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我和阿龙光着膀子下到工地大干一场,我们一直卯足干劲干到太阳落山。收工之后,琳达和黑人小伙们吃完晚餐,就下班回家了。我们躲在工棚再次淘洗从溜槽里收回来的沙石,吹尽狂沙始到金,今天的收成高达六百克,创下历史新高。

日子就在我们挥汗如雨中一晃而过,每天的产量都在不断提高,我们脚下的旷地好比一个金窝。阿龙一股脑儿地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从此再也不必东躲西藏的过日子。阿彪买到了他喜欢的ipad,杨叔在英国留学的儿子即将大学毕业。蓝鸟的老妈给他相中了一房媳妇,准备春节完婚。

我的爸爸老韦也在老家建起了一栋两层的小别墅,隔壁的吴老二还私下里跟我老妈说要把他家待字闺中的小女翠花许配给我。翠花年方妙龄,青春靓丽,为了考研,断然拒绝了好多土豪劣绅的追求,把终身大事给耽搁了。翠花的大哥也在加纳淘金,入行较早,手上也积攒不少钱,开着一辆奥迪A6,整天牛逼哄哄的,一副暴发户的模样。而现在我就要把他比下去了,我要把他那牛逼哄哄的臭脾气给压下去。我对翠花也心存好感,虽谈不上两情相悦,但是她对我貌似也不感冒。

老韦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昂首挺胸地走过人前,隔壁的大妈大婶终于对我刮目相看,一改往日的冷嘲热讽一个劲地跟我妈说好话,争先恐后地要给我做媒。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所有人的生活过得比蜜还甜。可我们还不满足,永远是个无底洞,每个人都憧憬未来。何况淘金这么暴富的产业,谁不想多分一杯羹?

淘金还在继续,生活还在继续,当然故事才刚刚开始,历史还没翻入下一页。杨老头的蚂蚁酒还没喝,蓝鸟的媳妇还没过门。翠花还没有完全属于我,他哥的牛逼也越来越大了,恨不得买下整个宇宙。最重要的是老板阿龙要注册的矿业公司八字还没有一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我们每个人还得一如既往地继续奋斗。

阿龙又增加了几个黑工,换下了蓝鸟和杨叔。杨叔他们每天只负责在旁边指导和看管工人做工。自从阿龙要我担任工地的财务总监之后,他除了收金时忙点之外,其他时间都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挺多也就是扛着来福枪在工地上走来走去地放哨。我们手上有来福枪八只,如果经过专业的射击训练,可以组建一支小型的突击队。蓝鸟的腰间还时常挂着那把阿龙新买来的雷鸣登,我真担心哪天枪走火了把他那根烂鸟给打折了。

我们买了一辆崭新的福田皮卡车,费劲周折地把中国驾照换成当地驾照。纳纳也变成我们的食堂采购员,每天一早从市区购买一日三餐的食材送到工地,又屁颠屁颠地返回住地。即使路途遥远,他也乐此不疲。有时无聊,我们也会留他下来吹牛。

这天上午我趴在工棚的简易办公桌上预算下个月的财务开支,阿龙光着膀子,扛着来福枪像土匪一样在门外晃悠,工人们正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活。琳达扭着屁股,顶着烈日,踮着脚尖晒衣服。棚里好似蒸笼一般,连风扇吹来的风都是热的。我汗流浃背,全身衣服的,仿佛落汤鸡一般。下个月的财务开支除去设备维修费,人工费,伙食费,油费,还剩下一笔不小的数目。按照这样的预算,不出三年阿龙都可以买下国内任何一家小型的矿业公司了。

我正算得起劲,门外的阿龙突然高喊:“小韦,纳纳被车撞了,他叫我们赶快去医院。”我脑袋嗡的一声,如同天打五雷轰,急急忙忙收拾桌上的账本,知会了一声琳达,立马跟阿龙跳上车奔赴市区医院。

纳纳躺在病**,一言不发,眉头紧皱,表情十分痛苦,医生已将他受伤的左前臂做好固定,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是个惨痛的教训。”阿龙站在病床前,看着纳纳痛苦不堪的模样,用家乡方言悄悄跟我说道。

我一笑视之,纳纳平时开车飞快,可也是有惊无险,哪怕走夜路他也不会有事。我不相信他因为开快车受的伤。

我问:“纳纳,到底啥回事?一大早的就挂了?”纳纳仿佛一个受了委屈地孩子,晶莹的泪滴在眼眶里打转,这个平时看来多么开朗乐观的黑小伙没想到竟然这么脆弱。他伸手抹了抹发红的双眼,黯然道:

“今早,我去市场买菜,出来时后面突然飞来一辆白色的凯美瑞私家车,我躲闪不及被撞到左前臂上,差点没命。那车也不停,直接逃之夭夭。后来我打急救电话才来这里。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她会伤心的。”纳纳看起来十分委屈,虽然我平时巧舌如簧,但是此时此刻我竟然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他妈妈在阿克拉的街道上摆地摊卖香蕉和可可豆,生活过得也不如意。

“你记住车牌号码了吗?”我接着问他。

“被撞疼得难受,也没注意看,我只知道是一辆白色的凯美瑞私家车。哦,我买的菜医生帮拿回来了。”纳纳说。

狭窄的病房角落里随意叠着几个箱子,我随手翻开第一个箱子一看,里面还整整齐齐码着几把青菜和干鱼片,土豆丝,胡萝卜。阿龙走过去挽住他的手,安慰道:“纳纳,在我们中国,男子汉是不会流眼泪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的不是男子汉所为。”纳纳止住了眼泪,黯然神伤道:“老板,恐怕我不能为你开车买菜了?”

“没事,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给我们买菜。我不会解雇你的。”阿龙给了他一剂定心丸。这时进来一位穿白大褂的黑人老医生,还戴着一副彩色眼镜,我用英语问他:“纳纳受伤的情况怎样?”没想到这老家伙操着一口非常麻溜的汉语跟我说道:

“我们刚刚拍了片子,他左前臂尺骨远端骨折合并桡骨小头脱位。”

“其他部位有没有受伤?”我接着问。

“没有,其他部位没事,不过伤者需要手术治疗。”老医生的表情十分凝重,估计纳纳伤得也不轻。他仔细查看了纳纳受伤的手臂,安慰我们几句就走了。阿龙拉到我门外叮嘱道:“小韦,你马上和医务部联系,希望院方出面帮我们安排手术的事情。”“好!”我去了医院行政办公楼,他则留下来陪纳纳。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黑人女护士在忙乎,我向她说明来意。她叫我先回病房等。过了一会儿,医务部的主任,据说是新上任的来到病房里和我们寒暄几句,我跟他提出要求今天手术。站在他身后的黑人女护士,说:好的,我们马上手术。

一会儿骨科的一位医生姗姗而来,安排纳纳到留观病房,然后跟我们说,手术前要做一些常规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明天早上就安排手术。看来今天要手术的可能性不大。没办法,老黑就是这种工作习惯,这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说了不算,只能听他安排。期间纳纳感觉很痛,我去找护士,要求打止痛针,护士说止痛的药去拿了。

我们在病房等半个小时再去问她,她说药还没拿来。我苦口婆心地告诉她我那黑人兄弟,现在痛得十分难受,你行个方便,打点止痛针。那黑妹听了依然无动于衷,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我心想,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又过二十几分钟,来了一位中年医生,我说病人要打止痛针。医生对着黑妹叽里咕噜耳语了几句,那位黑护士才懒洋洋地走进治疗室拿药。我们站在那儿等她,她说:“你不用站在这里,我会拿来的。”我气得直想按住她的头在墙上撞两下才解恨。止痛药明明就在那里,她非要说去拿了。他奶奶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阿龙也恨得咬牙切齿的,纳纳在这里住院能不能治好,可想而知。如果病**躺的是我,情况是不是比现在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