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男子就是汪仪凤的亲哥哥汪耀宗,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会在金州府衙?沈妍不得而知,也不想多问,心里对他突然出现有些排斥。

紫衣男子是顺天府尹项怀平的堂弟项怀安,原是金州府衙的正六品典正。平安州暴乱,知州被杀,他被临时调往平安州暂代知州一职。他在平安州近一年的时间,政绩做得不错,此次回金州述职,顺便参加知府杜大人的宴请。

项家和汪家是世交,汪家未获罪离京之前,两家来往紧密。项怀安曾是汪孝贤的得意弟子,在京城时经常出入汪家,与汪耀宗兄妹关系亲厚。

汪耀宗抱沈妍坐在他的腿上,沈妍小小身体扭来扭去,很不舒服。十来岁的处甥女坐到舅舅腿上,甥舅亲切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可沈妍是小瓶装老酒,皮嫩心老。她对帅叔免疫力极差,但汪耀宗和项怀安都是她的长辈,她能不别扭吗?

听沈妍简单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两人不禁唏嘘,激动感慨,并大骂沈承荣。两人问长问短,对他们母子关爱有加,沈妍不得不感动,心里却很压抑。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

去年,他们母子沦落如斯,汪耀宗生死不明,项怀安远在平安州,没人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她被逼无奈,才去卖身。现在,他们母子在平家生活得安泰平静,她马上就要有自己的事业,前途一片光明,可汪耀宗和项怀安同时现身了。

她因此而排斥、而压抑,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他们母子到了金州,就能得到汪耀宗或项怀安的照弗,她就不用去卖身,又怎能成为平慕轩的童养媳?又怎能结识金财神这只金棍呢?或许这就是缘份,阴差阳错间,天意难违。

“舅舅,项伯伯,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府学呢。”

“我送你回去,正好去看看你娘,自她嫁给沈承荣,我就见过她一次,唉!”

项怀安也跟着叹气,“我也去,自你们家离开京城,快二十年没见阿凤了。”

沈妍连忙摆手,说:“我们跟平家人只说家乡闹灾荒,到金州寻亲不遇才卖身的。平家人不知道我们的来历底细,更不知道我们跟沈承荣的关系。本来挺和气,你们突然跟我回去,会闹出误会,不如等我回去先跟娘和平家说清楚。”

汪耀宗想了想,点头说:“你们既然一直隐瞒身份,这时候还是不泄露得好,松阳郡主就要来金州,我也怕有什么差池,给你们惹来麻烦。”

“佑廷(汪耀宗表字)兄,我在妙音寺后面有一座宅院,不如你住进去,明天让阿凤带妍儿和蕴儿借口来妙音寺上香,到我家里一聚,说话也方便。”

“也好,妍儿,回去告诉你娘,就不要跟平家人多说了。”

“知道了。”沈妍冲两人施了一礼,微笑说:“苏师爷还有事要找我呢。”

两人送沈妍出来,正好碰到苏师爷,彼此打了招呼,沈妍跟苏师爷进了偏厅。

“你只说有人找我,又不告诉我是谁,害得我吃了一惊。”沈妍跟苏师爷说话也不客气,“你找我有什么事?天都过午了,我还要去府学接人呢。”

“我想让你惊喜,怎么?见到你舅舅和项大人不高兴?”苏师爷笑了笑,也没多说,就从袖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里面裹有一只金镶玉的簪子,他小心摸了摸簪子,递给沈妍,说:“这是你家奶奶不小心遗落的,代我转交给她。”

沈妍仔细看了看簪子,问:“什么时候遗落的?你怎么知道是我家奶奶的?”

“去年你们在府衙打官司时我拣到的,你又不戴簪子,仆人也不可能有这么贵重的首饰,当然是你家奶奶的。”苏师爷说得合情合理,目光却不停闪烁。

“好,我回去就代你转交,多谢。”

从府衙出来,沈妍先去买了平氏喜欢吃的桂花糕,才一溜小跑去了府学。平慕轩正跟下人在府学门口喝酸梅汤,看到沈妍气喘吁吁跑来,忙站起来迎上去。

“你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还以为把你丢了呢。”平慕轩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递给她一碗酸梅汤,嘴上责怪,脸上满含关心。

“我去驿站了,做了些点心给林嬷嬷送去了,又玩了一会儿,就晚了。”沈妍喝了一口酸梅汤,又说:“我认为林嬷嬷比高嬷嬷人好,不愿意弄得太僵。”

平慕轩点点头,无论沈妍做什么,他都认为很有道理,一定是为他好。名誉上,沈妍是他的童养媳,在他心里,沈妍又是比平氏还让他信任的依靠。

“她们没说要回来吧?”

“没有,她们被赶出去,落了脸面,肯定要抻几天劲儿,过几天再说,反正郡主还有十几天才来呢。”沈妍根本没见林嬷嬷,但她很清楚她们的心思。

“好,上车,回家。”

坐上车,平慕轩就打开沈妍的包袱拿桂花糕吃。还好这个包袱是她精心缝制的,有很隐秘的夹层,帐本和银票放到夹层里,不仔细翻找,根本看不到。

先前,平氏给了她一千两银子,给平慕轩把书买齐、又置办好打点礼物才花去了二百两。她计划把剩余的银子做为投资,作坊建起来,有平家两成股,也是一份长长远远的营生。以后就是不进京,不做官,也少不了日常花用银子。

她想先把作坊建起来,再告诉平氏母子,松阳郡主到来之前,她不想再让他们分心。武烈侯府突然来认亲,提高了平氏母子的身份,也增加了他们的压力。

回到家,听管事婆子说家里来了贵客,平氏正在花厅宴请,平慕轩就皱起了眉头。松阳郡主要来金州认孙之事传开,平家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沈妍认为应该低调,以免被人非议。平慕轩认为沈妍的想法正确,对平氏见贵客很反感。

“嬷嬷,哪里来的贵客?”

“郑县令的夫人,大舅奶奶,表少爷和两位表小姐,正在正院的花厅吃饭呢。”

“我去把他们赶走。”平慕轩变了脸,撒腿就往正院跑,被沈妍扯住了衣襟。

“你现在跟他翻脸,反而会落人口舌,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不理会他们,才是你的风度。你是读书人,跟一帮妇女斗气,人家会笑话你的。”

“什么风度?你的腿没被打折,你不疼。”平慕轩本是有心眼的人,去年被诬陷,又险些丧命,他跟郑县令、黄秀才、王氏等人结下的仇比山高、比海深。

“他们以前打折你一条腿,你现在能打折他们两条腿吗?要是不能,就必须忍耐。”沈妍目光清亮,在夏日的阳光下,好似冰花冷艳灿烂。

平慕轩看着沈妍的眼睛,重重点头,“你跟娘说我去读书了,不见客。”

沈妍先让丫头去给平氏回了话,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梳洗收拾完毕,才带上桂花糕去见平氏。她也很反感王氏母子,只是她想见见郑县令这位夫人。

“一看姑母您就面善,是有福气的人,松阳郡主亲自来见您,真羡煞人了。”

这个声音听上去很陌生,满含恭维讨好,想必就是郑知县那位夫人了。她是妻,平芙是第十八房小妾,她居然按平芙的辈份管平氏叫姑母,真是惊煞人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老鼠给猫当伴娘,沈妍想起这句话,促侠一笑。老鼠给猫当伴娘是要钱不要命,他们是巴结权贵不要脸,别说,还真有一拼。

沈妍穿过花厅的过道,想进去,又停住了脚,冲准备给她打帘子的丫头摇了摇头。狗嘴吐不出象牙,但她仍希望郑夫人和王氏母女不一样,至少象个官夫人。

“姑母呀!咱们是一家人了,可有句话我真不好开口。”

“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尽管说吧!”

“我要说的是轩少爷的亲事,他是皇亲国戚、名门公子,要是让人知道他有一个逃荒卖身的童养媳,会让人笑话,郡主肯定也要责怪。童养媳也没什么,可她的身份实在是太低贱,还不如小门小户的正经女儿,说起来还是小家碧玉。”

平氏叹气说:“妍儿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身份,可她是个乖巧、懂事、听话的孩子,就象女儿一样贴心,断缘大师也说她福泽沈厚、旺夫益亲。”

“一听姑母您这话,就知道你是良善人,别说是逃荒卖身的人,就是随便拣来的野狗野猫,您赏它口吃食,它还冲您摇尾乞怜呢。”

“姑母,我一直认为你和轩哥儿都被人蒙骗了。”平安气愤且无奈的声音传来,“断缘大师是何许人?京城多少达官贵人想请他推卦算命,他都不赏脸,他会给一个逃荒要饭的丫头算命?依我看,那天你们遇到的断缘大师是假的。姓沈的丫头诡计多端,肯定是她买通的人,合伙来欺骗你的。轩哥儿努力读书才考中童生,姑母有福气才得松阳郡主青眼,说姓沈的丫头旺夫益亲,轩哥儿不也……”

“轩哥儿不也被人陷害,差点把命丢在满城县大牢吗?好在折了一条腿,保住命。”沈妍甩起帘子进来,冷眼扫过平安等人,“大表少爷是想说这件事吗?我确实不够旺夫,要不怎么能让害他的人得逞呢?好在苍天有眼。”

“小贱人,你是什么身份?这轮到你说话了吗?”平芙咬牙切齿怒骂,连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都随着身体颤抖,她觉得骂不解气,又抓起一杯热茶向沈妍泼去。

伺候在平氏身边的大丫头手疾眼快,用团扇挡开茶杯,热水溅得到处都是。

王氏忙扶平芙坐下,轻声劝慰,瞟向沈妍的目光好象尖刀一般。平安用杀人的眼神瞪着沈妍,平蓉则高声怒骂,好象沈妍是他们一家几辈子的仇人一样。

平氏也知道王氏母子欺人太甚,叹了口气,使眼色示意沈妍先出去。郑夫人撇起嘴角扫了沈妍一眼,安慰平芙几句,又陪上一张笑脸讨好平氏。

沈妍恨得心疼,暗暗咬牙强迫自己忍耐,若不是松阳郡主要来,她怕这时候横生事端会给平氏母子惹来麻烦,她早就掀桌子了。

她没理会平氏,转身就往外走,刚到外厅门口,就与迎面走来的平慕轩撞了满怀。平慕轩脸色发青,看到沈妍满脸气愤出来,他的脸都气得扭曲了。

“真是身份低贱的人,一点礼数都不懂,进来出去连声招呼都不打,也就是姑母您能包容她。”郑夫人见平氏脸色不好,忙拉着她的手,忙笑说:“姑母,不如您就把那份收童养媳的文书毁了,凭她一家逃荒来的,还敢告您不成?你就看蓉儿多乖巧懂事,她可是您的亲侄女,您看着长大的女孩多放心呢。安少爷将来肯定会中状元,蓉儿也是大家小姐,不如您就给轩哥儿订下蓉儿,多般配。”

这郑夫人原是武烈侯府的二等丫头,因相貌平平,没被主子收房,配给了当时还是奴才的郑知县。这几年,郑知县升官发财了,她也成了官夫人,总是刻意遮掩自己的出身,好象说别人身份低,就能抬高她自己一样。

她也知道王举人想让平蓉给平慕轩做妾,但她不支持,她希望平蓉做妻,这也是郑县令的想法。自得知平慕轩的真实身份,郑县令就为曾经逼供平氏母子提心吊胆,只怕松阳郡主一来,他官位不保,还有可能丢了小命。

好在平芙是平氏的亲侄女,只要平芙出面,平氏不会不顾及亲情。先稳住平氏,再说服平氏毁掉童养媳的文书,接纳平蓉,就完事大吉了。郑夫人怕平芙会踩到她头上,不愿意让平芙做大,被郑知县好一顿训骂。

“姑母,要不您赏我一个面子,让我给轩少爷和蓉儿做媒,你看……”

一只果盘飞来,重重落在桌子中间,砸得桌上碗碟碎裂,羹汤菜肴四溅纷飞。

众人还没反映过来,平慕轩就冲过来,一把掀起桌子,朝王氏母子翻去,桌上杯盘滑落,汤菜洒得到处都是。平安远远跳开,弹掉衣服上的菜叶,皱起眉头看着盛怒的平慕轩,眼底流露出惧意,而看向沈妍的目光则满含怨毒。

桌子倒来时,王氏出于本能反映,推开了平芙,用自己的身体扛住了,人被桌子压倒在地上。满桌的菜肉鱼虾基本上没糟蹋,全部洒到了她的身上和头上。

平蓉扶着平芙站到一边,平芙受了惊吓,气恼怨愤,脸色很不好。两人不敢埋怨平慕轩,愤怒恶毒的目光怒视沈妍,好象推翻桌子的人是沈妍。

郑夫人扫了平芙一眼,脸上闪过嫉妒不屑,连一声问候都没有,就去讨好平氏了。下人赶紧把桌子抬起来,又扶起王氏,收拾满地狼籍。

“把他们赶出去,全部赶出去,谁放他们进门的,每人打二十大板。”

平氏哽咽叹气,“轩儿,你这是干什么?郑夫人听说我病了,来看我。”

平慕轩咬牙冷笑,“你被关进满城县大牢,打得满身是伤的时候,县衙与大牢只有一墙之隔,她怎么不去看你?大舅一家谁去看你了?”

郑夫人听到平慕轩的话,讪讪强笑,王氏母子巧嘴滑舌,也不知该如何辩白了。他们想说服平氏,继而讨好平慕轩,此时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你……”平氏抽泣叹气,也无话可说。

沈妍目睹这一幕,暗自冷笑,也没劝阻,就悄无声息离开了花厅。在王氏母子看来,平慕轩生性软懦,平氏更是好拿捏的人,他们就想临时抱佛脚,跟平氏母子打好关系。其实,软懦只是平慕轩的外表,他的内心很强硬,尤其是他认准的事。平氏是没主意的人,经不起别人三言两语的好话,好在平慕轩不好糊弄。

孙嬷嬷快步进来,要进花厅,看到沈妍冲她使眼色,就停住了脚步。

“姑娘,这……”

“出去说。”沈妍把孙嬷嬷带进厢房,讲述了花厅里发生的事。

“这帮人整日算计,还不就是看奶奶面软吗?”孙嬷嬷气得变了脸。

“以后这种事少不了,让轩哥儿处理吧!别人说什么都没用。”沈妍跟孙嬷嬷说了几句家常闲话,又拿出那根金镶玉簪子,问:“嬷嬷看这簪子是奶奶的吗?”

孙嬷嬷仔细看了看,点头说:“是奶奶的,这是当年爷送给奶奶的首饰,奶奶很喜欢。老奴有三四年没见过这根簪子了,怎么在姑娘手里?”

“你三四年没见过了?”沈妍满腹疑团,顾不上多思考,忙说:“我、我昨晚收拾轩哥儿的书厨看到的,我猜是奶奶的,回头交给她。”

“自平家老太爷过世,舅爷、舅姐姐、表少爷、表小姐们几乎天天过来,看到奶奶有好东西就连抢带偷,这些年,也不知被他们搜刮了多少去。轩哥儿有心眼,惹不起他们,就把奶奶的东西藏起来,有时候他藏的东西奶奶都找不到。这根簪子有几年不见了,老奴还以为被他们拿走了呢,原来是轩哥儿藏起来了。”

沈妍边听孙嬷嬷唠叨,边给自己心里的疑团找答案。这根簪子确定是平氏所有,怎么会在在苏师爷手里?苏师爷又让她转交给平氏。苏师爷说平氏去年把簪子丢在了公堂上,孙嬷嬷却说三四年不见了,簪子的故事似乎不简单哪!

花厅里传出平慕轩的吼呵声,片刻功夫,王氏母子和郑夫人就带着下人灰溜溜离开了。沈妍透过厢房的窗户,看他们满脸讪笑,心里蔑恨鄙视。郑夫人来讨好平氏母子失败,郑知县为了为了保住荣华富贵,肯定不会罢休。

平氏的哭声传来,沈妍给孙嬷嬷使了眼色,孙嬷嬷会意,赶紧到花厅去劝慰平氏。沈妍摇头冷笑,趁没人注意她,就溜出去找汪仪凤了。

汪仪凤听说汪耀宗还活着,且也在金州城,不禁哽咽,却没有沈妍想像中那般激动。这两年,汪仪凤经历了太多,人变得成熟了,对事也看淡了。

沈蕴很兴奋,自住进平家,日子安定下来,他就被汪仪凤拘在家里读书。听说明天可以出门,还能见到传说中的舅舅,他都急不可待了。

沈妍正跟母亲和弟弟说话,平慕轩来了,拿着几本书,说有问题要请教汪仪凤。府学里给童生安排的课程不多,只有上午上课,下午就在家温习。若不是想跟其他学子多接触,互相交流有进益,平慕轩都不想去府学,他认为府学的夫子不如汪仪凤讲得好,下午不用上课,他正好可以跟汪仪凤学习。

见平慕轩脸色很不好,沈妍没多问,只浅浅安慰了他几句,就去安排明日出行之事了。收拾妥当,她去了正院,听丫头说平氏吃完药睡下了。她嘱咐丫头几句,刚要回去,就听丫头说平氏醒了,叫她进去,她赶紧进屋去见平氏。

“妍儿,今天……”平氏欲言又止,哽咽出声。

“娘,您什么也别想,先静下心养好病。”

平氏只是一个普通妇人,这些年她一直在坚持、在忍耐,就是因为她心里还有期待。平慕轩的父亲死了,她迟迟才知道,这对她打击很深。松阳郡主要来金州认孙,她心里有很深的惧意,想巴结权贵的人也来烦她,她早已应接不瑕。

沈妍扶平氏坐到软榻上,边给她按揉肝经上几处穴位,缓解肝郁心结,边讲笑话哄慰她。平氏愠怒恼恨,可看到沈妍的两只小胖手在她腿上一按一起,说完一个笑话,两只大眼睛就弯成一道缝,眼底满含笑纹,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在她心里,沈妍与她的女儿一般无二,说是平慕轩的童养媳,却总让她感觉美中不足。女儿才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媳妇再好,也跟婆婆不是真正的亲。将来平慕轩会有嫡母,那才是礼数上真正的婆婆,这正是她的心结所在。

沈妍见平氏面色缓和了,拿出簪子,说:“娘,您看看这根簪子。”

平氏一怔,拿过簪子,问:“怎么会在你这?”

“有一个人让我教给娘。”沈妍想窥破更多隐秘,没说是苏师爷。

“哦,那个人……他、他还好吗?”

“他挺好的,他……”

平氏轻咳一声,打断沈妍的话,“好就行,以后别再提了,把这根簪子送给你娘吧!她总辅导轩儿读书,很辛苦,我都没正经谢过她。”

沈妍点头道谢,收起簪子,偷眼观察平氏的表情。看到平氏脸色淡漠,似乎若有所思,她心中的小问号如春笋般疯长,也不敢再多问一个字。

她跟平氏说了明天去妙音寺进香的事,平氏很热情,忙叫管事婆子安排出门的车马随从。沈妍又陪平氏聊了一会儿家常闲话,借口准备东西,离开了正院。

回到房间,她谴退丫头,拿出记事本,一条一款写下她眼下需要做的事。理清思路,她把记事本和空白帐本及银票藏好,躺在**思考每一个细节。

第二天一大早,汪仪凤母子就带着几个下人到妙音寺进香了。他们在各个大殿都供奉了香烛,舍了布施,奉上香油钱,就离开了寺院。

他们回到寺院门口,刚准备上车,就有一个中年男子上前跟汪仪凤认亲。这中年男子是汪家的下人,人称赵管事,一直跟汪耀宗在外面做生意。

赵管事装成汪仪凤的表叔,就是汪仪凤母子来金州要投靠人。他自称是大户人家的仆人,主人不在金州,留他看院子。表叔不是近亲,汪仪凤母子有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怀疑他,而且他本身就是仆人,身份足够低微。

平家的下人听说汪仪凤母子遇到了亲戚,都很高兴。赵管事邀请他们到府里歇脚喝茶,汪仪凤母子要去,他们也欣然前往了。到了项怀安的宅院,赵管事把平家的仆人安排在门房休息,又带他们母子到里面去见汪耀宗和项怀安了。

兄妹久别重逢,玩伴经年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尽的情。沈蕴坐在汪耀宗腿上,听大人们说话,偶尔问上几句,俨然象个小大人。沈妍却不想听他们说陈年往事,呆了小半个时辰,就坐不住了,以内急为借口,溜出来了。

沈妍沿着长廊溜达到凉亭,看到赵管事正和宅院的王管家在凉亭说话。她只是路过,不想逗留,可听王管家说起项怀安两年前死了妻子,至今未娶,她顿时兴趣大增,坐到凉亭外旁听。两人跟她打了招呼,也没多理她,自顾说得尽兴。

项怀安正值而立之年,又出身名门,仪表堂堂,为官清正,政绩也不错。若沈妍还活在前世,遇到这样的高富帅男人肯定会先引诱,继而扑倒。这一世,她只是个小屁孩,就是色心大炽,也只能看、不能摸,过过眼瘾。

但她并不遗憾,肥水不流外人田,她不合适,不是还有她娘吗?虽说汪家败落了,不再是名门旺族,可汪仪凤自身的相貌、品性和学识都不错,尤其这段时间她教平慕轩读书,女夫子的气质自然而然流露,光彩不容忽视。

项怀安和汪仪凤也算青梅竹马,当年若不是汪家获罪,本来是要订亲的。如今再续前缘,虽说缘份迟到了十年,其实并不晚,两人各有经历,才会更珍惜。

反正两人都是过来人,也不必再讲门当户对,你情我愿,这事就成了。项怀安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若成为她的继父,还不气死沈承荣,想想都兴奋。

“姑娘,你笑什么?”赵管事问她,王管家也一脸纳闷看着她。

沈妍听到赵管事问话,又听到自己的笑声,赶紧捂住嘴,说:“那边有两只鸟儿在抢食打架,好热闹,我笑它们呢,你们继续说话,别管我。”

赵管事和王管家哪成猜到一个小丫头有如此心思,没把她放在心上,继续说话。从他们谈话中,沈妍收获了很多信息,对她有用的东西还真不少。

他们吃过中午饭才回平家,平慕轩在大门口等他们,溜来溜去,满脸不耐烦。

“你们怎么这才回来?我都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沈妍看了看天,又问:“你今天没去府学?”

“只去了一个时辰,知府大人明天要在府衙宴请今年通过府试的童生,还请了城内有名气的举人和秀才,金州所辖的四郡十二县及平安州的官员都在。我不想去,可夫子说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我,这是知府大人格外交待的。”

“那就去呗!”沈妍面带笑容,对平慕轩那张苦瓜脸视而不见。

平慕轩抓住沈妍的手,面露亲昵哀求,“妍儿,你跟我去吧!扮成小厮。”

“不行。”沈妍果断拒绝,神情郑重。

不能让平慕轩过于依赖她,他都十二岁了,断不了奶的孩子,如何能长大?

沈妍讲了一堆大道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累得她差点口吐白沫,直到平慕轩很委屈得撇着嘴答应自己去,又小心翼翼宣告要独挡一面,她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卧房休息了一会儿,沈妍又借口跑出去,到府衙找苏师爷。她告诉苏师爷说平氏收下簪子,只说这根簪子丢三四年了,没有什么特殊交待。苏师爷面带微笑,眼底闪过失望,但这样的结果似乎又在他意料之中。

她本想多问几句,掌握一些八卦素材,可看苏师爷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也不好开口了。说到明天平慕轩要参加知府大人的宴请,没等沈妍开口,苏师爷就说会照顾好平慕轩,还会告知项怀安,让沈妍和家人放心。

沈妍笑容恭敬,施礼道谢,谈笑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苏师爷。这苏师爷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虽说看上去文酸迂腐,也算一表人材了。做为师爷,要看为官者的脸色行事,显得低眉顺眼,善于隐藏情绪,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一个人。

有项怀安和苏师爷关照,平慕轩去参加宴请很顺利,长了不少见识。他回来之后,兴致勃勃地跟平氏、汪仪凤等人讲述所见所闻所感,还把收获的一堆礼物全部拿出来,先让沈妍挑出喜欢的,再分送给其他人。

宴请之后,府学恢复正常上课,沈妍照常陪平慕轩去上课。只要把平慕轩送进课室,她就自由了,去忙自己的事,只要在回家前赶回来就行。

跟平慕轩上学的下人共七个,沈妍把他们分成三班,又明确了规矩。每天都有一班在课室外伺候,有一班看车和随身物品,另一班就可以出去游玩散心。这样一来,她每天都跑出去,不但没人说,平慕轩问起,也有人替她保密圆谎。

这几天,沈妍天天围着金州城的药房和医馆转,收获了许多信息。在诸多药房和医馆中,规模最大、地段最好的就是平大夫所开的那家。虽说有优势,平家又是世代行医,可平大夫的药房和医馆经营并不好,这大概就是人品问题了。

一想到平大夫占的是平氏的铺子,租金不付,直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她就憋了一肚子气。她计划把铺子收回来,自己开药房医馆,肯定比平大夫这庸医做得好。可平氏没有明确态度,她又想开制药作坊,只好把新计划压后了。

金财神让她有事找万两,每次见到万两,她都少不了一通唠叨。万两答应帮她想办法,可遇到平大夫这一窝没脸没皮不讲道理的人,什么办法都难奏效。

听汪仪凤说汪耀宗现在也以贩卖药材为主要营生,她去找汪耀宗,说出要开制药作坊的计划。汪耀宗很惊奇她懂炮制药材,问了她好多问题,好在沈妍早有准备,巧妙答复。汪耀宗半信半疑,明知答案掺水,也不好意思追根溯源了。

汪耀宗仔细把药材从种植到收割,再到贩卖、炮制的流程讲给她听,又让赵管事带她到金州城内收购药材的药行去看。炮制药材的作坊都在城外,因时间不充裕,没法亲自参观,即使他们讲得再详细,可她收获的信息也有限。

“妍儿,你要是开作坊,我可以先给你供应原药,不用马上收银子。”

“舅舅能给我供应原药最好,银子我不会拖欠,原药验完货就付银子,这是行规,亲戚也不能违背。我跟贩原药的人说,只要原药好,价格还能多加一成。”

“我是怕你的作坊刚开,本钱不够,要是没银子,你就先紧着别人。”

“没事,舅舅尽管放心,我的大东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金银。”

金财神给了她五千两银子,足够她盖房子、买工具、招伙计了。她手里有一千多两银子,她想以平家的名誉投进来,可以用来采购原药,做流动资金。银子不够,她就去榨金财神,实在不行,就从金府偷东西出去卖,反正能弄到银子。

“谁是大东家呀?可靠吗?”汪耀宗一脸怀疑,怕沈妍上当。

“金家,跟我打交道的人叫金万两,听说他还有一个主子。”

“哦,原来是金爷呀!”没等汪耀宗说话,赵管事就满脸崇拜开口了。

汪耀宗不可置信,“妍儿所说的金家难道是南楚首富?”

“金万两打理金家的部分生意,人们都称他为金爷,咱们在前两年做茶叶和绸缎生意时,跟他打过交道,有几面之缘,姑娘说的金万两应该是他。”赵管事寻思片刻,说:“前几天,我去药行交原药,听伙计说金家再过几个月就大批收购原药,可能就是要建作坊,估计跟姑娘说到一处儿。”

“要真是金家就太好了,老赵,你回头再打听打听,别让人骗了妍儿。”

“是,少爷。”

沈妍见汪耀宗真心诚意关爱她,很感动,忙向他道谢。汪耀宗知道汪仪凤母子不想泄露身份,就吩咐赵管事以亲戚的身份多帮沈妍。

哪一行业都一样,有熟人引路,总比自己误打误撞强,她明知平二舅是见利忘义的商人,当初仍答应给他股份,就是想利用他在药材这一行业的关系网。

如今,平二舅没帮她什么忙,倒是汪耀宗主仆给了她好多信息,以后也会毫无私心帮她。等平二舅回来,若不老实合作,她就把那一成股份转给汪耀宗。反正她对平氏的哥嫂侄子侄女都没好印象,不收拾他们,就对得起他们了。

离松阳郡主到金州还有七八天,文健出面,两方说和,平氏亲自到驿站把林嬷嬷和高嬷嬷等人接回平家。林嬷嬷还同往常一样,高嬷嬷却大有改观,经历了上次的事,老实多了,教导平氏母子及下人规矩礼仪,也放下了架子。

这几天,沈妍天天往外跑,小脸晒得黑乎乎的,以至于平慕轩看到她就皱眉。

“妍儿,你天天去干什么了?每次都是我放学等你。”

沈妍努了努嘴,决定实言相告,“当初让二舅爷还银子,我不是答应开一家炮制药材的作坊、给他股份吗?我一直在忙碌这事。前些天,娘在妙音寺遇到了她表叔,她表叔了主子也想开一家炮制药材的作坊,正好合伙做。他们要占咱家庄子的地,只需出一点本钱,就给两成干股,我跟娘说了,娘也说很合算。”

怕平慕轩吃味生事,她不敢说大东家是金财神,只好另编了人物,半真半假。

“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夫子说的。”平慕轩憋了半天,冒出这样一句话。

沈妍放声大笑,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平慕轩都不怀疑,可他不满意她老往外跑,又找不出足够的反驳理由,只好把夫子搬出来。

“你笑什么?不许笑。”

“不笑了、不笑了,到家了,我还要把今天这事告诉娘。”

进到大门,沈妍就感觉今天的气氛与往常不一样,听下人说来客人了,她不由皱起眉头。一听说客人,她就会想到不速之客,不知又会添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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