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子连连向小威打着手式,意思是让他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智善法师,可是小威跟在智善法师身后足足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开口。安公子急得直摇头,有心过去帮忙,可转念又一想,不是自己的事,表现得太热心了反而还让人猜疑。

然而小威的这个举动在胡人当中却引起了不小的**。经过昨晚一战,胡人们已经把小威当成了阿以达神,而现在神的传人与智慧无边的法师走在一起,这让每个胡人都不由得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整个商队不要说谈话,连大声咳嗽的人都没有。穆穆儿打定主意,既然法师没有给他赐福,一定找机会让小威给他赐福才行。

智善法师依旧是老样子,对周围事的好象浑然不觉,只是低头走路。小威在智善法师的身后故意将脚步走得极响,可法师就是不回头,这让小威有些气恼。而另一方面,在沙漠里行走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小威又有些奇怪,这老僧的脚底板是铁打的不成?一些沙砾钻到小威的靴子里,小威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脚趾被磨破了,钻心的痛。

又跟了半个时辰,小威实是在走不下去了,照这个走法,自己非得倒地不起不可,与其这样丢人,还不如回到商队里骑着马走。小威咬咬牙,虽然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服输,可是脚上的疼痛足以磨灭人的意志。小威越走越慢,回头悄悄看看商队,自己的白马就在不远处,小威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往白马处走。

便在这时,智善法师突然说道:“很痛吧?”

小威一愣,又点点头:“在下的脚力,确实比不上法师。”

智善法师并未回头,继续说道:“心中有了牵挂,脚才会痛的。”

不可否认,小威是有心事要问老僧,可是这与脚痛有什么关系?脚痛是沙子磨的。智善却说道:“你将心事放下,只管慢慢的走路。”

小威叹了口气:“我将心事放下,沙子就不磨我的脚了?”

智善说道:“闭上眼睛。”

小威不知道老僧到底什么意思,只是现在心中对老僧总有几分拜服,于是将眼睛闭上,依然跟在老僧的后身继续走路。智善又说道:“闭上眼睛,你能不能感觉到我?”

当小威将眼睛闭上的时候,完全凭耳力跟着老僧。现在风沙大得紧,而老僧走路来几乎没什么声音,小威很难听到老僧脚步声。小威说道:“听起来很费力,不过也不是完全听不到。”

智善说道:“为何要听?你将耳朵也闭上。”

小威一呆:“耳朵怎么闭上?”

智善说道:“你若不听,耳朵就闭上了。”

不听?怎么不听?耳朵就长在那里,声音自己传进来的,怎么会不听呢?小威正疑惑的时候,智善又说道:“意守灵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最好连呼吸都闭上,只是慢慢感觉着前面的路。随我慢慢的走,你应该能够感觉到我。”

随着老僧嘶哑的声音,小威将全身的精神注意在灵台之上,努力的不想,不听,不看。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小威暗中催发体内的蛇神心经,渐渐的进入了入定的状态,这时老僧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见过蛇的冬眠吗?那种无知无觉的状态。”

无知无觉的状态。小威便这样缓步跟在老僧的身后,当老僧的话传来之时,每一句仿佛都在激发他的蛇神心经在体内流动。突然之间满天的风沙之声越来越小,终于完全消失了,小威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可是这样说,好象又不对。并不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准确的来讲只是外界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反过来小威又听到许多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行走时骨骼与筋肉磨擦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到法力在体内运行的声音。而这一切在以前,小威从未感觉得到。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声音传入小威的脑海之中,风声又回来了,沙声也回来了,还有商队的马蹄声,人们呼吸的声音,还有前面老僧走路的脚步声,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以至于,风中卷着几个小沙砾吹向他,他都可以很明确的感觉到。

先是声音,然后就是画面,小威明知道自己闭着眼睛,可是周围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印在他的脑海里。他看到安公子急切的看着他,看到穆穆儿悄悄的用清水泼在白马身上,看到孟奇白一脸风尘的走在队伍最前面,也看到乌萨边行走边仔细的看着货物。甚至可以说,这比看更清楚。看是需要角度的,你站在某一个位置,就只能看到你所在位置的东西,而现在小威的看却不同,当他想看什么,什么东西就会很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就算是将在木箱中的货物,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用文字也很难形容。小威试着催发体内的法力,将法力慢慢的往四周扩展,那些发于体外的法力就象是小威伸出去的手,法力所碰触到的一切,就如同小威亲手摸上去,亲眼看到的一样。小威将真气扩大到整个商队的四周,顿时间整个商队都印在他的脑海里。一百多人的商队,就那么不可思议的,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去看这个商队,看这个商队中的每一个人,第一匹马,以至于当被他的法力所碰触到之后,商队中人哪一个武功高强,哪一个不通武功全都被他查得一清二楚。

就在小威又惊奇又欣喜这一切的时候,突然之间他在感觉到上出现了一个空白。智善法师从他的感觉中消失了,本来他如此做为的目的,就是能够闭上眼睛也在感觉到老僧的存在,以便跟在老僧的身后。哪知道,当一切都被他发现的时候,老僧却没了,不论他怎么样催发法力,在他的脑海里没有出现任何老僧的形象。小威不由大吃一惊,难道老僧走了?

小威猛的睁开眼睛,然而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正是智善法师那充满智慧的眼睛。智善法师微微一笑:“不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一些。”说完转身走进了一个帐蓬。

怎么会有帐蓬?小威看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胡人们已经立好了帐蓬准备休息了。难道说,自己就这样闭着眼睛走了一天?他记得他刚刚跟在老僧身后走路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啊。

穆穆儿看智善法师进了帐蓬,悄悄的走了过来说道:“阿以达神的传人,给我赐福吧。”

小威一愣:“赐什么福?”

穆穆儿说道:“你是神的传人,有通天的法力,你可以跟着智善法师一起不吃不喝的走一天。好拉,朱五兄弟,就算你是神的传人,可是我们总也是朋友吧?你给我赐福吧。”

小威摇了摇头:“穆穆儿,第一,我不知道怎么赐福。第二,你也知道阿以达神是战争之神,如果我真的给你赐福的话,只会给你带来战争,你明白吗?”

穆穆儿吸了口冷气:“这个…我到是没想过,算了算了,朱五兄弟,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一天没吃东西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听穆穆儿这样一说,小威顿时感到腹是饥饿,毕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法力又不能顶饭吃。小威点点头:“好啊,我看我现在能吃个整只羊。”穆穆儿笑道:“没问题,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变得象法师一样不理人呢,现在总算放心了。”小威看看智善法师的帐蓬,经过这一天,在小威的心中对智善法师的印象完全有了改观,小威有点明白苦行僧的含义了。

第二天,安公子本来想问问小威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着法师一天了却不说话。哪知道才一上路,却惊奇的发现,小威居然又弃马步行,跟在老僧的身后,一路往西。安公子咧咧嘴,对穆穆儿说道:“朱公子,也变成苦行僧了?”穆穆儿却一脸严肃的答道:“不,朱公子是神的传人,法师是神的使者。”

安公摇摇头没有听懂,却突然问道:“那你是神的什么?”

穆穆儿答道:“我们所有西域人,都是神的奴仆。”

安公子吐吐舌头:“有机会到是要见试见试,神是什么样的。”只是说话声音甚小,怕被穆穆儿听见。

从此以后,每天上路的时候,小威都跟在老僧的身后,如苦行僧一般在沙漠里行走。不但如此,在走了三五天后,小威将面纱脱了下来,再后来连靴子都脱了,也赤着脚走路。穆穆儿看得真瞪眼,看看智善法师,再看看小威,照这样走下去,小威风吹日晒到了西域不是变得和法师一样又黑又瘦,没有人样了?

但是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小威不但没有变得又黑又瘦,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焕发,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似的。十天之后,小威到了晚上开始不再睡觉,而是打坐,整夜的打坐。但他的打坐又与智善不同,智善法师身在僧门,打坐之时便真可称为“老僧入定”。而小威的打坐十分奇特,将身体七扭八歪弯曲的不成人样,到是类似于瑜伽。只是有的时候弯曲的太过份了,一次穆穆儿去小威的帐蓬去找小威,看到小威整个人将腰身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躺着,吓得合不笼嘴。

而从那以后,智善再也没有同小威说过一句话,苦行的日子里,全靠小威自行摸索。尽管没有任何指点,小威仍然能觉查到,他的法力一天强过一天。这些天的苦行中,小威将自出江湖以来与人的所有战斗细细的思量了一番,与严冬、与徐卧虎、与山河霸王、还有与狗儿的打斗。

小威的记忆变得超乎寻常的清晰,当日战斗之时每个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一点不差的在他脑海中出现,对方当时用的什么招数,而自己又是怎么接的招,怎么还的手,为什么每一次与严冬交手都会败,败在何处?为什么会中了狗儿的暗算?

现在的小威回忆起当初的时候,连连骂自己笨蛋,为什么会那样去接敌人的招数?如果换一种方法不是更好?小威终于第一次发现,其实严冬的剑法也不是那么强,并非一点破绽都没有。小威握着拳头,如果现在严冬突然出现,他真的很想与严冬放手一战,看看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然而小威不知道,每当他想到与人交战之时,双拳紧握,走在前面的智善法师都会悄悄的回过头来,仔细的看着他。智善法师那苍老干枯的脸颊上,没有一点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