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然的风驶过悲凉的大地,四下无人的静衬托着最灰暗的夜,一道人影走在空旷的大地之上,四下飘渺,无处可寻的落寞苍凉,男人抬头,头顶上空的冷月照耀而下,他摊开手掌,一片赤红。

“小赤,小赤。”狼狈的声音徘徊在山谷之中,却是回音缭绕,无人回复。

男人颓废的跪在草地上,清冷的风吹拂过他单薄的身体,最终,恰似一只没有灵魂的羽毛倒在冰冷的泥土之上,了无痕迹。

一匹马从茂密的林间走出,一瘸一拐的踩过泥泞的土地,跪在昏厥过去的男人身前,舔舐过他手掌上那干涸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抹去那妖艳的颜色。

“小赤,是你吗?”裔赤睁了睁眼,模糊的瞳孔里闪烁着一道朦胧的影子,它熟悉的味道充斥在鼻间,男人嘴角自然而然的上扬半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魅翊倒在他的身边,眼角流淌而下一滴滚烫的**,他就这般安静的看着男人的容颜,让记忆再深刻一点,让他再留的久一点。

隔日,阳光放晴,微风和煦而来,搅动草地之上那阵阵青草气息,男人翻身而起,诧异的瞪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枣红马。

魅翊睁开眼,眸中映上他瞠目结舌的容颜,硕大的身子从地上爬起,鼻间呼了呼暖气。

裔赤不敢置信的抚摸过自己的宝贝爱马,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它的身体,幸好没受伤,幸好没事。

魅翊围着他转上两圈,最后埋首戳了戳男人的胸膛。

“好了小赤,不闹了,你没事就好,我一醒来就没有见到你,我还以为,还以为……”裔赤不由自主的将枣红马揽入怀里,轻轻摩挲过它的脑袋。

没人看清魅翊的表情,只是沐浴在阳光下的容颜,明显带着暖暖的笑意。

“可是奇怪了,我明明受了伤?为什么醒来后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裔赤碰了碰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记得那一剑穿透身体的剧痛,不可能会是一场噩梦,明明那么痛,那么绝望,怎么可能会是梦境?

魅翊甩弄着马尾,将百思不得其解的男人拉着推向一旁的小河边。

裔赤明晓它的用意,捧着一把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整张脸血迹斑斑,在最后梳洗之后,恢复如初的英姿飒爽。

魅翊低头喝了几口水,眸光自始至终落在身旁男人的身上。

裔赤察觉它的视线,侧身莞尔一笑,“瞧瞧你的脸,也邋遢成什么样子了。”

魅翊随意男人的抚弄。

裔赤一点一点的抹去它身上的杂草,手掌下的温度暖的他心口止不住的荡漾幸福。

“将军,将军。”一小队人从林子里窜出,在瞧见河边那抹身影之后,纷纷跪地认罪。

裔赤摆手,“死伤多少?”

“先行部队,全军覆没。”地上的副手自责的回复。

裔赤咬紧牙关,“他日,此仇必报。”

“将军可是有受伤?”副手问道。

裔赤摇头,“本将军无碍,传令下去,原地休憩一日,明日戌时出发。”

“诺。”

裔赤牵着枣红马汇合上随后而来的大部队,军营里,炊烟袅袅,正是午点时辰。

“将军,您的战马交给属下吧。”副手作势便想要迁走枣红马。

魅翊不喜陌生人的碰触,毫不客气的甩尾巴阻截男人的进一步行动。

裔赤忍俊不禁,大声笑道:“你再靠近它,它会踢你的。”

“一早就听闻将军的马儿性子烈,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知道就好,以后可别轻易接触它,否则它的蹄子可不是你这身皮肉能承受得住的。”裔赤拍了拍自家好马。

魅翊高傲的昂头挺胸,示意那一个个觊觎自家将军的人都闻风丧胆不敢动弹。

副手尴尬的躲开一步,“将军说的极是,属下以后得好好的供着这马大爷了。”

“那还赶快给咱们马大爷上最好的马粮,这一次本将军能平安归来,多亏了我的小赤。”

“是,是,这就去准备,一定把马大爷伺候好了。”副手急匆匆的跑下去。

营帐内,裔赤脱下盔甲,只穿着一件内衫,放下高高盘起的发髻,再一次洗了洗脸。

魅翊安静的站在一旁,眉梢眼波间,尽是柔情蜜意。

“你这是什么眼神?”裔赤擦着脸,缓步走到大家伙面前,副手搭在它的脑袋上,再一次忍不住的揉了揉。

魅翊甩着尾巴回复他的爱抚,眼底依旧萦绕着满满爱慕之心。

“你这眼神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恐怕就要误会我了。”

魅翊不明,皱了皱眉。

“会以为你爱上了我。”裔赤戏谑般的趴在它耳侧,轻轻哈气,“傻小赤。”

魅翊心底一颤,他看出自己的那颗心了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怎么办?怎么办?

裔赤愣了愣,为何突然发觉自己身边的这匹马情绪瞬间低落了些许?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将军,膳食都准备好了,是现在给你搬进来吗?”

“送上来吧。”裔赤摔下布帕,再次回头看了眼夯拉着头不再注视自己的大家伙,不知为何,心口竟然莫名的疼了疼。

副手将餐食摆上,问道:“那这匹马也是在这里用食?”

“不用,你出去吧。”裔赤摆了摆手,坐在凳子上,笑意淡淡的对着大家伙,“过来。”

魅翊依旧埋首,提着四肢一步一步靠近。

“今天午饭特别用的胡萝卜,你最喜欢的。”裔赤将身前那满满一碗几乎是全军营最丰盛的萝卜炖肉摆在魅翊面前。

魅翊瞪着两颗大眼珠子,眸中凝聚着些许水汽,小小马尾恢复动静的晃了晃。

“快吃。”裔赤就着白饭一口一口扒拉在自己嘴中。

魅翊低下头,舌头一卷便是吞咽而下半碗汤水。

裔赤笑意更深,“就这样,全都吃进去。”

副手站在营帐外,听闻帐内的轻微动静,眉宇间也是越发紧蹙,自家将军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将军回来了吧。”副将军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马鞭丢在守护在外的兵士上,掀开营帐便大步走进。

裔赤瞧见走入的身影,只想一旁的桌案,“有消息传回来了?”

“偷袭我们的是汐国刺客。”副将军重重的一拳打在桌案上,“这群人擅用鬼魅之术,这一次我们被他们弄的可是吃了不小的亏。”

“障眼法的确难破解,但也并不是没法攻破,飞鸽书信,上报朝廷,让陛下调派两个灵师过来。”

“将军说的极是,陛下今早也传了信过来,让我们先按兵不动,他自有法子破了这汐国的卑鄙阵法。”

“如此,我们便尽快赶回江城,等陛下接下来的吩咐。”裔赤放下碗筷,目光再次落在早早吃饱喝足的大家伙身上,牵了牵它的缰绳,“走,带你出去溜一圈。”

魅翊呼着鼻息,迎合着男人的眸光。

副将军从凳子上站起,“将军这是要出营?属下即刻安排护卫。”

“无妨,我不走远。”裔赤牵着马儿掀开营帐,“今日天气不错,你们好好的清点人数,我们走多少,就要回去多少,再也不要落下一人。”

“诺。”

魅翊跟着男人的脚步,蹄印深深的落在泥土上,迎着阳光,俊美的身影隐秘而去。

裔赤骑着马,跃驰而过遍地的青草,狂妄的风肆虐在耳侧,他松开僵硬,拥抱着劲风,如此就好,如此最好。

魅翊奔跑着四肢,身体一跃而过茂密树丛。

“好了,小赤,咱们停下来吧。”裔赤拉动僵硬,迫使它停下四肢。

魅翊穿着粗气,浓烈的呼吸打在草地上,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滚落下颗颗冷汗,真如洛亦清所言,没有了元神,它不过就是一匹在苟延残喘的老马而已。

裔赤从马背上跃下,双手捧住明显气力不济的枣红马,眉头深锁,“小赤你告诉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魅翊摇头,却是前肢一阵发软,不由自主的扑倒在草地上。

裔赤心底一沉,惊慌失措的托住它气喘吁吁的脑袋,焦急难安:“怎么了?难道是受伤了?”

魅翊呼着气,心脏彷佛已经因为剧烈的抖动而乱了魂,它呼着气,想要倔强的站起来,他不能倒下,他还要陪着他的大赤驰骋战场,他还要陪着他一起挥洒热血,可是,自己这是老了吗?这是不能再年轻气壮陪他越野疆土了吗?

裔赤心悸,抱住马儿颤抖的身体,将自己所有的力气托着它站起来,“小赤,不要倒下,我需要你,我需要你陪着我一起征战沙场,我需要你陪着我感受狂风肆虐,我不要你倒下,我的小赤高傲的绝不会懦弱的倒下。”

魅翊使出仅有的气力,再一次从地上爬了起来,鼻子里呼哧热气,腾腾灼烧自己他的心口,我还要陪着他……

裔赤紧紧的抱住它的颈脖,不知为何,心口的痛在一阵一阵撕裂,他抬头,目视身前的那抹红霜,好似刀光剑影滑过自己的眼睑,他离开了自己,只留下一道冰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