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宜久留。”游梓萱把车停在了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我借了爸爸的车，我们走吧。”
游梓萱走出几步，发现路等之没有跟上来，转身看见他双手插口袋，站在原地。
“ 怎么了？走呀。”游梓萱催促道。
“看不见，没法走。”路等之还是笑。
真是够了。游梓萱无语地走回他身侧，叹着气挽起他的手臂：“这样总行了吧？”
“非常感谢。”
游梓萱反而窘了：“别这么客气。”
到了车前，游梓萱先给路等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接着自己绕到驾驶室上了车。
她想帮路等之系上安全带，手伸到他肩膀之上悬着的安全带金属头，却被路等之握住手腕。
“梓萱，我自己来。”
“好。”
这会儿又用不着她了？刚才还撒娇，要她带着他走呢。
游梓萱回正坐姿，看着路等之拽住金属头，又快又准地插在了身体左下方的锁扣里，
“挺厉害的嘛。”游梓萱夸奖道。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金属头从锁扣里脱落，金属头又吸回了远处。
路等之眉头皱了。
“还是我帮你吧。”
游梓萱的双腿抬离坐垫，不觉上半身几乎都俯到了路等之身前，领口的层层叠叠的荷叶边，轻飘飘地蹭到了路等之的鼻翼。
还没把安全带拉出合适的长度，她就被路等之用力抱住。姿势别扭极了，但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她，感觉着他微微失控的呼吸的节奏。
许久，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游梓萱最担心的事：他还是骄傲的，可是若要亲密无间地生活，又怎么免得了刚才的状况。在危难中，他的注意力会放在解决危机上，而生活中无数平凡至极的小事，会逐渐令人敏感。要是他解不开心结，无法安心地接受被照顾的角色，恐怕当年雪地里的那一幕还会重演。
游梓萱没有拿捏好分寸的自信，不过，她从不畏惧艰难。
“我可不觉得麻烦，能照顾你，我心里爽坏了！在柳庄的时候，你是怎么看扁我的？连我做个白煮蛋都要被你嘲笑。我得抓住机会报仇，让你体验一下事事被人压一头的感觉！”游梓萱说得咬牙切齿。
路等之何等聪明，他迅速地从短暂的消沉中清醒，心中溢满了温情。她多么努力，他怎么能让她失望？
“嗬嗬，我看扁你了吗？”路等之说，“你那时本来就扁。”
“喂！”
“现在好像也……”
“闭嘴！”
虽然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出游梓萱气急败坏的娇俏的脸。
白色老版花冠在城际道路上飞驰。监狱所在的城市和k市相邻。两个城市都多山多水，一路上穿过数不清的隧道和桥梁，美景如画。时值盛夏，前方道路氤氲着热气，扭曲了光线，让它背后的景物脱离了真实的比例，看久了会使人误以为身在梦境。游梓萱词汇贫瘠，不擅长语言描述。但为了让路等之也感受到眼前的美景，她耐着性子，挖空心思地讲解着。
又进入一个长长的隧道。
“梓萱，不用跟我讲话了。”
“你不会无聊吗？”
什么都看不到，一定很寂寞吧。
“你只要说，这里风景很美。我就能想象得出来，有多美。”
让我知道你现在很享受眼前的风景就够了。我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清晰地看到。
“好吧。”游梓萱舔了舔因为说太多话而干燥的嘴唇，“不愧是我们的路社长，连脑补能力都这么逆天。”
路等之感觉被呛了一下。
过了这段隧道，就到了k市境内。游梓萱把车停进收费站，打开车窗交过路费。
破天荒的，收费的小姑娘是个肤白胸大的美女！同为女性的游梓萱都不得不咽了口水。收下小票，踩下油门前，游梓萱瞟了一眼路等之。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不错，瞎了就看不到比她更漂亮的女生了。
游梓萱不禁偷乐，心想，干脆不要帮他找医生啦！
当然她只是想想，只要有治疗的希望，她决不放弃。
小白车开进了繁华地段，开开停停，最后钻入一个小区。
“到家了。”游梓萱把车停好，眼疾手快地帮路等之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为了方便路等之进出，她买的loft在一楼，打开单元楼的防盗门，就到了家门前。
“请进！”游梓萱俏皮地做了个绅士的邀请动作。
又是一个对路等之来说完全陌生的空间。但他知道，很快，这里就会成为他最熟悉的地方。
他和她的家。
游梓萱一到自己的地盘，就兴奋不已。她拉着路等之的手，带着他到处走。
“loft有两层，底层呢，有工作室、客厅和厨房，二层是浴室和卧室。不好意思，其实有挑高层的设计不适合你活动，但是我太喜欢这间房子了，所以还是买了下来。楼梯我请人换过了，你来试试。”
路等之被游梓萱拉上楼梯。脚底的触感很特别。
“一种新型材料，有点像橡胶，就算你从二楼滚到一楼，也不会受伤的。”游梓萱对此很是得意，“上楼梯比较辛苦，但是下楼梯有另一种方法。”
爬上了二楼的路等之，又被游梓萱拽到了楼梯二楼的另一侧。
“你坐下。”
路等之有些迷茫地坐在了地板上，游梓萱则坐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喊道：“冲哇！”
接着两人紧贴在一起，哧溜地滑到了一楼。
竟然是滑滑梯……路等之不知该称赞她体贴，还是笑话她幼稚。
“好玩吗？刚安装好的时候，我一个人玩了一下午呢。”
“嗯，挺有趣的。”路等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下定决心，他会坚持使用正常的方式下楼。
“呀，我们就直接下楼了，忘记跟你介绍二楼的布置了。”
游梓萱精力充沛地把路等之带回二楼。
“来看房的时候，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卧室。空间布置得太棒了。别看它面积不大，这张双层床，睡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双层床？路等之黑线了。
“鉴于你行动不便，我就勉为其难地睡上铺，下铺就给你了。你喜欢什么面料的**用品？柜子里有两套，一套棉的，一套丝的。”
路等之沉思了几秒，问：“你喜欢那种？”
“棉的。”
“那下铺放棉的。”路等之说。
“不是吧，君子不夺人所好！”游梓萱不爽路等之故意抢她喜欢的，“算了算了，我不跟残障人士计较。”
说了“残障人士”四个字，游梓萱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路等之的表情。他听了，英俊的面庞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心中喊了声“bingo”。与其小心翼翼地避而不提，不如不当一回事，反而能够保护他的自尊。
她的路社长，本来就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而路等之此刻则在想：这丫头越来越嚣张了，早晚要让她知道，“残障人士”也不是好欺负的。
“床边是衣柜，你摸摸，摸到推拉门了吗？推拉门推到右边，就是我的衣服；推到左边，放你的。别搞错哦，我可不想看到你穿着我的睡衣从浴室跑出来。”
“你的睡衣我也能穿？”路等之笑，“再怎么自暴自弃，也不用买男款的睡衣吧。”
“路等之，你信不信我把刚给你买的衣服全扔了，让你没得穿？”
“无所谓，我又看不见自己，只有你看得到。”
游梓萱气得把推拉门使劲合上。
“浴室在卧室对门。瓷砖很滑，穿上塑胶拖鞋再进去。”游梓萱说明后，放低声音诅咒道，“最好你忘了穿，脑袋磕在马桶上。”
“浴室能用了吗？”
“能啊，已经装好热水器了。”
“我想洗澡。”
游梓萱以为他开玩笑，但仔细看看，神情又是极认真的。
也是，如果出狱的是她，到家后也会想要尽快洗个澡，睡一觉的。
“我给你拿衣服和毛巾，等会儿就放在浴室门口的柜子上。淋浴喷头在浴室最深的位置，下面的开关，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调水温的时候小心一点。香皂和洗发露就在淋浴喷头附近的墙角，很好取的。”
安排妥当后，浴室门便关上了。游梓萱从柜子里抱出棉质的**用品，铺好了路等之的床。
棉质的被单对游梓萱来说是最佳催眠利器，她在**坐了会儿，就忍不住脸贴着床单躺下，最后直接抱着被子睡着了。
路等之洗完澡，换上睡衣，摸索到卧室的床边，刚要躺进去，却摸到了游梓萱的背。他推了推她，游梓萱毫无反应，睡得死沉死沉。
“你受累了。”路等之轻声说。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路等之站在床边快速地斟酌了几种选择的利弊，然后，爬上了床，把游梓萱和她怀里的被子，一起抱了个满怀，满足地睡了。
游梓萱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路等之的怀里，惊得直缩脑袋。
可是他的睡容那么安静，看起来没有一点威胁。她略略放下心，轻轻舒展了肢体。
“别走。”
他含糊地说着，收紧了手臂的力量。
“路等之，你醒着吗？”游梓萱小声地问。
“嗯，刚刚。”
“你不要这么用力，会疼哎。”
路等之稍微松了松。正好是她无法挣脱，也不会感到疼痛的程度。
“你继续睡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路等之说。
“但是……好不习惯……”游梓萱嘀咕道。
充满男性气息的身体牢牢地困着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早晚会习惯的。”路等之又拿出了久违的命令式的语气，“这一点我不想迁就你。”
游梓萱没辙了，调整了一下姿势，头和膝盖分别顶在路等之的胸前和大腿上。她感觉这样的姿势比较有安全感，于是闭上眼睛，尝试着重新进入梦乡。
十分钟后，她蓦地睁大眼睛，哭丧着脸——尝试失败！
“路等之，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啊？”
“你说。”
还好他也没睡着。
“我让你亲一下，你放我到上铺去睡，行吗？”
“你把跟我kiss当作交易？”
“呃……”游梓萱沉默了。
过了两分钟，路等之又说：“好，我接受。把头抬起来。”
游梓萱听话地把脑袋，从他胸前蹭到他的脸边。
好近啊。他棱角分明的脸就在眼前不到三公分的距离，似乎只要他一睁眼，睫毛就会刷到她的脸颊。她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路等之用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嘴唇贴到她的脸颊，慢慢地寻找着，一点点移动到了她的唇上。
真实的触感让游梓萱紧张得全身颤抖。
黏上后，路等之既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撤离。仅仅是浅浅地吻着她。
几分钟后，游梓萱这才反应过来。完了，她说亲一下，没说亲多久！路等之就这么一直亲着她不放，她照样跑不了！
唉，还是速战速决，让他满足吧。她知道他在渴求什么。早晚要发生的事，无谓的角力有何意义？
游梓萱心一横，也伸出手绕在他的后颈上，脸的角度偏了偏，展开了入侵。
路等之哪里肯占下风，欺身而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清浅的吻带上了攻略和试探的意味，她回应着，也步步引其深入……一时之间，游梓萱也迷惑了，究竟她是想要满足他，还是满足自己？虽然有些猝不及防，这也是她幻想过很多次的场景。
解开他睡衣的第一颗纽扣时，路等之按住了她的手，微喘着气问她：“你想好了？我现在一无所有。”
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地位，甚至还身患眼疾，娶过妻，蹲过监狱……他不再是学生时代的风云人物。他在人生中的巅峰时期遇见了她，赢得了她的心。往后呢？
他还清楚记得，分手的那刻，他的心曾经有一瞬间被自私打败：占有她吧，利用她的善良和同情心，把她留在他前景灰暗的人生里。那时他好不容易抛开了这个念头。如今他又一次成了私欲的俘虏。
她那么好，不应该属于现在的他。
可是属于别人，他怎么甘心？未来有一天，他重振旗鼓，必定会去夺回来。
那又为什么要如此曲折？此时此刻，她就在他的身边啊。
游梓萱坚定地回答他：“你有正义感、责任心、毅力、智慧、勇气……还很爱我。吸引我爱上你的部分，还和从前一样。人生的境遇总有变化，顾虑太多，就走不远了。”
“梓萱……”路等之有些哽咽。
“别犹豫啦。你不想要我吗？我很想要你。”
直率的表白给他心中压抑的火苗泼上了汽油，熊熊大火瞬间吞没了他。燃烧吧，他想，变成灰烬也值得。
……
第二日早晨，路等之是被咖啡的香味叫醒的。
他循着气味下楼，游梓萱招呼他：“醒了？快点吃早饭，上午有工作。”
“你的新工作？”
“我们的工作。”游梓萱笑吟吟地说，“这间loft也是我的摄影工作室的注册地址。主营艺术写真。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摄影助理了。任务是推测拍摄数据，扛包扛设备，举反光板，发传单。试用期月薪两千五，包吃包住，不亏待你吧？”
“月薪是不是有点低？”路等之用商量的语气说，“报酬不足的部分能不能用别的方式补偿？”
“什么方式？”
路等之捉住她的手，按在他睡衣的第一颗纽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