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玉殒
陈湘如也顾不得这许多，扭头就进了内室，见李湘华正面容苍白地躺在**，管家娘从厨房里提了草木灰来，撒在地上，以防血流得满屋都是。
李湘华看着一边正在包裹孩的稳婆，眉眼里掠过一种从未有过的知足感。
“姐姐！”
李湘华寻声望来，依是笑着，“我小时候听楼里的姨母们说过，我亲娘便是生我时没的，这些日张大婶一直对我说，让我多走走，许是生产时就能顺遂些……”她为了能顺遂生下孩，特意步行到城外烧香，洗尽了铅华，她只是一介寻常的妇人。
陈湘如见她说这话，唤声“姐姐”，眼泪儿止不住地滚将下来，“你不会有事的，姐姐，你不会有事……”
李湘华微微摇头，这一刻，她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湘如，我是不是很傻？”
陈湘如不明白。
一边的香兰再也控抑不住，失声抽泣起来，她们都没有亲姐妹，可彼此是在一处长大的，情同姐妹，而她们人原是感情最好的。
李湘华道：“一月前，涂九来找我，又说要抬我回涂家，说要给我平妻位……”她仰面盯着屋顶，“我真是傻了，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欺骗，明知他是糊弄我，明知他不可能娶我，最多就是给让我为妾，可经历上次的事，连他娘也彻底厌恶我，听说他家里的日过得不宽裕，我又给了他五两银。”
“姐姐！”陈湘如心里堵得民，咽喉里似塞了一团棉花。
“我住到这儿半年，他就那日来瞧我，早前我是欢喜的，直到他离开，我才回过神来，他不是来瞧我，原是来找我拿银。昨儿，我带着绿叶去郊外上香，遇着白莲乡的一对渔民兄妹，才从他们的嘴里知道。端午前夕，他又纳了一房侍妾，听说是从外地逃难来的清白人家姑娘。”
涂九拿了李湘华给的银纳妾，又给爱妾的家人置屋、再置几亩田地，真真当李湘华是傻。
知道真相的李湘华，这心里一定怨恨得紧吧。
她仰面看着屋顶，虽是笑着，眼里却流出了晶莹的泪滴，因她的出身，便一直被他这样轻贱着，得不到他的真心，就连他的情话也是戏耍。
涂公说得好：“湘华，涂九待你不错了，到底替你赎了身。”
待她不错，与可怜的叶红娇相比，失了所有数年的积蓄，被嫡妻转卖异乡，过着生不如死的日，而对外涂家人却说叶红娇死了。
死了，叶红娇若死了，怎会跟早前相好的姐妹写信，就连李湘华也收到过一封她的书信，从那信里，李湘华知道叶红娇如何悲惨，她十月怀胎的儿，被嫡妻活活捂死，那嫡妻狠毒地放下话：“涂爷的儿，只能是我生的。”
许老天开眼，这女人而今腹大难产，孩就算生了，只怕她的命也保不住。
李湘华道：“我再无甚心愿，只盼妹妹能识清人心，莫如我这般再被人欺骗。我这孩，若送回涂家，怕是他们也不肯善待于她。”
孙公孙宝财昨日在城门口**她时说的那些话，足可诛心，当时城门口的人颇多，这孩的身世若染上质疑，涂大娘定不会善待，而余氏有自己的儿女，涂九又纳了两房美妾，哪里会记得她所生的孩。
世间的男人，永远最爱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而她李湘华，不过是涂九青春年少时一入烟花巷结识的一个知己，一时的女人。
陈湘如想到自己，在亲娘过世后，是李湘华一直守护着她，照顾着她，含泪道：“姐姐宽心，我会将孩哺养成人。”
香兰接过话道：“湘华姐姐，还有我呢，我也会帮衬着如妹妹哺育孩。”
李湘华打了个寒颤，“我冷！我好冷……”
陈湘如抱紧了她，暖声对管家女人吩咐道：“快把被抱来，你家娘冷呢。”
李湘华道：“该给这女娃取个什么名好？妹妹，我再不想让她随我姓李了，李，李苦了，让她随了涂九的姓氏，或是陈，或是……旁的什么姓氏都好。妹妹是个书读得好的，又博览群书，将她交给你，我甚是放心。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早前你交给我的珠宝、钱财，而今只剩豆腐坊和城外的六十亩田地……”
那些东西，她为了给涂九凑银，都变卖成钱了，全都给了涂九。
怀里的李湘华，渐渐气若游丝。
“姐姐！姐姐！”陈湘如惊呼一声，抱紧了她。
香兰抱着刚出生的瘦小孩，这样的小，连哭声都比寻常孩要低，活脱脱像只生病的猫儿，哭出声来也是柔弱的，仿佛哭完一声就会在顷刻没了性命一般。
陈湘如前世曾几经波折，亲眼饱受着母亲难产而亡，父亲的过早离逝，祖母突然溘逝……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她都过来了，一扭头看着垂落泪的绿叶，问道：“家中的房契、地契在何处？”
绿叶指着一边床头的带锁盒。
陈湘如看到了一边放着的钥匙，启开盒，见房契、地契等物倒也齐全。
香兰哭成了泪人，却见陈湘如一脸哀伤，却没有如她这般痛哭。
陈湘如道：“召管家回来，预备你家娘的后事。另，派你小儿去交好几家报丧！管家女人尽快给小姐寻个合适的乳娘，若城里寻不着，就去城外的难民义庄里，可承诺只要服侍好小姐，我可以替他们安顿好一家五口人的生活。”
不怕花钱，一定要把小姐服侍好了
管家女人一听这知，忙道：“不瞒姑娘，我们不远千里来江南时，我娘家侄儿一家也来了，数月前，我这侄儿媳妇生了个女娃，过瘦弱了没几日就夭折了去，正巧有同行的富贵同乡，请了她去奶小公，前些日听说这富贵同乡的日也不好过，正要辞了她，让她另觅去处。”
“你侄儿可会侍弄庄稼？”
“原是会的，只是我们登州和这里不同，但都是庄稼人，就会了。”
“既是如此，你可以带他们一家去郊外庄上，那里还留了一座院，正好安顿了他们。”陈湘如顿了片刻，“丑话说在前头，他们去了庄上，一是庄头，二另单赁十五亩田地给他家耕作，但你侄儿媳妇必须留在城里带孩，带好了，我自有厚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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