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澈接过沈蕴带来的信,一眼没看,就确定这封信不是沈承荣写的。沈妍一再追问,沐元澈一直卖关子,对她上下其手揩油,心满意足之后,才跟她讲其中的因由。沈妍一听,果然大开眼界,拍着脑门惊呼之余,又恨得牙痒。

穿越前辈为瀛州大陆带来的先进的技艺和文化,其中就包括造纸技术。以瀛州大陆特有植物金萱草造出的萱纸柔韧细密,吸墨性强,历年来,为人们普遍应用。但萱纸也有弱势,就是纸质脆弱,不耐冻,不能在气温很低的环境中使用。

沈承荣身上天寒地冻的塞北,又在仲冬严寒的天气里,竟然能用萱纸给沈蕴写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封信不是来自塞北,否则早就冻裂不成形了。

据沐元澈所说,生活塞北和漠北的人在冬季一般使用草纸书写信件之类。草纸是瀛州大陆北部区域的特产,这种纸不是用稻草制成,而是用一种长在瀛州大陆北部的野草制造而成。这种草很硬,不易磨碎,造纸也很困难。后来,人们就用这种草喂牲口,再利用牲口排出的粪便造纸,以至这种草纸有一股子腥骚味。

用牲畜的粪便造纸,绿色环保,这在她前世都前所未闻,这个时空还真有发达之处。有些穿越前辈凭几句诗词就能混得风生水起,那些人是怎么玩的?

“你闻闻有腥骚味吗?”沐元澈把那封信递给沈妍。

沈妍接过信,仔细闻嗅,嘴角挑起冷笑,“没有腥骚味,倒隐约有股脂粉味。”

沐元澈轻叹一声,把沈妍揽在怀中,揉着她的嫩手,说:“妍儿,你是聪明又好强的人,这一点和娘很象。我跟你在一起,总感觉你年纪很大一样,其实是很独自承担了太多。蕴儿也一样,从小你就对他呵护关爱,无微不至,有些事情他没判断力也很正常。你仔细分析,跟他讲道理,别起了冲突,伤了姐弟和气。”

“我知道了,沐老太爷。”沈妍噘了噘嘴,推开沐元澈的手,又拿起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你能猜出这封信是谁写的吗?猜对有重赏。”

沐元澈轻哼冷笑,不必仔细看字迹,听沈妍说了大概清楚,就猜出这封信出自谁手了。他知道沈妍的脾气,也知道沈妍把姐弟亲情看得很重,有人把主意打到沈蕴身上,挑拨他们姐弟的关系,这等于往沈妍心里扎钉子。

犯我底限者,虽远必诛。离得近,那就洗净脖子等死吧!

“我去看看蕴儿,劝劝他。”沐元澈坐起来,摸了摸沈妍的脸颊,“你眼睛都肿了,脸象虫子爬过一样,快去洗把脸,等我回来,别再让我看出你哭过。”

沈妍点点头,送沐元澈出去,脸上荡漾着笑纹,心中涌动着甜蜜。处理生意上的事务,她独挡一面,是一个当之无愧且令男子汗颜的女强人。可在沐元澈面前,他就是一个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女人,依赖也形成了习惯。

其实,不管女人有多强,在心理上,总有想依靠的弱势的一面,这就是阴阳调和之理。所以,女强人都是逼出来,她们值得钦佩,细究根源,也令人感慨。

送走沐元澈,沈妍回到暖阁,把平嫂子叫进来,让丫头铺开墨狼皮给平嫂子看,说明自己想要的皮氅的样式。平嫂子想了想,用墨狼皮比划出几种样式让沈妍看,并讲明做法。沈妍给沐元澈和沈蕴选择了不同的样式,就准备动手缝制。

“姑娘,沐功来了,要见您。”

沈妍知道沐元澈有事,皱眉一怔,忙说:“请他到外厅。”

沐功见沈妍进来,上前施礼,说:“姑娘,蕴少爷要去塞北,自己驾车出了北城门。小人兄弟阻拦不住,幸好伯爷赶来,已经亲自去追了。伯爷让小人告知姑娘不要担心,他会尽快把蕴少爷劝回来,不让蕴少爷有半点闪失,让姑娘放心。”

“知道了,你在房里暖和一会儿吧!”沈妍交待了丫头几句,就离开了外厅。

被沈承荣无情抛弃且企图杀害时,沈蕴还小,那时候经历的凄苦磨难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太深的印迹。他对沈承荣的恨怨来自于汪仪凤和沈妍感染,好多事情只是听说,并不深刻。他慢慢长大,日子也渐渐变好,而且沈妍和汪仪凤对他保护得太好了。他虽说不是富贵乡里长大的公子哥,对苦楚却没有太多的记忆。

对于沈承荣,他站在沈妍和汪仪凤的立场上,当然很排斥。但他也顾及血脉亲情的维系,尤其在太学里,学了太多愚忠愚孝纲常伦理。他对沈承荣的恨就更淡了,有心之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一封假信,三言两语,就能左右他的思维。

沈妍知道沈蕴很倔强,她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恼沈蕴不明是非恩怨。可沈蕴毕竟是她的弟弟,姐弟反目,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黄精,等白芷和黄芪回来,直接带她们到暖阁见我。”

“是,姑娘。”

她听左琨说沈蕴情绪不好,就派白芷和黄芪去逸风苑了解沈蕴的情况了。只要她有心,那些做手脚的人就是隐藏得太好,也逃不出她的法眼。

一会儿,沐成到引凤居传话,说沐元澈拦住了沈蕴,也把沈蕴劝服了。他怕沈蕴胡思乱想,就把沈蕴带到了胜战伯府,平静一晚,再送沈蕴回府。

沈妍感激沐元澈的良苦用心,向沐成道谢,又准备了很多吃食果品让他带回去。送走沐成,沈妍心里安定下来,就到暖阁跟平嫂子学做裘皮棉氅了。

天蒙蒙泛黑,白芷和黄芪才回来,冻得脸都青了,发梢结起了冰霜。沈妍亲自装手炉让她们取暖,又让丫头给她们泡姜糖茶,等她们暖和过来,才问话。

“雪梨姐姐出去了,奴婢们就在逸风苑等她,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沈妍面露不悦,“她去哪了?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

雪梨是沈妍在这个时空的第一个丫头,也是她过上**的资产阶级生活的见证人。正因为如此,她对雪梨很器重,雪梨也是心思细密的人,做事很认真。今年,由她做媒,把雪梨许配给济真堂的书记官吴拥,这对小夫妻倒也融洽和悦。

沈蕴单独立府,沈妍就委派雪梨为逸风苑的管事,全权处理府里的事务。每隔几天,雪梨就会过来向沈妍禀报逸风苑的事,可沈蕴闹情绪,她却没有提起。

白芷看了黄芪一眼,说:“奴婢们也不知道好去哪了,听逸风苑的人说她去走亲戚了。她回来,奴婢们问起,还闹得她老大不高兴,连说话都冷淡了。”

听说雪梨去走亲戚,沈妍皱起眉头,寻思片刻,轻哼一声。吴拥一个人流落京城,家中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也没亲戚可走。雪梨的父母都在引凤居当差,哥嫂打理沈妍在城外的庄子,都与人为奴,根本没必要当成亲戚走动。如此一来,雪梨能走动的亲戚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姐姐玲玉。

玲玉本是平氏身边的丫头,跟随徐慕轩来京城伺候,是徐慕轩做通房丫头的人选。因沈妍怨恼,被徐慕轩打发了,就去服侍安纹,陪安纹嫁到承恩伯府。后来,安纹去给钱盛做妾,听说只带走了秋霜,玲玉被李姨娘留到了承恩伯府。

若雪梨跟玲玉有了来往,沈蕴能拿到那样一封信,就没有疑问谜团了。只是沈妍没想到她们的手能伸那么长,而且出手的力度又快又狠,直击要害。

沈妍摇头一笑,“最近逸风苑可有不寻常的事?我想知道雪梨从没提过的。”

白芷和黄芪互看一眼,都面露担忧,嚅嗫着说:“姑娘,其实雪梨姐姐……”

“雪梨每次来回话,你们都在,也知道哪些是她没提起过的,黄氏,你说。”

黄芪是稳妥心细之人,遇事比白芷更冷静,不会一味顾念情份,她看了白芷一眼,叹气说:“最近这十几天,玲玉去逸风苑找过雪梨三次。第一次是她自己去的,第二次是和承恩伯府的李姨娘还有一位小姐同去的,第二次是和承恩伯府两位小姐去的。第二次和第三次,雪梨都带她们见了蕴少爷,她们说话避开了其他人,别人也不知道了。听说这几天雪梨经常外出,大概是去找玲玉了。”

“知道了。”

玲玉因为没给徐慕轩当上通房丫头,暗恨沈妍,在承恩伯府的日子过得极不如意,对沈妍恨怨更深。安纹很狼狈地离开承恩伯府,李姨娘把玲玉留下,也别有深意。雪梨本是懂事明理之人,至于玲玉如何说服她,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雪梨嫁给吴拥之前,沈妍把卖身契赏了她。可她父母哥嫂的卖身契都握在沈妍手里,她敢冒险挖沈妍的墙角,这只能说明李姨娘给了她更重的筹码。李姨娘一个妾室还没有多大的道行,给她们谋划撑腰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庞大美人。

沐元澈早就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不跟沈妍明说,就是不想再给沈妍添堵。沈妍还没过门,庞大美人就迫不急待出手,这些事,沈妍迟早要面对。

沈妍忖度片刻,吩咐道:“黄精白术,放出风去,就说玲玉在承恩伯府站住了脚,要给承恩伯当姨娘呢,雪梨已经跟姐姐接上了头。把这些话在引凤居传得人尽皆知,看看雪梨的父母和哥嫂有什么反映,我再决定如何处理。黄芪,你和龙葵现在就去逸风苑,就说我派你们去准备过年的事务了,凡事留个心眼。”

雪梨的父母在深宅内院当差,哥嫂远在城外,沈承荣变成剩蛋老人的事估计他们都不知道。一个丫头要给伯爷做姨娘,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姑娘。”几个丫头出去,分头行事。

沈妍嘱咐了山橙一些注意事项,又把白芷叫到暖阁,和她谈心,怕她顾念和雪梨一同长大的情份而意气用事。对于雪梨,沈妍也顾及多年情意,只想小惩大戒,不会下狠手。但不能对玲玉和李姨娘之流手下留情,否则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第二天,沐元澈下了早朝,处理完公务,就回胜战伯府接上沈蕴,一同来了引凤居。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沈妍正准备食材,要涮火锅,他们正好一起吃。

沐元澈做中人,让沈妍和沈蕴互相道歉,把误会说开。沈妍很诚恳地检讨了自己,不应该发脾气,应该很认真地剖析这件事,并保证下不为例。沈蕴也向沈妍道了歉,只是声音很低,好象理屈怯弱,又象是在应付。

沈妍没有深究,这些年,她对这个如同儿子一般的弟弟照顾得太周到,保护得太严密。沈蕴又一直读书,太学院毕竟是清净之地,他耳濡目染的腌臜之事很少。才导致他一味讲究忠孝礼节,不论恩怨是非,这也不能说是他的错。等他年纪再大一些,多经历一些风雨,智商进步,情商自然就会有长进。

沈蕴神情郁郁,一直低垂着头,不敢正视沈妍。沐元澈跟他讲明那封信不是沈承荣所写,他也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可是他依旧很担心沈承荣,对利用他的人也恨不起来。他认为无风为起浪,若沈承荣没受苦,她们又何必这么说呢?

沈妍让她身边的丫头和体面的婆子媳妇一起来涮火锅,人多吃兴也高。本来很热闹的饭局,因为沈蕴闷闷不乐,众人不敢放开,都有些扫兴。

吃的时间不长,沈蕴就说吃饱了,离开了饭桌,一个人到外面发呆。沈妍让人送他回逸风苑,沈蕴走了,她的兴致也降到零点,干脆不吃了。

“你还在和蕴儿怄气?”沐元澈拍了拍沈妍的手,冲她耸眉一笑。

沈妍没回答,反问:“你知道那封信是谁捣的鬼,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沐元澈吃饱喝足,懒洋洋地靠在沈妍身上,舒舒服服打饱嗝,俊美手脸庞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两个月往塞北押运钱粮,天天风餐露宿,可吃尽了苦头。他计划过年期间把吃的苦、受的罪全补回来,引凤居就是他补养的第一站。

“说话呀!你聋了还是哑了?”沈妍推开他,一看他的样子就火大。

“妍儿,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幸福的婚姻存在于哑巴妻子和聋子丈夫之间。要是不让你说话,太委屈你,我也舍不得,唉!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装聋作哑。”沐元澈冲自己做一个手耳光闭嘴的手势,就咬住牙,呲呲直笑,就是不说话。

“我让你装聋作哑。”沈妍的手伸向沐元澈的耳朵,揪耳朵比扎针还准。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

“我是小人,你到底说不说?”沈妍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我说我说,你先松开,要是再揪,以后就不用装聋了。”沐元澈轻轻挡开沈妍的手,满脸委屈揉耳朵,说:“妍儿,我想让你娶我,呆在引凤居多舒服。”

“好,你去跟你娘商量,只要她同意,礼部不反对,我就没意见。不就是谁娶谁出聘礼吗?给你的聘礼我早就准备好了,保证让你满意。”

“什么聘礼?拿出来让我看看。”沐元澈兴致盎然,纠缠着要看聘礼。

“休想差开话题,我刚才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沐元澈坐直身体,长叹一声说:“妍儿,其实你早就想到那封信是谁背后搞鬼了,这种事我不想多提,想起来就心烦。今天下早朝之后,锦乡侯世子一路跟我出来,热情谈笑,看在别人眼里,肯定会有一番说辞。庞玉嫣是沈承荣保媒并从侧门抬进胜战伯府的贵妾,不犯大错,我就不能把她赶出胜战伯府,只能躲她远一点。朝堂上的事很复杂,由不是我率性而为,我只能先稳定一段时间再说。”

沈妍知道沐元澈所讲的都是实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别看庞玉嫣只是一碟小菜,可她后面的锅却很大,也少不了别有用心的人去添柴。沐元澈要立身朝堂,就不能用直接果断的方式处理内宅之事,这副担子就要落到沈妍身上。

“随你怎么做,只要你不被美色迷惑就好。”

沐元澈握住沈妍的手,轻声出语,却掷地有声,“妍儿,你放心,没有人能离间我和你。要是我们有人变心了、被人迷惑了,只能是你,绝对不会是我。”

沈妍斜了他一眼,说:“也绝对不会是我。”

“好,能娶你为妻,是我三生有幸。”沐元澈握住沈妍的手,轻叹说:“把你娶进门,再为沐家洗去冤屈,我就一身轻松了,干脆连官也不做,带着你走遍瀛州大陆,无拘无束生活。我们一边畅游天下一边生孩子,要是生到花朝国,就取名叫花朝,要是生在北越国,就取名叫北越,要是生到……”

“住嘴――”沈妍拿起一个香蕉,往沐元澈嘴里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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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要修改一下,亲们一会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