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府,蝶舞果然没有见到云涛。舒榒駑襻在府中住了一晚,仍不见爹爹回来,只得留下一封书信,带着燕儿来到圣水神殿。正逢圣水神殿七日一次的结界衰弱期,燕儿很顺利地进入了圣水神殿。

“怀广,丫头是你的师姐,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直接找她询问好了。”蝶舞刚到圣水神殿,冷老邪就欢天喜地地将冷怀广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蝶舞,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飘然离去。看样子,几乎已经按捺不住解脱的喜悦,如果不是强自忍耐,估计早就高兴地蹦起来了。

蝶舞心里无奈,也只有听从师命,将冷怀广这个烫手的山芋接在手中:“三王爷,有一阵子没跟你交手了。不知你进境如何。不如,我们先去练武场演练两手吧。”

说起来好笑,上次与冷怀广比试,还是在云府。为得是拒绝冷怀广的求婚。这时回想起来,蝶舞突然想到,那时自己曾经信口胡诌:我嫁的人,要有六界最强的力量,最美的容貌,最高贵的地位,最强韧的心。现在想起来,这些条件,凌天痕简直无一不满足。

冷怀广点头跟随在蝶舞身旁,往练武场走去:“云姑娘不必叫我三王爷,太见外了。若是不嫌弃,就叫我怀广吧。彖”

蝶舞笑道:“我不太习惯直呼别人姓名。那,我便叫你师弟好了。我比你小,你还仍叫我云姑娘好了。”上次要她不必见外直呼自己名姓的是冷漠闻,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若是自己也直呼冷怀广的名讳,他是否也会走上冷漠闻的老路?

与冷怀广在比武场上相对站好,蝶舞道:“请师弟进招吧。使用法术或是战气,随你。”

冷怀广知道自己的力量比蝶舞差得多,也不多推却。他的法力等级比战气等级要高上许多,此时扬长避短,双手一合,掌中发图流转,引动水汽从四周朝掌中聚集,凝成无数冰碎从四面八方朝蝶舞卷舞而去咪。

见冷怀广竟然使出了二十五级的水系法术钻石星辰,蝶舞心知,师父虽然满腹牢***,还是教了冷怀广不少东西。看样子,自己不在水韵的这两个多月中,冷怀广的法力至少增加了三个等级。

心中想着,蝶舞左右手分别结印,左手五指间蓝色法图流转,右手白光飞旋,两色光芒在她身周不停飞舞旋转。那些万箭齐发般从各个方向飞射而来的冰屑就被挡在两色光芒织成的光罩之外,渐渐凝结成一个薄薄的冰壁,最终破裂飞散。

“两个多月不见,师弟的进境已经很快了。只是,法力的运用仍不平稳。这钻石星辰的攻击强弱也均衡。这钻石星辰使用起来,每个方向的攻击强度都应该是一样的。这样,凝结出的冰壁才不会因不均衡而破裂。你的战气水平进境如何?有没有达到二十级?”

冷怀广点头道:“我的战气一向比法力要低许多。前两天才刚刚达到二十级。”

蝶舞点了点头,给了冷怀广一把剑,一瓶丹药和一袋水,将他丢入了试炼之窟。比起当年冷老邪将毫不知情的她突然丢进试炼之窟来,蝶舞已经十分仁慈了。她甚至还好心地预先提醒冷怀广,那些妖花妖草是会不断复活和长出来的。

蝶舞进入试炼之窟时,等级还不到二十级,尚且可以平安脱险。如今冷怀广的等级已经到了二十***。蝶舞也就不用担心他会遇到什么生命的危险。

再次穿过试炼之窟,蝶舞的战气等级已经超过二十五级,周围的妖物不会再向她主动发起攻击。所以,她太太平平地从洞窟中走了出来。

出了试炼洞窟之后,蝶舞到王城中取了盛放冷漠闻骨灰的瓷坛。

这两天,冷子空和冷子兴都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公文之中,没有空暇分身去处置冷漠闻的骨灰。而且,两个人都觉得,比起自己,这件事情更适合由蝶舞处。冷漠闻若是地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的。于是,便将骨灰坛交给蝶舞送往文王府。

再次踏入文王府的大门,蝶舞的心一阵刺痛。前一次来到文王府,是为了探望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冷漠闻。而这次,冷漠闻已不在了,同样也是为了保护她。

老管家颤抖着从蝶舞手中接过冷漠闻的骨灰,已是泪如雨下。

看着老管家满头的银发,想到他已是风烛残年,还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蝶舞心中不禁觉得愧疚:“老伯,对不起……”

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老管家轻轻抚摸着骨灰坛道:“少爷一直喜欢云姑娘。只是,他自知配不上云姑娘,才不敢对你表明心意。如今,他为了救云姑娘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引着蝶舞望王府伸出走去,老管家哽咽道:“少爷一生痴迷于药理和炼丹,我们便将他葬在丹房吧。让他每日都能看着他喜欢的丹炉,闻着药香。能否劳烦云姑娘亲手为少爷在坟上植一株桃花?这样,少爷在九泉之下,也不觉得寂寞了。”

蝶舞默默点头。看着老管家将冷漠闻的骨灰坛安葬,立上早已刻好的墓碑。然后,亲手在坟旁种下了一棵桃枝。

呆呆望着桃枝上那随风摇曳的花瓣,蝶舞想起了第一次在王宫中见到冷漠闻时,看不惯冷怀悠奚落冷漠闻而拔刀相助的情景;想起在选王大典上他为她挡下了冰锥;想起被困笼中,身中绝情丹他为维护她的清白,刺穿自己的大腿;想起了在圣风神殿他辨析凤瑶仙子的死因;想起在回水韵奔丧途中他讲述后宫往事;想起在大船之上,他悉心教导自己医术药理;想起在海底龙宫他为了让众人平安返回人界,答应从此留在妖界……

往事历历在目,仔细回想起来,总是冷漠闻总是在默默得关心照顾着周围的人,默默地为周围的牺牲,却从来没有要求别人为他做什么。蝶舞曾发誓好好保护冷漠闻,就在上次来文王府的时候,她发誓要好好保护这个少年,不让他再受到伤害。结果却是,冷漠闻一直在保护她,最后还用他的死让她终身愧疚。到底该说他善良,还是残忍?难道,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将名字刻在她心中……

“云姑娘,多谢了!”老管家将蝶舞送出门时道,“以后每逢少爷的忌日,云姑娘若是有空,就请来看看少爷。”

“好……”蝶舞浅笑着答应,心里却明白自己是在撒谎,等到冷漠闻忌日的时候,自己多半已经不在人界了。

离开文王府,蝶舞的心情变得极糟,胸口就想压着千金重石,连呼吸都变得难过起来,却又无处发泄。

一时间,既不想回云府,也不想立刻回圣水神殿,蝶舞便信步在坎梁城中游逛。逛到一家店铺之前,蝶舞抬头看到一个好大的酒字,突然有一股借酒消愁的冲动,便走了进去。

蝶舞一走进酒铺,酒铺中的人便纷纷将放下手中的酒碗朝她望了过来。这些市井中的小人物哪里见过蝶舞这样天仙似的人物?稍微斯文些的人,只是偷偷观看;那些脸皮厚的,索性便不错眼珠地盯着蝶舞看;还有几个张着嘴,看得直了眼,手中的酒碗都掉到地上去了。

对于这些人,蝶舞根本没有在意,也没有心思去。当雇佣兵时,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当然也包括酒馆中的这种平凡的市井小民。这时看起来,也就不觉得新鲜了。现在,她只想坐下来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发泄一下胸中的抑郁之气。

可是,蝶舞刚有往酒馆里走,门外就伸进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酒馆中拉了出来:“云姑娘,这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尤其是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更不该去。”

蝶舞回头望去,发现抓着自己手臂的居然是冷怀悠。于是,敷衍而客气地笑了笑:“这么巧?二王爷也到了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冷怀悠道:“要不是心情极糟,神志恍惚,云姑娘怎么会没有发现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你?”

蝶舞的确没有发现,她的脑子很乱,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在意周围的事情。

“刚才我去王城时,子兴和子空说云姑娘带了五弟的骨灰去文王府,怕你出事,才叫我悄悄跟在后面。他们果然猜对了。”顿了顿,冷怀悠很努力地想要说几句话安慰蝶舞,“云姑娘,五弟的死,你不要太难过。看到你这样子,我也跟着难过!我……我真恨不得为你而死的人是我。能够让你为我伤心,就算死了也值得!我想,五弟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

“啪!”冷怀悠这番不知所云,似是安慰,又似是表白,结果却是添乱的话还没有说完,脑后就挨了一巴掌,“强中自有强中手,二货后面有白痴!就知道要你办事,只会越办越糟!听了你的话,没事儿的人也被你搞出事儿来了。”

不用回头,一听这声音和语气,就知道是冷子兴来了。冷怀悠自知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的确有点儿不像人话,心里虽然不服气,却没有还嘴。而且,他心里也明白,跟冷子兴斗嘴,自己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哥哥,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二哥。早知他办事不牢靠,你便不该将此事交给他。”

冷子兴在这时出现,蝶舞并不觉得吃惊。看到冷子空也跟来了,蝶舞就忍不住错愕了:“子空,你公务那么繁忙,怎么也来了?”

“就算再忙,也不能对自己兄弟的事情不管不问,是不是?”冷子空淡然笑了笑。或许因为经历了与百里飞烟那段生死相随的情义之后,便觉得除却巫山不是云了。他年纪虽然比蝶舞还小,对生死之事却看得不蝶舞还要淡。

“二哥,劳您大驾,进去买两坛酒出来。然后跟我们一起去文王府。”冷子兴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朝冷怀悠丢了过去。

冷怀悠“哼”了一声,居然少有得乖乖进酒铺,去提了两坛酒出来。

四个人一起来到文王府门前抠门。哭红了眼睛的老管家打开门,看到一国的王突然驾到,急忙拜倒叩头。

冷子空摆手让老家人不必多礼,之后就与众人一起到了冷漠闻的坟前祭拜。

“子空专门安排了人,明日到这里给五哥办丧事。我们今日就在这里跟五哥道别吧。”说着,冷子兴从酒坛中倒出一碗酒,淋在了坟上,笑道,“五哥,你好走。恕弟弟不能远送了。若是来生有缘,咱们再做兄弟。”

冷怀悠拿起另一只酒碗倒了一碗酒,洒在坟前:“五弟,我这人没脑子,你也是知道的。从前我总说你废物没用,你别见怪。跟你比起来,我才是真正的草包废物。为了云姑娘,你命都不要了,我比不上你!嘿嘿,要是有来世,我给你当弟弟,天天给你骂,成不成?”

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伤,蝶舞鼻子一酸,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断线珍珠般扑簌簌滑落。不知有多久没有流泪,泪水乍然留下,蝶舞竟然有些呆住了,想要匆忙用衣袖拭去眼泪,泪水却如涌泉般难以抑制。

“想哭就哭出来,何必忍着?”冷子兴回身将蝶舞拉入了怀中,“五哥要是知道你为他落泪,死也瞑目了。哭吧,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侧头看着坟前冰冷的石碑,想起从今以后便要与那个总是默默陪在她身边的柔弱少年阴阳永隔,蝶舞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没有人阻拦,冷家兄弟就任凭蝶舞将满腔的愧疚与伤心全都化作泪水宣泄出来。微风中,只有,石碑旁新植的桃树上,花枝随风微微轻颤,似在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