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鸟啁啾。

因为正值盛夏的关系,所以晌午之后的日光还是那么毒辣,可这白虎山庄的内庄里却是植物遍布,所以置身此中非但不会有一丝闷热的感觉,甚至还会觉得有些许的清凉之意。

阿蛮呆呆站在那里,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来此地的,皱着眉头回忆了一阵,却只记得先前午睡时做了一个梦,然后……然后就到了这里。

四下里看了一看,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白虎山脚下,——别的地方兴许阿蛮会不认识,可是自己的身后还有一块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的巨石横倒在那呢,上面“虎卧石”三个大字如此亮眼,自己又怎么会看不到。

脑仁一痛,阿蛮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就这么一低头间,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是握着黑面鬼的,目光顺着黑面鬼刀身一扫,阿蛮不由得愣住了。

裂痕……

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自己在午间的确是小睡了一会儿,并且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醒之后自己就发觉黑面鬼莫名其妙地裂了开来,再之后,自己听到了一个声音,是那声音引着自己来这里的。

“谁?”

阿蛮朝着周围喊出了一句,却半晌都没有人回应,站在白虎山脚下的他,与身后的那块巨石一样,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回到了自己的独门小院,阿蛮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人要引自己去那里,——据阿蛮所知,确实是有许多种摄人心魂的妖法,能够在暗中操纵别人的心神,可会是谁呢?

魔教吗?

的确,魔教中人最擅长的就是那些偏门法术,而且听屠忌说,现在的魔教对自己可以说是恨之入骨,难不成真是他们想要对自己下手了?不过他们怎敢在白虎山庄里乱来,或者说魔教已经与白虎山庄达成了沟通?那怎么只将自己引到了山脚下却什么都不做呢……

千思万绪不停地在阿蛮脑海中来回冲撞,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在自己的小屋中踱来踱去,阿蛮最终还是决定出去找别人商量商量。

可是自己找谁呢……

百灵的话,她那丫头虽然心思活络,却在说话做事时有许多顾忌,又怕这个又怕那个,免不了会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了……

至于姜炎,他虽然总是能够把复杂的事情按简单的法子来办,奈何阿蛮却不想再将他往这一桩事情里面扯了。

姜伐,也就是姜炎他爹当日看向自己的眼神,阿蛮很清楚得知道那绝不仅仅是一个眼神那么简单,后面肯定还有些深意,——既然在打着自己的主意,那日后免不了要生出矛盾,有了矛盾就可能会有冲突……

记得姜炎跟自己提起过,他打小就没从姜伐那里得到过什么肯定,所以父子之间的感情难免有些淡薄,但是阿蛮那一日发现,姜伐虽然一上来就把姜炎给赶进了书房,可言辞之间却隐约流露出了对于姜炎的情感,如此,那人家父子二人的关系就有了回暖的趋势。

甭管结果如何,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影响人家父子的感情吧……

阿蛮很是惆怅,这些日子以来,他内心中的孤独感是越来越强,归属感越来越薄弱,阿蛮已经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以至于去寻找自己所谓命运的念头都跟着淡了。

说起这些,阿蛮忍不住又想起了百花真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现在这种近乎软禁的生活,是在姜伐得到了百花真人点头授意的,这么说来的话,也不知道百花真人是在想些什么……

稀里糊涂地吃过了晚饭,阿蛮这一整天都过得没头没脑,他一会儿想想这个,一会儿想想那个,却始终想不出个头绪,最后干脆躺在了**,把俩眼一闭,——爱谁谁,该来的就让他来吧。

夜未央。

“阿蛮……来,快来找我……”

那充满了蛊惑之力的声音再度毫无征兆地响起,上一刻还处在睡梦之中的阿蛮弹身而起,双目紧闭,就跟梦游似的开始走动起来。

推开房门、推开院门,阿蛮晃晃荡荡地信步走起路来,也亏得这内庄里没有什么闲人走动,再加上阿蛮这独门小院还是内庄中最为清幽僻静的地方,所以大半夜地他在这梦游也没人看得到。

“来……快来……”

阿蛮循着声音,最后还是跟上一次一样,转过几个岔路口之后就来到了白虎山的脚下,期间还在那声音的指引下绕过了几个夜间巡视的山庄弟子。

“又是这儿?”

阿蛮抓了抓脑袋,他可有些闹不明白了,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居然能够让自己两度在无意识状态中走到这里,难不成自己是入了魔障?

抬头往高处一扫,阿蛮心中忽然动了个念头,——为什么不上白虎山去看看呢……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阿蛮就赶忙打消了,因为那白虎山可真是上不得,——白虎山庄的外庄算是比较开放的地方,可以供外来之人住宿;内庄则不同了,非是山庄弟子是不允许进入内庄的;而这白虎山,这被列为了庄内的禁地,就算是山庄弟子也不能随意上去。

这些当然都是阿蛮听姜炎说的,姜炎说这白虎山被列为禁地,却并不是因为其中有什么秘密,而是因为白虎山上有一座祠堂。

相比较于虎跳崖或者崖下的山谷等几处禁地,白虎山这处禁地在山庄内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十分神圣的,毕竟历代庄主的灵牌、事迹都供奉在其中,每逢祭祀之日,山庄内的长老、护法之类都会在庄主的带领下,斋戒沐浴后前往祠堂,这也算得上是白虎山庄内的一桩大事了。

姜炎曾经还透露给阿蛮一个秘密。

他说白虎山山顶的祠堂虽然是禁地,但是在祠堂的后面,还有一处禁地中的禁地,那地方是姜炎在小时候偷摸爬上山时发现的,结果因为这件事,他被他爹给关了将近半年的禁闭,也就是因为那一次,才叫当时已经有了叛逆心理的姜炎动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那时候阿蛮就问姜炎了,说:“什么叫做禁地中的禁地?”

姜炎神秘地一笑,回答道:“祠堂前面摆满了灵牌,可在摆放灵牌的架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间,不过在那里布下了重重禁制,我自然是没办法接近,只是远远地瞅了几眼。”

“因为看几眼就要罚你半年的禁闭?”

“是啊,不然怎么叫禁地中的禁地呢……”

与姜炎的那次对话依然清晰地存在于阿蛮的脑海中,所以此刻他仰望山巅那还闪着几点火光的祠堂,莫名地就动了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什么人!”

阿蛮正在这回想着姜炎呢,却没注意到周围,结果等他意识到前面有人过来时,再想要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

“是你……”

迎着阿蛮面走来的是一个巡夜的弟子,按说这内庄是清静之地,基本上也没什么人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乱晃,所以在发现了前面有个人鬼鬼祟祟之后,那弟子一边问着话,一边将剑给抽了出来。

待他看清楚了阿蛮的面容,这才止住了脚步,可手中的剑却没有插回去,而是冷冷地问道:“这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蛮愣了老半天,这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这……我晚上睡不着,就想出来散散步。”

“散步?”

那名弟子疑惑地看着阿蛮,他可不会轻信阿蛮那什么“散步”的托词。

如果根据常理,能在内庄中走动的都是白虎山庄的弟子或者是得过庄主亲自首肯的,阿蛮显然是属于了后者,这么说的话,既然是庄主吩咐下来的,那这名弟子也没什么权利再去跟阿蛮探讨何时“散步”才不会显得那么可疑,不过……

不过自己可是听说了他的不少传闻。

这名弟子反复斟酌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最终下了决定,他收剑回鞘,从阿蛮的身边走了过去,一直走出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对阿蛮说道:“下次别这么晚‘散步’了。”

尤其是“散步”那两个字,被对方刻意着重了发音,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咚咚……”

伴随着渐渐狂躁起来的心跳,一股从内心深处泛起来的暴怒瞬间冲上了阿蛮的脑海,将他的两只眼睛染得红芒毕现,一对拳头捏得嘎嘣直响,那副样子,似乎是非要当场见了血才能罢休。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

轻视、蔑视、敌视……每个人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免不了都要带上这些东西,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次都是如此,这可就真叫人受不了了,自己今天非得要活撕了那名弟子不可……

“仓啷”一声催想,那名巡夜弟子拔剑出鞘,他虽然背对着阿蛮,可是阿蛮那股子直冲他而来的杀意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感受到了,于是他转身就准备杀了阿蛮。

“我知道了。”

阿蛮低着头,语气恭谨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那名弟子满脸疑惑地看着阿蛮,他刚刚分明是感觉到身后的阿蛮对自己起了杀心,怎么一下子又没有了,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罢了罢了……”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再度收剑回鞘,也没留下什么话,只是渐渐地走远了。

见对方终于是走了,阿蛮不由轻轻舒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只不过,他双眼中那殷红如血的光芒还没有完全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