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豁然开朗。一束瀑布从天而降,在月光中,如同一条丝绢。水仿佛没有重量,松松散散左飘右荡。然而瀑布底下的水潭溅起水珠,证明了水滴的重力。

这就是路等之要拍摄海报背景的地方?拍点穷苦人家的生活照还能引起人们的同情心,拍这种k市随处可见的小瀑布,有什么用?游梓萱心想。

路等之选了侧对瀑布的较为平缓的一块巨石,身手矫健地爬上顶部。

“把三脚架给我。”

游梓萱没有忘记自己助理的身份。她拉开背包的拉链,只见里面有几个相机包摞在一起。三脚架在包内靠近背包侧袋的位置插着,她抽出来,又拉开一层拉链,三脚架才完完整整露出真面目。路等之的背包收拾得也太整齐了,她的背包里总是乱成一团。她感慨着把包的拉链拉好,举着三脚架,踮起脚尖,递给巨石上的路等之。

“灰色相机包。”路等之支好了三脚架,又对游助理发号施令。

游梓萱任劳任怨地再次拉开背包拉链,找出灰色的相机包,举上去。

“滤镜袋。”

“滤镜是什么?”游梓萱问。

“背包里有个夹层,夹层里面半硬不软材质的小圆包,找出来给我。”

游梓萱双手不停地找到了。

路等之挑出自己需要的滤镜,就把滤镜袋还给游梓萱:“装好。”

几个回合下来,游梓萱手都酸了。路等之开始调试他的相机。游梓萱坐在巨石旁边的一块小石头上,无聊地用手指戳石块的缝隙。月光下的瀑布是挺漂亮的,但k市地处山区,雨量充沛,大大小小的瀑布数不胜数,对游梓萱来讲没什么稀奇。

相比之下,还不如路等之有看头。高高的巨石上,路等之头顶星光,单膝跪地,表情虔诚。游梓萱小声嘀咕:“再拿束花,就可以求婚成功了!”

“你说什么?”路等之以为游梓萱在跟自己说话,低头询问,却看见游梓萱不知为何,在狂敲脑袋。

他不出声地笑,想起连日来与她相关的场景——

初次见面,她对何璨拍照不满,便毫不客气地出“伞”制止;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对他双手合十,求他帮忙;和父亲撒娇失败,当场哇哇大哭;耍小聪明找到他住的旅店房间,在两个陌生男生的房间里沾床就睡;爬山时娇气抱怨,他稍加批评,竟然犟到脚底受伤也不吭声;吃饭挑食引发众怒,再真诚地认错……

他以自己一贯的对待社员的方式,严格地要求她;而她,表面骄傲,内心对她认为正确的要求全盘接受。

直到今天下午,看见她红肿的眼眶,他突然有点后悔。

娇气有什么不好?任性有什么不好?爬不了山以后可以不爬,浪费几块西红柿也不会天下大乱。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要对别人负责。世界上本来就有一部分女孩,小时候对父亲撒娇,长大了自有像父亲那样包容她的人继续宠着她,她又何必长大?

如果她真的变成邱雯那样凡事为他人着想、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她就一定会感到快乐吗?

即使会快乐,在变成邱雯那样的女孩之前,也许会有更多更多,像今天下午那样,眼眶红红的日子。

他宁愿她一直天真快乐。

他为自己的这番想法慨然。

凉风习习,游梓萱抱着胳膊,打了个喷嚏。

“梓萱,上来坐。”路等之从无边思绪中回神,对她说。

比自己还高的巨石让游梓萱望而生畏,她说:“我还是在下面坐着吧。”

游梓萱在底下又坐了会儿,四处看去皆是黑乎乎的植物和岩石,瀑布也被树挡住了大半,她有点不甘心,问:“从上面看,风景很好么?”

“人世间少有的好景色。”路等之出言相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