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霞在船头上劝说着心神不定的郑芝莞的家人们。这些家眷们倒不是很是伤心,从那些穿得珠光宝气的年轻少女们飘乎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她们此刻更担心的不是郑芝莞的死去,而是她们自己的未来。

某一刻,我甚至动了将她们带到澳洲去的念头。他们当中,除了那个被陈红霞敲晕了的之外,最大的也不过三十来岁,正是生养的好时期,澳洲那么多男人找不到媳妇,想必那些光棍们不会嫌弃。

可是这个念头只浮现了一下,就被我打住了。郑芝莞虽然是个人渣,可他怎么样也是国姓爷的亲叔叔。这些女眷们也算是国姓爷的家人。我已经不小心开罪了国姓爷,要是再把这群人带走,那这个梁子可就结大了。

郑芝莞的尸体静静的躺在甲板上,我能看到他的额角上被撞出一个青紫色的大包。溺水这么点时间,应该不会让他就死掉,应该是掉下船的时候,他的头部柔软部分被船下某些硬物撞上,才是他的致命之伤。可是人已经死了,如何安顿他和他的家人,却让我拧紧了眉头。

“大人,快看,有人来了。”船头上,负责了望的士兵突然惊叫道。我连忙收回心神,端起望远镜。

镜头里,张春宝步枪斜挎在肩上,右手张扬的叉在肩上,左脚踩在船头的护栏上,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似乎注意到了我们看到他了,兴奋的向我们挥手。

我心中一阵恼火,思明府都已经失陷了,这次的任务都失败了,他凭啥这么高兴。我想着,回来可要好好修理他一番,做人,怎么能这样没心没肺呢。

小船渐渐越来越近,仔细一看,竟有十数条之多,在船上,除了我的士兵之外,居然还有一些穿着明人服饰的人。我心中更是纳闷不己。当初放他们走的时候,也只是在岸边给他们留了两条小船,最多够他们十几个人乘坐,这会倒好,两三百人都驾船过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不少的明朝百姓,他这是演的哪一出。

在船后,次第的听到步枪和驳壳枪的枪声,应该是张春宝的士兵们在驱赶追赶的清军。

“大人,这回赚大了,抓了几条大鱼。”小船一靠近希望号,张春宝就迫不及待的跳了过来,喜形于色的说。

“后面的这些人,怎么回事。”我面露不悦。

“大人,这可不能怪我,我们已经很努力了,可等我们赶到城门口的时候,清军已经攻破了城门,攻进城里去了。我们就这几百个人,你都说过,咱们不能和人家硬拼的。因此我只好掉头找到了清军的大营,这不,扔了几十颗手榴弹,炸翻了上百个清军,还抓了一个清军头目过来了。要我说,这手榴弹可真的好使,一颗最少能杀死两三个清军,这些清虏可算是有福气了,能吃这么好的送他们上路。”

“哦,是这样的,”我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这些百姓是怎么回事?”

“那些清狗啊,都被手榴弹吓傻了,我们这一炸啊,

他们就跑得精光了,”张春宝绘声绘色的描述道,“我们冲进清狗的大营一看,只剩一个同样被吓傻了的大官,我们一看,大鱼啊,可不能放过,就赶紧把他抓来了。没想到这大官还挺长眼的,看到我们人多,怕我们走不过来,竟带着我们去到码头边,开了十几条船过来了。清狗们正在城里忙着作孽呢,根本没顾得上我们。一路上遇到些躲到岸边避难的百姓们,我想,我们大洋府那里不是正缺人吗,所以,我就把他们都带过来了。”

“你是说,船上还有清军的人。”我紧张的问,“还不赶快把他们押上来。”

希望号在前,其它十几条船在后,缓缓的驶离思明府,向着未知的北方驶去。

行驶过程中,穿着清军武官服的壮年将领,被押着上了希望号。隔着远远的,就见那个看起来还很威武的汉子就朝我喊道:“大人远来,小人马得功不得而知,多有得罪,望大人恕罪。”

说罢,竟急行几步,扑通跪倒在了我脚下。

“我们很熟么,你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吧,有话好好说,我这个人不喜欢这些虚礼的。”看着这个人一副忠厚的脸,却露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我就莫名的感到一阵厌恶。也只能强忍不满地说。

“虽然小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但大人的天兵天将让小人第一次见到,就惊为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小人虽然不才,若是大人不嫌弃,小人愿甘为大人的马前之卒,任凭大人驱使。”

“哦,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值得让我用你的。”我露出玩味的表情。这个人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汉人,因为他头顶的头发都似刚剃去不久。可是刚刚被我们擒来,却又露出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我也想知道,这天底下的软骨头,到底能没底限到什么程度。

“大人,若是大人不嫌弃小人,小人有一桩弥天大功,要告诉大人。”马得功神秘的压低了嗓子,趋近了几步,附在我耳边说,“清虏一共才不到万人,其中满人也不到一千人,其它的大部分是降兵。所以,他们就算攻下了思明府,也绝不敢死守的。他们也是趁着延平王不在,才敢如此放肆。要是等延平王一回来,他们全部得死。所以,他们只怕是把思明府搜刮一空,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跑,只要大人信我,找个合适的地方设伏,保证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国姓爷前面,还望大人不忘替小人我美言几句。”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恼怒的瞪着他。我有多少实力,他现在都看在眼里了,总共不到千人,去设伏清军,这是让我去送死吗?

“大人先别急,先听我说,”马得功继续涎着脸,“来投靠大人的这些百姓,大多是熟稔水性的渔民,他们的家园如今被清虏所占,对清虏是恨之入骨。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他们都会为大人效劳的。清虏抢光了思明府之后,一定会乘船逃跑的,到时候大人只要让那些百姓们带上几个天兵,每条船扔上一颗神弹(手榴弹),小

人敢保证,那些兵都是北兵,不谙水性的,他们一定会吓得马上就投降的。”

“他们真的都是北兵?”我不露神色,逼视着马得功。

“他们都是小人带来的,小人就是祖籍辽东的,哪会不知道。”马得功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既然是你带来的兵,那为何你不去跟他们说,让他们降了我。”我继续追问。

“这个,”马得功的脸色更难看起来,“这支军队并不全部都听我的,还有王邦俊那厮,他一直想和我夺这个总兵之位,军中不少人听他的。我去招降倒是不怕,怕就是误了大人的事,可就不好了。”

还怕误了我的事,是怕送死吧,我暗哼道。但他的主意看起来也是不错,不说别的,要是能拿下清虏,弄点缴获补偿自己不说,至少还能还郑成功一个人情。

“你过来一下,”我招呼他来到船头一侧,让他给他搬了张椅子,又让人给他倒了杯水,“说说你的看法,要是真的能成功,我不但饶了你的命,还能送你一场富贵。”

“大人,小人之所以敢冒犯延平爷,带兵来犯,真的不是小人的本意啊。是张学圣那厮,哦,张学圣就是现在的福建巡抚。他得知延平王爷南下勤王,救援皇上去了,知道思明府空虚,才命我们前来偷袭思明府。而且那王邦俊施了诡计,骗绑了延平王爷的另一位叔叔郑芝豹,让郑芝豹派人驾船偷袭思明府,才让我们能轻易的攻取了思明府啊。这一切,都是王邦俊那厮干的,真的不是小人的本意啊。”马得功痛心疾首的说。

“你是主将,他是副将,是吧,你一个主将会如此甘心情愿的听从副将的,别人和你这么说,你信么。”我不耐烦的挥挥手,“快说说你的主意吧,你打算怎么办,要是你敢使诈,你知道,我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小人不敢,万万不敢。”马得功紧张的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道,“我估计,不出三天,他们一定仍会挟持延平王的家人,驾船南下。因为他们在这里没有任何根基,根本不敢在这里停留。而他们南下,则一定会通过这前面那一段海道,那段海道狭窄且暗礁多,他们绝对不敢驶得太快。大人只要在这里设下埋伏,拖住他们。另外派人找到延平王爷的家人,让王邦俊没有机会要挟到延平王爷。而谅必这时候延平王爷的援兵也应该回来了。到时候两下一夹击,管保王邦俊人有去无回。”

马得功认真的指着身后一段略隐现的海岛,那专注的样子,似乎我们一开始就是一伙的,而我们要算计的清军,则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一般。

果然,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也果然,变节者的节操,从来就是没有底限的。但我却觉得,马得功的主意值得我一试。起码以我们现在的船速,就算打不赢,咱们还能跑得赢。

“命令船队,立即停止前进,准备返船。让水性好的人,前来希望号向我报道。”我立即匆匆命令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