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望江被判处死刑的第二天,陆文忠开始实施“屠狗计划”。

“屠狗计划”的核心是整垮田如海,打掉他的乌纱帽,进而把受他庇护的阴仁逼上绝路。

吴望江的判决日是三月二十六日。去年初夏,陆文忠携石诚和吴望江来到了这片土地上,不想,短短十个月时间,吴望江便命断此地。是造化弄人?还是这块土地上的权贵弄人?陆文忠回忆起他们这十个月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恨起心头。阴仁无疑是一个小人,小人能够当道,能够搅起巨大的风波,是因为他的身后有权力支撑。陆文忠发誓要先拿掉这个权力支撑点,进而替吴望江报仇。

田如海是高官,在国内的政坛上,能够爬到如此高位,只要不站错队,一般掉不下来,什么“贪财好色”“纵子为恶”等等,那都是小病微恙。说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古往今来见到过几个?陆文忠很有钱,但他是商,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历来讲究“商不与官斗”;你再看看古人对四民的排序:分别是士、农、工、商,就连在平民的排位上,商也是最靠后的,它岂能与官斗?陆文忠不是外星人,清楚在目前的社会生态下要斗一位高官有多难,之所以下决心要拿掉田如海,是因为他被彻底激怒了。

苦苦思索了几天,吸烟吸得嘴巴都发苦了,陆文忠终于找到了突破点。他叫来了方唐,打开电脑给给方唐看。

电脑上是一张田如海参加经济工作会议的照片,正在挥着右手讲话。照片拍得很大、很清晰。

“老板,我笨,看不出来啥门道。你是不是从照片上找到了这老小子的把柄?在哪里?”方唐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陆文忠用鼠标点了点,把田如海的右手放大了数倍。

“手?他的手没有特殊地方呀?除了胖乎乎的,也不缺半根指头呀?”方唐依然摸不着头脑,不解的问道。

“看他手上戴的东西。”陆文忠提醒道。

“手表?我看看,像是一块好表,你再放大一下,就放大那块表。”方唐说道。

陆文忠依言点了几下鼠标,电脑满屏幕便被手表的画面占据了。

“江诗丹顿!这是瑞士名表,属于艺术大师系列,是十二生肖款,价值在百万元左右。好小子,他真敢戴!”方唐叫喊道。

“看出问题了吗?”陆文忠冷笑一声,问道。

“腐败!他一个公务员,挣工资的,哪儿来的钱买这种豪表?老板厉害,揪住他小辫子了。这一回,他就是不死,我们也要让他脱一层皮。”方唐兴奋地说道。

“这一点料恐怕远远不够。想凭此扳倒一个高官,根本不可能。”陆文忠摇摇头,说道。

“那怎么办?看来我是高兴早了。”方唐满脸失望,说道。

“这是一个突破点,需要深挖。我想,人都有嗜好,这老小子的嗜好可能就是手表。他是高官,巴结他的人肯定会投其所好。交给你一个任务,从网上仔细找找,找他开会的照片、视察的照片、剪彩的照片,能找到的公开照片都找,看他还有没有戴过其他豪表。如果再有几块,我的下一步计划就能实施。”陆文忠说道。

“得令。给我一天时间,我保证把这老小子所有照片查个底朝天,就是手腕上勒出来的表印子,我也会求证一番。”方唐愉快地答应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田如海万万没有想到,陆文忠会关注如此小的细节,并从中找出了问题。人说:细节决定成败。陆文忠正是从细节入手,设计出了他的整套“屠狗计划”。因为他太聪明了,对方任何小小的失误,都足以被他利用,打出致命一击。

方唐的干事效率很高,一天以后,准时向陆文忠复命。他在网上的公开照片中,共找出了田如海十张戴豪表的照片,除了江诗丹顿,还有百达翠丽、积家、劳力士、宝玑等等品牌,每一块的价值均在十几万元以上。田如海果然有收藏名表的嗜好。一个政府官员,挣的是工资,拥有一块豪表或许还能够解释,搪塞;拥有一大堆豪表,无论如何是解释不通的。

“证据确凿,老小子就是彻头彻尾的腐

败分子。老板,怎么揭发他?是不是整个材料,向上级举报他?”方唐晃着大脑袋,满脸的自信和得意,问道。

“举报?你的举报材料恐怕会石沉大海。官官相护,在目前的官场上,这种潜规则已经渗透到了上上下下,搞不好,他们会联起手来,定你一个诬陷罪,先把你抓起来。”陆文忠兜头浇了方唐一瓢冷水,说道。

“不怕!他们要是敢抓,我就学着吴望江,也来一个大闹法庭。”方唐一梗脖子,正义凛然地说道。

陆文忠脸色变了。方唐一看,自知失言,赶忙低下头去。

“我们不需要逞匹夫之勇。既然自上而下的清理腐败指望不上,我们就自下而上推他一把。现代社会信息技术高度发达,谁想闭塞言路也无疑痴心妄想。我们为何不利用这种便利呢?”陆文忠神色和缓了一些,看着方唐,说道。

“你是说用互联网把这事捅出去?”方唐恍然大悟,说道。

“对!发微博,发微信;在论坛上发帖、跟帖,总之,利用一切手段,把这件事炒热,炒红,炒成一个事件。只要互联网上发酵了,平面媒体也会跟进,到那时候,田如海就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谁都唯恐避之不及,不但没人敢帮他,他的上级也会杀他以平民愤。”陆文忠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就是陆文忠苦思冥想设计出来的计划。他只是需要材料支撑,现在,材料有了。

“田如海会不会组织人封杀和删帖?对他的能量,我们不可低估。”方唐提出担忧,说道。

“肯定会。但他只是一方诸侯,在东朦这一亩三分地,他可以为所欲为,离开他的地盘,没有人会听他的。尤其当我们许以重利的时候,那些网站、电台、报纸、杂志,有几家能够抵御住诱惑?我准备先拿出一千万元,试试他的斤两,看看是他的权力威力大?还是金钱的威力大?别忘了,除了国内,还有国外,我不相信他的权力能够伸展到境外。”陆文忠冷冷一笑,说道。

“还有网络水军。那些可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威力不可小觑。”方唐也来劲了,兴奋地补充道。

“话虽然如此,在具体操作上我们还是要讲究一点策略。第一次先找几家活跃点的网站上挂出一张照片,要给豪表弄个特写,并配以简短说明;过几天再挂出两张照片,并给田如海起一个绰号:表叔。记住,到此时水军要动起来,要大量跟帖。第三步,把手里的其他照片全抛出去,国内、国外能调动的网站、媒体齐上阵,微博、微信等传播手段全用上,让这个‘表叔’家喻户晓。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逃过这一劫。”

陆文忠如此这般对方唐布置一番,方唐信心满满地执行去了。

中国官员的腐败这些年越来越厉害,老百姓对腐败的容忍已经达到了极限,只要有一星半点火种,顷刻间就会形成全民口诛笔伐的燎原态势。陆文忠清楚这种态势,在网络上抛出一个火种,并有意识地四处扇风,想想,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网民的情绪果然被引爆了,点击量、跟帖量、转帖量成几何数增长,短短五天功夫,此话题就成了网上最热门的话题,一些网民甚至自发展开了人肉搜索,把田如海的个人情况、家庭情况全晒到了网上,一时间,网上是群情激奋,喊打喊杀声响成一片。

但是,官方至此没有介入,没有表态。陆文忠知道没有表态就是一种态度,因为谁也不敢拂逆了民意。他知道还需要加一把火,需要平面媒体介入。因此,他命令李来福策动南方报系加入战团。李来福就是当年西安世纪缘超市的老板,现在早成了他商业帝国中的一员,驻脚广州。南方报系历来思想活跃,观点激进,加之李来福人脉不错,有几家报纸不仅对事件的报道不遗余力,评论也相当辛辣。新闻报道追求的是轰动效应,棘手的新闻事件只要有人敢先爆出来,跟进的便大有人在。很快,国内的各大媒体都动起来了,各式各样的报道和评论一篇接一篇推出。如果说网络是草根们的舞台,报纸、电台等则代表了正统,是舆论的主阵地。主阵地发声,影响力显然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陆文忠突然而又猛烈的一击,彻底打蒙

了田如海和阴仁。他们企图阻挡和抵抗,仅仅坚持了一天时间,便无可奈何的放弃了。因为陆文忠选择的进攻点太独特,太吸引眼球,网民的情绪瞬间就被激发,如同揭竿而起的暴民,呐喊着就冲了上来,任何阻挡的力量刹那间就被吞没。阴仁仰天长叹:洪水猛兽,挡无可挡。

对田如海实施最后一击的是姚宇敏。

官场上,正职和副职间的关系历来是面和心不合。正职要的是副职永远听话,永远对自己服服帖帖;副职要的是自己能够做主,甚至是扳倒正职,自己上位。在陆文忠的项目审批问题上,田如海同姚宇敏唱了反调,姚宇敏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却视其为对自己权威的挑战,一旦时机成熟,他必然要对田如海下手痛击。他必须让人明白:谁才是东朦真正的老大。

另外,姚迢时不时的吹耳边风,多多少少也增加了他对田如海的厌恶感。陆文忠投资东朦,对地方利益来说显然是利大于弊,田如海为什么要坚决反对?就是因为自己的女婿和人家有仇呀?也太狭隘了吧。迢儿最近一口一个“文忠哥”,叫得那个亲热,是不是爱上了人家?小伙子聪明绝顶,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是个不错的人选。就兴你姓田的为自己的女婿出力,我难道不能为自己的准女婿出把子力?

姚宇敏在田如海被网络上炒到风口浪尖的时候,果断出手了。

“迢儿,是不是又去陆文忠哪儿了?”

当姚迢兴高采烈地推开家门,一眼便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虎着脸问自己。

“老爸,人家已经是大人啦,你怎么老是看小孩一样看着人家?”姚迢脸一红,娇嗔道。

自从那天对陆文忠摊了牌,她便无所顾忌地黏在了陆文忠身边。李婷是个奇女子,不仅不反对,反而暗中鼓励。因为她们俩早串通好了。其实,那天她出了陆文忠的门就去找李婷,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待了一遍。李婷先是愕然地看着她,接着眉头渐渐打开,脸上的悲伤越来越少,最后,李婷揽着她,喊了一声“好妹妹”。当然,她不会对不起李婷,她说,自己不要名分,什么也不要,只求能伺候他们俩一辈子就心满意足。李婷点着她的额头说:痴丫头,便宜了文忠。

“被说中了心思,对吗?陆文忠是个人才,能配上我的女儿。不过,这几天注意一点,他正处在风暴眼里面,你来来去去的,容易引人闲话。暂时避一避,过几天,风暴就过去了。”姚宇敏笑呵呵地说道。

姚迢听出了话外之音。

“什么风暴就过去了?你是说文忠的项目批下来了?还是说田副省长快完蛋了?文忠这几天可把他彻底搞臭了,你们为什么不言不语,连个态也不表?”姚迢眼珠一转,试探老爸,问道。

“鬼丫头,和你老爸玩心眼,想套话是吧?就不告诉你。一个省的副省长,想拿下就那么容易?女生外向,此言不假。还在吃着我的,喝着我的,却帮着人家挤兑我了。女大不中留啊!”姚宇敏故意摇着头,说道。

虽然贵为一方大员,姚宇敏在这个宝贝女儿面前可是一点威严也没有,时不时还会和女儿开开玩笑,斗斗嘴。

“不许笑话我!你帮不帮他?不帮,我就告妈去。”姚迢抓住姚宇敏一只胳膊,使劲摇,便摇便说道。

“别摇,别摇,再摇我就散架啦。听着,这几天不能再找陆文忠,注意影响。我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要求调查田如海。”姚宇敏拍拍女儿的手,说道。

“真的?”姚迢一喜,蹦起来老高,问道。

“真的。过两天调查组就下来。网上,报纸上已经吵翻了天,我要是再不动作,舆论的矛头就该指向我啦。田如海也是咎由自取,他应该为自己的腐败行为付出代价。”姚宇敏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老爸真好!我要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文忠。”

姚迢捧住姚宇敏的额头亲了一口,喜滋滋转身要走。

“疯丫头,怎么不长记性?回来!打电话。”姚宇敏笑骂道。

姚迢做一个鬼脸,笑着跑回自己的房间。

田如海的厄运终于降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