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声嘶力竭的喊声,并没让姐姐停手。

她举着刀,一步一步逼进玉荣。而玉荣闭了眼睛,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没有人注意到他哭过。岛上的男人们之所以推选他出来偿命,也是有原因的。照李大嘴的说法就是:“谁让他去给那柳氏姐妹报信的?咱们七十二人,都喝了肉汤,只他没有。这分明就是不拿咱们当兄弟,他眼里只有那姐姐妹妹,那就让那姐姐妹妹的杀了他!再说那姐姐妹妹心理有他,舍不舍得杀还不一定呢。我说兄弟们啊,要换了咱们其中任何一人,上去都是必死。可他去了,倒有一半活着的机会回来。咱们不把他送上去,送谁上去呢?”众人称是,只要不是自己上去,哪是谁都好。

玉荣知道众怒难犯,事到如今,只得去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七十二人,一人一下,自己也死定了。还不如上去抵命呢。先不说有一半活命的机会,那柳氏姐妹毕竟心慈面软,杀人应该不会多加折磨。死其实也是一种解脱。想到自己就要解脱了,他的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丝微笑。

妹妹急了,扑倒姐姐,哭道:“姐姐,是玉哥哥!”

“我知道。”姐姐挣脱了妹妹的禁锢,冷冷地说:“这是众望所归。是经过众推选的。现在他就是杀我儿子的罪魁,他自己都认命了,你来罗嗦什么?”

“姐姐,是他来送的信!”

“闪开,张秋山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姐,姐姐!求你不要杀他。”

“他该死,何况死在我手里,其魂魄还能不散。”

妹妹苦苦哀求,姐姐始终没有改变心意。

妹妹无奈,长跪不起,一字一泪地苦求:“千不看,万不看,他是我女儿的父亲,是姐姐你外甥女的爹,孩子刚刚满月,……”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玉荣听到妹妹的哭声,心理难过,睁开了眼睛,对妹妹说:“生死有命,别哭了,看到你流泪,我去的也不安心。回去吧,别伤了你们姐妹的感情。张春山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张秋山却是我杀的。”妹妹惊愕地看着玉荣。

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说什么?”

玉荣冲她灿烂一笑:“张秋山,也就是你前夫,死在我的手里。”

妹妹咬牙切齿道:“你,你?你!你……”一转身,飞奔而去。

姐姐站在玉荣面前,刀抵着他的咽喉。

玉荣的眼泪扑漱漱滚落,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柳氏姐姐轻蔑地笑道:“你哭了?你怕死?”

玉荣无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着。他是心疼妹妹,刚才飞奔而去,一定伤心极了。

姐姐最后问了一句:“不后悔?”

玉荣抬起头,喉节一动,最终没有作声。

血珠从他脖子渗出。很鲜艳。

他又把眼睛闭上了,静静地等着。身体同刚才一样的僵直。

姐姐的刀没再向前进,而是停在咽喉处犹豫。

下面人高喊:“杀了他,杀了他!”

玉荣的脸上略过一抹微笑。他小声对姐姐说:“得罪众人,自然是死。落他们手里,不知用什么法子折磨。甘心在你刀下,图的是痛快。”

姐姐也小声回道:“你虽甘心受死,我却下不去手。众人推你出来,其意好不歹毒。”

玉荣苦笑:“你妹妹对我已经死心了,现在她心理只怕更想我死呢。你还担心什么,为你们姐妹今后能同心协力,没有隔阂。我连不是我做的,都认了。宁愿屈死刀下,你还不快快动手。”

姐姐还在犹豫不决,下面的人一齐起哄。

玉荣的头仍抬着,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向后退缩。柳氏甚至觉得他好象向前挪了一些,血珠嘀嘀答答地落在地上。他这么抬着头,是为了让自己进刀方便吗?一个人,能真甘心受死,不做挣扎吗?她正胡乱想着,台下的起哄声更大了。

姐姐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一声婴儿的啼哭让她为之疯狂。自己的儿子要活着,这会也该哭着要奶吃了。

姐姐手起刀落,天地一片红光。

玉荣大叫:“你?”

众人拍掌:“好!再来!再来!”

玉荣眼睛突出,牙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快咬破了。

姐姐看着玉荣,心理诧异道,他没死?那红光是……?低头一看,一支胳膊孤独地落在地上,旁边一滩子血。看来是自己砍偏了,一刀把他的右臂斩了下来。姐姐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失手,死盯着众人,吆喝道:“一刀砍下头来,太便宜他了。”说罢作势又举起了刀。只是这次举刀的手,不住地哆嗦。姐姐的心也扑通通跳得厉害,好象一张嘴那颗心都能跳出来了似的。这个时候别说杀人,就是杀鸡也觉得腿软。众人面前决不能失了仪态,她对自己说着。

这玉荣被众人推上来时,并没捆绑。他一心求死,也明白众人恨他给柳氏姐妹报信,才一致推选他出来。即使柳氏姐妹饶了他,今后的日子也没法过。因此上,他没挣扎,也没反抗。还故意对妹妹说张秋山死在自己手上。这样做,一是可以她们姐妹日后好相处,二是妹妹对自己死了心,没有自己的日子里也能开心些。三是岛上的人心知肚明,那张氏兄弟的死因,自己临死前把罪过揽下来,他们必定不会再想撤对付自己的女儿。

现在柳氏姐妹中的姐姐一刀砍在他的右肩,右臂掉到地上,看着右臂,痛彻心肺。没想到这姐姐下手,……够狠。他强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到断臂跟前,用左手捡了起来,竟当做兵器拿在手上挥舞起来。

柳氏没想到玉荣会这般反应,一时呆楞在那里不知所措。

玉荣一声惨笑,对众人道:“想我死,我也认命了。这半天跪在那里一动没动,任其宰割。断臂?好笑,要知道受这般折辱,……”话没说完,晕倒在地。血已经染透了衣衫,身体是向下栽倒的,地上砸出一个坑来。

柳氏姐姐吓得不轻,暗想:明明是去砍他头的,怎么砍断了右臂?难道,他不该死?老天护佑?他不死,等于自己食言。威信全无,以后再重要决定,众人会以此为例。这个玉荣,今日不死,会生怀恨之心,以为是故意折辱。有心趁他昏迷再下杀手,又觉得不妥。

台下的人群中也有同情玉荣的,这时凑上来七手八脚的要抬他回去。

柳氏见状喝道:“慢!”

玉荣悠悠醒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两——只——骨——钗,我!”

柳氏听了,急急向天而拜。口中念念有词。念完了,对众人道:“此是天意,他的右臂已断,受此一刀,只当与我儿偿命了。他的右臂正好拿来做成两只人骨钗。只要他答应今后全力配合我做人骨钗,这事就此了结,以后无论是谁都永不再提。”

玉荣神志不清,恍惚中应了一声:“好。”

柳氏听他应了。一摆手,众人一哄而散。有两个小伙子抬了玉荣回家调养。

原来柳家世代做骨钗,这人骨钗是骨钗中的极品,工艺复杂,原料难得。到了柳氏姐妹这一代,方法还在,一直苦于没机会实践。今天突然听到玉荣口中提到骨钗,再想到他的右臂,正好做原材料。做钗之时又需本体的血作引,所以才去了杀心,留了玉荣一条活命。

人家说十年磨一剑,这柳氏姐妹是十年做一钗。姐妹同时开工,同时完工。初成之日,一钗血红,一钗翠绿。做的工序完全相同,方法也是完全相同。两姐妹百思不解。

红骨钗戴在了玉荣女儿的头上,一代一代地往下传,成为传家之宝。绿的那个只在功成之日出现过一次,便再无踪影,不知下落。传说中这支翠绿骨钗被柳氏下了咒。得到它的人无不为它的精美而着迷,也无不为它而横祸临身。

春凤曾在《海外杂记》一书中看到过这个记述,还曾经为那个柳氏姐妹、为那个玉荣哭过。一想到那支珠钗,是人骨做成,做的过程中还要时常取玉荣的血来滋养,春凤觉得不寒而栗。那书上还特意画了钗的图样,看上去确实精美。

现在听小红说:“那宫女发髻上戴了个很别致的珠钗,用料一般,但匠心独具,让人见之难忘。别说是在这宫里,就是整个国内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她心理隐约觉得就是这骨钗了。再问小红:“那钗是不是通身都翠绿,是不是如孔雀开屏一般。”小红竟然应是。

看来**不离十了,那小宫女头上的钗,正是传说中的翠绿人骨钗。能戴着如此极品,那小宫女,决非一般人物。她应该不是那钗的主人,那是她主子的物件,为了让她卖命才赏下来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她的主子应该在小宫女死后从头上拨下来。有了这条线索,日后多加注意,如果有支同样的钗出现在哪个娘娘头上,一定就是幕后的主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