调回我们所里了,王桂要走了,调令已到了业务处。他妈个!”

廖家雨也不知所长是骂王桂还是在骂周林,看得出所长也不太高兴。来就来呗,还要去接他,廖家雨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电瓶车没电了,在充电。”

“那你去一下吧,帮他提提东西。”陈天军说,“告诉王桂,让他到我这儿来一下。”

“好吧。”廖家雨答应一声走出办公室,差一点郁闷地吐血,本来说电瓶车没有电是借口,不想去接周林,现在好,电瓶车也不好意思开了,依然还要去为他提东西。晕死!

王桂从机关回来,心里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经过多方努力,终于拿到了调令。虽说舅舅在军分区,但当兵以来一直在这儿,毕竟对这儿有感情。是的,自己在这儿曾经很努力,部队却不让自已考学,这怪谁呢?谁让自己在驻地谈对象呢?要不是自己表现好,陈所长从中帮忙,也许早就让我退伍回家了。尽管是这样,还是要感激部队,感谢陈所长。想到这里,他转身又去军人服务社,买了一包好烟装在身上,这才回修理所。

周林在宿舍一声不响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铺,从机关到基层,感觉自己是混栽了。都是王桂这龟儿子!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回来?看你能耐的,在驻地搞女人,还有本事调动哩!切,这一调动,就变得合理合法了。唉!这下可把我害苦了!

“哟,老周回来了!”王桂进门发现周林在铺床,就笑着过来打招呼。

“怎么办呢?机关混不下去了,又没有你那么大的能耐,只好厚着脸皮回来呗!”周林白了王桂一眼,叠着自己的被子。

“才不是呢!”王桂从口袋中掏出香烟,挤出来一只递给周林。“这是重用你,让你回来挑大梁哩!”

周林用手把香烟给挡了回去,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掏一只烟来点了,吐出来一个烟圈:“咱抽不起你的‘红塔山’,你那是留给领导抽的,收着吧,兄弟。”

王桂闹了个红脸,只好把烟又塞进烟盒。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什么时候得罪了周林。这时,听到廖家雨在外面叫他,便拉开门出来:“什么事?小廖?”

廖家雨用手指指了办公室:“所长大人有请!”

王桂来到办公室门前,没有喊“报告”,却早早地把香烟掏出来拿在手上,轻轻地叫了声“所长。”

“嗯。”陈天军放下手中的报纸,“坐吧,去过业务处了?”

“去过了。”

“哦,蒋参谋和你谈了吧?”

“谈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陈天军随手翻了翻台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所长!”王桂低下了头,感觉泪水在眼眶打转转,“我,给您添麻烦了!”

“哎,哪里话呀!”陈天军点上了王桂递上来的烟,“哟,还是红塔山嘛!你在这儿不抽烟,调过去也不要去学,抽烟不是好事情,呵呵。”

“嗯,我记住了所长。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兄弟嘛!你表现得也不错!我也不想放你走。你看看,现在所里的情况,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办呢?为了你个人的前途,我也不好不放你。到了那边也要好好干,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了。”

“嗯。”

“你有事就先忙,回头把工作和周林交接一下,走的时候,我开车送你。”陈天军说着,把王桂走的日期记在了台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