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和慧宁公主在书房一侧的小花厅说话,仆人送上茶,就退到了小花厅门外侍立。慧宁公主哭起来,仆人不但不进来侍候,反而一下子都躲得没影了。

慧宁公主一向以强势的形象示人,谁看到她哭泣示弱,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没人敢进来,沈妍不知该如何劝解,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

“哭吧哭吧!反正你也是自找。”

碰到非常强势的人愁闷哀伤,如果你的平生经历和自身气场无法涵盖她的悲伤,良言苦劝只会增加彼此的负担,根本起不到任何开解的作用。

沈妍颇通此理,才不想浪费唾液劝慰慧宁公主,见慧宁公主哭,她心里反而痛快。她围着慧宁公主挪步,不时出语刺激几句,一个人哭倒成了两个人的渲泄。

“当年,若不是你招沈承荣为驸马,我和母亲弟弟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山不转水转,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任你智者千虑,也不会想到有今天吧?”

慧宁公主止住哭泣,擦干眼泪,斜了沈妍一眼,脸上堆满讥讽嘲弄。沈妍刨坑揭底刺激她,她若是不变本加厉奉还,让沈妍更加难堪,那就不是她了。

对一个强者来说,无敌最寂寞。而慧宁公主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强者,她很庆幸还有沈妍这个能与她匹敌的人,让也全力以赴去对待。她很欣赏沈妍,却对沈妍喜欢不起来,也恨不起来,这种情绪很复杂。她反对沈妍和沐元澈的亲事,原因之一就是两人挑衅了她的底限,之二就是她对沈妍这种复杂的感觉。

“当年,汪氏一族败落,汪孝贤赋闲在家,能指点沈承荣考中状元,却不能给他富贵荣华。本宫就是不招他为驸马,他也会另娶高门闺秀,你们母子照样会被抛弃,很可能会更惨。你有类似的经历,应该深有体会,难道认为错在本宫吗?

且不说你现在有多少尊贵身份,就说你初到京城,做为济真堂的创始人兼大掌事,楚国皇室都对你高看一眼,赚下的银子几世也花不完,还不照样遭徐家退婚抛弃吗?象你这么聪明的人,步了你娘的后尘,你难道就没反省过这是为什么吗?这就是人性,人性本贪,有了金钱,还想要富贵,除非你能一手遮天。”

沈妍重重点头,冲慧宁公主竖起大拇指,微微笑叹。她和慧宁公主分属于两个阶级,又处处对立,但对事情本质的认知相同,很容易衍生惺惺相惜之感。

“一个人无所谓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长公主对这句话应该更有体会吧?”沈妍摇头轻哼,冷笑说:“象沈承荣这种品质极差的人就不用提了,徐家二房也是如此。不管我如何反省,事实只有一个,罪魁祸首也只有一个。正如长公主所说,人性如此,长公主当年的所作所为也是人性所至,无可厚非。”

慧宁公主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又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你的故事吧!”

“长公主是想听男孩经历了家破人亡,背负着深仇大恨,依旧对女孩情比金坚,两人历经重重磨难,再续浪漫情缘的故事,还是想听后来的后来……”

“本宫想听你用来做筹码的故事。”慧宁公主冷声打断沈妍的话,脸庞布满冷冷的讥笑,“你不会闲到无事可做,来给本宫讲故事听,你有什么目的,本宫很清楚。你我都是聪明人,说话无须拐弯抹角,你知道什么,直说就是。想要从本宫这里得到许诺不难,就要看你的筹码够不够,对本宫有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力,长公主不愧是聪明人之中的佼佼者。”沈妍轻叹一声,含笑注视慧宁公主,问:“长公主知道什么是穿越吗?”

“不知道。”慧宁公主很谨慎地盯着沈妍,轻声回答。

“穿越就是……”沈妍轻咳几声,把她前世看过的几本穿越小说刚开始穿越的情节讲给慧宁公主听,又补充说:“说白了就是一个死人变成了另一个活人。”

慧宁公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穿越这个新鲜名词和沈妍所讲的故事有什么相干。但她知道沈妍每讲一句话都有目的,不是为引出话题,就是在做铺垫。

她很着急,沉下脸斥呵:“你有话就直说,本宫不想听你装神弄鬼的废话。”

“我也想直说,但是……”沈妍抿嘴冷笑,欲言又止,故意卖关子。

“提你的条件吧!”慧宁公主知道沈妍吊她的胃口就是想提条件,她要想知道后续的故事,就要答应沈妍的条件,这就是她们彼此的筹码。

“我没有什么条件可提,但有件事我必须明说,这也是为长公主好。”沈妍停顿片刻,慧黠一笑,又说:“沈驸马把我娘打伤了,我让他的丑事见光、声名扫地,也出了一口恶气,心里平衡了。可我娘现在是项家二房主母,她被沈承荣怒打,就是沈承荣对项氏一族的蔑视与挑衅。项家不会善罢甘休,长公主纵狗咬人,也会被人垢病非议,依我看,你该让沈驸马出去避避风头。”

慧宁公主冷笑点头,沈妍真是玲珑心思,一句话就说到了她心里。沈承荣暴打汪仪凤的事情闹开,后果不亚于他去年与徐瑞云通奸,是该出去避一段时间。

“来人。”

侍者站在门外施礼,“长公主有何吩咐?”

慧宁公主想了想,说:“你去告诉皇上,沈驸马一时冲动,因私人恩怨打了汪夫人。若项家告到御前,还请皇上多多抚慰项家,对沈驸马小惩大戒,力保他全身而退。两家同在京城,项家又是大族,低头不见抬头见,难免尴尬。”

“是,长公主。”侍者刚要告退,进宫给皇上传话,又被慧宁公主叫住了。

“又到了东西塞北悍匪猖狂的时节,那些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转告皇上,让他尽早思虑应付的策略,选一个有身份爵位的人去震慑一番才好。”

侍者接到慧宁公主的暗示,赶紧点头说:“奴才明白,奴才马上去传话。”

沈妍双手掩嘴,差点笑出声,暗叹慧宁公主真是人才,不只有治国之方,还有齐家之道。她要对沈承荣小惩大戒,还要让皇上力保他全身而退,若让沈承荣听到,定会感激泣零。她让皇上多多抚慰项家,在臣子看来,她也很公道。

她担心项家人和沈承荣见面尴尬,没说如何处理,顺手给皇上抛了一个大难题。东西塞北悍匪猖狂,需要有人去震慑一番,沈承荣去年就去过西塞北,轻车熟路。此时,他需要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有比他去巡查塞北更合适的人选吗?

沈承荣去年巡查西塞北,一不小心掉了**,成了剩蛋老人。今年再去西塞北,不吓破他的胆才怪,对他无须用刑处罚,一顶巡查钦差高帽就能把他压死。

沈妍恨透了沈承荣,但她不希望沈承荣死,这并不是她顾念血脉之亲,而是替沈蕴考虑。若沈承荣这时候死了,沈蕴就不能参加两年之后的秋闱了。沈承荣可以不养育沈蕴,但沈蕴必须为他守孝三年,这就是礼教规矩。

沈承荣到西塞北巡查,是避风头,也是对他变相的惩罚。他离开京城,庞大美人就少了一重仗势,就等于沈妍搬开了一块绊脚石,也便于她行事。对于和沐元澈的亲事,不管费多少心思精力,沈妍都志在必得,拦路虎清除一只是一只。

第二天,项怀安就带领项氏一族子侄跪到金銮殿,状告沈承荣残暴无礼。皇上心有底气,处理得很顺手,先是对项家褒奖厚赏一番,又训斥沈承荣,打了他二十大板。正当有关沈承荣的流言飞语传得沸沸扬扬,塞北兵防营就发来向朝廷求助的密信。沈承荣的伤还没养好,就被扶上钦差的车驾,奔赴西塞北巡查了。

当然,以上这一段就是后话了。

沈妍扫视慧宁公主,轻哼冷笑,说:“聪明人都知道沈承荣不过是只替罪羊。”

“这世上不缺聪明人,却缺真正聪明的人。”慧宁公主冷眼注视沈妍,神情落寞,“继续讲你的故事,提你的条件,本宫今天很有耐性,给你时间说完。”

听沈妍讲故事,慧宁公主重温当年的往事,心中思潮涌动。这些年,无数磕磕绊绊磨平她的棱角,也冲淡了她的伤悲,但留在记忆中的温情永不磨灭。听别人的故事,想自己的心事,共鸣是难得的美感,能让人心生悸动和向往。

“我讲到哪了?”沈妍拍了拍脑袋,狡诈一笑,“对了,讲到穿越了,死了的人又活了。在继续这个故事之前,我想问长公主一句话,很认真的一句话。”

“你问吧!”慧宁公主掐着额头,很认真地倾听,也准备认真回答。

沈妍从荷包中掏出一只木雕的小鸟,看了慧宁公主一眼,放到唇边,轻轻吹响。慧宁公主看到那只木雕的小鸟,回想沈妍刚才那番话,浑身不由颤抖。

“你到底想问什么?”慧宁公主迫不急待,要答话的人比要问话的人还急。

“沐乘风是不是被你毒死的?我想听你最真实的回答。”

慧宁公主的身体一阵剧颤,这个问题是她此生此世的心结,一辈子都不起提起,但她此时必须面对,她咬紧嘴唇忍住涌出的泪水,颤声说:“是,又不是。”

“怎么讲?”沈妍已经想到当时的情景,但她还想让慧宁公主亲口说出来。

慧宁公主泣不成声,几番哽咽,才强忍心中巨大的悲痛,跟沈妍讲起沐乘风死时的情景,“当年,先皇给了我两个选择,其一是与他分开,留在京城,其二是皇族除名,与他和澈儿永远离开京城。我不想再缺衣少食,害怕过苦日子,就选择了前者。我提出跟他分开,各走各的路,他不同意,就吵起来了。

又听说先皇想要杀他,我就想给他服用龟息散,让他假死,再想办法送他出宫。我亲手把龟息散倒进茶里,哄他喝下去,没想到他喝的茶里却含有剧毒鹤顶红。他七窍流血,满含怨怒与不甘死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我也被人算计了。他就这样离我而去,我知道他恨我,有些话这辈子也说不清楚了。”

“你不想再过苦日子,打算跟他分开,他死了,不正随你的愿吗?你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何必假惺惺伤悲呢?”沈妍挑嘴轻哼,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鄙视你”。

“你没有亲身经历,永远不会懂,那种艰难不是你能想像的。”慧宁公主闭上眼睛,泪水沿着眼角淌下,她哽咽几声,注视沈妍,目光温和了许多,“要是你和澈儿与我们当时处境相同,你会怎么做?会不会弃他而去?”

“我不会害怕生活艰难就跟他分开,因为我知道他要是一心一意跟我混,绝不会过缺衣少食的日子,有困难也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好起来。”

慧宁公主由衷一笑,随后一声长叹,低声说:“这一点我不及你。”

沈妍微微摇头,面露自嘲,“当年,我们一路乞讨到京城寻亲,寄宿在破庙里,饥寒交迫引以为常,日子更加艰难。那时候,我看到银子就会两眼放光,不想缺衣少食,就想尽办法去赚银子。现在,困难过去了,我们的日子不是都过得很好吗?你从小享尽荣华富贵,没本事赚银子,才怕过苦日子,又能怨谁呢?”

“怨我自己。”慧宁公主揉着红肿的眼睛,连声叹息“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没了。”沈妍看向房顶,慧黠一笑。

“接着讲你的故事吧!”慧宁公主语气显得柔弱无力,看向沈妍的目光也柔和了很多,“只要你的故事能打动本宫,本宫不怕你条件苛刻,你尽管提。”

“我的故事讲完了,没有筹码了,也不能再提条件了。”

“完了?怎么这么快就完了呢?”慧宁公主满脸失落,眼底凝聚着失望。

“人都死了,故事当然要完,再接着讲就是穿越后……”

“穿越?”慧宁公主一把抓住沈妍的肩膀,眼底堆积惊喜,急切询问:“沐乘风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我知道他穿越了,你快说。”

“哈哈哈哈……”沈妍发出一连串的暴笑声,笑得肚子都疼了,若不是慧宁公主紧紧抓着她的双肩,她真想弯下腰,捶着地面放声大笑了。

这位大姐想像力真丰富,绝对是善于举一反三的聪明人。沈妍给她讲穿越故事,纯粹是想调节气氛,制造悬念,没想到她居然认为沐乘风穿越了。

沈妍恶作剧一笑,拉长声调长叹,说:“那个、沐乘风确实穿越了,不过……”

“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慧宁公主抓住沈妍的肩膀,越来越紧。

“我……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慧宁公主放开沈妍的肩膀,又抓住她的衣袖,就象深海漂游,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害怕一旦松手,就会错过一生一世,甚至丢掉性命。

沈妍拍了拍慧宁公主的手,神情姿态就象安慰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你不要着急,也别惊慌,沐乘风是苦命人,连穿越之路都走得异常,唉!他变成……”

“不管他变成谁,哪怕是年迈的老翁或是几岁的孩童,我都想见他,现在就见。”慧宁公主苍白的脸庞布满急切慌乱,抓住沈妍衣袖的手剧烈颤抖。

“他……唉!你还是不见为好。”沈妍嘴上卖关子,心中大笑。

“为什么?他到底怎么样?你快说。”

沈妍耸了耸肩,满脸惋惜,说:“他变成了一只身体肿大、浑身长满白毛的野兽,以吸食人畜鲜血为生,胆大的人见到他也会被吓个半死,很恐怖。”

“你胡说,我骗我,你……”慧宁公主泣不成声,紧咬的嘴角淌出血渍。

“我没胡说,我为什么要骗你?他确实变成了野兽,谁说穿越就一定能穿成人?有时候也会穿成野兽的。济真堂还有人见过,要不我给你找出证人来。”

慧宁公主眼底堆满失望,面露灰败之色,身体轻轻摇晃,半晌,她长吸一口气,眼底失望退去,慢慢流露出光彩,“不管他变成什么,人也好,兽也罢,我都想见到他。快告诉我,他在哪里?不就是吸食鲜血吗?我来供养他。”

沈妍冲慧宁公主竖起大拇指,摇头讥笑,嘲弄说:“当年,你要离开他,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日子清苦。现在,整个大秦皇朝掌握在你手里,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要吸食鲜血,你都能供养他,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呀!”

“留着你的冷嘲热讽,以后再说,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里,告诉我。”慧宁公主又一次抓住沈妍的双肩,她的双臂强劲有力,沈妍不能动弹,疼得直咧嘴。

“他当野兽也是**年前的事了,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慧宁公主厉声打断沈妍的话,“提你的条件,不管你想做什么,条件有多苛刻,只要我能做到,都会答应你。”

“你先放开我。”沈妍用力推开慧宁公主的手,耸鼻一笑,“我想做什么,都不需要你助力,我也没条件可提,再说他变成野兽也……”

“我答应你和澈儿的亲事。”慧宁公主脸上升起的希望连脂粉掩盖的皱纹都抚平了,她柔声说:“我知道这是你最后的条件,你不急于提出,是想增加胜算。”

听到慧宁公主答应了她和沐元澈的亲事,沈妍没有惊喜,只是心里那块石头落地了。她想到拿老程做筹码,和慧宁公主摊牌会达到目的,却没想到这么顺利。

“你――这么痛快?”沈妍仍有些不可置信。

“本宫虽不是高坐明堂之人,却也说到做到,绝无戏言。”慧宁公主的语气坦然坚定,权衡利弊,取舍得失,在她的人生中早就习已为常。

最初,她想让沐元澈娶福阳郡主,是上位者不得已而为之的制衡之术。西魏皇族要为皇长子求娶福阳郡主,沐元澈只好退居“二线”。想用来牵制御亲王和杜家的亲事横生枝节,慧宁公主心中恼恨,但事关国家大计,她必须答应。

她不同意沐元澈娶沈妍,不是嫌弃沈妍身份低,而是不允许别人不听从她的安排、忤逆于她。此时,沈妍手里有了更重的筹码,直接牵动了她的心。

她很痛快地答应这门亲事,也是取舍之下的选择,因为世上再也没有比她的心更重的筹码了。当时深爱、当年往事已成为她心中的死结,此时骤然开解,霎时豁朗。有什么比经历了生死,还能弥补遗憾更让她在意的呢?相比之下,她竭力维护的体面已不值一提,回想当时,她认为自己的固执可悲且可笑。

沈妍注视慧宁公主,一声长叹,自嘲说:“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什么意思?”

“办事绕弯子,傻乎乎的,不知道抄近路、走捷径。”

慧宁公主点点头,很惭愧地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本宫有时确实如此。”

“我不是在说你,是在说我和澈儿,你可别多心。”

“我没多心,你是晚辈,我也不会和你计较。”慧宁公主的手臂搭在沈妍的肩膀上,想亲切一些,却觉得很尴尬,“他在哪里?告诉我。”

沈妍轻轻推开慧宁公主的手,面露为难,轻声长叹,“我还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他就是野兽,也有人的想法,不和他商量好,你冒冒失失去了,只会适得其反。说不定他一受刺激就会兽性大发,到时候撕烂你,吸食鲜血,你就惨了。”

慧宁公主拉住沈妍的手,神情急切而郑重,眼底密布失而复得的惊喜,“一事不烦二主,你去和他商量,你的事我答应,我的事你也必须去做。”

“好,我想办法和他协商,肯定会让你见他一面。”沈妍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他当野兽也是**年前的事,没准他又穿越了,穿成人了。”

“不管是人是兽,我都想见见他,变成人不比兽好吗?”

“也没准他穿成女人了,若是变成小女娃还好说,可若是变成市井泼妇或是白苍苍的老妇,那……”沈妍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边说边在自己头顶上比划。

慧宁公主变了脸,“你说什么?他会变?你……”

这时候,房顶突然被人捶响,上面传来哑哑的大笑声。沈妍和慧宁公主同时仰头,看到房顶破了一个大洞,露出灿灿白光,一张俊脸正与她们垂直相对。

“下来。”

房顶上的俊脸消失,片刻功夫,沐元澈就从后面的高窗蹿进来,冲沈妍挤了挤眼,又转向慧宁公主,微微摇头叹气,好半天也没说话。

“澈儿,你都听到了?你爹他……亏你还笑得出来。”慧宁公主的手轻颤着伸向沐元澈的脸,想训斥他几句,又于心不忍,不由轻声哽咽。

“为什么不笑?我爹变成女人了,我以后两个娘,大娘、二娘……”

“住嘴。”慧宁公主厉声斥呵沐元澈,见儿子可怜巴巴闭上嘴,她又心疼不已,伏在沐元澈肩上,先是哽咽出声,继而泣不成声。

沈妍轻轻摇头,不管一个人多么聪明,遇上特别关心的事情,也会暂时失去最起码的判断力,这就是关心则乱。慧宁公主竟然对沈妍所讲的穿越故事信以为真,她以为老程真的穿越了,还可以人兽变化,才痛心不已。

沐元澈把慧宁公主揽在怀中,轻声劝慰,也忍不住眼圈泛红。沈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这对母子,长叹一声,就出去了,给他们留一个安静的空间。

她站在小花园中,看着被沈承荣等“白饺子”糟蹋过的奇花异草,回想刚才劲暴的场面,想笑却笑不出来,不由暗自摇头。这园中好多花草都是珍奇名贵的草药,她财迷心痴,蹲在地上,仔细挑拣采摘,都忘记自己此身是客了。

“沈姑娘,你在这里呀?咱家还以为你走了呢。”

“陆公公,找我有事吗?”沈妍用手帕包好采下的草药,站起来询问。

“咱家恭喜姑娘,长公主让咱家去知会礼部,等过了徐老太太的丧期,就给姑娘和胜战伯爷行订亲之礼。”陆公公别有意味一笑,又说:“长公主说姑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之人,长公主都让知会礼部了,姑娘也该撒鹰了。”

沈妍皱眉一笑,心中愤愤,“鹰早撒了,抓住抓不住,看你家长公主的本事。”

“原来如此,咱家告退。”

慧宁公主同意她和沐元澈的婚事,并知会礼部准备贺仪,此事已然订下。沈妍听说这个消息,心里由衷轻松畅快,却没有太多的喜悦,仿佛这已是平常事。

丹参和苍术过来,向沈妍禀报送汪仪凤回引凤居之事。沈妍点点头,没说什么,她抬眼四望,没看到老程的踪影,不由暗然一笑。她不想再去同慧宁公主多说,也不想见沐元澈,就不辞而别,同两个丫头一起走正门回引凤居。

刚走出门口,沈妍就感觉到几束不友好的目光朝她射来,劲敌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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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补了一千字,明天计划多更,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