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怀中抱着个狄族小姑娘,行动本就不便,再加上这一拳来得又快又猛,所以阿蛮匆忙之间只来得及把脑袋一侧,堪堪避过了对方的拳头。

虽然勉强避了开来,可阿蛮面颊上还是让对方的拳风给刮得生疼,见对方还要继续挥拳相迎,阿蛮便将腰一弓,顺势向着身侧一滚,终于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不及抬头,阿蛮余光扫中来人身高马大,心中不禁犯了嘀咕,难道是那些鲛人杀了个回马枪?但再仔细一看,那人两条长腿之下生着脚掌,而不是鲛人那种自腰腹以下便是鱼蛇之尾的另类。

来人是谁?

阿蛮正在心里打着问号,怀中的小丫头已经挣脱开来,一边哭着一边扑向了对面那人。如此一来阿蛮可就清楚了,敢情那是狄族之人。

既是狄族之人,那便好办了,自己怎么着也算是救下了他们的同族,阿蛮也不要他们怎般谢过自己,能给些清水干粮,再指一条路给自己就行。

但是阿蛮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狄族汉子在紧紧抱了抱那小丫头之后,居然闷不吭声的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眼神不善。

虽然眼看着对方那架势不像是来打招呼的,可阿蛮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先是抱拳再是行礼,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朝着自己挥来的拳头给封在了喉咙里。

阿蛮心中大为恼怒,心说你这人怎么恁地不讲道理,自己好心好意救下了你们同族,不但没一个谢字,还莫名其妙的对自己拳脚相加,也太欺负人了吧。

有心想要辩解两句,可阿蛮实在被对方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给逼得急了,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心中怒火腾起,却又怕真动了拳脚之后再解释起来就很麻烦了,真是退也不是、打也不是,最后阿蛮没得办法,只好吸气于腹、吐气发声,大吼一句:

“住手!”

阿蛮这一嗓子颇有海螺的三分火候,声音又高又亮,直把那狄族汉子给震在了当场。

一见有说话的空当,阿蛮赶忙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

那汉子根本不听阿蛮在说些什么,一边大叫着“我杀了你!”一边又是连连挥拳,恼得阿蛮一激动,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阿哥!他是好人!”

眼见阿蛮这么一味退让,就快要躲不开那汉子的拳头时,一声清脆的童音终于是解了阿蛮的围。

狄族汉子一愣,暂时放过了阿蛮,转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小丫头。

“是他把我救下来的。”

小丫头脸上的泪水犹自未干,神色却很是坚定。

阿蛮常舒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还没来得及流出的汗水,心说那小丫头再不开口,自己可就真得忍不住出手了,毕竟已经挨了这么半天的揍,而且还是毫无缘由的。

号角声由远及近,阿蛮放眼望去,只见一队约莫七八个狄族汉子皆作战士打扮,手中各执兵器,远远见到阿蛮便纷纷呼喝起来,看样子是把阿蛮当做了敌人。

先前与阿蛮交了手的狄族汉子摇了摇头,站在他身边的几位战士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兵器给放了下来,但脸上警惕的神色依然不减。

目光朝着阿蛮一阵乱扫,那几个战士忽的瞅见另一边倒了一地的尸体,立即就跟炸了锅似的,有的扬刀,有的举斧,恨不能立马冲上前杀了阿蛮给族人报仇。

阿蛮知道这是闹了误会了,对方肯定是以为这一地的狄族人是自己杀的,便开口说道:“各位狄族好汉,这些人确实不是我杀的,是那些鲛人,为首的生着一颗蛇头……”

“巴鲁兀……”

那群狄族战士一听说是个长着蛇头的鲛人杀了同族,有听说过巴鲁兀名字的立马四顾起来,去寻找那个双手沾满自己同族鲜血的魔鬼。

但雪原茫茫,哪里有什么鲛人的影子,——气氛一时间又是剑拔弩张。

“他说的是实话,”站在最前面的狄族战士开口说道,“阿妹看到了巴鲁兀。”

七八个狄族战士立即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怯生生的狄族小丫头,在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之后,气氛终于是缓和了下来。

“阿武,”最面的那名狄族战士又向前一步,“你是谁?”

阿蛮看看他,刚刚就是这人不问青红皂白,一上来就跟自己动手的,但先前那都是误会,现在对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依着规矩,阿蛮当然也不能怠慢。

“南阿蛮。”

阿蛮再次抱拳行礼。

“南阿蛮……”阿武将这名字念叨了两遍,然后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问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阿蛮在心里嘀咕一句,自己当然是来送海螺回家的,只是现在看这个样子,万一自己将海螺鲛人的身份说出来,恐怕又得闹出一场误会,便随口扯道:“我是仰慕这极北冰原上的大好风光,所以邀了几个同伴,特到此见见世面。”

没想到阿武在听了阿蛮的话之后居然淡淡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认可阿蛮的这种说法,——其实阿武当然不信阿蛮说出的那番鬼话,只是他将阿蛮当做了是来这里捕猎鲛人的中原人,往常也的确有许多中原人贪图鲛人对月所泣之珠而来此苦寒之地,阿武就曾经遇到过不少,只是那些人都成了阿武的刀下鬼。

狄族本是极为排外,在冰原上见到外来者,依着规矩得要砍下对方的脑袋,以此祭奠先祖,但阿武看在阿蛮救下了自己亲妹妹的份上,大手一挥,示意阿蛮走吧。

阿蛮其实还想请对方说明一下现在自己所处的具体位置,顺便给自己指出条路,可再看看阿武身边那群凶神恶煞的狄族战士,咕哝一声,转头就走了。

阿武看着阿蛮渐渐走远的身影,有些出神,完全没听清楚身边几个狄族战士又惊又疑的话语。

是夜,阿蛮宿在空旷雪地里。

没办法,阿蛮何尝不想找个好地方安身,只是自己虽然能够看星辰辨方向,而且手中又有一张地图,奈何自己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地图上记载的又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地形,斗转星移,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下来,自己想要凭着这么一张地图去寻路,谈何容易。

双手作枕,阿蛮翘着二郎腿躺在雪地里,看似悠闲,其实心中正烦闷得紧。

百灵丢了,姜炎丢了,海螺也丢了,四个人一同进入冰原,到了现在,就只剩下自己自己一个人,另外三人不知生死,偏偏自己还没有去寻他们的办法,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索性也就不再去想,阿蛮这人有一样好处就是心够大,想不通的地方就不去想,反正纠结于一处也想不出个办法,与其心烦意乱并毫无办法,不如满心轻松着毫无办法……

“哎……”

阿蛮长叹一口气,闭上了双眼,——有什么事都等这一觉睡醒再说吧。

朦朦胧胧间,阿蛮好像看到了百灵,正要去追她,扭头发现了姜炎站在自己的身边,可眼睛一眨,姜炎又不见了,只有海螺躲在一边偷偷的哭……

胡乱做了几个梦,阿蛮忽然觉得脸上一阵温热,随手抹了一把,居然还有些潮湿……

“下雨了?怎么下雨了呢……”

阿蛮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猛然想到不对,就算下雨了,这边可是极北冰原而非南谷,下的雨怎么会是热的?

弹身而起,阿蛮强睁开惺忪的睡眼,被眼前那小山一样的黑影给惊得连连后退,结果一个立足不稳,仰面向后摔倒在地。

不顾屁股、后背、脑袋被这一下摔出的疼痛,阿蛮再次弹身而起,待视线不再模糊,看清楚眼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阿蛮心中更加疑惑。

银毛狼王,它什么时候跑到自己面前的?

阿蛮纳闷的挠了挠头,结果一摸自己的头发,发现上面都是湿痕,一想到这八成是那狼王的口水,阿蛮就止不住的一阵恶心。

狼王见阿蛮被自己给舔醒,冲着阿蛮喷出道白气,然后转身走了。

阿蛮看得心中奇怪,这狼王唱的是哪一出,平白无故的过来舔自己两口就走了?

那狼王没走出两步便扭过头来,睁着一对闪亮的狼目静静地盯着阿蛮。见对方做出了这动作,阿蛮当即便明白了,——这是要带自己去一个地方。

打从第一眼见到这狼王,阿蛮就觉得它是有智慧的,因为它的眼中时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虽然这么说有些离奇,可阿蛮却觉得很正常。

万物皆有灵性,别说是一只狼了,就算是一棵树、一块顽石,阿蛮都认为要善待它们,——这正是蛮族人看待天地万物的方式。

脑中乱想着,阿蛮脚下也没停,他跟着那狼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当中,从明月初生一直走到皓月高悬,走了将近半夜的时间,终于是随着狼王来到了一片乱石堆前。

说是乱石堆,其实严格说来那是一座小山,只是这小山太平了,范围所广,但高度也就十多丈,其上洞窟密布,看样子是这群狼平时的居所。

狼王引着阿蛮走到了一条上山小道前便停了下来,狼首一低,示意阿蛮独自上去罢。

这又是搞什么鬼……

阿蛮心中有些忐忑,但是看狼王的神态不似在跟自己做耍,便冲着狼王一点头,迈步顺着小道,直往这一片乱石中最大的那个洞窟走了过去。

迎着月光,阿蛮一边往上走一边在想那洞窟里究竟有些什么:

金银财宝?不像,狼群叫自己来看金银财宝干什么,难不成是想让自己见识见识它们有多富裕?

灵材法宝?也不像,自己还没听说过狼群也有收集这些东西的习惯……

脑海中接连又闪出了几个年头,阿蛮都被自己给逗乐了,边笑边摇头,始终猜不出狼王这么做的意图。

待得阿蛮走到那洞窟之前,忽听一阵低低的女子哭声从中传来,阿蛮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梦境中的海螺,当下快走两步进了洞窟,疑惑问道:

“海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