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人也退走了,三个人分宾主在沙发上落座。

石诚从公文包里拿出材料,开始汇报。他先简单介绍了公司的概况,然后着重汇报公司将要在东朦投资的两个项目。他特别强调:两个项目上马后,肯定会给东朦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无论对地方税收,还是对人员就业,都有大好处,希望姚省长能鼎力支持。

石诚讲完,姚宇敏没有马上开口,他在低头沉思。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为了你们的事情,整个省政府已经吵成了一锅粥,有支持的,有反对的,现在正相持不下,我不好下决断呀。”姚宇敏不表态,先说自己的难处。

目前出现的局面,正是在陆文忠一手策划下形成的,孟飞礼功不可没。孟飞礼这几天不辞辛苦,不计得失,在省政府大院大肆游说,终于起效果了。姚宇敏的态度也在陆文忠的预料之中,只要他不明确反对,后面的戏就能接着唱。

“我们对政府内部的争论略有耳闻。支持我们的,主要考虑地方的经济利益,考虑税收和就业;反对我们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主要考虑此类项目属于高能耗,高污染,可能有风险。姚省长,我们公司在项目立项前做过大量的论证,东朦属于资源大省,特别在能源方面,有大量的煤炭和水电资源,条件得天独厚。高能耗你们这里能够承受,至于说到污染,我们公司安排有专门的资金,保证投产后各种排放标准达到国际一流水平。反对者的意见,我们可以最大限度的消弭。”

石诚侃侃而谈,针对反对方的疑虑,一一给出了解答。姚宇敏静静地听,中间没有插话。听完后,他抬头看陆文忠,意思是询问还有没有补充说明。

“姚省长难以下决断,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陆文忠并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问道。

作为东朦省的父母官,他应该清楚一个上百亿的项目上马后会带来多大的好处;东朦经济落后,目前急需要的是招商引资,而不是顾虑什么高能耗、高污染。姚宇敏不是傻子,能掂量出孰轻孰重,之所以犹豫不决,必定是受到外部压力。陆文忠清楚这个外部压力是什么,这是阴仁早给他出好的难题,要破解这道难题,关键就在姚宇敏身上,必须逼迫姚宇敏有所担当。

“你很聪明。中华铝业公司的老总给我打过电话,要我阻止你们的项目,我很为难。”姚宇敏说道。

“同行是冤家,他们反对是必然的。我理解您的难处,毕竟他们是央企,他们的意见您不得不考虑。但是,他们考虑您的利益了吗?作为地方大员,您并不受制于他们。”陆文忠盯着姚宇敏说道。

“年轻人,激我是没有用的。他们给出了一个建议,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姚宇敏说道。

“请讲。”

“把你们在阿尔彦得到的铝土矿转让给他们。他们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石诚“噌”地一下坐直了身体,眼睛看着陆文忠,等待暗示,准备出面回绝。显然,中华铝业公司私下对姚宇敏有过某种许诺,姚宇敏并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只是,自己一方的利益被牺牲了。

“不错的主意。阿尔彦的铝矿是我们先发现的,当然,我们也捷足先登,买断了开采权。他们要是能拿出一个满意的价格,我们乐意

转让。商人讲的是利益,利益回报达到了预期值,买卖就能成交。”陆文忠并不激动,像是饶有兴趣地说道。

“你们满意的价格是多少?我可以转告。”姚宇敏问道。

陆文忠的态度让姚宇敏吃惊。中华铝业公司答应他,拿到铝矿开采权后,就在东朦投资,项目照样是氧化铝和电解铝。从他的角度,无论谁开采,谁建厂,都一样,只要巨额资金投下去,他就赚了。他奇怪的是,陆文忠明明要吃大亏,为什么就答应了呢?

“25个亿,少一分钱不卖。”陆文忠一字一吐地说道。

姚宇敏明白过来,陆文忠在这里等着他。

“年轻人,你不能狮子大开口。据我所知,你们目前在阿尔彦的铝矿投资不超过五千万,25个亿是它的五十倍。一个转手,赚五十倍的利润,你不觉得太吓人吗?”

“姚省长,这已经是我权衡再三后报出的最低价。要是我们的项目能够上马,投产后五六年时间,估计就能赚到这个数。我们现在出让的不仅仅是一座矿山,而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商机无价,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如此选择的。”陆文忠苦着脸说道。

“你们根本不愿意转让,对吗?”

“是的,到手的果子,谁愿意送给别人。”

姚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大概听到了他们之间的一些对话,忍不住插嘴道:

“不愿意就不给,难道谁能硬抢不成?”

陆文忠很欣赏姑娘的心直口快,刚才严肃的一张脸,转向姑娘时变得生动了。

“他们不会抢。他们会利用自身的强势地位,设置障碍,让我们寸步难行,最后不得不屈服。”石诚愤愤的说道。

“你不敢反抗吗?”姚迢眼睛看着陆文忠,问道。

姑娘可不管谁是老板,只是想知道对面这个令她心动的大男孩是何种态度。她希望大男孩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而不是徒有虚表的绣花枕头。

“无所谓敢不敢。我是商人,做任何事情都会计算成本。有利可图,我就会妥协;代价太大,我就会抗争。”陆文忠知道姚迢在问他,淡淡一笑,说道。

显然,陆文忠的回答令姚迢很失望,她狠狠地白了陆文忠一眼。姚宇敏则暗自心惊:这是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心中有一定之规,根本不为外界的干扰所动,他的沉稳和成熟同年龄极不相称。可是,为什么他不是老板呢?

姚宇敏和女儿一样,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你就像个奸商,无良奸商!”姚迢撅着嘴,气呼呼地说道。

陆文忠摇了摇头,没有回嘴。

“迢儿,不得无礼。小孩子家,不懂不要乱插嘴。”姚宇敏不得不出面呵制女儿,说道。

“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哼,装成老成持重的样子,还不照样是个小孩。”姚迢急眼啦,跺着脚说道。

姚宇敏看着陆文忠苦笑一下,似乎告诉他,拿这个女儿没办法。

场面沉寂下来,姚宇敏示意大家喝茶。

“你们开的价格我会转告中华铝业公司的老总,估计谈成的希望不大。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姚宇敏开口问道。

“说服您,说服您政府里的官员,支持我们项目上马。”陆文忠单刀

直入,毫不掩饰地说道。

姚迢听闻此话,原本撅着的嘴马上放下了。她重新打量陆文忠,暗暗佩服陆文忠的胆量,因为还没有人如此自信地同父亲讲过话,这小子有种!

“那好吧,你现在就开始,如何?”姚宇敏也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陆文忠,点点头,说道。

“姚省长,中华铝业公司对您有过许诺,对吗?”陆文忠直视着姚宇敏,问道。

姚宇敏知道瞒不过陆文忠,便点了点头。这个年轻人简直像鬼一样精明。

“他们的许诺不会兑现,或者说,在未来的若干年里根本不会兑现。”陆文忠再一次语出惊人,说道。

“请接着往下讲。”

“据我所知,中华铝业公司的资本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雄厚,他们挣得是不少,但花销也大,国企负担重也是人尽皆知。一下子投资一百多个亿在东朦省,恐怕是力不从心。当然,他们也许有办法解决资金问题,但是,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原因,他们没有投资的积极性。目前,国内氧化铝和电解铝是卖方市场,这种供求关系是他们凭借垄断地位有意制造的,要是有新的产能加进来,这种供求关系立刻就会被打破,他们原来的高额利润也会随之消失。这也是他们极力阻止我们的原因。存在这两个因素,他们绝对不会马上在东朦投搞资上项目,绝对不会。购买我们的铝矿,他们只是要封杀我们,买到手后,他们也许会把它雪藏起来。”

姚宇敏听完陆文忠的话,端着茶杯,久久没有再喝一口。年轻人好毒的眼光,看问题入木三分。他沉吟着说道:

“你讲得不无道理。让我再想一想。”

陆文忠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姚宇敏。地方有地方的利益,在利益受损的时候,地方的头头脑脑们也会抗争的。不必再说了,欲速则不达,该告辞啦。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石诚。

姚迢一直死死盯着陆文忠,陆文忠的一举一动皆没能逃脱她的眼睛。

“姚省长,今天晚上多有打搅,您休息,我们告辞。”石诚站起身,恭敬地说道。

“不对!你们俩谁听谁的?到底谁是老板?”姚迢突然发话,眼睛直勾勾盯着石诚。这次她学聪明了,避开和陆文忠交锋。

姚宇敏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眼光在两个人脸上转来转去。石诚心里发毛,极力回避父女俩的目光。

“西北宝圣铝业公司的老板确实是石诚,不过,我手里凑巧有一些公司,它又凑巧是其中之一。”陆文忠不想在姚宇敏面前太隐瞒自己,便替石诚解围,说道。

“这就是说,你是老板的老板,对吗?”姚迢冲口而出,说道。

陆文忠看着姚迢,笑眯眯地不置可否。石诚暗自摇摇头,心想:这个刁钻的丫头,八成是对老板有意思啦,这下好,老板算是碰上一个烫手的山芋,够他手忙脚乱一阵子的。

姚迢见陆文忠的样子,有点生气,大眼睛一瞪,刚要再说话,被她老爸制止了。

“迢儿,不许再闹。去,送送客人。”

“哼!”姚迢冲陆文忠一撅嘴,一昂头,表示不满。不过,一转脸,她又兴高采烈地送陆文忠两个人出门,并且站在门口,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还不愿意回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