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嘴里轻快的吐出两个字,荀子修的一脸的轻松,丝毫没有被宋成洲动摇。

宋成洲微微一愣,言道:“果然绝情。”

“看来你是不想自己吃了?”

“如果我吃了,只怕子修就不知道昨夜萧妹妹为了救子修做了什么。”

荀子修依旧不为所动的笑着:“你认为随便编造一个故事可以拖延时间,从我眼皮底下寻到离开的间隙?”

“子修以为是编造的,呵!”宋成洲轻蔑的一笑,说道:“子修可知我如今这副中毒的模样拜谁所赐,又可知道昨夜有人放弃查找老太爷死因的机会,也要换的救子修的解药?”

荀子修没有依照宋成洲的话题进行下去,收回手中的药丸,问道:“你有老太爷死因的证据?”

“子修认为我会现在说吗?”荀子修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被墙挡住的偃月园,来回踱步。

一直以为她不相信他和尧勋的猜测便是因为他们只是凭借对他的了解在下定论,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如果,假设宋成洲手中有证据,那么她是会选择相信证据,还是自欺欺人的一直装聋作哑下去?

不过……荀子修抬头望向偃月园上清澈的天空,他真的有证据吗?一个中毒的人突然从下毒之人的住所出来,这又代表什么呢?

仿佛是察觉到了荀子修的怀疑,宋成洲冷笑道:“这世间棋局,椅子错满盘皆输,子修可要想好

。”

荀子修目光沉沉的看着宋成洲,犹豫间,一只一厘米作呕无骨的鲜红色蠕虫从宋成洲的袖口中爬出,兀的是又黏又恶心,更为恐怖是的紧接着那只蠕虫后面的是十几只,几十只恶心的虫子从宋成洲的袖子,裤子,领口不断爬出。

荀子修厌恶的捂着鼻子,退后三步,而宋成洲的脸已然铁青,他居然,他居然在他最厌恶,最恨的对手面前露出这等难堪丢脸的样子?宋成洲真恨不得立刻杀了荀子修,杀了萧颜,杀了所有知道他这厮囧样的人!

荀子修抬起手来,用长袖遮挡住视线,十分可气的叹道:“哎呀呀,真是恶心的让三百里之外的人都想吐啊。”

混蛋!宋成洲心里暗骂。

荀子修却反而笑得更加灿烂:“成洲啊,我看今日你这副样子是没有姑娘肯救你了,我就不给你下毒了,不妨我替你做一幅画吧,到时候你签个字,留个纪念,若哪天你想要了,拿着老太爷中毒真相的证据过来换过去就是了,你说好是不好呢?”

阴险的卑鄙小人!

宋成洲不断的在心里咒骂,却无奈锥心之痛,四肢**,根本无法用功,而铁衣自始至终都准确无误的瞄准着他的眉心,他根本无法逃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荀子修画笔飞扬将他一身狼狈如实画下,左手更无力的被荀子修用长剑剑柄挑起,蘸满墨水,印下他的指印。

“荀子修你我之仇,不死不休。”宋成洲咬牙说道。

荀子修沉眸说道:“自然,多年前铁衣和我姐,昨日的我,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仔细的检查梅尧勋的身子之后,萧颜说道:“已经可以下床,休息半月进行复健之后,应该可以慢慢的开始走路。”

“当真?”过于的喜悦让他完全失去往日的稳重,问话间满是如同孩子将得到最心爱宝贝的惊喜,期待,和害怕

萧颜点点头,并不急于给他希望,客观的说道:“不过虽然你现在恢复的很好,但是复健也很重要,会比你想象中的更艰难,也有可能会因为心理原因站不起来。”

恍惚间,萧颜微微有些失神,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最心爱的人亲手酿造的一场车祸,曾经害死了哥,也让她折了一双腿,再也站不起来。

萧家破产,她也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没有哥的她,没有钱的她,如果当时没有遇到叶新文,也许一辈子她都站不起来,如果不是他一直坚称是她的大夫,一直不放弃的逼迫她学会站立,或许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报仇,突然之间,她这才发现,来这已经几个月了,新文可还好?是否还是一如往常一般,固执得坚持着他的医道?那个一直支持她,帮助她,带她找到可以教她复仇之道师父的周祚又还好吗?是否还是一如她所知的一般游戏人生,穿梭在粉蝶娇花之间,不染一丝香粉气?

突然之间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淡淡忧伤,这是对珍爱之人思念的味道,也是对一种沧海桑田怀念的味道,梅尧勋静静的注视萧颜,她珍爱的人,思念的人,想念的人,除了萧清还有别人吗?

“小姐,药熬好了。”白奕端着药碗从外面冲进来,立刻将碗放在桌子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耳垂叫道:“好烫啊。”

萧颜淡淡笑道:“也不知寻个木盘端着。”

“你是这么些天没来,不知道,这院子只怕是好几年没住人,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就这碗都是我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

“不会从外面买一个么?”风月江居难道还找不到这么个木盘子?

“哼!”白奕鼻子一哼,说道:“我凭什么为这小子花钱?”

萧颜无奈的摇摇头,心内叹道:又一个小气鬼诞生了。

萧颜手在袖中慢慢的摩挲着温润的白玉扳指,微微蹙眉,仿佛在挣扎着些什么,待梅尧勋喝完之后,萧颜淡淡的说道:“荀子修似乎在找你。”

梅尧勋放下碗,问道:“可有说何事?”

“未曾

。”萧颜弯腰拾起放在一旁的竹杖,抬步朝门口走去,行至一半,似想到什么突然停步问道:“尧勋,我似乎一直忘了问一件事,你对初旭的怀疑有着你的理由,那么荀子修呢?也是同样的理由吗?”

梅尧勋沉沉的看着萧颜,目光中明暗交错,片刻,说道:“那么萧姑娘可否告诉我,你没问是因为觉得不必要,还是因为不愿问?”

“有区别吗?”

“区别存乎于心,若是不愿问,萧姑娘如今也不必问,若是当初觉得不必要,而如今有了疑惑……”梅尧勋沉沉的看着萧颜,脑海中闪过初旭和子修两人,长叹一口气说道:“如果萧姑娘想知道,还是亲口问子修吧。”

斜靠在软榻之上,荀子修仔细端详着画中人的狼狈之态,嘴角越来越上翘,最后化作夸张到极致的笑声。

这丫头真是和以前一样够毒够狠呐!

躲在暗处的铁衣嘴角一阵抽搐,以前把宋成洲整得半死,将宋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也没见主子这么笑过,如今不过是中毒的难堪罢了,至于这么好笑吗?

“什么事让子修如此开怀?”未进门先传来一个朗朗的声音,荀子修微微一愣,收起画卷,看向门口,笑道:“尧勋失踪几日,今日出来,是出关呢?还是出牢呢?”

“看来你心情确实不错,还有心情说笑。”梅尧勋笑道:“子修寻我所谓何事?”

嗯?

荀子修诧异的看着梅尧勋,片刻,嘴角微微上翘,她不是说这条路不会给他走么?而知道他寻找尧勋的就只有她一人,现在,如今,她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子修?”梅尧勋叫道。

荀子修转头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笑道:“今天的天似乎格外晴朗呢,原以为变天一定是乌云惨淡,却不想也可能是另一种海空天空。”

梅尧勋亦跟随荀子修看向湛蓝的天空,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纵然如今上不明白发生何许事情,但是自从花娇之事后,子修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种温暖的笑意,那种由心而发,若冬日阳光般的笑容

这是十年前逍遥医仙岛,一个人千难万难背着初旭一路逃亡,独自求医的子修,而不是如今人们口中的荀少侠。

死亡和痛苦淹没了他心中所有的温暖,那么如今又是谁唤醒了他心中沉睡十年的那份柔软?

是她么?

思及此处,梅尧勋又略微思索片刻说道:“萧姑娘似乎心中有所疑惑,子修能否为她一解。”

或许是十年相交彼此之间都太过了解,太过熟识,对初旭,对子修,对他,他们三人从来不需要多问,也或许他也应当问问。

与荀子修对视片刻,梅尧勋又说道:“或许你我都有怀疑的理由,我的理由子修知道,但是,子修,你的理由不止于此吧?”

荀子修摇头,再摇头,她不问他,却问了尧勋,自始至终他都处在一个被厌恶的位置吧?

默然片刻,他淡淡的说道:“所有的一切,至少不想让她太恨初旭,所以,等到可以回头,或者已经回头的时候,我会说的。”

朱红色的门边坐着一名女子,女子绛唇蛾眉,低首轻吹埙曲,水绿色广袖长裙扑撒门边,海水纹青玉簪轻柔随意的挽起秀发,随着《伤风》不断落下,低沉迂回的埙声幽深而怅然。女子的身边站着一个清秀的男子,玉润机理在月光中泛着莹莹的光,红唇碧笛,飘过抚慰人心之音。

当埙声落,笛音消,温初旭一揽长袍陪在萧颜身边坐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温润的声音有着沉静的人心的效力,他心疼似的问道:“在思念什么?”

萧颜淡淡的说道:“过去,那些曾经失去的,犹豫的,害怕的,喜欢的,依靠的,贪慕的,忘记的,所有所有的一切。想念我离开的,离开我的,害怕将要失去的,可能失去的。”

“为什么害怕?”

“因为由不得,不由人。”萧颜低头,双手握紧,淡淡的说道:“初旭,知道吗?从来心不由人,若我可以控制,若我能够选择……”

话卡在喉咙就是无法说出那最后的半句,如果可以,如果能够,如果心由得了自己,由得了选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到他身边

“颜颜,还记得那首曲子吗?”温初旭将笛子放到唇边,一曲留君缓缓倾斜,一个个音符落在心头,一个接着一个,沉压下来。

留君留君,留的是人,更是心。

她坐在房门口静静的听着,直到他放下笛子,揽她入温暖的怀抱,温初旭淡淡的说道:“三日后是萧清的继任庄主的日子,也是我和子修比武之日,莫要胡思乱想。”

以前的她为萧清,为叶华,一次次的犹豫与逃离,那么这次呢,她又是为了谁?

放开萧颜,他的目光落在她脖上的兰花丝巾上,是因为秋日太冷么?所以她系上了御寒之物?

一连三日,萧清一直锁在账房之中,不出房门半步,萧颜担心的不停在账房外逗留,有些时候她明明感受到了萧清发现了她,想叫她,却最终没有理会于她。一颗心忍不住悬在半空之中,她不停的问着自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让哥生气了吗?还是哥有什么事瞒着她?

“管事。”叫住一大早从账房进进出出的管事,问道:“为何如此匆忙?”

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抬高眼角窥视着萧颜的脸色,小心的说道:“小姐,大后天就是少庄主继任庄主和为你选夫婿的日子,所以夫人吩咐处理一些账目。”

账目?孟雅要处理账目?为什么?萧颜蹙眉冷声问道:“管事,你在萧家十多年了吧?”

“试试。”管事低头道。

“那么应该明白山庄姓什么吧?”

管事只觉得后背一凉,面对萧颜的冷然,他一把年纪见惯风浪的人了,居然胆寒?

“哎呀!”管事一咬牙说道:“小姐,其实这次我也觉得夫人做的有些过分了,只是少庄主不让我们多嘴告诉您。”

“怎么回事?”

“上次夫人咳嗽两声,少庄主以为夫人是受了风寒,熬了药送过去,本想与夫人说说话,那药就差不多可以喝了,却不想夫人借口药太烫,直接泼向了少庄主,少庄主没有躲,那药就直接泼到手臂上,一整片都是红色的烫伤

。”

哥……

萧颜心头一紧,刚向前半步却又突然停下,心头不由得叹道老狐狸,差点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萧颜再次问道:“夫人要处理什么账目?”

小姐果然不好骗啊!管事心头感叹一声,只好如实说道:“夫人要少庄主将名下的产业转一半以上到小姐的名下才肯参加大后天的继任仪式,不然就让少庄主背负一个为了庄主之位,罔顾母亲的不孝罪名。”

“哥怎么说?”

“少庄主还能怎么说。”管事叹息道。

萧颜转身,大步朝账房走去,未经通报推门而进,萧清讶异的看着萧颜,唤道:“颜颜,你怎么来了?”

萧颜红着眼眶责备道:“哥怎么能答应你那样的条件?哥你怎么能答应?身为庄主如果名下连萧家一半的产业都没有,江湖上的人会怎么想?哥又要如何在江湖上自处?”

“傻丫头。”萧清笑笑,走到萧颜身边,先扶着她坐下,不以为意的说道:“产业不在我的名下,我可以再挣,再则,哥不是被逼的。上次小妹不是说嫁妆挥霍光了吗?这次小妹选婿和大哥的继任一同进行,身为大哥自然应当给自家小妹准备嫁妆的,不是么?”

“我已经有嫁妆了。”萧颜想要抓住萧清的手臂,却在触碰到那厚重的包扎的时候,迅速的放下。

“小妹。”萧清玩笑似的说道:“难道哥在小妹心中便是那种只能靠着祖荫过日子的废物么?”

“自然不是。”

“既然如此,哥自然能再挣一份家业,小妹又何必担心?”萧清抚摸着萧颜的小脑袋瓜子,一副无奈而宠爱的笑意,他淡淡的说道:“再者,小妹和哥,哥和妹妹,家业在谁的手里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哥

。”萧颜心疼的,细细的抚摸萧清手臂上的伤处,红着一双眼睛,问道:“哥,为什么不躲呢?为什么不反抗呢额?哥如果躲开她伤不到哥,哥如果反抗,她又怎么能威胁哥?哥,为什么?你这样,小妹真的很担心,很担心。”

“小妹,哥为人子,父母责罚,自然当是受着的。”

“可是……”

如果她不是呢?哥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她是孟雅,却不是你我的母亲,亦或者不是你的?

哥,你是没有这么想过么?还是你不愿这么想?

哥,你和小妹一样,不忍是么?

“乖,眉头挤成一团就不好看了。”萧清蹲下身子调侃道:“小妹要是这副丑样子,让初旭看见,兴许被这副丑样子吓着,到时候不上台,看你怎么办?”

“哥。”萧颜眼中含泪,却忍不住笑了,一时哭一时笑,真真让人是又无奈又好笑。

萧颜擦了擦眼角微润,说道:“如果到时候没人上台,哥上台好了,将小妹留在萧家,一辈子。”

“胡说八道。”萧清轻点萧颜眉心笑道。

突然想到什么,萧颜取出腰间的白玉戒指递给萧清,萧清看了看,揶揄道:“初旭给你的?”

初旭么?连哥也见过初旭戴着这枚白玉扳指么?萧颜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问道:“哥,你是什么时候见过这枚扳指的呢?”

萧颜摸着萧颜的头问道:“怎么了?害羞了?你不在的时候,初旭可是一直戴着这白玉扳指,近几日见他没戴,却原来送给了你。”

不!她不能,她不能仅凭一枚扳指就断定是他!

萧颜抓着萧清的大手,央求道:“哥,扳指放在你这里好么?”

萧清蹲下身子,凝视着萧颜,担心的问道:“怎么了,小妹?”

“哥,你帮我保管好不好?”

萧清握紧萧颜的手,沉沉的点头:“好,小妹说的,哥怎么会不答应?”

出门的那一刻,冷风一吹,本就昏昏沉沉涨涨的头很疼很疼,身子也忍不住摇晃起来,月及时出现扶住萧颜,她这才没有昏倒

手端着托盘,托盘之上是一杯滚烫的茶水,萧颜将茶水放在孟雅面前。看着自己女儿为自己端来的茶,孟雅心头一阵激动,她将萧颜紧紧的抱在怀里,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颜颜,颜颜,我的女儿,你终于明白为娘对你一片真心了是不是?你终于知错不再忤逆娘了,是不是?”

萧颜冷淡的推开孟雅,走到桌边,托盘只有一半放在桌上,一半凌空,她左手猛地用力按下凌空的托盘,托盘另一角的开水直接的泼到她的手臂上,发出呲的声音。

“颜颜,你做什么?”孟雅惊慌失措的大叫:“大夫,大夫,传大夫。”

“闭嘴!”萧颜冷喝道:“如果你再叫大夫,我就废了自己这只手。”

孟雅捂着嘴,惊慌的看着萧颜,萧颜忍着痛,将手垂下,一阵阵的白雾弥漫在她身边,她淡淡的说道:“我知道我不能对你动手,不然哥不会原谅我,但是,我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哥和我一世相连,你再哥身上加诸的一切都会同样的加倍的在我身上发生。”

萧颜走到孟雅身边,冷冽的声音透着地狱的血腥:“你也别想架空哥的庄主位置,无论萧家产业在谁的名下,萧家的庄主,名副其实的都只有一个。而你,如果再发生像上次一样,让哥差点没命的事,我发誓,即便他恨我一辈子,我也会杀了你。”

“颜颜,我是你娘啊!”孟雅失声叫道,她瘫在椅子上,一边落泪一边说道:“难道全心为你的娘,就比不上一个萧清吗?你可知道他萧清是谁,你可知道他是我们娘儿两的仇人,你就不能体谅为娘心里的苦,心里的难受吗?”

萧颜背对着孟雅,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说道:“如果你是我娘,如果你是萧家的孟雅,如果你还爱着爹爹,如果你还尊重爷爷,那么别再做这样的事,还有今天的事,如果你敢告诉哥,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放过你。”

出门的那一刻,冷风刺激下,疼痛的感觉灌入心口,身子一软,她斜斜的向后倒去,本以为迎接她的是冰冷的地面,却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扶住,脖子上的丝巾在那一刻突然落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月现形,从荀子修手中夺过萧颜,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朝偃月园走去。

荀子修笑着摇摇头,在月的眼里,他还真是他们家主子的敌人呢。

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嫩绿绣兰花的丝巾,荀子修眼前闪现过萧颜脖子上画上的一只红色蹁跹蝴蝶,那蝴蝶画的极真,极美,显示出作画之人技艺非凡,只是她眼睛看不见自然不会作画,月作为暗卫自幼习武,只怕拿剑比拿笔更简单,那么是谁有这样的技术又能在她脖子上作画呢?

是初旭么?

要亲密到何种关系,他才能在她脖子上画上这样一只精细到极致的蝴蝶?难道他们之间已然有了肌肤之亲?

坐在宽宽的窗梗之上,靠着窗框,不知为何,她特别喜欢这样坐着,抬手间指尖摩挲着雪白脖颈之上的红色朱砂点的蝴蝶。

月轻声说道:“主子,他只是瞥了一眼,可能只是看到了蝴蝶。”

萧颜淡淡一笑:“无谓,也该消了,明日便洗了吧。”

“是,主子。”

如同理顺心中的混乱一般的,她理了理在额前在风中凌乱的青丝,问道:“月,跟在初旭身边的暗卫,你可见到过?”

“主子和温公子相处之时,偶尔在暗处打过照面。”

“他应该是初旭最信任的人吧?”有些事,只能由最信任的人做。

“据说他也是温家最好的暗卫。”

萧颜笑笑,最好的?月心中似乎怀有较量之心呢?思及此处,萧颜笑问道:“想与他较量一番么?”

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跪下说道:“请主子成全。”

垂着左手,只右手握住盲竿,点着地面,她缓缓的走入书院,许久未来这个她建立的书院,竟陡然有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那墙角的花,谢了的,开了的,四季都包含在内,清雅的菊香弥漫整个书院。

想起那个义正言辞的男人,她忍不住轻轻的叹息,人走了花却仍旧循着自然的方向开着自己的使命,落下自己的情思,周而复始。

下课后,温初旭淡淡然从屋内走出,笑道:“怎么来了?”

“许久未来书院了,过来看看这帮调皮捣蛋的家伙怎么样了。”萧颜笑道,将手中提着的点心放下,招呼其他人过来拿。

这时,上次挑衅的易青将绿豆糕扔进嘴里,一边咬着,一边问道:“小姐,你可真的很久都没来书院了,我还以为书院改姓温了呢?”

“易青,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一个蓝衣服的男子走过来拉着易青,易青撇撇嘴,不说话。

萧颜淡淡一笑,转而问道温初旭:“我们打个赌,可好?”

温初旭似乎也来了兴趣,问道:“玩什么?”

“月是萧家最好的暗卫,你也派出温家最好的暗卫,两人打一场,如果你赢了,书院就改姓好了,反正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你在打理。”

“比武么?”温初旭淡淡的重复,语气中听不出同意还是不同意。

“难不成温夫子教导了我们半天却原来自家训练出来的暗卫都见不得人?”易青冷嘲热讽的说道。

“看来我是不答应也不成了。”温初旭轻声唤道:“穆海。”

青衣带笑的男子,拱手出现在易青身后,毫无声息,活脱脱将易青吓了一跳,而月也随之出现,往日如死水的目光中闪耀着兴奋。

“初旭认为谁会赢?”

“这不好说,不过若是书院作为你的第一份嫁妆的话,我倒是希望穆海赢。”

温初旭与萧颜说话间,穆海与月已然同时拔剑对立,穆海朗朗的笑着,眼中却一片冰凉,而月持剑挺立,冰霜的脸,死神般的目光,浓烈的杀气在两人之间炙热的燃烧着,压得周围书院的学生喘不过气来

“月,点到即止。”

“穆海,点到即止。”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生怕这两人一时争斗,伤了任何一人,毕竟一个好的暗卫不好培养,更何况是一个拔尖的?

全神贯注的倾听中,萧颜只听见,长剑碰撞的声音和衣帛粉碎的呲裂声,兴许是没有习练过剑法,丝毫想象不出二人的剑招,只能静等着结果。

内力相撞,二人同时分开,月拔出随身的另一把长剑,两剑在手,严阵以待。

双手剑?穆海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萧家的暗卫什么时候竟然习得了双手剑?据他所知这双手剑若是修习得当,可是必须两只手使出截然不同的招式才有杀伤力,不然便等于是加倍用力在同样的招数上,便是双剑,而不是双手剑。

月冷眸冰凉,右手长剑攻向穆海的右侧,左手长剑却使出了一招雪飘人间,当真如同两人,在穆海手忙脚乱躲过右边,挡住左边的时候,月右手长剑剑柄哗啦一声开出另一端的锋利断剑,紧追穆海,剑锋穿过穆海的右手衣袖,呼啦一声整片割下,正欲再向前,一只茶杯盖挡住月的进攻,温初旭淡淡的说道:“穆海输了。”

穆海紧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臂,说道:“主子说的是,如果刚才月姑娘手下留情,穆海这条手臂只怕是不保了。”

月冷冷的收起长剑,穆海问道:“敢问月姑娘这剑是何人设计?”

设计的这般精妙,竟连他从表面上都不能看出丝毫机关。

月不答,只是冷冷的说道:“论武功,我不及你,半年后,你我再比一场。”

这是她身为萧家第一暗卫的傲气吗?穆海笑道:“乐意奉陪。”

“看来这第一份嫁妆真不好拿啊。”温初旭笑道:“月,你何必如此拼命?竟不肯成全温某的一番迫切?”

月面无表情的说道:“职责所在,告辞。”

说罢,月又消失在暗处,穆海亦紧随其后消失

笑了笑,温初旭回头,只见石桌之上摆一块碎做两半的玉佩静静的躺在那里,流光之下,玉质通透温润,显是时间最珍贵的白玉。

“我想它既然碎了,或许现在回到原来的地方比较好。”

清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之地飘来,恍惚间他竟以为他们之间隔着跨不过去的距离,就像这玉佩的碎了的裂痕一般,永远不会消失。

这玉是定亲的信物,亦是温家女主人的象征,若然碎了,代表着什么?

“颜颜,玉会碎,但是我的心,你当知道从来没有变过。”

握住竹竿的手再一次拽紧,低垂的长长睫毛不住的颤抖,她轻声说道:“你说过的,记住当时的感觉就好,我记着在,初旭,我始终记得那日雨中小亭你我初次相识,你说的定能二字,一辈子不忘。”

站起身来的一刻,不知是女子常来的贫血还是什么她头昏昏的,身子更是摇晃的厉害,手上的水晶再次不安的闪动着光芒。

温初旭想伸手扶着她,却被她躲过,萧颜轻声说道:“抱歉,今天我想自己走。”

出门的那一刻,风百里急忙扶住萧颜,却触碰到她那受伤的左手,剧烈的疼痛,不知是从心发出,还是因为所烫的伤疤,她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如纸。

“小姐,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风百里扶住萧颜的另一只手问道。

萧颜撑着站起来问道:“百里,你的观察怎么样?”

风百里扶着萧颜到前方坐下说道:“穆海手上确实有伤,只是不止一条伤疤,约有五六条,每一条都粗大可怖。而温公子至始至终表现都很平静。”

“是么?”萧颜苦笑,即便人如何伪装,表现的如何平静,那一刻她和他如此的靠近,她却在他身上嗅到了紧张的感觉,真实而浓烈。

“不过,在月砍下穆海整条袖子的时候,我看见温公子右手食指突然抖了一下,只有一下

。”

“够了,不要再说了,扶我回去吧。”

风百里看向萧颜,心中问着自己为何小姐的眼中隐隐透着一种绝然?温公子和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一个人坐在红色的长廊中,曾经的夏日已然逝去,就如同曾经的她,恍惚间那当晚夜半之时那悠扬婉转,温暖人心的笛音萦绕在耳边。

也不知做了多久,待她回过神来,空气中真的飘扬着音符。

放下唇边的玉箫,荀子修淡淡的说道:“夏天可以在这里坐着睡一夜,但是秋天,那样必然会受凉。”

“所有好听的话,所有关切的话,为何自你口中说出总似变了味儿一般?”

“大概是因为我天生让人讨厌吧?”荀子修自嘲的笑笑,将一方白色丝巾送到萧颜手上,抬眸处赫然发现她脖子上的蝴蝶已然擦拭干净。

萧颜握紧手中冰凉的丝巾,站起身来,伸出手,任风卷走手中的微凉。

“其实丝和玉,都是凉的。”

看着萧颜的背影,纤瘦的身子,瘦弱的肩膀,什么时候她清减至此,竟然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秋风捉弄,偏偏被萧颜扔掉的那一方丝巾竟然有奇迹般的落在他的面前,荀子修蹲下身子,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丝巾,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想走么?可是怎么办,你的主人不要你。”

淡淡然,荀子修缓缓站起身来离开,奇异的风一刮,那方丝巾竟然漂浮在他面前,又缓缓落在地上,荀子修手指着丝巾说道:“我警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拂袖离去,也不是是否是他太过用力,带起轻微的风,丝巾贴上了荀子修的长袖。

“邪物!”荀子修啐了一句,一把狠狠的抓住丝巾,可是丝巾本就是柔软之物,那般的狠在这般的柔下,如同一拳打在泡沫中一般,让人挫败。

“果然是跟你家主子一样的邪物!”荀子修骂道:“我且看看收了你,能出什么问题

!”

夜风微凉,萧清和萧颜相对而坐,青石桌上摆着几道小菜,萧清不禁感叹这一阵子忙的天昏地暗,竟然许久没有和小妹一起用餐了。

“哥,想什么呢?”萧颜将菜夹道萧清碗中笑道:“哥,你最近特别忙,应该补补,当时候如果太瘦,别人会小看萧家的。”

“还说哥,自己个儿也不看看自己个儿如今又瘦了,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

“没有啦。”萧颜大口大口的啃着鸡腿,却不知为何油腻的肉进入胃中带来阵阵翻呕之感,萧颜放下筷子,笑道说道:“女孩子瘦些才好看嘛,不然变成一个大胖子站在哥的身边,人家会笑话哥的。”

萧清揶揄道:“只怕你不是怕别人笑话哥,是怕长胖了,嫁不出去吧?”

“哼哼!人家才不怕呢?大不了一辈子赖着哥,到时候就是哥哭鼻子了。”

“小丫头,就会跟哥撒娇。”

“人家撒娇了,哥会嫌烦么?”

“不会,很喜欢。”

萧颜灿然一笑:“哥最好了。”

送别萧清,萧颜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快步跑到墙角,哇的一声大口大口的呕吐,一晚上吃的所有的东西几乎全部吐了出来,月一边替萧颜顺气一边担心而急切的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要传大夫吗?”

萧颜摆摆手:“我就是大夫,还有得着再找了,大概是最近肠胃不好吧,一会儿我开个方子,你去抓几服药就是了。”

哇!说话间,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萧颜扶着墙角干呕,却再也呕不出什么了,也许她真的该检查检查自己的身子了,这几天胃口确实不如从前了,身子也是较之往常更为虚弱,而今天居然会到吃不下全然倾斜而出的地步,真的注意了。

漱了漱口,萧颜用热水敷了敷脸,恢复点气力,按住自己的脉搏,一分钟后,眉头乌云不仅没油散去,反而更加浓密,以她的医术,她自信身体如果有事,她不会检查不出来,可是如今,纵使她如何的把脉,她甚至都检查不出自己有何异样,只是脉息将之以前弱了一点而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笔放下,放下提笔,第一次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开药方

。唉……如果此时有设备可以做一个详尽的检查就好了。

“主子,还是召府里的大夫过来吧?”月担心的说道:“当初老太爷就是因为没有注意,所以才……主子,还是看一看比较妥帖。”

“那么,我们去寻一个可能知道发生何事的人问一问吧。”萧颜摸着手上的紫水晶说道,既然不是医术的问题,那么兴许是这里的问题。

月扶着萧颜说道:“这次我扶着主子过去。”

两个红色的灯笼挂着,微弱的光芒中,娇小的她在月的搀扶下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荀子修微微蹙眉,刚踏出门外的脚又转而朝里屋走去,取出一件蓝色的披肩,走到萧颜的面前,搭在她的肩上,问道:“大半夜的顶着寒风过来,想必有急事吧?”

萧颜举起手来,黑暗中紫水晶的光芒异常明亮,剧烈的猛烈的闪动着,超过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次。

荀子修不经任何允许,径直抓住萧颜的手腕,灵敏的指尖清晰的感受着萧颜脉搏的跳动,眉头却越来越深,几乎拧成一团。

“为什么?”他喃喃的问道:“明明都很正常,为什么预警却如此剧烈?”

听到荀子修的话,萧颜嘴角勾起淡淡的苦涩:“原来,你也不知道么?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命呢。”

荀子修沉沉的看着萧颜,说道:“我会找到原因的,除非不是因为魂魄的问题,否则我一定会找到原因。”

“是……吗?”话音未落,萧颜再次冲向墙角干呕起来,而手腕上的紫水晶光芒跳跃的更加剧烈,一如在倒数着死亡的节奏。

“颜颜。”担忧入骨,他脱口而出,用绣帕拭去嘴角污渍的萧颜微微一愣,淡淡的说道:“你应该像往常一样叫我萧妹妹。”

像往常一样,疏远的,客气的叫她萧妹妹,如果他叫她颜颜,那么她和他之间要如何自处?

大清早,因为身子虚弱而一直躺在**休息的萧颜被一阵吵闹吵醒,她揉着太阳穴艰难的从**做起来,轻声唤道:“月,发生何事?”

月说道:“回主子,昨夜任将军抓到一名刺客,正将人带往萧家监牢,等见证完少庄主的接位仪式便亲自押送回京,关入刑部大牢

。”

刺客?萧颜心头一阵慌乱,连忙挣扎着从**起来,吩咐道:“扶我去看看。”

“主子,还是月去看,回来禀报吧。”

“月,别忘了,身为我的暗卫,你只能服从,不能质疑。”

“可是……主子……”月咬牙抬头凝视着萧颜白如宣纸的脸,说道:“主子,你这幅样子出去,少庄主见到会担心的。”

“月,连你也要威胁我吗?”萧颜厉声命令道:“扶我起来!”

“是,主子。”

月搀扶着萧颜从长廊走向前院,只见两个黑甲侍卫押着一个身受重伤,胸口淌血的男子朝她们这边走来。

“是谁?”萧颜拄着月的手腕,紧张的问道。

月摇头道:“看不见,被罩上了黑面罩,根本看不见是谁。”

“月扶着我,自然的从蒙面人身边走过。”萧颜吩咐道。

月只好有搀扶着萧颜慢慢的朝萧清走过去,黑甲侍卫凛冽的寒气一如他们身上的钢铁铠甲一般让人胆寒。而超乎常人的嗅觉却带给了萧颜极为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她曾一度贪恋的味道,终究他还是去报仇了么?他那么小心翼翼,万事筹备的人,怎么会被任凌威抓住?

膝盖一软,萧颜险些跌倒在地上,萧清心头一紧,急忙横跨过障碍,大步走到萧颜面前:“小妹,怎么了?”

“没,兴许是踩着什么了,所以没站稳?”

萧清沉沉的看着萧颜,为何才一夜不见,小妹的脸色竟然白的如同透明一般?

温初旭远远的站着,目光紧紧跟随萧颜,脚步保持着跨步的姿态,却怎么也无法上前,手中紧握着碎了一半的玉佩

闻讯而来的荀子修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放在他的肩头,说道:“初旭,今时今日,我和尧勋都在你的身后,只等你回头而已。”

温初旭的目光依然跟随者萧颜,嘴角微微上翘,确实言说不尽的苦楚:“子修,她在前方,你能回头吗?”

荀子修亦看向只能支撑着萧清大手而站立的萧颜,皱着的眉头更深了几分,他淡淡的说道:“那么,初旭,今日我只能对你说,即便没了上官顿,拼尽一身修为,我也不会相让。”

温初旭淡淡的笑着:“我知道的,子修如今与我一样,只能向前看。”

“即便你我皆向前,初旭有没有想过,也许上天不会给你我机会。”荀子修看着萧清将萧颜打横抱起,急急地朝偃月园走去,叹息道:“也许,她马上就会离开。”

“子修知道了什么?”温初旭赫然回头,看向荀子修,荀子修反而淡淡的笑道:“你看,这不是回头了么?”

荀子修劝道:“初旭别让她太累,若然太累,会失去,会离开,再不复相见之日。”

又是昏沉沉的躺了半天,眼皮重的几乎撕不开,萧颜揉着头,脑袋一片疼痛,什么都不能思考,不能想。

“别动。”萧清说道:“你现在给我躺在**,不许起来!”

“哥。”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萧清大声说道,端着药碗的手几乎将碗捏碎,为什么竟连府中最好的大夫都查不出小妹怎么了?究竟她是病了,伤了,还是中毒了?为什么除了这一碗的补气之药,竟然没人敢开任何的药方?他的小妹,他要怎么救她?

萧颜抓着萧清的大手,缓缓的将头靠在上面,柔声说道:“哥,你别急,也别担心,会好的,只是一点点不舒服,很快会好的。”

只是一点点吗?她已经睡了半天了,即便外面吵翻了天,她却也没有任何反应,不是么?

慌乱,恐惧,担忧占满了他整颗心,可是他的小妹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还在安慰着他,抚慰着他这个哥哥,难道他就是这么当小妹的哥哥的吗?

萧清伸手抚摸着萧颜的脑袋,装作轻松的说道:“哥不急,也不担心,但是,小妹,你要听话,好不好?”

“好,哥说要小妹怎么听话,小妹就怎么做

。”

萧清扶着萧颜卧坐在**,用被子将她整个包裹起来说道:“听话,把药喝了好吗?”

萧颜点点头,没有一丝悲伤,反而灿然的笑道:“这药经过了哥的手,只怕会是甜的。”

“来,乖乖喝药。”萧清舀起一小勺子,吹到不烫了递到萧颜唇边,萧颜喝下,强忍住胸中的翻江倒海,笑道:“上次我说让哥喂我,哥还说美得我呢,如今没想到变成真的了。”

萧清又将一勺药递到萧颜唇边,说道:“如果你好起来,哥以后天天喂你吃饭。”

“好,哥可不能赖皮哦。”

一勺两勺三勺,到第五勺的时候,胸口积压的郁气再也压制不住,哇的一声,萧颜将吞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她俯身床边,苦涩的一笑,终究还是没能忍到哥离开,还是让哥太担心了。

萧清抚摸着萧颜的背,将她平放在**,淡淡的笑道:“躺好,这药既然难吃,不吃就是了。你乖乖的,哥去给你买你喜欢吃的蜜饯。”

微笑从出门的那一刻僵硬,他一拳打在偃月园外那颗最为粗大的梧桐树上,树叶纷纷扰扰的落下,砸在他的心头,一下一下的疼。

为什么?

他手背血肉模糊,直直的手臂颤颤的发抖,竟然因为太过用力而短时间内无法收回。

为什么这些日子他要将心思都放在账房和接位上,难道那些身外之物比他的小妹还重要吗?为什么小妹的异常他竟然没有发现,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看着萧清六神俱失的样子,温初旭再顾不得她所谓的回到当初,再顾不得他所谓的自尊和坚持,他大步走进萧颜的房间,怅怅然坐在她的床边

此刻的萧颜虚弱无力的躺在**,双目紧闭,眉头紧皱,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可能突然断掉一般。

“颜颜。”他轻声唤道,尚未来得及说话,闻讯赶来的孟雅冲到萧颜床边,泪如雨下:“儿啊,娘的女儿啊,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夫人,主子在沉睡中,听不见。”月提醒道。

孟雅愣了愣,擦看眼泪,心头却起了疑惑,颜颜虽然任性却一向无病无灾,为什么如今会突然病成这个样子?而且就在萧清将萧家产业转到颜颜名下的关键时候?难道是他?

果然啊,那个贱妇生的儿子跟她是一样的蛇蝎阴狠!

孟雅握紧拳头,大步朝门口走去,见到大门前失神的萧清,她冲过去,啪啪两巴掌,怒道:“颜颜这样,是不是你害的?”

“若然可以,我的命都可以换给小妹,又怎么会害她?”萧清木然向外面走去,他要去找,去找一切可以治好小妹的东西。

“你给我站住!”孟雅叫道:“你现在是想逃吗?”

冷冽的目光如刀一般扫过孟雅,剩下的话全然卡在她的喉咙,她再也说不出来话来,这个一直对她惟命是从的扮演乖儿子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比千年寒冰还要冷上三分的眼神?她以前是太小看他了吗?

风百里在萧家大门外来回的徘徊,荀子修慢慢走到墙边,背靠着墙说道:“担心就进去看,她如今只能睡,什么都吃不下,吃了也会吐。”

“你对我所这些做什么?”

“让你仔细思考一下最近她做了些什么事,见了些什么人,看看有没有线索?”

风百里略微沉思一下,问道:“你说小姐吃不下东西,吃了也会吐,只能躺着睡着?”

荀子修点点头,看向风百里,认真的提醒道:“看来你确实有线索,既然有,就要尽快,不然她支撑不了多久。”

风百里深沉的看着面上波澜寂静的荀子修,突然冷声说道:“我风百里这一生没恨过任何一个人,但是你,真是让我恨不得杀了你

。”

当萧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她抬了抬手,明显感觉恢复了不少气力,萧清欣喜的说道:“风百里送来的药,果然有用!”

百里?萧颜蹙眉,她怎么不知从何时开始百里精通医术了?

萧清将萧颜纳入怀中,仿佛感受着她心跳的声音,才能真的确认她安然无忧,萧颜淡淡的幸福的笑着,紧紧的抱住萧清:“哥,有你,能陪在你身边,真的很好。”

夜深人静,一个黑影潜入偃月园中,萧颜点灯从**坐起,风百里已然跪在地上:“小姐。”

“百里,你拿来的是什么药?”

早知萧颜会有此一问的风百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葫芦,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萧颜。萧颜将药丸放在鼻子下,熟识而普通的药草香让她的眉头紧皱,她捏碎药丸,取一小块放入嘴里,依然是熟悉的味道,苦涩溢满心头。

“四君子,黄苓,苏叶,麦冬……”萧颜苦笑道:“任我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几味。”

可是她把脉不是没有把出来么?而且就算她真的到了需要服药的时候,也应当在两三个月之后啊,难道因为她的身子的特殊吗?

“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萧颜疑惑的问道。

风百里淡淡的说道:“荀子修提醒我仔细想一想小姐最近发生了些什么特殊的事情,见过哪些特殊的人,百里也只是一猜,却不料猜中了。”

结果如此,纵然猜中,为何他心中却苦涩喜悦皆有,甘苦之间,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他突然很想问一问,小姐,事实如此,你的心中又是如何的感受?

“百里,将药丸留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情况。”

“百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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