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宫中鸡飞狗跳相比,武烈侯府的气氛就平静了很多,静得有些压抑。

秦静有气无力靠坐在**,脸庞呈现出泛着青气的灰白色,眼底却神采灼灼。她目光森森,充满冰冷的仇与恨,不时狠掐手指,咬紧牙关,又连声长叹。

那日,听说端华公主送来安胎药,她就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管事太监带一个小太监端着药来见她,硬让马上喝下去,她就知道那碗安胎药实际是什么了。可是,端华公主的赏赐她不敢不接受,明知后果,她也要喝。

她一口气喝完那碗药,在管事太监狠厉得意的注视下谢了恩,又很客气地送走了宫里的人。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血流加速,紧接着腹痛如绞。

一个成形的男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她在武烈侯府立足的根本,她将来的指望和依靠就这么没了,她满腔心血,她唯一的希望也随着胎儿流掉了。在胎儿流掉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魂魄也随之飞升了,那一刻她真的不想再醒来。

“姨娘,吃药吧!”

秦静点点头,接过一碗乌黑的药汤一口饮下,丫头递来蜜饯,被她推到了一边。药再苦能苦得过她的心吗?两苦相融,反而觉得无味了。

“姨娘,四少爷去点卯之前,特意嘱咐奴婢陪你出去走走,别老闷在房里。”

“那就出去走走吧!”秦静目光柔和了一些,脸庞泛起丝丝红晕。

最初,她的嫡母和祖母来跟松阳郡主商量,要把她送进武烈侯府做贵妾,换两千两银子给她的嫡姐做嫁妆。松阳郡主欣然同意,而且她还是大白天从侧门用垂挂大红流苏的轿子抬进来的,她很清楚自己在武烈侯府的地位和作用。

松阳郡主让徐慕轩纳她为贵妾就是想给沈妍添堵,她只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就有助于她在武烈侯府立足。可是,徐家突然和沈妍退亲,徐慕轩又接受了皇上的指婚,她成了驸马的贵妾,很清楚自己以后的日子就不只是难过了。

秦静自幼在深宅内院长大,见惯了内宅争宠的手段心机。她深知松阳郡主靠不住,娘家更靠不住,她想在武烈侯府立足,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徐慕轩。

她刚嫁进武烈侯府,徐慕轩对她不理不睬,甚至隐藏了深深的恨意。她表现得毫不在乎,天天恭敬柔顺伺候徐慕轩,软语温言试着同他交流。

徐慕轩是外室庶子,而她是通房丫头所出的庶女,两人同命相怜。她抓住这一点,徐徐图之,在徐慕轩最迷茫的时候,很快就功克了他的防线,并怀了孕。

她落胎之后,徐慕轩只是轻描淡写安慰了她几句,嘱咐丫头照顾她,就再也没露过面。她没有哭诉委屈,没有一蹶不振,而是选择了隐忍和等待。

她深知徐慕轩的个性,他表面上越是平静,内心的思绪就越是波动激烈。她抓住徐慕轩的症结,对症下药,两人又有同命相怜的情结,渐渐就萌生出知己之情。将来,她能掌控徐慕轩,再巧妙周旋,在端华公主的**威下求生存并非难事。

先求生存,再求立足,然后再慢慢为自己、为孩子报仇雪恨。即使有些人天生富贵,也难敌世事无常,既然选择忍耐,就相信黄天不负有心人。

秦静扶着丫头的手在花园里漫步,娇花碧叶映入眼帘,她感慨暗叹。听说徐慕轩公干回来,给她买回最好的点心,她莞尔一笑,继续散步,并没有急着回去。

“姨娘,奴婢听说大太太给所有人下了死令,四少爷要娶端华公主的事必须瞒着老太太。谁要是吐露半个字,就杖毙,还要把家人卖到漠北的兵营为奴。”

“为什么?”秦静已猜到因由,却明知故问。

丫头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老太太以为四少爷要娶的人是皇后所出的端宁公主,可高兴了,天天叨念着吃喜酒、抱重孙,还说五世同堂是上上吉。”

“五世同堂确实是上上吉,可惜了。”秦静面色渐沉,目光晦暗,又不禁紧咬牙关,她的儿子若生下来,也是武烈侯府的重长孙,难道就不是五世同堂吗?

一个小丫头跑过来,说:“姨娘,奴婢打探到大小姐和二小姐给端华公主绣嫁回来了,不知为什么,二小姐被端华公主推到了湖里,郡主正训骂二小姐呢。”

“被人推到湖里,为什么还要挨骂?”

“奴婢不知道,听说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宫中发生了口角,惹恼了端华公主。”

秦静冷哼一声,嘴角挑起冷笑,眼底划过阴毒晦暗的光芒。端华公主还没进门,就倚仗身份,树下仇敌,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制敌就要选好盟友。

……

又是一年端午将至,家家户户挂艾叶、薰黄酒、包粽子,准备欢渡佳节。

项家这段日子喜事连连,过端午节也自与别家不同,虽低调却难遮洋洋喜气。

项云谦同明王府嫡次女秦滟五月十二成亲,因秦滟今年八月才及笄,明王府和项家都怕传出流言,惹人笑话,就决定让两人先成亲,八月之后再圆房。

明王是先皇最小的同父异母弟弟,比当今皇上还小三天,却有皇叔之尊。他与原配发妻青梅竹马,成亲两年,发妻无所出,就病逝了,秦滟的生母是他的填房。因此,明王的儿女都年幼,秦滟出嫁是明王独自立府之后的第一件婚嫁喜事。

虽说秦滟是嫡次女,又没有封号,皇族考虑到明王府自身的情况,礼数上等同于嫡长女,对这桩婚事足够重视,而明王府嫁女的隆重奢华也可见一斑。

项云谦本是伪嫡子,而秦滟是真嫡女,能娶到秦滟是他的荣幸。与皇族结亲本是臣子高攀,项家准备得周到细致,花费用度和使用器物的标准比照项云诚娶兴阳郡主。项家怕言官弹劾错乱嫡庶规矩,两桩婚事只是在细节上有些差别。

汪仪凤接连操持两桩婚事,又要半府家务需要打理,可谓费尽心血精神。沈妍有公事要做,帮忙有限,项云玫和刘姨娘母女就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这段时间,萧水葳搬回驿馆居住,一直在陪花朝国的使臣,有半个多月没露面了,沈妍惦记她,派人给她送了一些亲手制作的点心果脯和淳酒佳酿。萧水葳的回礼可谓丰厚,足足装满了几辆马车,都是花朝国特产的珍奇物品。

沈妍让人把礼物整理好,分成了几份,用来打点她的朋友亲眷,最大的那一份就送到了项家。她亲自带礼物到项家,刚进二门,汪仪凤就派丫头来叫她了。

“娘,什么事?”沈妍进门就抱过璎姐儿,连逗弄孩子边跟汪仪凤说话。

“嫣红怀孕了,钱大人最近又有升迁,恰逢钱家老太太做寿,钱家要摆酒席庆贺。你舅舅非让去赴宴,你项伯伯不想和钱家来往,我左右为难,就想让你去。”

汪耀宗的长女汪嫣红嫁给了钱益的长子钱盛,订亲时,钱益的妻子许夫人受徐瑞云通奸之事牵连,却巡城卫打得半死不活。钱家认为汪嫣红克夫家,就想退掉这门亲事,韩氏出马,不但保住了这门亲事,还大有钱汪两家同仇敌忾的意思。

钱盛在太学读书时成绩不错,不成想却在会试中落榜,钱家倍受打击,死气沉沉,连迎娶汪嫣红的仪式都很简单。如今,钱益升迁,汪嫣红又怀孕了,钱家也算转了运势,就想摆酒席去去晦气,这样的喜事,汪家当然要积极参与了。

钱益也算读书人,可他的官却是靠银子捐出来的,项家是书香大族,不屑于与钱家来往。可汪家和钱家却是儿女姻亲,由不得汪仪凤不认这门亲戚。可她毕竟是项家妇,钱家有喜事,她不便于登门,让沈妍去倒是两全之举。

“项伯伯不想跟钱益来往,那就不要去了,何必自找麻烦?”

“唉!你外公和你舅舅都去,我不想扫他们的兴,你代我去送份礼。”

沈妍扁了扁嘴,没再说什么,她决定替汪仪凤走一趟。此行若单纯去钱家贺喜送礼,就是汪仪凤逼她,她都不会去,她此去可是另有目的。

汪耀宗从平海手里拿走了平芙留下的锦盒,按她的推测,只有飞狐营与平芙接头的细作才会去取锦盒,难道汪耀宗是飞狐营的细作?而且还归左天佑亲自统领?她不敢相信,所以就想侧面了解汪耀宗,这是她此去钱家的主要目的。

韩氏妒恨汪仪凤,连带汪嫣红也讨厌她,之前她和许夫人也有过节。钱汪两家有喜事,她去给她们道喜,比直接去给她们添堵更有趣。

当年,汪仪凤带儿女进京寻夫,遇到钱益,拜钱益所赐,他们母子遭遇了两帮人的追杀。沈妍推测到钱益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对钱益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

钱家与汪家是同乡,现在又结了亲,彻底绑到了一条船上。汪耀宗和平海要锦盒时,说是帮朋友查案用,沈妍左思右想,怀疑他所说的朋友是钱益。沈妍现在还没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总隐约感觉此事不简单,一直悬着心。

“什么时候去?我要提前做准备。”沈妍另有目的,对去钱家赴宴也积极了。

“明天,你准备自己随身的物品就行,礼物我让人去备。”

“母亲,姐姐,我要去、我要去。”诏哥儿听说去走亲戚,兴奋得小脸开花。

汪仪凤板着脸拒绝了,还训斥了他几句,这回可把小家伙惹恼了。诏哥儿又白又胖、气血旺,那哭声可是震天响,整个项家大宅都听到了。

奶娘丫头哄逗讨好起不到作用,汪仪凤斥呵打骂适得其反,一家主仆束手无策。还是沈妍有办法,只说了一句话,诏哥儿就止住哭声,破泣为笑了。

沈妍答应带他去赴宴,并引诱他说能遇到沐元澈,还让沐元澈带他去骑马。

第二天,沈妍一行带上礼物辰时正刻出发,先去汪家,同汪家人一起去钱家。

韩氏见到沈妍,就沉下脸,冷言冷语讽刺汪仪凤和沈妍,连八辈子之前的旧事都搬出来了。沈妍面带微笑,不以为然,故意讲笑话给韩氏添堵,气得韩氏脸比锅底还黑。汪嫣紫见韩氏生气了,就恶言恶语奚落沈妍,想替韩氏出口气。沈妍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管是打是骂,汪嫣紫都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脸发青了。

汪耀宗不敢得罪沈妍,惹不起韩氏,连汪嫣紫也不敢斥责一声。见她们吵嚷起来,他陪着笑两面说好话,实在压不住,只好去请汪孝贤了。韩氏母女不敢在汪孝贤面前放肆,沈妍也尊重外公,这场口舌之战总算是平息了。

汪孝贤还没起复时,汪耀宗做生意养家糊口,韩氏嫌他没出息,把他辖制得很紧。现在,汪孝贤有了声名地位,汪耀宗也到朝堂办事了,一家上下还很畏惧韩氏。汪孝贤不想弄得家宅不和,让人笑话,对于韩氏独断猖狂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汪耀宗纯粹是畏妻如虎,挺不起腰杆,在韩氏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妍在金州就认识汪耀宗了,对他很了解,知道他不是懦弱无能之人。可他很怕韩氏,难道是装出来的?善于伪装倒是一个细作最起码的素质。

钱益虽说品阶不高,钱家在京城也没深厚的背景后台,可钱益擅长应酬,结交很广。钱老太太过寿,又逢他升迁之喜,前来贺喜的人自是不少。

汪家人刚到钱府大门,钱益就迎出来,把汪孝贤、汪孝宗等人请到前院,又让管事婆子把汪家的女眷送到二门上。许夫人等在二门内,汪家的马车刚停下来,她就迎出来,亲自打起车帘,笑语盈盈同众人问安寒喧。

看到沈妍,许夫人脸色一僵,瞬间就恢复了正常,拉着她的手亲切叙话。沈妍自是一副不计前嫌的姿态,应对自如,同许夫人好象多年相知的近亲一样。

许夫人带沈妍同汪家女眷去给钱老太太拜寿,又去看了汪嫣红。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许夫人去迎客,韩氏和汪嫣紫陪汪嫣红说话,其他人也就自由了。

沈妍正在小花园赏花,见奶娘满脸惊慌跑来,忙问:“出什么事了?”

奶娘四下看了看,低声说:“姑娘,诏哥儿不见了。”

这小家伙刚才还在她身边,现在满屋满院都没了人影。沈妍很担心,她不想惊动外人,就同奶娘丫头分头去找,接下来的发现着实令她大吃一惊。

------题外话------

秦静是关系到结局的重要人物,对她着墨稍多。

昨天把我父亲的复查拿回来了,指标正常,我也放下心了。

我不是单纯的颈椎病,我们这边有一位祖传的治疗骨病的中医不错,每天治疗一个多小时,感觉轻松了一些。

从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这个月字数不会太多,我先保证不断更,再慢慢加字数。

谢谢亲们这段时间的关心,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