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州市出城往西北走二十公里,是一片草原,深秋季节,草已经失去了翠色,随着阵阵秋风,草浪起起伏伏,像煞了浊水荡漾的大海。草原的天是高远的,草原的地是辽阔的,就连草原上的空气,也夹带着一丝丝旷野特有的泥土气息。这样的地方,本该能让人心旷神怡,忘却一切烦恼;这样的地方,本该能祛除人心中的暴虐之气,升起一片祥和。

可是,有的人却做不到。

一辆出租车沿着公路,风驰电掣般向这片草原驶来。车里坐着陆文忠、石诚和吴望江说三个人,他们都不说话,表情凝重。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他们的表情,就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凝重。

车停下来,拉开车门,早有三个人在等候。他们是:阴仁、王振汉、闫涛。

“久别重逢,老同学风采依旧,不过,我该称呼你老同学呢?还是称呼你陆大老板?”阴仁先主动打招呼,笑容可掬。

“什么老板不老板,我就是混饭吃的,这位才是我的老板,石老板。你们还是叫我的名字听着顺耳。”

陆文忠不认账,索性把石诚往前一推,替他挡箭。反正,眼下西北宝圣铝业公司的法人代表是石诚,任谁查,石诚都是老板。

“老同学面前你就不要再装啦,大学里玩的那套把戏还玩啊?成心要把我们几个玩残是不是?”闫涛也是笑容满面,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陆老板现在可是富可敌国,要不藏着掖着,我们揩他的油怎么办?他是害怕我们。”阴仁不容陆文忠答话,又说道,话虽然说得俏皮,但是,他看陆文忠的那一眼却意味深长。

“你们不是大官员就是大律师,哪里屑于揩我的油?我浑身上下就是骨头,不害怕你们揩的,倒是你们要小心,不要被我反揩了油。”陆文忠嘴里也是亲热的调侃之词,笑呵呵地说道。

石诚冷眼旁观。表面上,这些昔日的老同学见面,气氛很是热烈而随和;暗地里,他们的话里都带着话,相互叫着劲。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介绍一下,不要让人家笑话咱们失礼。”阴仁把眼睛转向吴望江,问道。

“俺叫吴望江,也给石老板打工,请多多关照。”吴望江改成了山东口音,说道。

吴望江虽然改换口音,但是阴仁还是一眼把他认出来了。阴仁看的是眼睛,眼睛变不了。这家伙就是进自己办公室的那个中年维修工。玩得高明!阴仁心里冷哼一声,并没有揭破。

彼此寒暄一番后,场面冷静下来。下一步要干什么,双方虽然心里

明镜似的,但谁也不想先开口。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钟,风似乎大了起来,猎猎的吹,带起一些沙尘,裹挟着草叶,发出呼呼声响。

“老同学莅临本地,本该找一家酒店接接风的,只是,只是,咱们之间又闹了一些误会,所有,就选了这么一处天高地阔的地方,敞开了说一说,说完了,咱们还是老同学。”

王振汉是牵线人的身份,不得不出面打破僵局。

“咱们之间闹误会了吗?当年年少轻狂,一点小误会,你们还记着啊?我可是全忘了。这次的误会,是你们和我老板的误会,要谈,你们得和我老板谈,不过,我保证帮着你们。”陆文忠装糊涂,说道。

陆文忠摆出的架势是置身事外,等着看他们玩什么花样。

“振汉,别再说虚套的,陆文忠是什么人,你越虚套,他躲得越远,连抓都抓不着啦。你难道没有领教过吗?”阴仁接过话茬,说道。他不想让陆文忠再玩弯弯绕。

“你还是不忘记学生时代的事,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就是个打工的,有老板在这里站着,他的事情真轮不上我说话。你们先谈。”陆文忠还想推脱,说道。

阴仁莫测高深地一笑,看看陆文忠,又看看石诚。

“石老板,我这个老同学硬说是你的雇员,我大概不相信也不成。也罢,我今天就想找他谈,你不反对吧?他能代表你吗?”阴仁逼视着石诚,连连问道。

石诚此时已经深深体会到阴仁的厉害。这是一个城府很深,思维极其敏锐的家伙,老板的那一套瞒不了他,老板大概心里也清楚,嘴上不承认,只是面纱还不到摘的时候。

“他既然是我的人,我就完全信任他。今天,他全权代表我。”石诚被逼到了墙角,索性,巧妙地,不着痕迹地退到了后台。

“老同学,你的老板已经发话,咱们之间是不是可以谈谈了?”阴仁转向陆文忠,脸色一整,说道。

“谈吧,不过,别那么严肃,你看,空气都变重了,风都刮不动了。”陆文忠依然嬉皮笑脸,说道。

阴仁没有接腔,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陆文忠的眼前。

“这个东西不陌生吧?依你的个性,你不会否认东西是你的吧?”阴仁问道。

东西是窃听器。

“我不否认,是我的。”陆文忠一口承认。

“我失算了一步。这个小小的玩意,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你真是无孔不入,佩服!”阴仁毫不激动地说道。拿得起放得下,他不失枭雄本色。

“失算一步,你肯定要接着走第二步,但愿不要再失算。能透露一下你第二步走什么吗?”陆文忠像是听不出好赖话,装出关心的样子问道。

“能!我的第二步绝不会失算。因为我的第二步就是向你投降,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反对你的投资项目上马,在我的一亩三分地,我绝不为难你。”阴仁严肃地说道。

石诚和吴望江对望了一眼。他们俩纳闷:阴仁费劲巴拉地把他们约到这风沙弥漫的大草原,难道就是举白旗的?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说你的条件,我在听。”陆文忠似乎一点不惊奇,说道。

“条件就是毁了你用这玩意弄来的录音资料。”阴仁把窃听器在手里掂了掂,说道。

“你知道的,孟飞礼手里也有一部分录音资料,我控制不了他。”

“孟飞礼不用你操心,暂时我不会为难他;我不为难他,他也就不会为难我。依你的聪明,能想明白的。”

陆文忠当然明白,他要的就是这句话。因为,孟飞礼目前还不能倒下。

“好,我答应你。不过,那种事情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做了,我是真心为你好。”

当着闫涛和王振汉的面,陆文忠不能把话说得太透。其实,在准备利用手里的录音资料威胁阴仁之前,他是反复考虑过的,他早算到阴仁和孟飞礼之间会达到一种恐怖的平衡,因为两个人手里都捏着能置对方于死地的一张牌,除非谁不想活了,要同归于尽,否则,谁也不会贸然发牌。他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内心却并不轻松,因为这里面牵扯到田歌,田歌成了蒙在鼓里的冤大头。田歌也是他的同学,如此做法有失厚道,对田歌不公平。

“谢谢你。”阴仁有一点脸红,他咽了口唾液,一咬牙,接着说道:“有个情况要说明一下,前些天我同中华铝业公司有过沟通,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石老板的人。他们坚决反对你们的项目上马,因为这威胁到了他们在国内市场的垄断地位。你知道,他们是央企,是此行业的龙头,对你们这种行业投资行为,我们地方政府不得不征求他们的意见,希望你能理解。”

石诚听完此话,一股火气就冲到了头顶。撒谎!这分明是事先计划好的,谈了半天,他把好处捞了,推出个中华铝业公司往身前一挡,自己方面照样一场空,。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中华铝业公司正虎视眈眈守着自己的领地呢,有人再打它一鞭子,说抢食的来了,这还能不炸窝?后面麻烦大了。这小子,耍奸耍得近乎无赖,真他妈的脸皮厚,不行,决不能上他的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