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酷寒来得格外突然。

因为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早,下得大。

往年的第一场雪总是下在十二月的月末或者来年元月的上旬,今年特别,时间刚刚进入十二月中旬,大雪便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唐朝人岑参《白雪歌》里的一句诗,写得很美,流传也很广,大人小孩几乎都会吟诵。但是,诗的后两句能记起来的人则没有几个,因为后两句写出了寒意,也写得凄凉。这后两句是:“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冬排在最末,冬也最是熬人。雪景人人爱看,但雪景后的严寒人人讨厌。今天已经是下雪的第三天,刚刚下雪时的新奇感,绝大多数人早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对寒冷的诅咒。

偏偏,有人此时还有兴致踏雪赏雪。

他们是陆文忠和李婷。李婷是被拽来的。

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衣服上的帽子严严实实捂在头上,只露出小半张脸和眼睛。天确实太冷,他们呼出的气从嘴里一出来就化成白雾,一部分在帽子的边缘结成了白霜。

“文忠,咱们回吧?我冻得手脚都僵了。”李婷央求道。

空旷的雪地里,再见不到别的人影。雪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雪粒,风也刮起来,雪粒打在人脸上,生疼。

“我想堆个雪人。”陆文忠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说道。

“你今天像个孩子。依你,咱们一人堆一个,你堆我,我堆你,堆成了还要手拉手。”李婷的兴致被提起来,更为自己的设想欢喜,跳着脚说道。

“你不怕我把你堆丑了?”陆文忠在李婷的鼻子上挂了一下,逗弄她,说道。

“你敢给我堆成丑八怪!你给我堆成什么样,今后我就给你长成什么样。”李婷跺着脚,向陆文忠撒娇,叫喊道。

“好,好!把你堆成大美人,行了吧?”陆文忠做投降状,笑着说道。

“这还差不多。我喊一二三,咱们开始,看谁先堆成。”李婷又冒出一个主意,不过,她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弯着腰在团雪球了。

两个人团了雪球,然后在雪地上滚。小雪球先是变成中雪球,中雪球又变成大雪球,滚不动了,他们便使用大雪球做雪人的身子;接下来,再滚出一个小几号的雪球,摞

上去,做雪人的脑袋。大工程至此完成,接下来该是修整、雕刻。只是陆文忠力气大,滚出来的两个雪球要比李婷的大。

“不行,换换。”李婷耍赖,占领了他的作品。

有用了十数分钟,一对手拉手的男女雪人终于做成。陆文忠似乎无所不能,居然懂得雕刻技法,三掏两挖,他做得雪人,脸庞竟然和李婷有几分相似。

李婷的雪人倒是一个标准的丑八怪。

“我有那么丑吗?”陆文忠调侃李婷,故意斜眼睛撅嘴巴,问道。

“人家没你有本事嘛。帮帮我,不帮,就让你这么丑。”李婷边说,边要动手修改。

陆文忠上前,拉住李婷,并把她的小手捂在自己的手里。李婷的手已经冻得冰冷。

“他们要是能够永远手拉手站在这里该多好呀!”李婷慢慢把身子依偎进陆文忠的怀里,柔声说道。

“你的小脑袋里怎么老是充满幻想?不过,我告诉你,他们会站很久的。”陆文忠说道。

“你怎么知道?”李婷好奇的反问。

“因为雪还会下很久,太阳在云里面还会待很久。”陆文忠眯着眼睛说,说得意味深长。

陆文忠细致勃勃地赏雪,是因为他赌赢了;不!准确地说,是赌赢了一半。大雪下起来的时间与他的推算时间几乎吻合,降雪强度和面积也与他的推算差不多,市场上,煤炭的价格已经出现异动。另外的一半,就等着看下雪的持续时间了。他会完全赌赢吗?

雪又下了两天两夜,终于停了;不过,天依旧阴沉沉。

徐存坐在电视机前面,等着看上面的天气预报。

这场雪,下得徐存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刚才的新闻联播节目里,播报员说,大雪已经造成多条高速公路关闭,各种物资运输困难。同时,播报员还说,由于降雪面积广,强度大,全国已有上百家电厂和供热公司出现用煤紧张。看到这条新闻,徐存的心简直沉到了井底。

气象预报终于出来了。播报员指着气象云图做了一番分析后,得出结论:今明两天,全国大部分地区仍将维持阴天,预计两天以后,西伯利亚有一股更强的冷空气南下,将造成新的一轮降雪。

“天不助我也!”徐存长叹一声,瘫坐在沙发里久久起不来。

从天上飘下第一片雪花,徐存就坐镇在公司里,督促派驻在各地煤矿的采购员,加紧

煤炭采购。他的反应不能说不神速,但各个煤矿也不是傻子,不仅价格飞涨,而且玩起了“惜售”把戏,每一单合同都只签小单,不签大单,硬是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地卖给你。雪下到现在,煤价价格又上涨了百分之二十。

本来,他和裴石坚合计好了,准备损失1900万元,摆平那些未兑现的合同。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雪,一下子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裴石坚拼了命在各地奔波,求爷爷告奶奶,可截止到现在,那些合同的完成量尚不足四成。

还有另外一件让人闹心的事情,就是消停了许久的新新公司,从昨天开始,突然在大原市的煤炭市场上活跃起来,其销售人员四处游走,极力搞推销;只是他们的报价奇高,每吨的报价到了560元。现在,各个煤矿的坑口均价才420元,新新公司的终端销售价竟然整整高出了140元,简直是趁火打劫。可是,由于他们手里有现货,一些急需用煤的用户,还是不得不忍痛购进,无形中,大原市的煤炭市场价格被拉高了一大截。他原本打算,如果裴石坚在外面采购困难,或者下雪路滑,煤运不回来,而那些到期合同又死逼着要求兑现,他可以在本地市场上吃进一些,做个周转调剂,以解燃眉之急。新新公司这一闹腾,他的这个如意算盘是打不成啦;要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进行周转调剂,付出的代价将高出很多。他恨死新新公司了。

刚才,天气预报说两天以后预计还有降雪。今年的天气真是出鬼啦,雪下得太突然,时间提前了将近一个月,而且下起来没完,气温也一天比一天低。北方城市,发电、取暖哪一样能离开煤炭,其市场价格怎能不坐火箭一般往上窜?这场雪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本指望,它能够很快过去;等雪过天晴,煤炭价格肯定会回落,自己的损失也能够小一点,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太过乐观了。雪到底还要下多久呢?老天爷不会真想要我的命吧?再要下个十天半个月,自己真的顶不住了。

徐存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吹得他打了一个哆嗦。外面天色已黑,万家灯火;灯光映照下,地上没有消融的积雪惨白惨白,看着令人发怵。徐存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愁容浓的能掉下来,他甚至有一种从窗户跳下去的冲动,跳下去,一切就一了百了啦。

徐存没有跳,他不信老天会对他如此绝情。他还没有输光,还要进行最后一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