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吃饭你端汤吗?”

在仙凡酒楼里,蓝七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吃得油腻腻的小嘴。

小九埋首苦干著一碗红烧鱼翅,唏哩呼噜地塞了满嘴顾不得说话,唔唔连声,好不容易才吞下了那口鱼翅。

“啊,真好吃。”她喘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饿了好几天了。”

“为什么不吃饭?”他眉头打结,夹了一筷子的束坡肉放在她碗里,跟著又迅速在她碗里堆出小山般的菜肴。“伤还没好,又不肯好好照顾自己,你真是让人操心。”

“那几天没胃口。”她心里甜丝丝的,一口一口地吃著满碗的爱心。“不过现在看到你,我什么都好了。”

“你真傻,为何要让个不相干的人影响你的人生。”他陈述事实,难以理解。

“你不是不相干的人,是我未来的夫婿。”她对著他微笑。

“就算为了我,值得吗?”他眯起双眼,不无怀疑和感触。

“我记得小的时候,娘给我讲过一个。”她没有正面回覆,而是放下筷子,小脸沉静从容,语气温柔,“蜘蛛每天总是勤奋地织网,一丝一丝又一圈一圈,可是每回当鸟经过,或是大风大雨摧毁了网以后,它还是会在相同的地方继续织网,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

蓝七专注地倾听著,眼神冷静而沉思。

“也许在我们看来蜘蛛很傻,它每天重复结著势必会被弄坏的网,值得吗?”小九深邃乌黑的大眼睛望入他眼底深处,轻轻地道:“蜘蛛从不会去考虑值不值得,因为它知道,那是它应该做的事,而且它做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他深深被她的话震撼住了,心头滋味复杂万千,不禁沙哑开口。

“你真傻,我对你并不好。”他的语气有一丝酸楚苦涩。

“怎么会呢?你现在就对我很好。”她痴情地看著他,嫣然一笑。“只要你允许我陪在你身边,我就觉得好快乐。别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就是会想著你,想依赖著你,黏著你,也许是前生就注定好了的。”

“是吗?那么前生我定然没有被通知,所以今生才会完全无法进入状况。”他涩涩地自我解嘲。

“啊,没关系,你会习惯的。”她噗哧地笑了起来,欢喜地瞅著他。

他摇了摇头,无奈感触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头痛,心有不甘?”

“每个自由自在惯了的独身贵公子在知道自己要娶老婆的一刹那,总是会害怕到失去理智。”她笑吟吟的解释,拿起筷子继续对著碗里的菜肴进攻。

“为什么你不会害怕?”他不甘示弱地反问。

“呵,我不同,我打从学会走路讲话起就准备好了当你的新娘子,十六年来训练有素经验丰富。”说到这里,她倏然眼睛一亮,“嘿,七哥哥,没想到我们俩聊得挺愉快的嘛。”

“也许厨子在菜里放了酒。”他耸耸肩,唇角微扬,“我对酒从无招架能力。”

“说的也是,我从没见过酒量比你还差的人,我对你那天的严重宿醉印象深刻。”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我对我那天的严重宿醉也印象深刻。”他也笑了,气氛瞬间轻松愉悦自在许多。

小九欣慰地盯著他脸上那抹似春风温暖了大地的笑容,止不住心儿怦然悸动。

教她怎能不爱他?他连笑都能够融化她的心,更遑论其他。

“我搬进杀手楼,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吧?”趁著他心情大好,她大著胆子问。

“我如果说有,你会搬走吗?”他斜睨了她一眼。

“不会。”她心一跳,有些低落却仍旧坚定地道。

“所以我也不会有怨言。”他淡淡微笑。

这个答案虽然不是她最想听到、获得的鼓励和保证,但是已经比她预料中的好太多太多了。

小九松了一大气,情不自禁笑咧了嘴。

“快吃,别浪费食物。”蓝七面上虽不肯稍示柔情,但眼底的温柔却已经出卖了他。

“好。”她兴高采烈地吃到小脸差点整个埋进碗底。

谁会想得到她因祸得福呢?瞧七哥哥现在待她多好,就可以知道这世上果然有神明,好心终归会有好报,痴情也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前途充满一片光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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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住进紧临云天阁的水色阁,那精致典雅的三层画阁就位在一座小湖中央,随著夏风轻送荷香飘荡,她觉得自己就像住进了传说中的仙境。

清晨,夏日阳光映照著雪浪纱窗透了进来。

她抱著琉璃缸子,对著咕噜噜吐泡泡的胖胖笑道:“这儿很美对不对?胖胖,如果我成功了,以后你就可以安心地住在这片荷花湖里,再也不用屈就这个小小的琉璃缸子,也不会无聊到只能够在同一个地方划水打转了。”

胖胖俐落地移动著圆滚滚的身子翻滚了一圈,依旧咕噜噜地对著她吐泡。

“你也觉得涸篇心对不对?”她笑著,愉悦地放下琉璃缸子。“好啦,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做早饭给七哥哥吃了。”

“我吃过了。”蓝七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一身夜黑劲装,神色宁静淡若,但是凝视著她的眼眸有一抹温暖与不自在。

他可是害羞?

“七哥哥!”小九又惊又喜,蹦蹦跳跳地冲到他面前,“你怎么会来?你自己来的吗?没有人逼你来的吗?你怎么会突然想主动来看我呀?哎呀,我真是快活极了,这不是作梦吧?”

“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昨晚睡得可好。”蓝七不自然地解释著,清了清喉咙,“只是尽尽主人的职责,你别多想。”

“噢。”饶是如此,她还是好兴奋,“为什么不等我做早饭送去给你吃呢?你还没有吃过我煮的斋面,上次无通大师到我家,就吃了足足三大碗呢。”

“小表姑,你是来作客,不是来当厨娘的。”他看著她,努力不被她的斋面提议勾引打动。“我日常三餐有厨子负责,不需要麻烦到你。”

“为心爱的人做饭,一点都不麻烦。”她笑容可掬的说。

蓝七真希望她别再遭磨说了,因为每当提起这个,他的脉搏就会狂乱悸跳,一股燥热感会直冲脑门,连带双颊发红人发晕。

他现在没有办法对她做出任何承诺,却又不想伤害她,可是只要一遇到她的事,他的思绪就会乱成一团,无法如常冷静剖析判断思考。

就像今早,他的理智警告自己马上出门,越晚回来越好,但是他的心和双脚却自有意识,自然而然地来到她的门口。

“想到园子里四处逛逛吗?”他听见自己这么开口。

“好呀。”小九双眼发亮,不敢置信地忙点头,深怕他一下子又改变心意。“现在吗?”

“待你吃过东西。”他双手负在身后,低声道:“你想吃些什么?”

“不用吃了,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就算光吸气都会饱。”她笑眯咪的说。

“人是铁饭是钢。”他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头,“去,去吃完早饭再到云天阁来找我。”

“我不能现在跟著你一起去吗?”

“肚子饿的人没资格谈条件。”

“可是…”

“走到一半没力气不准抱怨。”他警告。

“不用那么严格吧,老大?”她嘟起小嘴。

他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去吃饭。”

“好吧。”她摸摸肚子,满脸无奈不情愿地咕哝,“只听过逼婚逼债,没听过有人是逼著别人吃东西的。”

“在嘀咕什么?”他挑眉,优雅自若地转身欲离开。“记著,吃饱才准过来找我,否则我不会帮你开门的。”

“我不会爬墙进去吗?”她对著他的背影扮鬼脸。

“我听见了。”他头也未回地扬声道。

小九吐了吐舌,连忙捂住嘴巴。

练家子果然不一样,连耳朵都比蝙蝠还要灵。

顿不得再想,她赶紧抓过一件粉紫色罩衫穿上,边跑逞系带子,决定自个儿去厨房随便找点吃的。

剑芳手上端了一盆清水和干净帕子,险险跟她在曲径回廊撞了个满怀。

“当心…”她眼尖抱紧水盆,总算及时煞住步子。“九小姐,你去哪儿?”

“我到厨房找颗馒头吃。”她小脸红通通,兴匆匆地道。

“可是婢子已经准备好了清粥小菜和十色点心…”

“不用了,我随便吃吃就行。”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七哥哥约我去逛园子呢。”

“哇!”剑芳眼儿一亮,满面堆欢。“恭喜九小姐,贺喜九小姐。”

“嘘,先别说出去。”她扭捏害羞了一下,“我先走了。”

剑芳一愣,“那早饭怎么办?”

“统统给你吃吧。”说完,她拔腿就跑,像屁股被绑了根火烧稻草的兔子那般快、那样急。

“我吃?”剑芳傻眼。

在蓝家出入了十六年,小九走厨房比走自家闺房还熟悉,进去跟厨娘们打了声招呼,就摸著了一颗热呼呼的大包子。

她边啃包子边笑呵呵地往云天间方向走,来到云天阁门口时正好把最后一小块面皮塞入嘴里,正想敲门,却听见里头传出砰地一声巨响。

“滚出去!”

她听见蓝七怒斥,素来冷静沉著的声音竞有一丝丝颤抖。

“七哥哥!”小九悚然一惊,想也不想地一脚踹开大门,满面焦灼地大喊:“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要谋害你吗?”

大门应声而开,她焦急地一望,蓦地一呆。

只见身长玉立挺拔昂藏的蓝七僵硬地靠著墙壁,手里紧紧握著宝剑,剑光惊心动魄地闪烁著,像是随时听从主人之命发出夺魂杀气。

但是剑尖却始终僵在半空中,未有行动。

“七哥哥,你怎么了?”她心一跳,从未见他脸色这样难看过。

可是…她的眸光四处张望,没有瞧见具有威胁性的人呀!事实上,这屋里除了他和她以外,根奉没半个人。

那七哥哥在怒斥谁?他又在恐惧什么?

“七哥哥?”她难掩紧张,关怀地轻唤,“你还好吗?”

难道有会隐身的人潜伏在屋里,伺机而动?

“你快走。”蓝七脸色苍白,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与恐慌。“没什么事,顺道…把门带上。”

“七哥哥,你脸色都变了,怎么会没事呢?”她著急地街过去,顾不得危险了。

“等等,你快踩到…”他的脸色登时惨白一片,惊恐地瞪著她的脚。

小九听到他的疾呼已经来不及了,她只感觉到脚下踩到个软软的东西,然后是“啾”地一声惨叫。

“什么东西啊?”她吓了一跳,连忙移开了小脚。

地上是一只被她踩扁了的老鼠,形状已然惨不忍睹。

“好恶心!”她抬起小脚,皱著眉头瞪著绣花鞋底。

“你…你踩死它了。”蓝七的脸色看难看,整个人好似摇摇欲坠。

“是啊,它实在也够倒楣的,好端端哪儿不去,偏偏给我踩个正著。”

她摇头叹气,索性脱下两只鞋子把那只骨断筋折的倒楣老鼠夹了起来,拿到外头扔掉再走回来,却见到松了口大气的蓝七瘫靠在墙角,冷汗如雨下。

“七哥哥,是我踩到老鼠,怎么你的脸色比我还难看?”她满眼关心地问道,“你看起来像快吐了。”

“我贫血。”他勉强挤出一抹笑。

“那快点躺下来休息休息。”她光著脚丫子爬上他的床榻,殷勤热心地替他拍松枕头,看著他错愕迷惘的神情,催促道:“来呀,过来躺躺。”

“我好多了。”他急促的呼吸缓缓恢复平静,英俊的脸庞蓦然绯红滚烫起来。“真的。”

“可是你刚刚明明…”小九纳闷地跪坐在床榻上,说著说著忽然恍然大悟。“啊!原来你怕…”

“我不怕老鼠。”蓝七跳了起来,满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惶恐与愠怒。

“七哥哥,原来是怕老鼠啊!”她小脸有点扭曲,像是在忍笑,却又努力维持正经,但是终究不成功,因为她的脸色开始涨红,肩膀开始抖动。

“我不怕老鼠。”他的脸红了起来,但仍一口咬定死不承认。

“没关系啦,怕老鼠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不会笑你的。”她拚命吞咽下狂笑的冲动,温柔地安抚他。

但是…呵呵呵哈哈哈…七哥哥怕老鼠耶,她总算发现他人性化的一面了。

神秘倨傲如天山的他,终于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这令她忍不住又惊又喜,又开心又松口气。

“我不怕老鼠,我只是…”他喘了口气,郁闷道:“讨厌老鼠。这两者有极大的差别。”

“你平常对付你讨厌的大恶人,还不都是一剑就送他去苏州卖鸭蛋,可是我看你刚刚剑尖指著老鼠老半天,都没有下手耶。”她偏著头,好奇地问。

“我不想弄脏我的剑。”他嘴硬道。

“噢。”小九咬著唇憋著笑,不忍心再逼他了。“我想你还是过来躺一下好了,你的脸色像见了鬼一样,休息一下会好些的。”

“谢谢,我站这儿就行了。”他闭了闭眼睛,努力镇定心神。

“好吧。”她嫣然一笑,索性大剌剌地盘腿坐在他的**,支著脸等待他定气宁神妥当。

片刻后,蓝七睁开双眼,看见的就是她这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不禁有一丝尴尬和不自在。

“我真的不怕老鼠。”他清了清喉咙,再次宣告。

“行了,我明白。”她蹭到床边,雪白的脚丫子在床沿晃呀晃,小脸笑嘻嘻的。

“抱歉,害你弄脏了鞋子。”他注意到她的裸足,心儿微微一荡,忙收摄心神。

“不要紧,光著脚丫子也很舒服。”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哎呀,这样我逛不成园子了。”

“我让剑秀去水色阁帮你取双新的来。”

“可是我衣裳发簪宠物全带了,就是忘了带第二双鞋子。”小九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呃。”他一怔。

“晚点我再请家里人送过来吧,可是在这之前…”她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秀气的小脚,有些失望道:“恐怕我是什么地方都去不成了,对不起。唉,你好不容易有空陪我逛园子的,却又给我搞砸了。”

“你帮我处理了老鼠,是我亏欠你才对。”他眼神温柔了起来,略一沉吟,大步走近她,然后转身背对著她,“来。”

“咦?”她迷惑地眨了眨眼,茫然不知所措。

“趴在我背上。”他低沉地道。

小九心头霎时一热,“你要背我?”

“是。”他点点头。

她哽咽感动得无法出声,乖巧地伏上他宽阔的背,双手紧紧环著他的颈项。

他的味道,他的温暖,透过衣衫沁入肌肤底,小九下巴搁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闭上双眼,幸福的低声叹息。

蓝七轻而易举地背起她,大步缓缓往外走去。

阳光伴著清风悄悄撒落他俩的发上、肩上…

小九心底热流阵阵激荡难禁,眼角泪光闪闪,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时此刻,早已不需言语了。

“你以前从未好好逛过园子吧?”他温和地问。

她甜甜的果子香气息缭绕在他鼻端、心上,柔软细腻的肌肤紧揽著他的颈项,全心全意信任依偎著他。蓝七每踏出一步,便觉得他的心越发悸动荡漾,心跳的感觉熟得浑然不似以往。

“嗯,以前我都忙著找你的麻烦,跟在你屁股后头打转,根本顾不得看这美丽的花园。”小九害羞地一笑,勉强把神魂颠倒的心绪拉了回来,专注地张望浏览著四周。

夏天是真的来了。

柳丝缠缠绵绵,轻点著湖水幽幽,湖岸边种植了紫色白色粉红相间的花朵,在柔柔的风中摇曳著。

真的好美。

一这些花的名字叫波斯菊,种子是由波斯运送进京的,我试种了一些觉得还不错,所以在小溪湖畔都撒下了种子,后来就长成了你眼前所见的姹紫嫣红粉白景致。”他解说著,侧著头微笑问:“你想下来看看吗?这里的草地很柔软,不会刺伤脚底的。”

“我很想,但我舍不得下来。”她老实地回道。

“为什么?”他微微挑眉。

“我怕我下来以后,就不能再上去了。”她小小声道,神色腼眺得好不可爱。

蓝七一愣,随即失笑了。

“傻瓜,我说过,我会背著你逛完这整个园子的。”他深邃的黑眸凝望著她,笑意隐约。“你不信我吗?”

“我相信。”她猛点头,只是在滑下他的背时,还是忍不住停顿留恋了一下。

他身上的温暖,令她不舍得离开。

他轻柔地扶著她的手臂,一同在斜坡临水畔坐了下来,就坐在满满的清雅花朵之间。

小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惊喜道:“这花好美,也好香哪!”

“波斯花并没有明显的花香味,你闻到的香气是交错种植在其中的雪吟草,就是那些小小的,长著淡紫色叶子和小小雪白花蕊的花草。”

“我不知道你也喜欢莳花种草。”她轻抚过一小丛雪吟草,指尖散发的淡淡清甜味令她胸怀一开。“嗯,真的是这些小草的香味,没想到长得这般不起眼的草,能够散发这么动人的幽香。”

“平凡的事物往往蕴藏著不平凡的内涵。”他随手摘起一朵粉红色的波斯菊,温和地道:“就像你。”

“我?”她受宠若惊了,神情羞涩又迷惘。“我哪有那么好,你是故意哄我开心的吧?”

“我不懂得哄人,我一向只懂得如何杀人。”他回眸望了她一眼,“坦白说,我以前真的很讨厌你。”

“就像讨厌老鼠一样吗?”她小脸微微白了,好心情瞬间跌入了谷底。

“不。”他不忍地道:“那是不一样的。”

“没关系,就算是也不打紧。”她勉强笑道:“你继续说,我听著呢。”

他眼底掠过一抹疼楚,“对不起,我老是有意无意地伤害你。”

“可怜的七哥哥,老是得向我道歉。”她痴痴地望著他,“其实…我真的不生你气的。”

“我的意思就是如此,你就像雪吟草那样淡淡地散发著香气,却总是不起眼得令人轻易漠视。”他苦涩自疚地道:“而我,几乎是对你视而不见。”

这是小九第一次听见他发自内心的想法和感受,心里又是甜又是酸,又是怔忡又是微微欢喜。

七哥哥…已经开始把她当作自己人般看待了吗?

“事实上,你天真烂漫热情可爱,你烧得一手好菜,笑容里总有无比神奇的抚慰力量。”蓝七深吸一口气,严肃真挚地盯著她,“你真的非常、非常好,但我却因为痛恨失去自由就迁怒于你,是我的不对。”

“你没有不对,你只是不愿意被人左右。”她柔声替他解释。

“这也不能够拿来替我恶劣的行为开脱。”他生平第一次对著她毫无戒心地侃侃而谈,直书胸臆。“对不起,我这些年来的行为举止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知感恩的混球。”

“七哥哥,你干嘛把自己讲得这么差劲?”小九跳了起来,满面气恼。“事情不是这样的,全是我自己死缠烂打,搞得你日子难过得不得了,这怎么可以怪你呢?若真要怪,应该怪我才是!”

“小九。”他又唤她的小名,神色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你呀,总是这么傻气,明明就让人欺负了还替人说话,我真担心你哪天被卖掉了还帮人家数银子!”

“我才没有那么笨。”她气鼓鼓地嘟嘴。

“你就有,否则怎么会千方百计替我说好话?”他温柔地看著她笑。

“你…不一样。”她小脸红了,痴情地道:“我对你是无怨无悔的,凡是自己自愿的就不算。”

“我担心的也就是这样。”他感叹地开口,“你对我的好,我不是感受不到,但是…我恐怕还没有心理准备结束杀手的生涯。”

“我没有要你结束杀手的生涯,就算娶我也不用牺牲你的生活呀。”她叫了起来,忙不迭地表白心意。

“但如果我成了亲,就不会再过著刀头舔血的日子,我不会让我的妻儿过得胆战心惊,活在害怕再也见不到夫婿与父亲的恐惧中。”他幽幽地望著湖面上袅袅的烟波雾气,语气淡然却坚持地道。

她感动得乱七八糟,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七哥哥果然是个最有担当、最有肩膀的男子漠,她没看错。

小九满面希冀与盼望地瞅著他,期待著自他嘴里说出她最想听到的话…

小九,虽然我不想结束杀手生涯,但为了你,我愿意!

“如果我要成亲,一定是得自己心甘情愿为了我的妻子结束风光浪荡逍遥的岁月。”他的视线终于又回到她身上,声音低哑地道:“但是小九,对不住,你目前还没能让我想这么做,我并不想为了一桩强迫而来的婚事放弃我现有的自在风流。”

就因为关心她,喜欢她,所以才不忍心再继续伤害她。

他终于坦荡荡地说出了纠结在胸口的心情,奉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但没料到当她小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时,他的胸口像是被火烧过的鞭子狠狠抽过般剧痛难当。

“你听我说。”他沙哑艰难地道:“我不是有意伤害你,正因为我不想再伤害你,所以才坦白告诉你这一切。”

“我知道。”小九强自镇定,唯有唇畔的颤抖和语气里的苦涩泄漏了内心的痛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也许你以后会改变心意,你会发现我或许也挺合适你的。”

“小九,你何苦呢?”

“我一点都不觉得苦,你也不需要觉得困扰或是心有愧疚。”她的眼眶又湿熟了,可恶,一点都不争气。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他怎么说,她都要全力以赴赢得他的心吗?又怎么可以被这样小小的挫折打败?

“但是…”他脸色沉重欲开口。

“不要再说了,你是赶不走我的。”她倏地站起来,在泪水失控掉下来之前,一定要稳住自己脆弱受伤的情绪。她勉强挤出一抹笑道:“不要再谈这么严肃的话题,你不是要背著我再四处去逛吗?”

蓝七深深地看著她,她努力佯装坚强的模样令他心疼极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该死的!

他到底想要什么?要自由,又不要她伤心吗?

蓝七甩了甩头,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纠纠缠缠在胸口,尤其在她泪眼朦胧的当儿,阵阵刺痛直逼心头而来。

“来。”他张开双臂,低柔地唤道。

小九略一迟疑,随即走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连累你试凄的。”

但她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辜,是她的不甘心不放手,造就了他的痛苦。

“嘘。”他温柔地揽著她柔软颤抖的身子,下巴轻抵靠在她芳香的发际。“你说得对,我们不要谈这么严肃的话题。是我的错,不该在天气这么好,微风这样轻的时候提起这沉重难解的事。”

“现在你还愿意背我吗?”她把脸埋在他胸前,语声模糊地低问。

“我会一直背著你的,直到你想离开为止。”

如果我一直不想离开呢?她强咽回这句话,幽幽叹息。

他说得对,天气是这样好,风是这样轻,何必执著争论著没有答案的问题呢?

他舍不得向自由道别,她则舍不得向他道再见,他们之间,注定要矛盾纠结难分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