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省发改委办公大楼。一个身穿电信公司工装,胸前佩戴工号牌的中年男人,正在一间办公室挨着一间办公室检查电话线路。他微微有些驼背,脸上手上的皮肤粗糙且颜色偏深。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做工者。

二楼是行政审批处的地盘,中年人检查到了阴仁处长的办公室门口。他礼貌地举手敲门,听到里面允许进入的声音后,推门而入。

“我是电信公司的,楼里的电话线出了毛病,要排查一下,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中年人礼貌地询问,当地口音很重。

“方便,你请。”阴仁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说道。

中年人来到办公桌前,从挎包里拿出螺丝刀、信号仪等工具,熟练地拆开电话,开始检查。阴仁没有走开,而是站在一旁观看。

“听口音,师傅是本地人?”阴仁搭讪,问道。

“赛凯尔区的。”中年人低头干活,随口答道。

“看师傅干活挺利索的,一定干多年了吧?在几公司?”阴仁继续问。

“让你见笑,谈不上利索,就是个手熟,已经干了十几年啦。我是第三分公司第一维修队的,你们这一片由我们队负责。”中年人抬起头,看着阴仁说道。看来,他也喜欢和人谈天。

“第三分公司?你们的经理是不是叫卫小民?我们在一起吃过饭,有印象。”阴仁若有所思,说道。

“处长记错了,卫经理是第二分公司的,我们分公司经理是周平夫。”中年人纠正他,说道。

“周平夫?看我这脑子,记混了。周经理我也挺熟,算是老朋友啦。回去给他提我,他还欠我一顿酒呢。”阴仁拍拍脑瓜,表示歉意,说道。看来,他是一位交际甚广的人。

“一定替你把话带到。我们经理最喜欢和人拼酒,每顿不喝趴下几个,他不收手。不过,他被人喝趴下的回数也不少,喝醉了嘴上还不饶人。处长,你们俩,谁酒量大?”中年人如数家珍地说起自己经理的喝酒往事,大概也是一位同道中人。

阴仁眼睛里有一抹释然的光闪过,外人不注意,很难捕捉。

“我喝不过你们周经理,那家伙是个酒疯子,谁给他拼酒谁倒霉。

”阴仁笑着摇头,说道。

谈话之中,活儿干完了。中年人拿起桌上的电话试了试,一切正常。他抱起一大堆工具,向里间走去。

里间也有一部电话,中年人像先前一样操作。阴仁也跟到了里间。

“劳驾,你拨个号试试。”中年人背对着阴仁说道。

阴仁开始拨号,中年人迅速把一个小如纽扣般的东西塞进了接线盒里。中年人的身体完全阻挡住了阴仁的视线。

信号正常,检修完毕。中年人站起身,礼貌地同阴仁道别。因为工作关系,他大概患有腰肌劳损,起身时候呲牙咧嘴,起身后又不由自主捶了捶腰。

中年人是吴望江装扮的,出了阴仁的办公室,他长出一口气,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才接着去敲下一家办公室的门。他的工作没有完,还得继续。

下午。

省发改委大院不远处有一家招待所,相隔就一条马路,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一百五十米。在招待所三楼的一个房间里,吴望江、陆文忠、石诚三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仪器,是监听器。

“老板,你同学确实厉害,我化妆成电话检修工人,他也不放过,借着和我谈天,不着痕迹地一连盘问了好几个问题,幸亏我下过功夫,不然,非露馅不可。”吴望江感慨地说道。

“时时刻刻防着人,他也不嫌累得慌。”石诚不屑地说道。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多疑敏感。这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我们今后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望江,打开试试吧,看看窃听器装得有没有问题?”陆文忠对吴望江说道。

原来,吴望江化妆进入了省发改委大楼,在阴仁的办公室安装了窃听器。

“我干的活你放心,他阴仁是狐狸,咱就是好猎手。我现在就开机,效果保证一级棒。”吴望江蛮自信地说道。

监听器被打开,吴望江慢慢转动调节旋钮,搜索信号频段。突然,“刺啦、刺啦”的声音传来,他屏气凝神,来回几个微调,扬声器里终于传来清晰的声音:先是挪动椅子的声音,接下来是水杯的磕碰声,后来是敲门声,一男一女开始对话。

当对话的男声传来时,陆文忠的两条眉毛立刻微微一挑。

“是他,没错,是他!”陆文忠点点头,说道。

虽然数年不见,陆文忠对阴仁的声音依然很熟悉。此刻,他的心头百味陈杂,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吴望江的行动完全成功。

接下来,一连三天,石诚和吴望江两个人轮流值守,守护着那台监听器,把阴仁办公室里的一举一动侦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们听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听到了阴仁一些别的秘密。

当吴望江把三天来侦听的资料汇总整理后,陆文忠大致摸清楚了阴仁的底牌。阴仁的妻子是田歌,田歌的父亲现在是东朦省的副省长;围绕在阴仁身边还有他大学的两个老同学,一个是王振汉,一个是闫涛。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当年刀锋社团的骨干,一个是当年的对头,造化弄人,现在,他们合起伙来要和自己较量,真乃白云苍狗,变化无常。

“继续监听。我还需要更多的资料。”

陆文忠发出命令。

孟飞礼寒着一张脸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的脸上能刮出一层霜来。

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他载了,载在一个后生小辈手里。

“姓阴的,你小子够毒!够狠!”孟飞礼狠狠地把一截烟屁股摁死在烟灰缸里,嘟囔了一句。

前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阴仁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进来后,就随手关死了。

“孟主任,打扰你啦,可能要耽搁你下班时间,不介意吧?”阴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阴处长有何事?我一个老家伙无所谓介意不介意;再说,你来了,我敢介意吗?”孟飞礼面无表情地说道,话里明显带着刺。

“孟主任老吗?噢,看我这记性,你今年五十六岁了吧?年龄是大了点,不过,你保养有方,面相似乎要年轻五六岁,心态可能更年轻,我怎么都给忽略了呢。”阴仁像是不以为意,满嘴的溢美之词,其实,暗暗也回敬一根硬刺。

孟飞礼脸都气绿了,但不便发作。他不能失了身份,急吼吼地大喊大叫,那是幼稚和无能。

“谢谢你的夸奖。有什么事情?说吧。”孟飞礼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我这里有一段小电影,想请你欣赏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