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叶狂他剑道之‘式’尚未修得圆满,就妄图去领悟高于‘式’的‘意’,这在当时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让人琢磨不透的就是庄主竟然准了他的要求,让他去了虎跳崖下,一修就是三年。”

姜炎说到这里,眼神中忽然放出莫名的光彩,是炽热、是兴奋。

“三年,三年时间里叶狂一步未曾踏出虎跳崖,饮食之类也是专门有人奉庄主之命每天按时送至,放在他的石屋前就离开,下次再来的时候顺便把上次的餐盒收走,一连三年,没人见过他叶狂。”

“三年的时间可是不短,渐渐的众人都要忘了那虎跳崖下还有一个闭门苦修的少年,然后就突然有那么一天,叶狂他回来了。”

“当时,自然是没人相信他能在三年之内领悟剑道之‘意’,直到他单人只剑挑遍庄内年轻一代中的所有佼佼者,而且每次都是一剑制敌之后,众人这才开始相信,他叶狂真的做到了。”

“是的,他的确做到了,他以不圆满的‘式’,领悟出了更高一层的‘意’,挨着个儿的把那些曾经轻视过他的人给收拾了一遍,然后,他向姜太极邀战了。”

“姜太极?”阿蛮还是第一次听到姜炎提起这么个名字,“姜太极是谁?”

“姜太极……”姜炎叹了口气,眉宇间神色有些复杂,“他就是白虎山庄内年轻一代的顶点,从小就因为资质超卓而备受庄主的疼爱,年纪轻轻就有了极高的修为,可以这么说,他和叶狂的经历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常年活在讽刺与挖苦中,而另一个则是听着赞美和褒奖长大。一个是所谓天才,一个是所谓朽木,所以姜太极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叶狂挑战的一天。”

“但是面临挑战,以姜太极那高傲的性子是断然不会避让的,所以两人约了时间,约了地点,来了场现在谈起来还让庄内许多人心驰神往的大战。”

“那一年,两人都是十八岁。”

“一个光芒闪耀,身集万千宠爱;一个黯淡无光,要不是今朝出崖,山庄内的人都快要把他忘记了,就这么命运悬殊的两个人,在虎跳崖旁斗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黎明的时候,叶狂的剑断了。”

“姜太极手中一柄真钢剑,而叶狂手中的兵器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一截破铜烂铁,能用这么一柄破剑与姜太极斗上两天两夜,已经完全能够说明叶狂的实力了,可是他叶狂不甘心,他以自身作剑,又与姜太极斗到第三天日暮时分,这才彻彻底底的落败了。”

“虽然叶狂败了,可是姜太极赢得也不轻松,而且还是占了兵器的巧,所以当庄主问起的时候,姜太极说是平手。”

“庄主自然大为高兴,赐了叶狂一柄神兵,唤做‘却邪’。而那一战之中,姜太极也是大有收益,修为精进许多,这才能够在他十八岁那一年横越虎跳崖,完成这一前无古人的壮举。”

“同时,那一战后,姜太极的性子也变了,不再是眼高于顶,而是认识到普天之下并非他为第一,于是他便离了山庄,行遍天下,遍访剑道高手与之切磋,这些都是后话了。”

“叶狂那一战成名,在山庄内的地位仅次于姜太极,他眼见着姜太极横越了虎跳崖,便有心想要与其一较高低,但是任由他如何去闯,却也闯不过虎跳崖,最后他干脆又在崖内静修,重新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行。”

“那一年,我刚好六岁,知道了山庄内还有叶狂这么一号人物,更了解了他的经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下定决心去练剑,每当我筋疲力尽,连动也不想动一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叶狂,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在激励着我。”

“因为相似的经历,我和他后来就成为了朋友,也亏得他经常在剑道上不遗余力的指点我,我才能小有所成,所以我先前才跟蛮哥你说,对我帮助最大的,就是叶狂了。”

阿蛮在听完了关于叶狂的这么长一段故事后,只感到胸膛种一片火热,不由得有些敬佩起叶狂来,他这种顶着白眼与嘲讽苦熬的精神简直太难得了。

“你小子又在说我坏话呢?”

阿蛮正在心潮澎湃,忽然就听见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叶狂又是何人。

“我哪敢说你坏话,你这人的耳朵比狗还灵。”

姜炎看着叶狂,嬉皮笑脸的说道。

叶狂也不生气,径直坐到了姜炎的旁边,问道:“我怎么着也算你半个师父,你就拿你师父跟狗放在一起比较?”

“行了行了,”姜炎挥手打断了叶狂,“快说说你今天来这是为了什么事吧。”

“茶给我满上,”叶狂冲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扫了一眼,“先让我喝口水润润喉。”

姜炎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道:“给你倒给你倒,你就快点说吧。”

叶狂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咂咂嘴,忽然一挑眉,看向了阿蛮,语气颇堪琢磨的说道:“南阿蛮,南阿蛮……”

阿蛮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却不想叶狂又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姜炎,问道:“你可知道早些时候坐你们隔壁雅间的那三个人是什么来路?”

姜炎摇头,把手一摊,说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那我这么说吧,那个穿一身白衫的,叫做丘羽,人送外号‘无痕公子’,里面那个浑身包裹在黑衣之下的,叫做慕容归,人称‘黑无常’,至于另外一个,我却是不认得。”

叶狂放下茶杯,接着说道:“我这么说了,你明白他们是什么人了吧?”

“魔教?”姜炎的眉头皱的厉害,“你怎么跟魔教的人扯上关系了?”

丘羽的名字,姜炎并未听说过,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人是魔教,则全是因为慕容归的杀名太盛。

据说慕容归早先是一个修道门派掌门的独子,后来那个门派被青城吞并,掌门不屈而死,当时尚且年幼的慕容归在门派中几位长老的拼死掩护下,终于逃出生天,没被捉个正着。

然后他远走北方,隐姓埋名,日夜苦修门派中的法门,结果因为无人指导而导致在修炼到紧要关头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却巧被一路人所救,至于那人是谁,没人能说个清楚,总之那次之后,慕容归虽然不至于丧命,却也因为心魔作祟的缘故,心性大变,动辄拔刀杀人,非得杀的累了才能停下手来。

但他慕容归心念为父报仇,在心魔未除的情况下继续修炼功法。说来也奇怪,普通人为心魔所扰,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继续修行下去,非得要稳住心性,驱除心魔才能继续修道,可慕容归竟然能放任心魔吞噬自己的心智,同时修行速度快的惊人。

随着他道行的精进,他的杀性也越来越重,更有一次竟然直接杀到了青城城下,最后还是城中高手尽出,才总算击退了已经状若疯魔的慕容归。

那一役之后,慕容归伤重濒死,亏得为魔教中人所救,这才捡回了性命,也就是自那之后,慕容归加入了魔教,放言说不灭青城誓不罢休。

因为慕容归平常总是一身黑袍打扮,而且情绪喜怒无常,更兼杀人如麻,所以才得了个“黑无常”的名号,他的名头太响,所以姜炎想没听过都不成。

叶狂沉吟半晌,最后才对着姜炎说道:“是你爹让我来的。”

姜炎心里“咯噔”一下,犹犹豫豫的问道:“青城的动作这么快吗?”

“是啊,”叶狂苦笑一声,“你爹说也不知道谢蟠在想些什么,前些年还打着步步蚕食的主意,没想到现在却火急火燎的,恨不能一天就统一修道界。如果咱们不与魔教联手,恐怕抵不住青城……”

“所以庄主就让你来跟魔教交涉了?”姜炎看着叶狂,“魔教那边怎么说?”

叶狂淡淡一笑,说道:“魔教能遣慕容归来,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态度,这世上比他慕容归更恨青城的,恐怕找不出几个。而你爹遣我来,那也已经算是表态了,毕竟我只是个传话的,真要商量什么事情,我也不一定能办好。”

“对了,”叶狂好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爹没遣你哥过来?”

坐在一旁听他们二人说话的阿蛮猛然一愣,他还没听姜炎说过他有什么哥哥。

“我也正在奇怪呢,”姜炎皱着眉头,“为什么不遣姜太极,而要你这么个二愣子过来?”

姜太极……阿蛮在心里默默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没想到刚刚姜炎才对自己说的姜太极竟然就是姜炎的哥哥。想到这里,阿蛮不禁在心里骂自己蠢货,两人都是姓姜,自己怎么会没往那上面去想。

“因为他受伤了,”叶狂目光灼灼的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早些日子,你爹就遣姜太极去了百花门,然后才有了百花山一役。”

“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

姜炎大感诧异,按他所想,姜太极在剑道上的修为已经步入化境,普天之下能伤到他姜太极的人,恐怕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还能有谁。”

叶狂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才吐出了三个字:

“谢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