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卷起鹅毛般的雪片漫天纷飞,天与地之间充斥着灰暗的苍茫。

沈妍裹着厚厚的裘氅临窗而立,透过玻璃凝望窗外,不时长叹一声,脸上充满郁色。窗外,几树红梅烂漫盛放,那浓重的艳色看到沈妍眼中却是无力的苍白。

“夫人,您坐下吧!站得太久腿又要肿了。”

“什么时辰了?”沈妍坐到软椅上,掀起裘氅的下摆盖到肚子上,双手轻轻摸抚,眼睛又投向窗外,一声长叹,她的眼角浸出晶莹的泪滴。

“巳时正刻。”黄精知道沈妍这几天很难受,小心翼翼递给她一杯奶酪,又轻声说:“木香和艾叶到梅园采梅花了,苏嬷嬷说要给夫人做红梅水晶糕吃。”

沈妍没有一点胃口,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强迫自己吃东西,供给他们营养,“我想到梅园走走,来了映梅轩几次,还没到梅园赏过梅花呢。”

黄精想出语阻拦,看到白芷站在门口朝她使眼色,她赶紧答应了。两个丫头帮沈妍穿戴严实,又叫了几个婆子扫雪开路,主仆几人冒雪去了梅园。

今天是沐元澈迎娶徐慕绣做平妻的喜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老天也跟着凑热闹,昨天晴得很好,没想到今天清晨开始下雪,到现在都下得昏天暗地了。

三天前,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是给沈妍的。大致意思就是说沐元澈要娶平妻了,胜战侯府琐事很多,不利于沈妍安胎,让沈妍到宫里去休养安胎。

圣旨还没下来,白贤妃就得到了小道消息,急忙派人出来给沈妍送信,让沈妍想最稳妥的理由拒绝进宫,否则凶多吉少。不用白贤妃说,沈妍也知道皇上让她进宫安胎本身就没安好心,再厉害的羊进了狼窝想全身而退也万难。

传旨太监带来了车驾,传完圣旨,不容沈妍推脱,就要接她入宫。沐元澈要进宫见皇上,被沈妍拦住了,皇上下这道圣旨,就有最合理的理由。沐元澈进宫也会无功而返,说不定还会被皇上等人揪住把柄,有去无返。

皇上下圣旨,就堵死了他们的退路和进路,两人一时都不到最好的办法。正当他们万般为难、无计可施之际,金财神从天而降,帮了他们的大忙。

年底了,济真堂和生产间都要对账清账,非沈妍参与不可。皇上若敢跟金财神争人,楚国驻大秦的外交官肯定会逼着大秦朝廷连本带利还银子。皇上惹不起金财神,但还是以不让沈妍操劳为由,让她离开胜战侯府,住到外面去。

引凤居离胜战侯府太远,沈妍怕一旦有事不方便照应,就住进了沐元澈在太学附近的外宅映梅轩,同济真堂和胜战侯府都离得不远。

皇权至尊至上的社会形态,不管那个坐皇位的人多么无能、多么糟糕,他的话也是金科玉律。就算是不反抗,也会一不小心被有心之人扣上大不敬或欺君重罪的帽子。满门抄斩、血染长街,还不是上位者的一句话吗?

每每想到这些,沈妍心中就积聚着一口浓厚的郁气,吐不出,也咽不下。

“山橙和龙葵有消息传来吗?也不知道侯爷情绪怎么样。”

“夫人放心,侯爷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千军万马都能帅,不会有事的。”

沈妍摇头暗叹,没再说什么,心一直悬着,总也放不下。正因沐元澈曾统帅千军万马,一朝虎落平阳被犬欺,才会有极大的心理落差,很容易出事。

慧宁公主死后,皇上没急着清算沐元澈和慧宁公主提拔的人。这并不是皇上恩怨分明、大人大量,而是他在等机会,一个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现在,皇上和徐慕轩等人已经布好了雷区,逼着沐元澈走进去。沐元澈必须万分小心、极尽能事的隐忍,否则一旦踩到雷,等到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沈妍得项怀安教导,也看清了朝堂的局势,劝沐元澈做小伏低忍耐,等她生下孩子再从长计议。她最担心的就是沐元澈忍不住,会暴发反抗,惹来大祸。

“白芷,那些人都安排好了吗?”

“夫人放心,左皇子的人可用可靠,又有黄芪和忍冬亲自安排,万无一失。”

沈妍点点头,只要人安排好,徐慕绣就没机会进胜战侯府的大门了。有徐瑞云与人通奸做前科,今天的事一出,徐慕绣有可能被直接抬进庵堂寺院。

此计狠毒,但沈妍并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那只能说徐慕绣命不好。对于觊觎她丈夫的女人,她手下留情才是蠢人呢,哪怕沐元澈一点都不喜欢也一样。

从门第出身来说,徐慕绣也是名门淑媛,只是被徐家二房的名声带累了。被五皇子退婚之后,她的婚事就耽误下了,到现在都成老姑娘了。她一直对沐元澈有心,成了老姑娘还能嫁给心怡之人,哪怕是做平妻,对她来说都是天上掉下的金馅饼。有圣旨指婚,她欢天喜地,也乐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庞贵妃和端华公主等人积极促成这件事是想看沈妍的热闹,让沈妍憋屈痛楚,她们才畅快。继而,她们也想通过徐慕绣的手谋害沈妍,达到自己的目的。

皇上横插一杠给沐元澈指婚,被庞贵妃等人怂恿只是因由之一。除此之外,他还另有目的。他要逼迫沐元澈,试探沐元澈的底限,这也是帝王心术。别看皇上昏庸,没有大智慧、大谋略,一些小算计、小手段还是不少的。

慧宁公主是被皇上指使下人毒死的,不管徐慕轩等人如何为皇上开脱,皇上的狠毒可见一斑。慧宁公主死后受了太多不公平的待遇,而沐元澈一直隐忍。但皇上对他并不放心,怕他有朝一日会报复,早就有斩草除根之心。

沐元澈有莫大的军功在身,又有丹书铁券,只要不是谋反叛国的重罪,皇上不能要他的命,徐慕轩等人都清楚这个事实。所以,他们要逼沐元澈,把他逼到绝境,让他受尽侮辱折磨,最好逼得他谋反叛国,他们就能理所当然除掉他了。

梅园中,枝桠如虬,红梅怒放,满园艳色点亮漫天风雪,一片丹心向阳开。

沈妍摘了一朵梅花闻了闻,清寒的香气沁入肺腑,令人神清气爽。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感受到沈妍的烦闷压力,这几天一直安安静静。闻到梅花香,他们就活跃起来了,先是试探着轻轻踢打,很快就撞来撞去,翻起了跟斗。

笑容悄然爬上沈妍的面颊,她双手抚着肚子,又忍不住一声长叹。她现在怀有孩子,好多事情不方便去做,她要再忍耐几个月,等她的孩子生下来。她秉性并不恶毒,只是有恩必报,有仇也会必报,只是现在时机还未到。

……

迎亲送嫁的队伍在肆虐的风雪中蹒跚而行,十里红妆在一片苍茫的天地中异常突兀。老天成心为难在朝堂风头正劲的武烈侯府,这时候,风雪异常猛烈。

徐慕绣虽说是嫁给沐元澈做平妻,可有圣旨指婚,庞贵妃又下懿旨准许徐慕绣使用正妻专用的正红色,她的行头妆扮连同嫁妆都遵循了正妻的标准。

武烈侯府为嫁徐慕绣这个嫡支嫡长女,准备得很周全,就是想办一场超越正妻的隆重风光的婚礼。可惜,老天不给徐家面子,非来一场寒风冷雪,导致徐家费尽心思准备的婚礼举行得很尴尬,连看热闹的人都很少。徐家怕丢脸面,就花钱雇用了许多流民乞丐,装成看热闹的人混到人群中充数,说一些吉利讨喜的话。

沐元澈按迎娶平妻的标准迎亲,只带了沐功沐成,还有女扮男妆的山橙、龙葵和半夏。圣旨压着让沐元澈到徐家迎娶,沐元澈没办法,原本只打算带沐功和沐成。沈妍让山橙三人扮成男妆同去,就是让她们时刻提醒沐元澈忍耐。

山橙搓着手呼了口气,低声问:“龙葵,看到黄芪了吗?什么时候开始?”

龙葵裹紧棉氅摇了摇头,“没看到,不是约定在前面那个路口吗?你再忍耐一会儿,还有十几丈就到了,半夏已经发了暗号,估计她们在前面等着呢。”

半夏抬了抬手,说:“黄芪姐姐和忍冬就在那边的人群里,她们都扮成看热闹的人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早一会儿也没事,实在太冷了。”

山橙和龙葵一起点头,“你给她们发信号,早开始早结束。”

沐元澈骑着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听到山橙三人低声议论,就冲她们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沈妍有什么计划,但不管沈妍要做什么,他都会全力配合。

黄芪和忍冬接到半夏的信号,两人低语几句,给旁边几个人使了眼色。那几个人冲她们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始,就见一队车马朝这边奔驰而来。地面上的雪很厚,马蹄车轮经过,声音不大,但远远就能看出这队车马来得很急。

“圣旨到——胜战侯沈元澈接旨。”

这段时间,沐元澈受到太多不公平的待遇,冷落、嘲笑和白眼都成了家常便饭,他强迫自己忍。现在,还要被圣旨压着娶徐慕绣为平妻,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又有圣旨来了,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皇上等人新一轮的挑衅。

沐元澈暗暗咬了咬牙,满面阴沉消失,换了一副平静的表情。他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身体,跳下马,慢慢弯腰,准备跪地接旨。看到来传旨的是徐慕轩,他腾得一下站直身体,紧紧抓住马鞍,冷眼注视徐慕轩,眼底闪过浓郁的戾气。

一阵疾速的冷风吹来,卷起地上的雪片,与空中的雪花交织纷飞。这一阵风雪过去之后,低迷的天好像一下抬高了很多,雪停了,风也变小了。

徐慕轩刚下车,就赶上那一阵风雪,他没驻足、没退后,顶着风雪朝沐元澈走去,脸上密布狠厉的轻蔑。风雪过后,他冷哼一声,掸掉身上的雪,打开圣旨。

山橙给沐功沐成使了眼色,沐功沐成无奈皱眉,赶紧上前扶沐元澈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胜战侯沈元澈休掉沈氏,扶徐氏为正妻,钦此。”

徐慕轩合上圣旨,一只手递给沐元澈,笑意吟吟说:“沐侯爷,接旨吧!”

沐元澈听到这道圣旨,并没用很惊诧,仿佛这早在他意料之中,他甩开沐功沐成,站直身体,怒视徐慕轩,“这又是你进了馋言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是皇上的英明决策,你竟敢说是别人进了馋言,这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之罪。不要以为你有军功在身,你有丹书铁券护卫,皇上就奈何不了你。”徐慕轩说话的声音很高,随着他慢慢走近沐元澈,声音也压低了,“你问我究竟想干什么?呵呵,那我就告诉你,你要听清楚。自古以来,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都以命去报,你做过什么,你也知道。所以,你必须死,还要死得很惨。”

慧宁公主的死虽说是皇上指使人毒害所致,徐慕轩谗言怂恿、设计谋害也起了极强的推动作用。到现在,沐元澈才明白徐慕轩鼓动皇上对慧宁公主下手,实际是想砍掉慧宁公主这个大树,继而来对付他,置他于死地。

徐慕轩让他死的理由很简单,简单到令他啼笑皆非,又恨得咬牙切齿。徐慕轩费尽心机,就为报夺妻之恨,他夺了徐慕轩的妻吗?一而再、再而三闹腾,最终提出退亲的也是徐家,沈妍是被弃之人,怎么就能成了他夺妻了?

之前,以沐元澈洒脱率真的性情,想不通徐慕轩的心思,也不明白徐慕轩为什么会恨他入骨。现在,他才知道因由,责怪自己后知后觉,但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于谁。徐慕轩又出阴招,他必须拆招迎战,这与他一再的忍耐背道而驰。

“沈侯爷,接旨吧!”徐慕轩一脸阴笑,冲沐元澈抖了抖圣旨,又冲随从摆了摆手,“给沈侯爷准备笔墨纸砚,皇上还等着看沈侯爷给沈氏的休书呢。”

随从端来一只托盘,上面摆有笔墨纸砚,显得是早就准备好的。徐慕轩把圣旨放到托盘上,亲自端着托盘朝沐元澈走来,满脸冷嘲催促沐元澈接旨写休书。

沐元澈踉跄后退几步,银牙咬碎,嘴角淌出血迹。他五脏六腑涌动怒火,若不发泄出来,这一腔的怒火就要反他烧毁烤化。沈妍一再告戒他忍耐,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气,至少要忍到他们的孩子出世,让孩子看看这一方天地。

别的事他都可以忍,但休掉沈妍,这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受的事。皇权高压、小人得志,他感觉自己已忍到极限,已忍无可忍。如果再忍下去,等待他的就是毁灭,他毁灭了,又如何保护他的妻儿?如何为他的生母报仇?

徐慕轩见沐元澈气急,忍不住冷笑出声,“沈侯爷,赶紧接旨写……”

沐元澈抬起脚踹向徐慕轩的胸口,顺手抽到腰间软剑,指向天空。徐慕轩没想到现在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沐元澈竟敢对他这新晋的一等侯、皇上最宠信的心腹之臣动脚。他始料不及,手中托盘里的圣旨和笔墨纸砚都掉到地上。他身体飞出几步远,摔落在地,又滑出去一丈多远,撞到马车上,才很狼狈地停下来。

端华公主同徐家人一起给徐慕绣送嫁,听到圣旨说让休掉沈妍,她就下车来看热闹。见徐慕轩被踹,她大光其火,舞动蛟皮鞭,想抽打沐元澈。看到沐元澈手中的软剑寒光闪闪,她心里哆嗦了一下,赶紧去扶徐慕轩。

“驸马、驸马,你怎么样?”

徐慕轩呕出一口鲜血,脸上流露出如寒冰般的冷笑,他推开端华公主,扶着马车摇摇晃晃,抬高声音说:“沈元澈不按旨给沈氏写休书、立徐氏为正妻,就是抗旨不遵,罪同欺君。他殴打朝廷命官,毁坏污染圣旨,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之罪。他拨剑相向,要刺杀皇上最宠爱的端华公主,就是蓄意谋反。”

一个随从捧着圣旨和笔墨纸砚交给徐慕轩,明黄色的圣旨上沾满的墨迹,又被撕成了碎条。那个随从铁嘴钢牙,一口咬定圣旨是沐元澈撕碎的。

端华公主一看徐慕轩毒计要成,得意猖狂,指着沐元澈破口大骂,侮辱的人却是沈妍。那姿势、那神态,活象一个泼妇,好像沐元澈真的刺杀她了一样。

“沈元澈,这么多人都见证了你的罪名,你还有什么话说?”徐慕轩冷哼一声,又说:“丹书铁券等同免死金牌,但不能救谋反叛国之人,这是大秦皇朝的祖训。皇上已给本侯下了暗旨,只要你有蓄意谋反的嫌疑,就杀无赦。”

谋反、又是谋反,沐元澈听到这个罪名,就好像有魔音在耳边震响,致使他再也不能平静。当年,先皇给沐氏一族定罪也是里通外国、蓄意谋反,灭了沐氏一族满门。无独有偶,当今皇上又给他定下了谋反之罪,看来也想灭他满门了。

君不正,臣投外国,逼入绝境,为了活命,顺民忠良也会反。

沐元澈很清楚皇上和徐慕轩等人都想让他死,他不想乖乖赴死,就要杀出一条活路。他反了,他的妻儿怎么办?而今,他们是她唯一的牵挂。

“侯爷、侯爷。”徐慕绣不顾喜娘阻拦,从花轿里下来,手里抓着绣有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朝沐元澈跑来,“侯爷,沈妍就是个下贱无比的贱人,只要你休掉她,扶我为正妻,我会求哥哥、求祖父向皇上说情,证明你并未谋反。蓄意谋反的是沈妍,是她逼你的,保住你自己,把沈妍那个贱人碎尸万……”

徐慕绣想说把沈妍碎尸万段,够恨、够狠、够毒。可她还差一个“段”字没说完,再说就要等到下辈子了,还要保证她下辈子也能托生成人的话。

因为就在她那句话将要说完时,她的脑袋已经离开身体,飞出去了。她的身体仍然直立,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才倒在雪地里,血喷流而出。

所有的人看到徐慕绣尸首分离,鲜血四溅,都吓呆了,胆小的当场昏死。时间好像在那一刻静止了,呼啸的寒风都无声无息,如同冻结了一般。

沐元澈挺身直立,仗剑向天,鲜血滴落沿着剑韧滴落。他神情淡然沉静,此时,在他眼中根本没有该死与不该死的界限,也没有对生与死的怜悯。他征战疆场多年,每次出征之前都会用死刑犯祭旗祭天,浴血沙场、见惯马革裹尸的人无所谓血腥和野蛮。今天,他杀死徐慕绣也是血祭,这次的血祭是开始,也是结束。

他要用鲜血祭奠沐氏一族八十几条人命的血海深仇,祭奠他的父亲近十年徘徊在人兽边缘、生不如死的日子,祭奠他的母亲为这个皇朝呕心沥血、最终惨不忍睹的下场,也祭奠他自己忠君卫国多年、最终背上蓄意谋反的罪名。

本身,他对徐慕绣并无恶感,但也不会因为徐慕绣死在他的剑下而愧疚,他不是误杀。若说徐慕绣只是仇恨沈妍,想做他的正妻,伙同这些人逼迫他而错不致死。那么,沐家灭门惨案中那些惨死的孩童呢?垂髻赤子,又有何罪?

当年,若不是松阳郡主勾结左天佑,给先皇提供沐家所谓有罪证,沐家怎么会被灭门?现在,他杀死松阳郡主就象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即使杀了松阳郡主也不能为沐氏一族雪洗冤屈,所以才容松阳郡主苟活至今。如今,徐慕轩几次触犯他的底限,别说杀徐家一个人,就是灭徐家满门,他也不觉得为过。

“侯爷,这……”山橙、龙葵和半夏都着急惊慌,但她们并不是害怕,她们都出身金翎卫训练营,见惯了生死,早已漠然了。沈妍让她们跟随沐元澈,就是想时刻提醒沐元澈为了妻儿忍耐,沐元澈没忍住,就是她们失职。

“你们走,快走,尽全力保护夫人。”生死关头,沐元澈的语气很淡定。

“我们……”山橙和龙葵互看一眼,心中没了主意。

“现在开始也行。”半夏反应最快,没容山橙和龙葵多想,她就发出了信号。

山橙和龙葵见半夏发出信号,互相点了点头,也开始按沈妍和计划做准备。

徐慕绣的人头飞出去,很会找地方,一下子就落到了端华公主怀里。端华公主沾了满手血,一声惨叫,把人头丢出去,就昏倒了。她身体滑倒,顺势带倒了徐慕轩,人头不偏不歪,落到徐慕轩的心窝上,吓得一声惊叫,赶紧跳起来了。

徐慕轩是文官出身,费尽心机想报仇,朝堂的阴谋算计少不了他。但流血死亡他经历得不多,尤其是现在,一个与朝夕相见的人就活生生死在他了面前。但现在的情景由不得他胆怯,这对于他是个机会,他也不会为徐慕绣的死伤心。

他刚到京城时,海氏仇恨他这个外室庶子,极尽能事地冷遇虐待,同父异母的徐慕绣也看不起他。徐慕绣死了,海氏会生不如死,他高兴还来不及。

“快去禀报皇上,沈元澈杀了皇上指给他的正妻,抗旨不遵,蓄意谋反,速速调御林军来截杀。”徐慕轩面带冷笑发号施令,语气中透出狠厉的快慰。

沐元澈摇了摇头,撕下衣衫的下摆擦拭剑上的鲜血,好像徐慕轩的话与他无关一样。事到如今,他无须再忍耐,快意恩仇即使后果不堪设想,他也要一试。

“侯爷,御林军要是来了,你会寡不敌众。”打扮成小厮模样的黄芪从人群中出来,叹了口气,说:“夫人说若有不测就到顺天府报案,你看……”

“你们按夫人的计划行事,与我不冲突。”

黄芪点点头,抓住龙葵,“这里你脚程最快,你去顺天府,一定请项大人来。”

龙葵应声离开,黄芪又和山橙及半夏等人商量几句,约好暗号,分头行事。

“沐功,你们去顺天府报案,就说我杀了徐侯爷和他妹妹,快点。”沐元澈挺剑直逼徐慕轩,就在这时,几道剑光飞来,架到徐慕轩和端华公主脖子上。

两个身材高大的女孩一个象提死狗一样提着端华公主,另一个抓住徐慕轩的衣领,几个普通人打扮的男子手持长剑把徐慕轩的随从也都控制了。

端华公主刚才被吓昏了,又被冻醒了。她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人提到半空中,又看到几把剑架在她脖子上,她一声尖叫,又昏死过去了。

“侯爷,是十五和十六。”半夏又惊又喜,赶紧冲他们招手。

沐元澈眉头微皱,半夏、忍冬和十三、十四及十五、十六都是当今皇上登基后慧宁公主才培养的暗卫,武功高强自不必说,每个人都有拿手的绝技。慧宁公主先逝,没想到她们和其他暗卫还在京城活动,有他们在,确实能成他的帮手。

徐慕轩被控制,并没有表现出害怕,他冷哼一声,高声说:“沈元澈,看来你真有谋反之心,说你蓄意并不是莫须有的罪名,你已死路一条,还……”

“绣儿呀!我的绣儿呀!”一个男子高亢的哭声响起,打断了徐慕轩的话。

众人听到嚎哭声,短暂愣怔之后,都寻着哭声看去。高声痛哭的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青袍纶巾,一副书生打扮,若不是他泪流满面,倒也相貌俊美。

“你们别拦着我,让我再看绣儿一眼,她与我……她有了我的骨肉,娘,你的孙子……”男子边哭边用力推开他身后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好不容易才推开拼死拉他的人,他哭喊着向徐慕绣的尸身跑去。

“琛儿,咱们惹不起为官做宰的人,你就别……”妇人一手拉着女孩,一手伸向儿子,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就捶地大哭,“老天爷,你开开眼吧!绣儿是个好姑娘呀!你为什么要带走她呀?还有我的孙子、孙子……”

男子抱着徐慕绣的手臂,哭声更大,“绣儿呀!你死得好惨哪!都是徐家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逼得你呀!等我来年高中状元,替你报仇、报仇……”

冬雪初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而看热闹的人中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冬日日短夜长,人们闲瑕无事,巴不得找一些笑料谈资,打发无聊的日子。

先是徐慕轩宣读了让沐元澈休妻再娶的圣旨,紧接着沐元澈杀了人。人们还未从惊骇恐惧中缓过劲儿来,就有人跳出来哭媳妇、哭孙子。人们集思广义,把这些事连在一起,再发挥丰富的想像力,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版本在人们心中诞生。

徐慕轩看到这一幕,又听到那对母子哭诉的那些话,他心里咯噔一声,第一感觉就是完了。女子与人通奸,被丈夫杀死,丈夫有罪,却不致死,这是大秦皇朝律法的规定。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暴出徐慕绣与人有私情,他就不能再给沐元澈安罪名,徐慕绣就白死了,他的苦心设计也会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泡汤。

“查查那个人是谁?”徐慕轩指着哭诉的男子吩咐幕僚,又使了眼色。若能查出那男子一家是沐元澈指使的,沐元澈谋反的罪名就坐定了。

十五、十六等人控制徐慕轩和端华公主,对徐慕轩的幕僚并未拨剑相向。

幕僚仔细看了看哭诉的男子,冲徐慕轩摇头叹气,说:“回侯爷,不用查了,学生认识这个人,还跟他打过交道。此人姓贾名琛,西北省人士,与侯爷是同年的举子。因西北省来京城路途遥远,他错过了侯爷那一庙的会试和殿试。他今年才到太学读书,颇有才学,也是很难缠的人,那些出身名门的公子们都怵他。”

徐慕轩一听就昏了头,贾琛有才华、很难缠,又有举人的功名,还要参加下一庙的会试和殿试。别说他跟徐慕绣无私情,就是感情不深,他会在徐慕绣死之后还来败坏自己的名声吗?自古文武相轻,文酸假醋的学子会被沐元澈所用吗?

这么说,贾琛就不是被人所用,而是真的和徐慕绣有么情,并且感情还极深。

如今,徐慕绣被沐元澈杀了,贾琛不恨沐元澈,反而口口声声怨徐家逼死了徐慕绣。徐慕轩见徐慕绣出嫁之前很高兴,怎么看也不象被逼的?这又是唱哪一初呢?听说贾琛要报复徐家,徐慕轩就更昏头,妙计不成,反而树了敌。

项怀安带书记官、仵作和衙役赶来时,御林军统领刚带兵把迎接送嫁的队伍围起来。在御林军来之前,十五、十六等人已放开徐慕轩和端华公主,给半夏留下暗号,混到人群中了。徐慕轩想说沐元澈蓄意谋反、让人逼迫他都没证据了。

蓄意谋反罪名深重,御林军统领率先问话,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又同项怀安做了简单的沟通。徐慕轩以被沾染毁坏的圣旨为物证,又有他的随从做人证,一口咬定沐元澈搞旨不遵,有谋反之嫌,让御林军统领羁押沐元澈。

没等沐元澈开口,沐功沐成就跳出来,指着徐家人破口大骂。从徐瑞云与恶贼通奸骂起,又骂到徐慕绣与人私通怀了孕,还要借圣旨高压,把一个二手货硬塞给沐元澈,还要逼沐元澈休妻,连端华公主新婚之夜没落红都有所影射。直骂得以徐慕轩为首的徐家人脸蛋都成了调色板,却因事实如此,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诸位都听清楚了吗?还需要我多说什么?皇上未赐婚之前,我就听说徐家小姐与人有私。若她甘心做平妻,我倒可以容忍,没想到有人竟然蒙骗皇上,鼓动皇上下旨让我休妻,扶徐家小姐为正,真是欺人太甚了,我杀她是被逼无奈。”

沐元澈跃身上马,以睥睨的神态俯视众人,面庞隐含冷厉的杀气,展现疆场统帅的威武英姿。而他心里却暗暗捏了一把汗,不得不佩服沈妍设计周密。

刚才,他杀死徐慕绣,那只是忍无可忍之下恣意的反抗,根本不计后果。冷静下来,他也想到刚才的恣意而为后果不堪设想,若不是沈妍的妙计,他这时候早已被羁押入牢了。现在,他占据了主动,徐慕轩就是说破天,也越来越被动。

沈妍没想到徐慕绣会死,她设计让人在迎亲途中败坏徐慕绣的名声,哪怕徐慕绣打有御赐的标签,也不能进胜战侯府的大门,或许会被直接抬到寺庙里。

御林军统领转向项怀安,“项大人,你看这事……”

项怀安皱眉苦笑,看向徐慕轩,“徐侯爷,这事因你而起,你看……”

徐慕轩暗暗咬牙,冷哼一声,“就算沈元澈杀死舍妹罪不致死,他也有罪在身,他毁坏圣旨,殴打本侯,吓坏端华公主,不都是大不敬之罪吗?”

贾琛跳出来一搅和,事态马上峰回路转,变得对徐慕轩不利了。面对强大的事实,还有群众雪亮的目光,徐慕轩不敢再给沐元澈强加蓄意谋反的罪名。而所谓的大不敬之罪可重可轻,还有可能无罪,那就要因事实而论了。

“你刚才当着这么多人说我家侯爷,现在又成了大不敬之罪,我家侯爷是什么人?容你随意诬陷。”沐功沐成冲出来质问,被沐元澈挡回去了。

“那就羁押我吧!不管什么罪。”沐元澈跳下马,冲御林军统领伸出双手。

御林军统领看了看项怀安和徐慕轩,冲手下挥手说:“带走。”

“先别走。”满身是血的贾琛蹿过来,先冲徐慕轩恶狠狠哼了一声,又转向御林军统领,指着沐元澈,高声问:“你把他带走是想治他的罪吗?”

“当然。”

贾琛冲御林军统领冷呲一声,“当然?哼哼!你的当然是什么意思?是想理所当然治他的罪,还是给他找一个想当然的理由脱罪?别这么看着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别说是你,你的小舅子不也常干这种事吗?把恶人抓起来说治罪,明码标价,花点银子就能放出来,你敢说你没干过这种事吗?”

“你、你胡说什么?”御林军统领瞪视贾琛,他刚才就听说贾琛是有名的刺头儿,与他素未谋面,就清楚他的底细,丝毫不惧他的权势,显然很难缠。

“我是不是胡说你很清楚,我的绣儿被徐家逼迫,又被姓沈的所杀,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豁出举人的功名不要,带着我的老母弱妹赤足光腚跪死在宫门口,让天下人都看看大秦皇朝是怎么对待同身贫贱的读书人的。”

“你……”项怀安是读书人出身,很清楚一个学子赤足光腚跪死在宫门外意味着什么,他赶紧好言劝慰,“贾琛,你想要什么说法?说出来,本府为你做主。”

贾琛轻哼一声,“听说项大人有青天之称,那你今天就当场审理这案子,你审清楚了我才能决定我要什么说法,谁也不许走,否则我赤足光腚……”

“好好好,本府这就审。”项怀安听项家学子说过贾琛是个歪才,今日只凭三言两语,他就见识到贾琛的难缠,只好决定在雪地里现场审案。

这件案子看起来脉络清晰,却是一件审不清的糊涂案。案子牵扯到的人都有过错,也都有不得已的理由,根本无法问罪。项怀案快刀斩乱麻,极尽能事地安抚贾琛,又责令沐元澈赔偿贾琛五百两银子,这样沐元澈才过了贾琛这一关。

贾琛以徐慕绣怀了他的骨肉为由,想要徐慕绣的尸首,徐家不同意,两方争来辩去,徐家众人也辩不过贾琛一个。最后,徐家给了贾琛五百两银子,算是对贾琛的补偿。这个决定是徐秉熙做出的,徐慕轩没办法,脸都气成了青黑色。

听说徐家答应给贾琛五百两银子换回徐慕绣的尸首,看热闹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满脸新奇惊诧。事情摆平了,徐家的体面又被人们当成鞋垫踩在了脚下。

无疑,贾琛这个半路杀来的程咬金成了最大的赢家,而败得最惨的当然就是徐家了。徐慕轩设计别人不成,徐家死了自己人,又丢了脸面、赔了银子,闹得惨乎惨矣。这件案子落下帏幕,连累吃挂落儿的人不少,连皇上都底气不足了。

……

沈妍靠在软榻上,听丫头们又一次讲起那天的事,不由连声长叹。徐慕轩阴谋设计导致皇上与慧宁公主离心,最终丧命,那时候,他还躲在幕后。而此次陷害沐元澈,他已迫不急待跳到了台前,与她和沐元澈都拉开了当面敌对的序幕。

毕竟两人有过一段情缘,沈妍也是受点滴之恩、就是涌泉相报之人。和徐慕轩此生陌路是沈妍曾经所想的两人最坏的结局,她真的不想和徐慕轩成为你死我活的敌对。可现在,事态早已超出她能控制的范围,好多事情也由不得她逆转。

就象这次,徐慕轩给沐元澈扣上谋反的罪名,若罪名坐实,最轻也是满门抄斩,很可能要诛三族,甚至会诛九族。那时候,沈妍还能活吗?她的两个孩子还能活吗?徐慕轩在设计时,就想好怎么处置沐元澈了,他不会顾及沈妍的死活。

沈妍不想把徐慕轩当成你死我活的敌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必须这么做。

沐元澈杀徐慕绣人证物证俱在,他自己也供认不讳。因为贾琛一闹,又有项怀安等人为沐元澈申辩,皇上就是想让沐元澈死,这次也不能治他的重罪了。徐慕轩主张刑部三堂会审,近于事实的压力,也没给沐元澈定出多么响亮的罪名。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刑部把沐元澈收监,打了他二十大板,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皇上借此事决定把沐元澈发配到漠北军营,没说期限,只撤掉了他的职位,没削他的爵。即使这样,还有许多人上书为沐元澈鸣不平,说判得太重了。

徐慕轩向皇上进言,说不能上沐元澈离开京城,尤其是去军营,以免放虎最山。皇上因此次的事被人非议不英明,心里怨上徐慕轩,就没听他的建议。只要沈妍母子在京城,沐元澈就是跑到天边,也会乖乖回来,这就是皇上的想法。

年节临近,本是亲人团聚,全家欢乐的日子,沈妍却送走了沐元澈。送别的时候,两人都没哭,两人都知道分别是暂时的,也是必须的。只有沐元澈离开京城,让皇上眼不见、心不烦,想不起来,他们的日子才能平静下来。与其在京城时时担惊,受尽小人嘲弄,还不如离开,等朝廷局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沈妍和沐元澈成亲后的第一个年节就天各一方度过,想来让人心酸,而沈妍似乎没有太重的伤感。她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早已习惯从大局出发,分析事情的利弊,对待感情和家庭也一样。只要事态总体趋向有利,暂时的痛苦不算做么。

她回到胜战侯府居住,就闭门谢客,摆出一副犯官家眷的低姿态,日子过得很平静。年节前后,她以身子沉重为由,连项家和汪家都没走动,只是派人送去了厚礼。沐元澈不在府中,左琨和金财神也不便登门,只派人送来了年节礼。

同沈妍安静平和的日子相比,武烈侯府可谓乱七八糟,又死气沉沉。徐秉熙和松阳郡主都很疼徐慕绣这个孙女,没想到竟然弄成这样,两人气急攻心,都病得很重。海氏一口咬定是徐慕轩害死了徐慕绣,疯疯癫癫,天天痛骂徐慕轩,跟他要女儿。徐慕轩恨透了海氏,但海氏是他的嫡母,他也无可奈何,只有忍耐。

端华公主被吓出了臆症,恶梦不断,请僧道做了几场法事,也没有明显的好转。府里家务落到平氏身上,平氏不善于治家,天天为一点小事叨扰徐慕轩。徐慕轩里里外外忙得跳了脚,却惹来府里上下众多非议,闹得他没有一刻消停。

实在没办法,徐慕轩只好把被端华公主发配到洗衣坊的刘氏放出来,又好言游说徐瑞宙打理府中对外的家务。徐瑞宙和刘氏都是有心之人,他们对端华公主怀恨在心,也恨上了徐慕轩,家务大权重新落到他们手中,境况就可想而知了。

沈妍正在对账,看到山橙进来,问:“给侯爷的回信和衣物都送出去了吗?”

“夫人放心,昨天就送出去了。”

皇上把沐元澈发配到漠北军营,途经塞北,碰巧四皇子正在塞北赈灾,就把沐元澈留下帮他做事。昨天,沈妍收到沐元澈报平安的信,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了。沐元澈是军人出身,到军营也不会受苦,但跟四皇子做事境遇会更好一些。

沈妍点点头,说:“我想出去走走,房里太闷了。”

院子里积雪融化,花树返青,元宵节一过,早春的气息就欲渐欲浓了。

山橙扶着沈妍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正要休息,就有人来报说许夫人来访。

“请她到花厅。”沈妍现在并不反感许夫人了,许夫人打着佛祖的旗号,在别人面前是伪君子,在沈妍面前,她就变成了真小人,反而让沈妍很放心。

沐元澈被发配之后,许夫人来过一次,一再强调沐元澈今年本有牢狱血光重灾,是她讲经说法、沈妍又虔诚向佛,才化解的灾劫。不用她开口,沈妍也知道她想要谢礼,就给她送了两盒御米膏药丸,让她继续讲经说法,消灾解难。

许夫人的御米膏药丸经过特殊配制,有三分之一都进了当今皇上的肚子,这正是沈妍想要的结果。许夫人通过慧平公主给皇上贡药,两人都很了许多银钱赏赐,钱家和杜家也沾光不小。可最终,许夫人和慧平公主连同皇上还不都控制在沈妍手里吗?有她们搭桥开路,沈妍做事不显山、不露水,自然不亦乐乎。

“许夫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尽管直说,你我无须俗套客气。”沈妍开门见山,对待小人当然要用小人的方式,没必要浪费唾液讲大道理。

“那次端华公主过府挑衅,听沈夫人说她新婚之夜没落红,可是真的?”许夫人问得很直接,她了解沈妍,两人建立有事就是朋友的小人之交也不错。

沈妍笑了笑,说:“道听途说而已,不做考究。”

“事关金枝玉叶的名声,道听途说的话随便出口,很容易惹来大祸,沈夫人可不是随便之人。端华公主今年有大灾,这是佛祖的暗示,我想多了解一些。”

许夫人是伪君子,也是真小人,又是有心狠毒之人,端华公主打了她,没灾才怪呢。她打着佛祖的旗号,以慈悲为怀也有特定的人群,而端华公主恰恰不在这特定的人群范围之内。被佛祖的代言人报复,端华公主的灾劫也够深重的。

沈妍摇头一笑,面露揶揄,“难道许夫人想给端华公主消灾解难?你可真是慈悲为怀的活菩萨,端华公主若能早些时候被你度化,新婚夜肯定会有落红。”

“看来沈夫人知道端华公主新婚夜没落红的原因。”

“许夫人不知道吗?你连亲孙子都有了,可是过来人,要不知道可稀奇了。”

“呵呵,沈夫人说话有趣。”许夫人讪讪一笑,说:“我想知道那人是谁。”

“难道许夫人认为那人是我?”沈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女人,而不是人妖,“许夫人想知道也简单,可以去问端华公主、徐侯爷或皇上。”

许夫人高深一笑,点了点头,马上转移话题,说:“英王府暖房里的芍药花开了,改天我向英王妃讨一盆送给沈夫人,听说芍药花还能入药呢。”

跟聪明人说话很简单,许夫人绝对是聪明人,凡事一点即透。正因为她是聪明人,端华公主得罪了她,还不知道要有多深的灾劫呢,慢慢消受吧!沈妍也痛恨端华公主,有许夫人冲锋在前,她只需躲在后方、摇旗呐喊即可。

“多谢。”沈妍语气淡淡,摆出一副送客的态度。

许夫人起身告辞,笑着说:“改天再来讨扰沈夫人,告辞。”

送走许夫人,沈妍就去后花园沿湖溏漫步,初春清凉的气息沁入心脾,她顿觉神清气爽。严冬已经过去,春天来了,她衷心希望事态逆转,迎来她的春天。

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生产了,现在身子很沉重,没力气大的丫头扶着,她连路都走不稳。怀孕到五个月的时候,她就控制了自己的饮食,精心调配药膳食用,就怕营养摄入过多,孩子太大不好生,她又是两个,跟人家生一个也不一样。

生意上的事无须她操心,府里内外的事也不用她劳神,她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吃好喝好玩好,保持心情平静快乐,一心安胎,准备生产。

天气转暖,她也加大的运动量,每天的上午和下午,她都围着胜战侯府的后花园走两圈。她也经常在院子里的小花园活动,还经常亲自动手给孩子做一些小物件。即将升为人母,那种掺杂担心和恐惧的快乐时时令她心泛涟漪。

她正在后花园漫步,就有丫头来禀报,说宫里来人了,送来了许多赏赐。

赏赐是庞贵妃所赐,包括吃喝穿用物品,种类很多,听说都是庞贵妃亲自挑选的。庞贵妃并不是凭白无故赐东西给沈妍,而是让沈妍把庞玉嫣放出来,说锦乡侯夫人想庞玉嫣想得吃不下、睡不着,请沈妍放庞玉嫣回娘家住几天。

“凡请嬷嬷给贵妃娘娘回话,她交待的事情我马上就办。”

“多谢沈夫人,老身告辞。”

送走庞贵妃派来的人,沈妍就让苏嬷嬷放庞玉嫣主仆出来,让她们了解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又让人准备礼物,明天一早送庞玉嫣回锦乡侯府省亲。

“夫人,庞贵妃赏的东西怎么安置?”

“让山橙和龙葵查查有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山橙和龙葵就气愤来报,庞贵妃赏的吃食里含有桑血红,使用物品都用麝香薰过,那些泡水喝的花椒中还有藏红花粉。沈妍随便误食、误用哪一样,即使不用导致流产,也会影响胎儿的发育情况,甚至胎死腹中。

象这种往自己赏赐给别人的东西中下毒的蠢事庞贵妃绝对不会做,但端华公主一定会做。元宵节前后各三天,宫中先后做了七场盛大的法事,端华公主的臆症好了。她从年后就一直住在宫中,估计是闲得无聊,就开始算计生事了。

端华公主在庞贵妃赏赐给沈妍的东西中做了那么大的手脚,庞贵妃会全然不知?估计庞贵妃也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也知道她赏的东西沈妍不会用。

生产前一个多月,沈妍就在津州和连州两城通过济真堂药房选好了奶娘和稳婆。她不敢再京城选,怕有人做手脚,毕竟她身单力孤,有些事情防不胜防。

她让十三十四联合慧宁公主留下的其他暗卫调查奶娘和稳婆的底细,选好之后又一直监督她们。距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天,就赏赐了她们重金,又把她们全部接到府里来住。奶娘按沈妍研配的食谱饮食,稳婆也跟沈妍学基本的急救医术。

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金财神给沈妍送来了一个他自认为很惊悚的消息。

萧水葳怀孕了,而且月份也不小了,只是一直瞒着金财神。两人为入冬去哪里度假吵了一场,就开始闹脾气,这几个月,两人谁也不理谁。萧水葳现在花朝国安胎,金财神为了他的儿女,必须做小伏低去道歉,连荆条都准备了几捆。

金财神听说沈妍怀的是双胎,而且确定是两个儿子,他很不服气。张口就说萧水葳会一胎给他生四个,全是清一色女儿,非压沈妍一头不行。这些年,他受了沈妍和萧水葳不少气,认为女孩能压男孩一头,他盼望是女儿,而且要成倍压。

离沈妍预产期还要十天,汪仪凤就带璎姐儿住进了胜战侯府,要陪伴沈妍度生产这一关。项家二房人员增多,家务事也不少,就交给兴阳县主和刘姨娘等人打理。项云玫也怀孕了,汪仪凤还要隔三差五去看她,给她送喜礼,也很忙碌。

诏哥儿听说汪仪凤要带璎姐儿住到沈妍家里,好吃好喝好玩,而他还要每天去族学读书,当即就哭得昏天黑地,非要同汪仪凤一起去。被项怀安狠狠教训了一顿,又被汪仪凤打了几下,他就拿出他的看家本事——绝食来对抗。

他整整两天没吃没喝,可把合府的人吓坏了,别说他只是不想读书,要到沈妍家中来玩,就是再难办的事情也要顺着他,总不能拿他的小命开玩笑吧!

距离预产期还有三天,稳婆就指挥丫头婆子布置好产房,奶娘又亲自布置了婴儿房,生产需要的东西也准备齐全了,汪仪凤亲自检查了几遍,才放下心。

这几天宫缩频繁而且时间长久,每次疼得沈妍都直冒冷汗,盼着孩子早点生下来。她活了两辈子,这是第一次生产,而且还是两个,由不得她不紧张。

汪仪凤每天都陪着沈妍,宽慰她,亲手给她做一些可口清淡的吃食。沐元澈不在身边,有一位贴心的母亲在,沈妍也感觉很踏实,那种安慰来自心间。

“夫人,庞姨娘来请安了。”

沈妍微微皱眉,说:“就说我知道了,让她去歇着吧!下午就不用过来了。”

庞玉嫣被放出来之后,到锦乡侯府住了十天,锦乡侯世子夫人亲自把她送回来了。此次回来之后,庞玉嫣放低姿态,天天来给沈妍请安,每天两次,风雨不误。她转变得太突然,沈妍不敢接受她示好,对她的警惕反而越来越高。

苏嬷嬷忙问:“不是早说庞姨娘来请安就随口打发了吗?怎么又来回了?”

“奴婢是想随口打发她,可她说侯爷不在府里,夫人要是明天生产,她也不来伺候,肯定会被人笑话,非要让奴婢来回一声,还在外面等夫人的回话呢。”

沈妍眉头皱得更紧,思虑道:“我离预产期是哪一天,府里凡有点头脸的奴才都知道,说不定早传到外面了。庞玉嫣的下人最善于打探消息,她都被放出来一个多月了,还不知道我的预产期是哪天吗?她怎么说我明天生产呢?”

“依老奴看她就是没话找话,夫人放心,老奴去打发她。”苏嬷嬷转身出去。

汪仪凤边喂沈妍吃粥边劝慰,“没准是她记错了,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

沈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庞玉嫣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结。她是心细之人,善于通过观察人的言语行止,判断一些隐秘之事。而庞玉嫣也是心机深沉之人,以往来请安,问一声就走,不会象今天一样随口说闲话。

“左皇子派人给你送来一封信,还嘱咐务必让你亲启。”

沈妍接过信,没看,吩咐道:“把别人送来的那些补品挑几样男女通用的送给他,让他好好补给调养,他现在个头还是矮,一点也不象西北人。”

丫头应声出去,沈妍刚要看信,听到汪仪凤在哭,知道她在想沈蕴,忍不住连声长叹。沈蕴自跟西魏的马队到了江东就失踪了之后,直到现在也没消息。沈妍托了好多人打听沈蕴的下落,也没回音,这件事还一直瞒着汪仪凤。

“母亲、母亲,不哭,璎姐儿乖,璎姐儿听话。”

“哭什么?一点都不象男子汉,看我,就不哭。”

奶娘带璎姐儿和诏哥儿进来,两个孩子一打岔,汪仪凤就破泣为笑了。她哄两孩子跟沈妍说话,母子几人又到后花园去看盛放的杏花,玩得很开心。

半夏匆匆跑进后花园,附到沈妍耳边说:“夫人,十五十六发来了危险信号。”

沈妍心里咯噔一下,急问:“什么意思?”

“奴婢也不清楚,估计她们也身处险境,不方便细说,只有一个标记。”

“先别声张,回房再说。”沈妍忽然想起左琨那封让她亲启的信,在花园里玩了太久,都快一个时辰的,她这才想起她根本没看左琨的信。

左琨在信里说有人在调查沐元澈的身世,搜罗沐元澈是当年通敌谋反的沐氏一族的后人。那些人一个月前就开始做这件事,很隐秘,但还是惊动了左占派来保护左琨的飞狐营暗卫。暗卫今天才把消息告诉左琨,左琨就赶紧写信告诉她了。

沐元澈是沐氏一族的后人,皇上心知肚明,为什么皇上不抖出这件事?现在到处搜罗证据的人是不是皇上所派?若是皇上所派,他又何必绕圈子呢?

皇上虽说蠢笨昏庸,但他也很清楚有些话不能随便说,需要证据。尤其是沐元澈曾立下赫赫战功,又有丹书铁券护身,没有铁证,谁也休想要他的命。而皇上和徐慕轩及大皇子一派处心积虑,从他的身世入手,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沈妍抚额沉思,忽然脑海中电光一闪,脸上浮现不屑的笑意,“半夏,你把忍冬山橙龙葵和十三十四都叫来,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十五十六。要是联系不上她们,能联系到其他暗卫也好,我有一件大事要做,需要人手,越多越好。”

半夏应声出去,一会儿就把山橙等人全部叫来了。沈妍跟她们讲明事态,主仆又仔细商量计议了一番,做好分工,分头行事。沈妍给左琨写了一封信,让黄精亲自给左琨送去,不知道左琨能调动多少飞狐营暗卫,她现在急需人手。

苏嬷嬷同汪仪凤几人回来,低声说:“夫人,守园子的婆子说这几天经常看到承恩伯府那边有人爬到墙上往咱们这边张望,刚才还有个小厮跳墙过来,往西北角那座院落里跑,被守园子的婆子们抓住,打了一顿,从后门扔出去了。”

沈妍冷哼一声,说:“承恩伯府现在又由李姨娘掌家了,出新鲜事也不奇怪。”

西北角那座院落是慧宁公主和沐元澈为沐家的先祖设下的灵堂,除了院落的两个看门人,还派有八名暗卫轮流守卫,那里等同于两府的禁地。

自沐元澈立府、把沐家先祖的牌位请过来,看门人和暗卫也都住到了那座院落里。他们自起炉灶,每月跟管事领月钱份例及油盐柴米,和府里的下人素无交结。人们对那座院落好奇也正常,但也难保有人要打别的主意。

沈妍思虑半晌,写了一个纸条,盖上沐元澈的印签,让山橙送去给那座院落的看门人。紧急关头,生命最脆弱,她必须小心再小心,排除一切隐在的危险。

晚上,沈妍和诏哥儿、璎姐儿玩了一会儿,感觉很疲惫,就想卧床休息。可躺在**,她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怕休息不好影响孩子,她喝了一碗安神汤。又把璎姐抱过来,同她睡到一张**,直到夜深人静,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她很晚才起来,刚起床就迎来了一阵剧烈而持久的宫缩。下坠的疼痛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她感觉浑身无力,吃了一点东西,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到将近午时,感觉精神饱满了很多,她洗漱吃喝完毕,就到小花园里散步。

听到有人喊“圣旨到了”,又听到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叫骂喊呵声传来,沈妍顿感双腿无力,心一下子提到了上嗓,怦怦剧跳,好象要跳出胸口了。

府里没有男主人,沈妍和汪仪凤就带着仆人们出来接旨了。来传旨的人是沈承荣,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人们称呼他是杜大人。沈承荣和杜大人带来了百余名侍卫,一进来,就把胜战侯府外院的仆人控制了,几名管家和管事全捆起来了。

沈承荣怨毒的目光在沈妍和汪仪凤身上扫视了几圈,脸上浮现兴灾乐祸的表情。他洋洋得意,好像沈妍和汪仪凤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他有笑话可看一样。

杜大人上前一步,展开圣旨,念道:“着尔等查检胜战侯府,钦此。”

“来人,把胜战侯府上下不分主仆全部捆绑,前院看押,所有财物全部查抄贴封。”沈承荣恶狠狠的目光扫过沈妍和汪仪,又呵令侍卫,“你们分成三队,内外院各一队,还有一队去后花园,务必仔细抄检,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沈妍刚要开口,肚子一阵猛痛,她紧紧抓住丫头的手,“你们……”

沈承荣今天带来的侍卫出自御卫营,他们早就听说沈妍有钱,巴不得攀上检查胜战侯府的美差。听到沈承荣下令,他们就要行动,被杜大人拦住了。

“沈驸马,你这是什么意思?圣旨写得明明白白,让我等查检胜战侯府。你怎么下令要捆绑人口、查抄财务呀?你这是要抄检胜战侯府吗?”

“怎么?杜大人还没听说吗?沈元澈是通敌叛国的反贼后裔,我们拿到证据易如反掌。证据一到手,肯定要抄检,现在顺便抄检了,还不是一样?”

“沈驸马,话不能这么说,通敌叛国不是小罪,就算我们今天拿到证据,刑部要三堂会审,皇上还要亲审。几个环节下来,证据确凿,才能定罪,这是大秦律法的规定。你现在证据还没拿到手,就要让人顺便抄检,这不是开玩笑吗?”

杜家同项家一样,都是以纯臣自居的百年旺族,虽说后辈良莠不齐,但祖训不遗。杜大人出身杜氏家族,凡事以理法为据,确实有纯臣风范。

象沈承荣这样的人,见利忘义,处处钻营,虽是读书人出身,却没有任何风骨可言。就凭他那副小人嘴脸,给忠正纯臣提鞋都不够资格,只能和庞家之流沆瀣一气。慧宁公主一死,他就腆着脸投靠了庞家,现在正想立功讨好主子。

汪仪凤听到杜大人的话,气急大骂:“沈承荣,你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

沈承荣指着汪仪凤咬了咬牙,想怒骂她,碍于众人在场,他没开口,“杜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忘记我们来时大皇子的吩咐了吗?”

要不是因为大皇子想拉拢杜家,沈承荣真想怒骂杜大人,再参杜家一本。

“他那是吩咐你,没吩咐我,我自会按皇上的旨意办差。”杜大人展开圣旨让侍卫们看了看,说:“沈驸马,你我还是各带人手、分头行事吧!”

沈承荣冷哼一声,给与他交好以及他看好的几个侍卫使了眼色,当即就在七成的侍卫归到沈承荣这边,大概有七八十人。还有三四十个侍卫都是看上去很憨厚、不灵透、没眼色的人,知道沈承荣看不上他们,就跟随杜大人了。

“杜大人,本宫去后园,前院就交给你了,至于内院……”沈承荣盯着沈妍和汪仪凤,重哼一声,“张明、赵立,你们两人各带一队侍卫把内院围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只要本宫找到证据,当即抄检,大皇子准本宫先斩后奏。”

“沈承荣,你不得好死,你……”

“啊——”沈妍疼得一声尖叫,打断了汪仪凤的怒骂声。她双手搂着肚子弯下身,剧痛之下,她五官都扭曲变形了,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丫头婆子七手八脚赶紧把沈妍扶到软榻上坐下,汪仪凤握紧沈妍的手,又让人去叫稳婆。沈妍看到沈承荣那副嘴脸,很恶心,想呕吐,疼痛更加剧烈了。

沈承荣冲侍卫挥了挥手,有五六十人到他身后列队。他给那两个叫张明赵立的侍卫头目使了眼色,冷笑几声,带人去了后园。张明和赵立带着二十几人就往内院闯,对丫头们推推搡搡揩油,根本不理会疼得要死要活的沈妍。杜大人看到这般情景,叹了口气,眼不见为净,带着他的人去了前院。

“夫人快生了,快、快抬她去产房。”

“不许走,驸马爷有令,谁也不许离开这里,要是识相的,赶紧……”叫张明的侍卫头目正得意洋洋叫嚣,一只拳头重重砸下他的面部,鼻骨咔嚓碎断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的身体摇晃几下,轰然倒地,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喷流而出。

忍冬冲其他侍卫挥了挥带血的拳头,“谁敢说不让离开这里?”

沈承荣和杜大人带来了百余名侍卫,又有圣旨在手,忍冬半夏几人虽说武功高强,却不敢动手。现在,包围内院的只有百余人,还不够几个丫头热身的呢。

那个叫赵立的侍卫见张明倒下了,心里害怕,但仍硬撑一口气呵骂。一句脏话刚骂出口,半夏就抬脚踹向他的裤裆,嘣得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碎了。他的身体飞起来半丈高,又重重落下,他一歪头,就昏死过去了。

“还有没有人敢说不让我们走?”

侍卫们看到头目都被打昏了,知道这两丫头的厉害了,谁也不敢吭气,都往门口退去。几个小厮堵在二门上,不让侍卫们出去,让他们都靠在墙角抱头蹲下。

半夏拿出一把闪亮的匕首冲侍卫们晃了晃,说:“你们都老实点,谁敢出去报信,我就把他阉了。就算他立下大功,看看皇上有没有本事给他长上。”

沈妍看到忍冬和半夏发威,苍白的面庞流露出苦笑,疼痛微微减轻。侍卫们不敢再阻拦,婆子们就抬上软榻,向主院的产房走去。

“见红了,夫人快生了。”还没到产房,稳婆就喊起来。

听稳婆说沈妍快生了,婆子们加快脚步朝产房走去,众人赶紧分头准备。汪仪凤一溜小路跟着软榻,紧紧握住沈妍的手,不停安慰她,让她宽心。

听说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要生了,沈妍担惊受怕外加恐惧。这两个小家伙也太会添乱了,明明后天才是预产期,他们这么急着出来干什么?

“山橙、山橙……”沈妍抓住沈妍的手,大口喘气说:“按计划……行事。”

“夫人放心,奴婢明白。”

沈妍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她怕自己又累又疼昏过去,就用牙齿紧紧咬住舌尖。稳婆说她的宫口还没开,一时生不下来,又给她用土法助产。汪仪凤喂她喝提气补气的参汤,给她讲生产的经验,一再鼓励她不要怕。

若单是生孩子,即使两世头一次,沈妍也不怕。她本是胆大乐观的人,又是大夫,没吃过猪肉,猪跑路不知道见了多少回,听来的经验就一大堆。

可现在有人要查检胜战侯府,虽说她提前做了准备,但不知道那些人会弄出什么样的证据,由不得他不担心。沐元澈离开京城,在四皇子手下做事,他被逼无奈,只好表明自己投到了四皇子一派。大皇子和庞家一派按捺不住了,就勾结徐慕轩蛊惑那个蠢皇帝,想借机除掉他,趁早剪断四皇子的羽翼。

沈妍提着心,又想到几件需要马上安排的事,“山橙、山……”

“奴婢在。”山橙扶住沈妍的胳膊,低声说:“夫人放心,十五十六带人来了。”

“好,你、你……多带几盒御米膏去请许夫人,就说我需要她……”沈妍疼得一声惊叫,就说不出许来了,稳婆的土法催生起了作用,她真的快生了。

……

承恩伯府,主院花厅。

李姨娘摆出当家夫的姿态,端坐在正座上,边喝茶边处理府里的事务。沈娇坐在脚榻上,轻轻给她捶腿,丫头婆子来往穿梭,凑趣的凑趣,回事的回事。

慧宁公主死后,她挨了沈妍一顿板子,过完年才彻底好起来。办完慧宁公主的丧事,沈妍就不再理会承恩伯府的家务事,内院家务事仍由李姨娘打理。

她现在虽说不敢搬到慧宁公主的院子里来住,却以这座院落宽敞为由,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办公室。她现在虽说是个妾,却摆足了当家主母的姿态。

“姨娘,郡主病了,想请大夫来诊治。”

“三天两头生病请大夫,真是贱人贱命,不请,让她死了算了。”李姨娘恶狠狠咬牙,她天天盼着沈婉死,还异想天开,希望郡主的封号落到沈娇身上。

“娘,别这样,父亲那次不是告戒过你吗?沈婉不能死,她是郡主。”沈娇撇着嘴,满脸嫉妒,冷哼说:“父亲还请利用她郡主的封号攀一门好亲呢。”

李姨娘重重放下茶盏,冷哼道:“给她请医术最差的大夫,用最差的药,保住她的命,别让她死,也没让她,免得看到她让人心烦。”

“是,姨娘。”丫头领命退出,自然会按李姨娘的意思去办。

一个婆子喜滋滋跑进来,禀报说福阳郡主来访,李姨娘顿时笑脸开花,带沈妍一同迎出去。把福阳郡主请进来,就谴退了下人,李姨娘母女同她一阵嘀咕。

自慧宁公主死后,福阳郡主再来承恩伯府,就不是来找沈婉了,而是来拜访沈娇和李姨娘。福阳郡主是宗室贵女,能看得起她一个妾室和一个庶女,这令李姨娘母女受宠若惊,每次见面都极尽能事地讨福阳郡主开心。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听说沈贱人快生了。”福阳郡主狠狠咬牙,她天天诅咒沈妍胎死腹中,希望哪一天能有好消息传来,让她得偿所愿。

福阳郡主已和左琨退婚,当时她想退婚是因为左琨要放弃太子之位。后来她又听说左琨巴不得退婚,当时要求娶她只是想帮沈妍,交不是看中了她。她就恨沈妍恨得要死,若不是杀人要偿命,她真想捅沈妍几刀,把沈妍碎尸万段。

李姨娘冷哼一声说:“我跟庞姑娘约好了,只要我家伯爷带兵进到后园,她就派人来送信,我们就过去看热闹。只要我家伯爷抄出证据,沈贱人和她的小崽子不管是否生下来,都要死,我家伯爷答应让我扎沈贱人几刀了。”

福阳郡主很兴奋,刚要开口,就有婆子来报,说庞玉嫣派人送来的消息。李姨娘赶紧交待了下人几句,就同福阳郡主和沈娇带着成堆的丫头婆子向两府之间的小门走去。她们一到门口,那边的门就打开了,庞玉嫣带人与她们里应外合。

“沈驸马要查检的是那座院落吗?”祁阳郡主指着西北角那座院落问。

庞玉嫣点点头,“我让人在柳梢头准备了茶点瓜果,我们到那边赏景等候。”

西北角那座摆放沐氏祖先牌位的院落门口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外面就是一个小湖溏,柳梢头就在小湖溏对面。坐到柳梢头的水榭里,能隐约看到那座院落的情况,还不会被人看到,正好是她们看热闹的最佳场所。

……

男装打扮的忍冬绕小路匆匆跑来小树林,冲等候在林中的十三十四等人打了手势,说:“山橙负责跟夫人通消息,龙葵来引路,我们按计划行事。左皇子派了七八个人过来,在东园的亭子里候着呢,我们遇到危险再请他们来帮忙。”

十三十四点点头,悄声说:“庞姨娘把那边府里的人引过来了,在柳梢头呢。”

忍冬飞身上树,看清柳梢头的人,从树上跳下来,冷哼一声,说:“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变一变了,夫人让送那些人痒心蚀骨散,我想送他们更好的东西。”

“送什么东西?”十三十四见忍冬一脸狠意,齐声问。

慧宁公主这些年培养的暗卫以忍冬和半夏最为狠辣,对主子死忠,对敌人不会留半点情面,也没有恻隐之心,手段武功都要比十三十四高得多。

“落花春情散,催情的药,我按夫人的方子配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好听吗?”

十三十四明白了忍冬的意思,窃笑点头,兴灾乐祸的目光投向柳梢头。忍冬正和她们密议,就看到半夏带十五十六和几个黑衣人从后园飞奔而来。忍冬和十三十四又惊又喜,赶紧迎上去,简单说明情况,又详述了计划。

“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山橙和龙葵,先别让夫人知道,免得她担心。”

忍冬等人正在商议,就看到沈承荣带人威威赫赫朝西北角的院落走去。她们齐声冷哼,互相使了眼色,先后离开小树林,按计划分头行事。

沈承荣带人来到西北角那座院落门口,长吁一口气,示意侍卫速速包围这座院落。大皇子和庞家一派及徐慕轩等人都派人探查过,确定这座院落中供奉的是几十年前被先皇以通敌谋反之罪满门抄斩的沐氏一门,由此可以推断沐元澈是反贼的后裔。只要有证据证明沐元澈的身世,沐元澈必死无疑,而他则是大功一件。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承荣一向认为自己很识时务,认为这比有高超的才华更为重要。这些年,正因为他懂得审时夺势,又不在乎做龟孙子,才得到了那么多好处。等大皇子一登基,他的爵位就要晋升,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他?

沈承荣示意两名侍卫去叫门,门一打开,他就冲守门人抖开了圣旨。两个守门人一愣怔,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十几个侍卫按倒在地,五花大绑捆起来了。

“进去,搜。”沈承荣走在前面,带几十名侍卫冲进院落。

这座院落很大,有五间正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还有三间门房。沈承荣站在院子中四下看了看,就吩咐几队侍卫去查检厢房和门房,他亲自带人去了正房。

正房的门窗打开,正午的阳光射进屋子,屋子里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牌位展现人前。五间屋子,牌位摆得满满当当,至少有上万个。大的牌位上写着姓名和籍贯、还有生年死期,以及死于哪场战争。小的牌位上只记了个名字,有的只有一个代号。每间屋子正中放着一个大托盘,里面点着香烛,供着馒头点心。

沈承荣打了一个冷颤,眉头不由皱起,不是说这座院落中供奉的是沐氏先祖吗?怎么成了历年战争战死的将士了?正中间的屋子里供的正是前几年与西魏那场战争中战死的人,当年他负责督军,这其中他还认识几个。

正当他犹疑思虑之时,他的脑海闪过几张面孔,音容笑貌欲加清晰。他忽然相起他脑海中的那几张脸正是前几年战死的将士,他的心不由哆嗦,惊出一身冷汗。侍卫们看到这屋里供着那么多牌位,脸上都流露出恐惧,都想后退。

“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沈承荣立功心切,由不得他害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四下看了看,人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搜,凡沐姓牌位一律收缴。”

侍卫们听到沈承荣发号施令,仗脸上前,把所有牌位都推倒翻开,挨个仔细检查。让他们失望了,这成千上万的牌位中,一个沐姓的人都没有。

“伯爷,全部搜遍,一个沐姓的牌位都没有。”几队侍卫的头目分别来报。

“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肯定有人做了手脚。”沈承荣意识到不对劲,想亲自进去查检,他刚到门口,就听到咔嚓一声,正房的房梁断裂了。

一股浓厚的黑气从正屋喷涌而出,遮蔽了湛蓝的天空和正午的骄阳。沈承荣等人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好像掉进了黑暗的无间界,吓得他们哇哇乱叫。大概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黑气散去,他们又看到了蓝空和骄阳,都长松了一口气。

“又、又有黑气出来了,快、快看……”

“那不是黑气,那是战死在沙场的将士之魂,你们破坏了阵法。他们离开供奉的屋子,他们就会化成厉鬼,缠上谁谁倒霉,还不快跑。”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吓得侍卫们都呆愣当场。黑气就要涌出来,又听到有人喊快跑,他们才回过神,在黑气遮开蔽日之前,都争先恐后向门口涌去。黑气升上天空,慢慢消散,侍卫们全部跑出小树林,在湖溏边大口喘着粗气。

“诸位大哥,你们是不是很渴?”一个白净净的小厮过来询问。

听到小厮问话,侍卫们连同沈承荣都感觉很渴,一种非常干燥的渴。就好像胸腔里着了火,有烟气火苗顺着食道涌出来,嗓子和口腔都被烤得很难受。

“你们想喝水吗?想喝水就跟我来,柳梢头有鲜嫩的甘泉水。”小厮说完冲侍卫们挤了挤眼,扭动着纤腰圆臀向小树林通往柳梢头的木桥走去。

小厮的身体随着木桥微微轻颤,玲珑的身影透出无限挑逗,看到干渴的侍卫眼中,比鲜嫩嫩的甘泉水更加解渴,连沈承荣都不由自主跟着小厮上了桥。

沈娇、李姨娘和福阳郡主坐在水榭里玩叶子牌,庞玉嫣靠窗凝思,成堆的丫头婆子站在水榭外面,替主子们观察对岸那座院落的动静。听说沈承荣带侍卫进到那座院落,李姨娘丢掉叶子牌,一脸得意,让众人等着看好戏。

李姨娘几人正兴致勃勃议论,突然听到庞玉嫣一声惊叫,赶紧看向窗外。看到那座院落冒出的黑气吞没了整座院落,她们都吓了一跳,也跟着惊叫起来。

“出去看看。”李姨娘带着众人走出水榭,让几个婆子去打听情况。

几个婆子心里犯怵,不愿意去,李姨娘正怒骂她们,就又看到一股黑气涌出来。众人都害怕了,李姨娘担心沈承荣,想拉众人过去看看,也没人愿意跟她去。

李姨娘叫骂下人给自己仗胆,又一手拉着福阳郡主,一手拉着庞玉嫣绕过水榭向木桥走去。沈娇紧紧扯着李姨娘的衣袖,也同她们一起去了木桥。

她们刚到桥边,就看到一个小厮朝这边走来,李姨娘刚想询问,又见小厮身后跟着几十名侍卫,沈承荣也在其中,她心中疑问更深。别说那些侍卫,连沈承荣走路的姿势和表情都不对劲,李姨娘惊疑不定,赶紧拉着众人往后退。

“各位大哥,鲜嫩的甘泉水就在前面,都跟我来。”小厮快步朝李姨娘等人跑来,那几十名侍卫好像饥饿的野狼全部朝李姨娘等人涌过来。

李姨娘等人不明情况,看到这阵势,好像被饿狼吓呆了羊羔,连逃跑都忘了。

“还不快跑,等着被吃吗?”小厮跑到李姨娘等人跟前,冲她们使劲摆手。

“快跑——”李姨娘最先反应过来,连路也顾不上看,拉起沈娇就跑。

这座水榭三面临水,有一前一后两座木桥与湖岸相连。另一面是一片茂密的垂柳林,垂柳林的尽头就是承恩伯府和胜战侯府的围墙。

后面的木桥正有饿狼一般的侍卫通行,李姨娘等人当然不敢羊入狼口。前面的木桥通往胜战侯府的后花园,后花园里的仆妇小厮,能制止阻拦这群疯狂的侍卫。她们跑到前面的木桥,才发现这座桥让人砍断了,根本无法通行。

“这边,快,这边——”小厮领着她们向垂柳林跑去。

垂柳林的尽头是墙,她们跑到垂柳林,不也是绝路吗?疯狂的侍卫距离她们越来越近,她们好像闻到野兽的气息,吓得有的丫头婆子都想跳湖了。就在侍卫跟她们还差十来步,她们已经绝望的时候,两府的墙上突然开出一道暗门。

“快,快跑,躲到承恩伯府去。”小厮从那道暗门进到承恩伯府,李姨娘等人赶紧跟着跑过去,那些侍卫们追逐鲜嫩的甘泉水,也都跟过去了。

小厮飞身跃起,跳上墙头,按动机关,暗门就关上了。小厮蹲在墙上兴致勃勃看好戏,听到吹叶子的声音,她才跳进胜战侯府,摘到小帽,原来是忍冬。

龙葵半夏带人朝这边跑来,听到一墙之隔的承恩伯府传来尖厉的求救声和怪异畅快的嚎叫声,她们脸上都流露出古怪的表情。忍冬和她们说了情况,几人密议了几句,互使眼色,全部散开,各自召来小厮仆妇吩咐了一番。

杜大人办差很仔细,用了一个时辰,他才带人把前院搜完。他们没搜到能证明沐元澈是反贼后裔的证据,有些僭越的物品,也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杜大人让侍卫把这些都记录在案,就带人到二门上找沈承荣汇合。

看到查检内院的二十名侍卫全部抱着头蹲在墙角,张明和赵立这两头目都昏迷不醒,他就明白了情况,轻哼一声,让人把张明和赵立送出去医治。

“去看看沈驸马那边情况如何,怎么还不回来?”

两个侍卫领命而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一脸惊恐慌张跑回来,跟杜大人低语一番。杜大人脸色大变,犹豫了一会儿,带上所有侍卫直奔后园。

杜大人看到那座院落的五间正房里摆满战死将士的牌位,不由长叹一声,肃然起静。看到这些牌位被翻得乱七八糟,他皱起眉头,冷冷重哼。

“给门人松绑,本官有话要问。”

听到门人讲述刚才的情况,杜大人吸了一口冷气,不敢再看那些牌位。侍卫们挤到一起,仍感觉浑身发冷,怕黑气再涌出来缠上他们,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杜大人。”山橙走进院落,说:“我家夫人要生产,不能被打扰,汪夫人让奴婢来问大人是不是搜到了证据,要是没有,请你们赶紧离开。唉!我们府里的人从来不敢走近这里,就怕打扰这些亡灵,他们被扰定有祸端,你们自求多福吧!”

听到山橙的话,没等杜大人下令,那些侍卫就好象兔子一样向门口蹿去。杜大人无奈,只好把两个门人带上,又包了一包袱牌位,回去交差了。

……

沈妍痛得撕心裂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啼。沈妍嗷的一声哭起来,她喜极而泣,以泪水和大哭庆祝自己做了母亲。孩子大哭一声之后,又轻啼了几声,就不哭了,产房里,娘比孩子的哭声要大得多。

汪仪凤赶紧给沈妍擦眼泪,急声劝慰,“妍儿,快别哭了,月子里哭坏眼睛。”

“我也不想哭,我忍不住,我……”

“夫人,别哭了,还有一个呢,你要赶紧攒足力气留着生下一个。”稳婆絮絮叨叨,“人家生双胎有时候能隔开个把时辰,我看夫人的双胎连一刻都隔不开。”

沈妍听说下一个很快要生,忙忍住哭声,深呼吸几次,身体动了动,调成一个舒服些的姿势,冲孩子招手说:“让我看看象谁,我看……啊——”

汪仪凤刚要把孩子抱过来,就听到沈妍的叫声,知道她又要生了,真是快。

疼了有一刻钟,第二个终于生出来了,末时正刻,两个孩子顺生出生。虽说疼得历害,但她的两个孩子生得很顺,从剧痛见红到生完还不到两个时辰。

“妍儿,给两个孩子起乳名吧!一会儿要让府里的下人挨个叫呢。”

沈妍浑身连一丝力气都没有,眼皮都合到了一起,剧痛之后,她感觉身体发麻,连出气都费力,她想了想,喃喃出声,“大的叫大毛,二的叫二毛。”

汪仪凤一听,满脸苦笑,“这、这是什么名字呀?乳名也不能这么随便呢?”

“歪名好养活,我……”沈妍话没说完,就睡着了。

乳名都是父母取,汪仪凤也不能多说什么,就让人把沈妍给孩子取的乳名告诉下人,让他们每个人都叫几遍,这样方便孩子顺利养大。

沈妍很能睡,一觉就睡到第二天晌,若不是饿得五脏六腑都在激烈抗议,她还不醒。她生完孩子,一口东西都没吃,就睡着了。她睡觉的时候,汪仪凤每隔一两时辰就亲自喂她一些汤水,她不渴,只是饿,饿得要死要活。

她给自己配制了月子食谱,两个厨娘不分昼夜,轮班伺候。她一醒,刚说要吃东西,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来了。她饿惨了,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总之六盘菜、两碗粥汤、一盘蒸饺、一盘豆包几乎都见了底。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吃太多,对肠胃不好,可她饿,似乎只有多吃东西,她才心有底气。

吃完东西,她要看孩子,还没看清两个孩子的眉眼,她就睁不开眼了,赶紧又睡了。这一觉醒来,已是第三天的上午了,时近午时,她又睡了一天。

差不多睡了两天两夜,这次再醒来,她感觉自己有了力气,人也精神了,身体活动自如。卸掉肚子上的大包袱,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身估活动了几下,浑身轻松。比起这几个月的负重,她感觉现在身体轻飘飘的,能练轻功了。

她洗漱完毕,换了干净合适的衣服,又吃了很多东西,就靠坐在**逗两个孩子玩。汪仪风正准备明天洗三儿的事,又忙着收亲戚们送来的喜礼,给亲戚们回礼。沐元澈那边没有亲戚,沈妍这边亲戚也不多,洗三儿也没有多少要请的人。

“山橙,给侯爷写封信,就说我给他胜利生下大毛和二毛,叫他不要惦记。”

“这点小事无须夫人挂心,夫人刚生产完,奴婢就给侯爷写信,说夫人生下两位小少爷,母子平安。”山橙实在不想提沈妍给孩子取的乳名,感觉太土气了。

“那就好。”沈妍舒了口气,开始逗弄两个孩子,“大毛、二毛,让娘看看你们谁是大毛,谁是二毛,大毛比二毛胖一眼,二毛比大毛白一点,我记住了。”

丫头们对沈妍给孩子取的名字都有意见,认为都不如她们随口起得好。听到沈妍叫那么土气的名字还叫得自得其乐,她们赶紧出去了,耳不听为净。

汪仪凤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给孩子取得是什么名儿,再有一个呢?”

“当然叫三毛了,这都不知道。”诏哥儿正玩孩子,听到汪仪凤的话,很不屑地瞄了她一眼,认为当娘的都没他聪明,还天天逼着他上学,真不讲道理。

沈妍摸着诏哥儿的头放声大笑,越看诏哥儿越讨喜逗乐。汪仪凤生诏哥儿时,她一直守在旁边,孩子生下来,她就抱着玩。现在诏哥儿五岁,成了大孩子,他出生时的情景似乎就在转眼间。而这一转眼,她也嫁为人妻,又升任人母了。

“姐姐,你再生一个是不是叫三毛?”

“不叫三毛,三毛英年早逝,我想好了,就叫三狗子,”沈妍边说边笑。

汪仪凤同房里的丫头婆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知该说什么。但她们都有共同的想法,还是叫三毛吧,同三狗子比起来,大毛二毛简直就是美名。

“为什么不叫三毛?”诏哥儿极有挫败感,好像他的聪明才智被埋没一样。

“不是告诉你了吗?因为三毛……”沈妍刚要编笑话给诏哥儿解释,就听到沉重的鼓声传来,好像就响在耳边,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上嗓,怦怦剧跳。

两个孩子都哭起来,奶娘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捂住耳朵,连心哄逗。汪仪凤也吓呆了,回过神来,赶紧让丫头出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到这与众不同的鼓声,众人都知道有人敲响了宫门外的登闻鼓。登闻鼓是开国皇帝所设,凡有重大的冤情或朝堂发生了大事以及有战争打响,才有人敲登闻鼓。登闻鼓一响,皇上就是正睡美人也要马上提裤子临朝,京中七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到金銮殿内外列队,了解情况,为朝廷分忧解难。

沈妍捂着胸口为自己顺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她隐约感觉登闻鼓敲响与她有关,心一直悬着,又想起她生孩子那边查检的事,赶紧问山橙等人。山橙把忍冬和半夏叫来,让她们说,两人说了那天的事,沈妍真是被惊呆了。

……

皇上刚服了许夫人进贡的初元丹,感觉浑身有力,神清气爽,正搂着美人听歌赏舞。听到登闻鼓响,他吓了一跳,赶紧洗漱更衣,摆驾金銮殿。他的銮驾刚行至后宫门口,就见太监抬着庞贵妃急急忙忙走来,也要去金銮殿。

有庞贵妃出谋划策,皇上就有了主心骨。他忙让庞贵妃上他的銮驾,一同去金銮殿。到了金銮殿,庞贵妃身在后面屏风后面,成了听政的人。

京城七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凡是在京的、没请假的全部上朝,大概有千八百人之多。官员在金銮殿内外列队,金光闪耀的大殿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失去了光彩。

“何人敲登闻鼓?”皇上坐上龙椅,极不耐烦地问。

“我。”一个五十多岁衣饰简洁却华贵的老妇站出来。

“还有我。”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横眉立目怒视皇上。

皇上一看这人,当即就昏了头,“祖、祖太妃,英皇叔,您们,你们这是……”

众官员一看敲登闻鼓的人是祖太妃和英王,都为皇上、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英王是先皇的幼弟,与当今皇上年龄相差无几,但皇上要称他为皇叔。祖太妃是英王的生母,祖皇帝的宠妃,连先皇和先太后见了,都要尊称一声母妃。

祖皇帝晚年,先皇和几个兄弟争储夺嫡之战激烈,好多人都想得到祖太妃的支持。祖太妃很安分,不说任何人的坏话,却时常给不得宠的先皇说好话。先皇登基后,对祖太妃格外敬重,准许她同英王一起移到宫外立府别居。祖太妃出宫之后,深居简出,笃信佛教,又极明事理,皇族和宗室的人都很尊重她。

英王有爵无职,不问朝事,却喜声色风雅之事,是一个富贵王爷。全在皇族宗室中,他轻易不说话,说话就极有份量,皇上和百官都不敢对他有半点不敬。

“祖太妃、英皇叔,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还有脸问,都是你这糊涂行子做下的好事,你、你……”祖太妃越骂越生气,气得喘不过气来了,英王赶紧扶住她,众人喊着叫太医。

大皇子上前陪笑行礼,“英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您……”

英王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瞪了大皇子一眼,抬手给了他两全耳光,当作回答。

皇上和众官员一看,就知道出了难以解决的大事。要不,英王和祖太妃做为皇室中人,也不会敲响登闻事,有什么大事在皇族内部不好解决了?

“还是我来说。”明王沉着脸出列,看向皇上的目光如尖刀一样。明王和英王都是先皇的幼弟,明王生母早死,也由祖太妃抚养,与英王感情极深。

相比英王,皇上对明王更犯怵,轻易更不敢惹。因为英王好声色犬马,崇好风雅,而明王则以读书人自居,与他交好的歪才异人多不胜数。

“明皇叔,您说。”皇上满脸陪笑,心里却挠了头。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也就是沈承荣带人查检胜战侯府的那一天。

那一日,忍冬引着五六十名中了落花春情散的侍卫追逐李姨娘等人进了承恩伯,胜战侯府就消停了,好多人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杜大人带着守门人、包了一包袱牌位向皇上去交差,皇上看到牌位,也无话可说了。大皇子和徐慕轩等人诡计不成,都很气愤,却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京城开始传言胜战侯府供奉的战死将士的亡灵都跑出来,京城要有祸端。以许夫人为首的慈悲之人就一场一场做法事,超度亡灵,安抚人心。大皇子和庞家一派怕事情闹开遭人弹劾,就大力封锁消息,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其实忍冬给那些侍卫下了药量并不大,一个人发泄三五次,就能解了毒。可五六十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一个人三五次,一算就知道有多么厉害了。

中了落花春情散的侍卫把沈娇、庞玉嫣和福阳郡主及她们那些年轻的丫头们都当成了甘泉水,尽情“畅饮”。李姨娘和承恩伯府的媳妇婆子,连同庞玉嫣和福阳郡主带去的婆子们都沾了光,被“饮”了多少次,她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沈承荣成了剩蛋老人,李姨娘干渴多时,被前几个侍卫“畅饮”,她还狠爽了一把。可人一多,她被揉搓得死去活来,就不爽了,后来就昏死过去了。

象李姨娘渴了这么久的人都被折腾昏了,庞玉嫣和福阳郡主还有她们那些丫头都未经人事,沈娇和庞昊有过一次,也只是露水浅尝,她们会是什么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体弱得直接被**至死,没死的也都昏迷疯癫、不省人事了。

承恩伯府的女人不论老少,除非一见就能把侍卫吓得解了毒的人,其他全部遭了秧,连那些英俊体柔的小厮随从,包括沈承荣本人都无一幸免。

这两天,沈承荣请了假,据说腰部以下不能动了。沈承荣是剩蛋老人,但也是男人,一样中了落花春情散,很不幸,他无处发泄,却成了被发泄的对象。

沈承荣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发生在承恩伯府的事也是人们兴趣盎然的谈资笑料。可有人说那些侍卫之所以会疯狂,是因为那些亡灵化成厉鬼附身了。这些的传闻一出来,这件事就成了禁忌的话题,只有胆大的人在阳光底下才敢说。

英王很倒霉,真的,要说躺着都能中枪的典型,那就非英王莫属了。

去年,就有大师预测英王府今年不顺,会有灾劫临头,让英王化解,以保一府平安。而化解的方法就是找十二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刚及笄且未经人事的少女,用她们的处子之身做一场法事,做法事的日期就订在三月三。

沈妍的孩子出生的日期是三月初一,离三月三还有两天,英王府正准备法事。

英王府和承恩伯府也是一墙之隔,他们在承恩伯府另一面。英王府的后花园与承恩伯府的后花园之间只有一道矮墙相隔,两府都往交界处种了许多树木。

有十几个中了落花春情散的侍卫在承恩伯府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还觉得干渴难碍。可承恩伯府已没有甘泉水,连老泉水都没有了,他们只好自寻水源。大概真是灾星指引,这十几个侍卫寻水源就寻到了英王府的后花园。

英王府那十二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少女正在后花园汲取阳光,英王的两个嫡女正在偏僻处打骂一个庶女。结果,她们都成了甘泉水,哪一个都被饮了几次。那十二名少女经了人事,不由再用于做法事,英王三个女儿都被吓疯了。

得知此事,英王当即就要找皇上算账,而英王妃则劝他为了女儿们的名声忍下此事。十二名少女破了身可以再找,女儿们的名声坏了,可是一辈子事。英王气得暴跳舅雷,又觉得英王妃的话有道理,思来想去,就决定忍耐。

祖太妃得知英王三个女儿都被吓疯了,赶紧叫英王和英王妃来询问情况。二人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祖太妃一听,就气昏了。醒来之后,祖太妃就派人了解这件事的起因,得知实情,就同英王和英王妃商量找皇上告状。

英王妃哭哭啼啼不同意,怕坏了女儿们的名声,都正在说亲,要是这事传开不等于要她们的命吗?可祖太妃也有自己的想法,连亡灵都惊动了,这么大的事能传不开吗?与其等传开之后让人非议,还要被人笑话窝囊,不如现在就自揭伤疤,还能占据主动,跟皇上多要条件,亏了名声,不能亏实际。

于是,祖太妃亲自上阵,英王又联合明王等人,敲响登闻鼓来告御状了。

皇上一听,头顿时一个比十个还大,又被祖太妃逼问,他就更没一点处理此事的主意了。他本来就是庸懦鲁直之人,也不会象上位者那样安抚臣子、顾及大局。他倒很清楚责任到人,当即把主张查检胜战侯府的徐慕轩、大皇子和庞家几个重臣骂得狗血喷头,让他们来解决这件事,给英王和祖太妃一个妥善的答复。

大皇子和皇上真是父子天性,一样会推卸责任,遇到好事争着向前,遇到难事就想让下属替他承担。他把责任全推到沈承荣身上,说沈承荣告密误导他,才弄得不可收场。他也摆出一副责任到人的面孔,当即奏请皇上严惩沈承荣。

皇上一直看不起沈承荣,慧宁公主死后,他对沈承荣恶感更强。听到大皇子奏请,他马上下旨打沈承荣四十大板,削去官职,并罚沈承荣赔英王一万两银子。

祖太妃一听,怒气不消,敲着拐杖怒斥皇上,“找沈承荣当个替罪羊就想把这件事平定吗?你们父子真是好算计,想糊弄我这老太婆是吧?人家府里供奉战死疆场的死士,你们去查检什么?捣什么乱?你们也不想想,那数以万计的亡灵出来,这京城、这皇朝还能安定吗?你们是什么居心?想毁掉祖宗的基业吗?我这就去太庙哭祖皇帝去,我要问问祖皇帝,问问先皇,他们养得这是什么儿孙?”

说完,祖太妃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边哭祖皇帝边数落。英王和明王等人一看,赶紧跪下,劝祖太妃,也跟着怒斥皇上。众官员一见这阵势,赶紧跪下,一部分人交耳低语,也在斥责徐慕轩、大皇子和庞家一派惹下的祸事。

皇上唉声叹气,赶紧走下龙台,扶住祖太妃,好话劝慰,“祖太妃,您先别哭,您说这件事怎么办?朕就遵从,朕是明白人,只是养了个糊涂儿子。”

祖太妃见皇上如此做小伏低,争足了面子,慢慢止住哭,拉着皇上的手,抽泣叹气,说:“不是我老太婆要较真,要是我一家一府的事,我会不顾身份来讨扰皇上吗?胜战府供奉数以万计的亡灵是仁义之举,如今,那些亡灵出来怎么办?那可都是为皇朝流血赴死忠义之士呀!这是大秦皇朝的基业呀!若我那三个孙女死了能安抚亡灵,我现在就把她们都赐死,保她们不敢有半句怨言。”

“祖太妃是明理大义之人,可是……”皇上被感动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皇上是英明之君,听我老太婆一句话,做法事吧!做几场隆重的法事,先把亡灵安抚,保住我大秦基业,其它都是小事,都好解决。”

“好、好。”皇上连连点头,赶紧让司天监挑选吉日,准备做法事。

“母妃,您先起来。”英王和明王赶紧把祖太妃扶起来坐下。

皇上见祖太妃不哭了,长松了一口气,“祖太妃,您看这件事……”

祖太妃冷哼一声打断皇上的话,指着大皇子斥问:“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糊涂?怎么不学你父皇英明处事?轻易被那些奸臣贼子鼓动,你还怎么监国?”

“朕也不想让他再监国了,太糊涂,要不就……”皇上刚想说怎么处置大皇子,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庞贵妃的饮泣声,他叹了口气,就没接着往下说。

“还有你,简直就是畜生,我不用想就知道这事你也参与了。”祖太妃一直为慧宁公主遭遇惋叹,痛恨徐慕轩等人,她举起拐杖打了徐慕轩几下,“去,把松阳给我叫来,我要问问怎么教得这个畜生?怎么一点人性也没有?”

“从明天起,朕亲自上朝理政,你就不要再监国了。”皇上痛骂了大皇子几句,又转向徐慕轩,“你回府闭门思过,御书房的编撰记录之事交给别人来做。”

祖太妃缓了一口气,说:“我是佛祖信徒,做法事当日,我要亲自登天台祭奠亡灵。他们不监国不当差,就让他们到平台磕头悔过,向亡灵谢罪。”

“好好好。”皇上当即下旨,安排了大皇子和徐慕轩等人。

“母妃,那……”英王看到祖太妃冲她使眼色,欲言又止。

祖太妃突然又哇的一声哭起来,惊得金銮殿上的人都不由哆嗦了一下,“皇上,老太婆求你把我那三个孙女赐死,用她们的命来祭奠亡灵。”

“这、这怎么行?她们都很无辜,是……”

“她们不死还有什么脸做人?谁还会娶她们,可怜她们都是皇族血脉呀!”

皇上想了想,立即做出一个英明的决定,给英王的三个女儿赐婚。有幸与英王结亲家的都是大皇子和庞家一派的重臣,被赐婚的都是这些重臣的嫡子。而且皇上还让他们写下保证,任何情况之下,都不准许他们退婚毁婚。之后,皇上又把皇族公中的一个千亩庄园赐给英王,还赏赐的金银,算是对他的补偿。

祖太妃和英王目的达到,买了皇上一个面子,收下地契金银,回府给女孩们准备婚事了。皇上又训了几个臣子一番,下朝回宫,继续陪美人听歌赏舞去了。

登闻鼓事件画上句号,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福阳郡主被轮x之后,慧平公主把她接回别苑,让她对外称病,又说要送她到庄子里静养。打算风头过去之后,再给她说一门亲事,把她被x之事压下去。

祖太妃和英王敲登闻鼓、告御状之事了结以后,那日发生在承恩伯府的丑事一夜之间就传开了,那日被糟蹋的人都被街头巷尾的百姓挂到了嘴边上。

杜家家风严谨,福阳郡主的事传开之后,杜氏一族都觉得没脸见人了。杜老太爷连夜召集杜氏一族的长老,把杜驸马和慧平公主也叫,商量处置此事的方法。

杜氏一族的长老为正家风,一致决定把福阳郡主沉猪笼赐死。慧平公主撒泼发威,说什么也不答应,还扬言要去找皇上告状。

先皇极宠慧平公主,先皇在世时,连杜老太爷都怵慧平公主三分。现在先皇做古,登基的人不是慧平公主的亲哥哥御亲王,慧平公主威风大减。慧宁公主在世时,理待慧宁公主,也是看杜家的面子,根本不是买慧平公主的账。

没等慧平公主进宫告状,杜老太爷就进宫见皇上了。杜老太爷出宫回府,皇上削去福阳郡主封号的圣旨也就到了。福阳郡主没了封号,不再是宗室贵女,同杜家普通女儿一般无二,杜老太爷要处死她就是一句话。

福阳郡主被杜家浸了猪笼,人们盛赞杜家的清名,没人惋惜福阳郡主。慧平公主疯了,杜驸马把她养在别苑里,连纳几房妾室,准备大量生儿育女。

……

阳春三岁,柳绿花红,连压抑沉闷的胜战侯府都洋溢出勃勃生机。

沈妍还没出月子,但她是坐不住的人,只要汪仪凤不在,她就买通丫头婆子往外跑。晌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她还把两个孩子带出来,享受阳光浴。

“夫人,庞姨娘哭哭啼啼,非要见您。”

庞玉嫣被疯狂的侍卫当成甘泉水饮了不知多少次,下休流血不止。被轮x之后,她躲在承恩伯府花园角房的床底下,渡过了几天昏天黑地的日子。

沈妍得知此事,让人把她接回来,给她治病调养,治疗了半个多月,她的病才好了。沈妍派人知会锦乡侯府,要把她送回去,锦乡侯府也答应了。

“她还有什么事?不是说好今天送她回庞家吗?”

“她不回庞家,她要见夫人,还说要送她回庞家,她就一头撞死。”

沈妍微微皱眉,叹气说:“让她进来。”

庞玉嫣跌跌撞撞进来,扑跪到沈妍脚下,痛哭哀求,“夫人,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求求你……不要送我回锦乡侯府,不要……呜呜……给我一条活路。”

“这是怎么说的?送你回锦乡侯府就是死路吗?”沈妍停顿片刻,又说:“你也知道那件事闹得有多大,外面传得有多么难听,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不安分?你没伺候过侯爷,又是失贞之人,胜战侯府不能再留你了。”

事出之后,伺候庞玉嫣的丫头婆子全部被卖掉了。有人建议沈妍把庞玉嫣也一并卖掉,沈妍考虑到庞家的威势,想退一步,决定送庞玉嫣回锦乡侯府。

“夫人,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只要不送我回锦乡侯府,让我去哪都行。”庞玉嫣跪在沈妍脚下,连连磕头,边哭边求,泪水打湿了地面。

庞玉嫣很清楚她回到锦乡侯府的后果,宗室贵女福阳郡主都被杜家浸了猪笼,她若回了庞家,即使活着,也会生不如死,还不如死痛快。

“夫人,你忘了?沈驸马派人来查检的前一天,我曾经给你暗示报信,要不你也不会准备得那么周全。求你看在我给你报信的份儿,就给我一条活路吧!”

沈承荣带人来查检的前一天,庞玉嫣曾几次提到沈妍明天要生产。后来,沈妍看了左琨的信,知道有人要算计她和沐元澈,才明白庞玉嫣是在提醒她。

庞玉嫣是聪明人,她对得到沐元澈的宠爱已不报希望了,才会引狼入室。为大皇子和庞家一派成事立下功劳,等回到锦乡侯府,她才能挺直腰要条件。但她不敢绝对保证徐慕轩和大皇子等人诡计能得逞,就暗示沈妍,给自己留下退路。

沈妍冷哼一声,说:“我不知道你暗示过我什么,倒是借你的吉言,我早生了两天。少受两天的罪,确实该买你一份人情,你说吧!你想去哪里。”

“只要不送我回锦乡侯府,夫人怎么处置我都行,让我走得越远越好。夫人可以把我送进寺庙削发为尼,把我卖给平民为妻,给我一条活路就好。”庞玉嫣很清楚她沦落到这一步,已经彻底败了,她不再想翻身,只想安安稳稳活下去。

“你是自由之身,我不能卖你,你去寺庙清修吧!”

“多谢夫人。”

沈妍让人带庞玉嫣出去,又给锦乡侯世子夫人写了一封信,说明情况。锦乡侯世子夫人没回信,摆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态度,只让人回了一句“任凭安排”。

和许夫人交好的一位师太说庞玉嫣悟性很高,适合修行,就把她带走了。那们师太修行的庵堂在中南省,庞玉嫣跟她去了中南省,从此再无音讯。

终于熬过了满月,沈妍不用再躲避汪仪凤的眼线就可以洗澡,可以自由活动了。她有一种卸掉包袱、彻底解放的感觉,很想在大好的天光里放声高歌。

“大毛,不许吃手,二毛,不能抓脸,多疼呀!”诏哥儿坐在特制的婴儿车旁,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盯着两个小家伙,一会儿也不懈怠。

沈妍生产之前,诏哥儿、璎姐儿和汪仪凤住进胜战侯府。到现在,孩子都满月了,诏哥儿说什么也不回项家,一提让他回去读书,他就绝食。他跟沈妍谈条件,他帮看孩子,让沈妍一天给他一吊钱,还包吃包住包所有能包的。

项怀安听说此事,感慨万分,“好儿子,你比你爹赚得都多。”

顺天府尹位不高,权却重,可一个月只有二十两的奉银,比诏哥儿少几两呢。

璎姐儿念着诏哥儿,又喜欢大毛二毛,汪仪凤让人也把她送过来了。项家二房没大事,也不需要汪仪凤费心,兴阳县主就处理了。汪仪凤也很轻闲,没事就住到胜战侯府,有时候带着项家几个孩子和项云环一双儿女过来。沈妍从仆人的孩子中挑了几个机灵的,陪他们一起玩,孩子多了,自然热闹。

平和宁静的日子在童真童趣中滑过,转眼到了夏花纷繁的六月,大毛二毛满在天了。几个月了,沈妍没踏出府门半步,却每天都过得异常充实。

沐元澈每隔七八天就会让人送一封信回来,他在信中除了报平安,很少提起他在塞北的事。但他在每一封信里都会反复书写他对沈妍和孩子浓浓的牵挂,让沈妍把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写清楚,给他捎去,让他见信如见面。

到了三月,塞北的雪就开始融化了,在塞北赈灾的四皇子也会回京。可今年不一样,四皇子没回来,他给皇上呈上奏折,说要改变塞北百姓的居住情况,来年就是下再大的雪也不耗费人力物力赈灾了。皇上对他的想法很满意,就让他留在塞北按他的想法行事。沐元澈跟他做事,也就随他一起留在塞北了。

虽说两地分居的日子很难受,但沐元澈平安无事,沈妍也就放心了。现在的京城朝堂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沈妍不想让沐元澈卷身其中,能远离最好。

四皇子之所以借故留在塞北不回来,也是在观望,想保存实力,不想现在就趟这池混水。有白贤妃和白家一派在京城坐阵,四皇子消息灵通,后顾无忧。

因英王和祖太妃金殿告御状之事,大皇子被撒掉监国之职,徐慕轩也被罚思过了。但这只是皇上一时的决策,没过半个月,皇上就被庞贵妃哄得转了性,对大皇子的宠信有增无减,大皇子和庞家一派的势力并没有削弱。

一个沈承荣被当成替罪羊削职削爵,又有无数个沈承荣补充进来,等着当替罪羊。象他们这一类人,除了给大皇子和庞家一派做忠实走狗,也别无出路了。

……

端华公主靠坐在软榻上,看着银盆中冰块氤氲,嘴角挑起恶毒的冷笑。成亲一年多了,她使尽招术,徐慕轩也没跟她睡第二次。长期欲求不满,导致她的心理扭曲得越来越严重,她莫名其妙恨着每一个人,总给她熟悉的人设计死法。

一个大宫女轻轻敲窗,得到允许才进来,附到端华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真的?”端华公主一下子跳起来,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奴婢听小丫头说的,公主去书房爷的书房,不管真假,一看便知。”

端华公主紧握蛟皮鞭,带几个宫女轻手轻脚来到徐慕轩的书房外,女子快活的吟叫声震颤了她的耳膜。她不顾宫女阻拦,当即就破门而入,想要捉奸在床。

徐慕轩和芳姑姑正行**之事,看到端华公主进来,芳姑姑吓坏了,当即就想推开徐慕轩跳起来。徐慕轩冷冷扫了端华公主一眼,动作根本没停,反而加快了频率。端华公主气急了,抡起蛟皮鞭就要打,被几个宫女拼力拉住了。

满足之后,徐慕轩从芳姑姑身上下来,抓起薄毯裹住身体,就往个走,边走边淡淡地说:“你杀了她吧!我也腻了,都一年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了。”

“一年、一年,啊——”

可想而知,芳姑姑死得很惨,听到芳姑姑哀求惨叫声,徐慕轩淡定喝茶。端华公主怒视徐慕轩,越看越心无底气,直气得咬牙跺脚。

“公主很生气?”

“你说呢?”

“呵呵,我给公主找一个发泄怒气的途径如何?”

端华公主气得呼呼喘气,但还是顺口问:“什么算途径?”

徐慕轩走近端华公主,低声说:“沈元澈的两个儿子出身那天,正是胜战侯府供奉的厉鬼为祸之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怀疑那两个孩子厉鬼附身,你把这消息告诉皇上,再想方设法让这消息在京城传开,你就能出气了。”

“我想把那两贱种跺碎了熬汤。”端华公主的怒气很快就转移到沈妍身上了。

“随你。”

看着端华公主的背影走远,徐慕轩嘴角掠起阴冷的笑容。英王和祖太妃告御状那日,皇上罚他思过,他表面恭顺,内心却恨得翻天覆地。他恨皇上、恨英王、恨祖太妃,恨每一个轻视他、算计他的人,更恨曾经离弃他的人。

这几个月,京城和朝堂都太平静了,一平静他就感觉到压抑沉闷,有事端发生他才兴奋。他鼓动端华公主去害沈妍和沐元澈的孩子,至于端华公主和沈妍谁能把谁算计了,那要年她们各自的道行,他只需扮演一个扇风点火看热闹的人。

大皇子虽说被撤去了监国的特权,但朝中的事务基本都由徐慕轩和大皇子还有庞家一派几个重臣处理,连倍受大秦皇朝历代君主倚重的内阁都被架空了。相比头脑简单的大皇子,他才是朝廷真正的决策者,这种感觉很好。

“侯爷又有妙计?”孙清风轻手轻脚走进来。

徐慕轩轻哼一声,没回答,“你的主子到底什么意思?一开始,他总催我加快进度。现在慧宁死了,他反而不急了,两个月没露面,他不想当皇帝了?”

“我家主子认为慧宁死得太容易,怕她留有后手,想观望一段时间。有大皇子那蠢货台上表演,吸引各路人马与他敌对,我家主子乐得看戏。”孙清风停顿片刻,又说:“我家主子想设一条妙计,把慧宁的后手逼出来,再动手。”

“你家主子真是被慧宁吓破了胆,连一个死了半年多的人都害怕。”徐慕轩确定慧宁公主已死,至于慧宁公主留下的势力,他也想连根拨起。

“话不能这么说,我家主子是谨慎之人。”

“慧宁是沈元澈的生母,若沈元澈的孩子受到威胁,那些人自会跳出来。”

孙清风连连点头,和徐慕轩密议的几句,就离开了。

徐慕轩从暗阁里拿出沈妍的画像,温和一笑,又满面痛苦摇了摇头。一想到沈妍现在已为人妻、为人母,他心里的恨怨就似火如荼,烧得他片刻难安。

……

沈妍走到庞大的婴儿车旁,冲车里做了一个鬼脸,立即有咯咯的笑声伴随咿呀喊叫声传来。大毛二毛都冲沈妍伸出手,见沈妍没有要抱他们的意思,两个小家伙都不笑了。他们噘着嘴出一串串泡,不时哼一声,向沈妍抗议。

“我也想抱你们,可先抱哪一个呢?这样吧!谁先撒发尿就先抱谁。”沈妍坐到婴儿车旁逗两个孩子玩闹,奶娘丫头们也跟着逗趣。

“夫人,安王妃派丫头送了几件小玩意儿过来,那人要跟夫人交待用法。”

沈妍知道安王妃给她送来了消息,就让丫头把那人叫过来询问。那人给了沈妍一封信,就同她低语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沈妍打开信一看,双手就不由哆嗦起来,额头上渗出冷汗,她越看越心惊。看完信,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许久,沈妍才平静下来,思虑半晌,叫过几个丫头,吩咐道:“山橙,你去找许夫人,就说我支持她的计划,也愿意给她提供帮助,再给她带一些御米膏和常用药过去。龙葵,你到塞北去见侯爷,看看他那边的情况,尽快回来。”

“是,夫人。”

沈妍又把半夏忍冬和十三十四叫来,仔细吩咐一番,让她们分头行事。

既然有人又要对她下手,她也就无须客气了,要应战,还要还击,必须稳准狠。有些事迟早会发生,早点发生,也能早点结束,就能尽快安静下来。

------题外话------

本想卡到一个关键的情节,把大结局写,可我实在写不到了。一直写,累得我头昏眼花,太影响思路。

还有一个后记,本文就结束了。

我把本文的状态改为“已完成”,但还有一个后记。

亲们让着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