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姜炎脚边的浮灰，呼呼而过。

在姜炎身后的地面上，落着的是他原本斜斜裹在身上的一块兽皮，那兽皮已经被大长老一爪子抓出了数道豁口，看样子不能再用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姜炎左手攥拳，将拳头捏的“嘎巴嘎巴”直响，相反的，握着奔雷剑的右手却显得很放松，被他所持着的奔雷剑甚至还有一下没一下的微微晃动。

这些都没什么，真正触目惊心的是姜炎右边胸口上，靠近肩膀位置的一处伤口。

先前被兽皮遮着还没看出来，现在才一展露，就显出了其中的狰狞，——看那伤口的形状，应该是被一种前细后粗，并且是圆锥形的锐器所造成的贯通伤，也就是说，在姜炎后背肩胛骨的地方，还有与这处对应的一个较小的伤口。

事实也的确如此。

觉察到众人的视线纷纷瞄向自己的胸前，姜炎知道他们是震惊于自己伤口处的恐怖，——于是他自己也低下了头，目光才一落在伤口处，有关这伤口的那段惊心动魄的回忆便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沸腾起来，激得姜炎浑身猛然一颤。

“来吧……”

嘴角一挑，姜炎重新抬起头来，剑尖遥指大长老的眉心。

见这小辈如此轻视自己，大长老也不废话，身形一晃就朝着姜炎疾驰而来，两爪交叉，直取姜炎。

姜炎眼见着大长老就要扑到自己面前，他却很是随意的将奔雷剑往前一甩，将奔雷剑朝着大长老给扔了出去，而那股随意劲绝不似作伪，分明就是没把大长老给放在眼里。

距离姜炎还有不到两丈，大长老只一闪就避过了被姜炎扔过来的奔雷剑，他心中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那少年会出此昏招，连兵器都给扔了，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两爪一分，就要把姜炎给撕成碎片。

却没有撕中姜炎，或者说，被他撕开的只是眼前的一抹残影。

“唰……”

大长老的左边胳膊应声而断，创口处平滑整齐。

姜炎右手持着奔雷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大长老的身后，而刚刚那一剑，就是他在一瞬间将剑气催动至极致，这才一下削掉了大长老的一条胳膊。

原来就在姜炎把奔雷剑扔出去，大长老的双爪又到了面前那一瞬间，姜炎整个人便从原地消失了，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大长老的背后，右手往前一探，劈手抓住了还没来得及远去的奔雷剑，然后回身便是一剑。

但一招伤敌，姜炎自己也不怎么好受，毕竟他的水平还没到能轻而易举的使用所谓“人剑合一”这一招，所以姜炎在击伤大长老之后是一边后退，一边大口喘着气，胸膛起伏很是剧烈。

人剑合一，这既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剑道招式，又是一种很高深的剑道境界，总体来说就是人与剑已经不分彼此，人就是剑，剑也就是人。想要达到这种境界，不光需要剑气的修行极高，更需要对于剑道产生“意”的领悟，也就是说，剑意才是更为重要的关键。

姜炎在这一段时间里，确是经历了许多的磨难，不然以他如此小小的年纪，没有过数次生死一线的险境，又怎么能将剑道臻至这等境界。

“咳咳……”

姜炎右手持剑，左右捂着胸口就是一阵干咳，刚刚的确是他太托大了，假如他方才因为道行不够，没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自身速度提升到能够躲避大长老攻击的地步，那现在的受伤的恐怕就不是大长老，而是他姜炎了。

但不施奇谋怎能收得奇效，若不是姜炎兵行险招，恐怕大长老也不会这么迅速的就被废去战力……

等等！

姜炎的眉头忍不住跳了一跳，他看得分明，大长老的一条胳膊在被自己削下来之后是掉在地上了的，但为什么现在那地面上只有几缕没来得及逸散的戾气，而不见了大长老的胳膊呢？

一抬头，姜炎更是发现大长老胳膊断口处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却有许多戾气不停翻滚，看那架势，似乎是想要由戾气重新凝聚出一条胳膊似的……

古怪了……

姜炎压住粗重的呼吸，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大长老来。

虽然背对着自己，可姜炎还是能觉察到大长老肩膀一抖一抖的不似在哭，而是在笑，还是那种阴沉之极的冷笑。

“你这少年，当真是了不得。”

大长老说着话，缓缓的转过了身子。

原本漆黑如墨的双眸现在黑得更加深邃，而苍白的脸色现在已经变成了惨白与灰败，一根根黑色的血管反倒是更加显眼，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的大长老更像是头厉鬼了。

“今天我就要叫你……”

大长老话音未落，就听姜炎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杀阵。”

两字落地，姜炎反手一握奔雷剑，然后将其往脚边地面一插，登时就有一圈无形波纹以奔雷剑为中心扩散开去，形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三丈多的圆。

大长老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姜炎和他手中的奔雷剑就从原地消失了，只见四五道寒光扑面而来，大长老不及抵挡，那几道寒光便已经透体而过，可出乎大长老意料的是，自己的身体好像没什么异常。

又有数道寒光从背后袭来，大长老同样来不及抵抗，只能任由那几道寒光穿透自己的身体，紧接着便是更多的刺目寒光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而最后一此至少有百余道寒光出现在阵中，一下一下的穿过大长老的身体。

从始至终没有一丝的声响，气氛沉闷的骇人，所有人都不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个说法，他们只看到有光芒一闪、一闪、又一闪，直到姜炎重新出现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上，只不过这一次，姜炎自己的身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划痕，伤口却不深，只伤及皮肤。

“毕竟还是修为不够……”

姜炎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这一招杀阵却不是他的原创，而是叶狂教给他的，——想那叶狂是能与白虎山庄内姜太极比肩的高手，而姜炎与他的关系又极好，所以他教授给姜炎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微末之技。

那一日在叶狂演示给姜炎看的时候，姜炎记得当时叶狂之“杀阵”所覆盖的范围绝不是自己那三两丈的程度，而是整整一小片山谷，中间更是有千万道剑气凝结而成的白色毫光杀伤敌人，最后也不会伤及自己，总而言之，自己比叶狂的程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可即便这样，姜炎也算是了不起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天赋异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叶狂与姜太极那种怪物的……

姜炎没动，大长老也一直没动。

“噗……”

最后姜炎还是没能压下胸膛中翻涌的气血，张嘴就喷出了一蓬血雾，脸色更是登时煞白，整个人忍不住晃了几晃，险些站立不住。

太勉强了……

姜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可他更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借势使出最强一击，那大长老恐怕会使出什么自己无法接住的狠招，所以他才会在一剑伤了对方之后，直接用出了压箱底的绝招，——“杀阵”，尽管这一招他用得还不很纯熟，基本上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哼哼哼，”大长老笑了起来，他看姜炎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的，还以为接下来对方会使出什么了不得的招数呢，没想到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天，结果屁事没有，“什么狗屁‘杀阵’，不过是个花花架子罢了。”

姜炎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没有急于反驳对方，只是在耐心的等待着。

又起风了。

这一次的寒风没有去卷满地的浮灰，而是围绕着大长老，一圈、一圈、一圈……最后，在大长老不可置信的表情下，他的身体就变成了无数手指头大小的碎块，落得满地都是……

场间诸人无不惊骇，大长老的实力他们已经通过布尔干的惨败看出来了，但是那少年的实力……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敢不正视姜炎了。

看着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大长老，姜炎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他睁着双眼，死死盯住了那些碎块，——果不其然，那些支离破碎的尸块又跟先前大长老被削下来的那截胳膊似的，化成了一缕缕的戾气，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随风飘散，而是慢慢腾起，在离地大概一丈左右的地方纠缠在了一处，渐渐的有了模糊的轮廓，——不是大长老又是何人？

“食魂鬼！”

这是丽丽的一声惊呼。

姜炎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所谓食魂鬼，但他却曾听人说起过，这食魂鬼是冰原上狄族萨满们所炼制的一种邪恶精灵，专门吸人生气、食人生魂，而且不畏寻常刀剑，即便被绞杀成了碎片，也能够在几息之内再度成型，端的是狠辣难缠无比。

只不过，姜炎听说那食魂鬼都只是傀儡而已，唯受炼制它的萨满影响，自身是没有意识存在的，却不知那眼前的大长老分明有知有识，又怎么会是食魂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