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宁公主是当今皇上的长女,皇后所出,自幼颇得帝后宠爱。皇家贵女,威仪气度可见一斑,可她年逾十八,仍云英未嫁,这倒成了人们私下诟病的话题。

大秦皇朝的公主同皇子一样,必须有皇上赐下的封号,才算真正的尊贵。赐封的品阶也分出三六九等,每一等享受的待遇和荣宠都不一样。

得宠或份位高的后妃生上的公主很早就会赐下封号、食邑、府底或产业。没有封号的公主按排行称呼,到成婚才有统一赐封,这样的公主在宫中份位很低。

公主最高的封号就是带“宁”字的封号,比如慧宁、端宁之类。“宁”字封号一般赐给皇后所出的公主或是对朝廷皇室有功劳的公主。封号最高的公主所享受的待遇等同于亲王,出行有全副銮驾车马,仪仗卫队就多达三百人。

可端宁公主此行就带了七八辆马车,每一辆马车都描龙绣凤、宝盖流苏,华丽贵气。但此行的侍卫随从也就三四十人,比起公主的銮驾,可谓是轻装简行。

萧水葳带沈妍及仆从在引凤山庄大门外列队,恭迎接端宁公主。萧水葳主仆系花朝国人士,无须行礼,而沈妍主仆和山庄内的下人要行叩拜大礼。

车驾离山庄还有十几丈的距离,众人就跪下了。两个红衣太监骑马跑来,让众人免礼,又见过萧水葳,交上车马仆从的名册,说明行宿安排的情况。

沈妍站起来,向官道上探头张望,眼底透出兴奋和惊奇。见过强势机敏的慧宁公主,她很想知道这位端宁公主是什么性情,年高未嫁必有因由。

“妍儿,你别紧张,端宁公主人很好,在大秦京城,除了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萧水葳握住沈妍的手,轻笑安慰,又跟她讲起端宁公主的趣事。

“我不紧张,只是有点好奇,你的朋友也一定是随和的人。”

引凤山庄正门大开,众人分列两旁,车马驶入院中,众人再次行礼请安。马车停到院子里,两个衣饰光鲜的婆子下车,摆手示意众人免礼。山庄的管事引领马车向山庄的后园驶去,几个小太监赶紧安排随行的仆从和侍卫。

“有劳贵女到门口迎接,公主过意不去,特让老身二人代为道谢。”两个婆子走近,冲萧水葳恭敬施礼,一张笑脸掩示的凛厉的目光不经意间打量沈妍。

沈妍冲两个婆子福了福,眉眼含笑,表情不卑不亢,并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

萧水葳笑了笑,说:“两位嬷嬷客气了,先进去再说吧!”

两个婆子跟萧水葳客气了几句,又打量的沈妍几眼,就进去了。沈妍和萧水葳及她们的贴身仆从落到了后面,她们步行往里走,边走边说话。

“妍儿,咱们是出来迎接端宁的吗?”

“不是,是咱们刚到山庄,一直在门口说话,还没进去,你忘了?”

萧水葳拍了拍脑袋,“我也觉得不是,这回端宁误解了,又该说我拘礼了。”

沈妍刚要说话,就见几十匹快马飞奔而来,仆从赶紧打开正门,示意沈妍等人躲进门房。看清来人,沈妍不由皱起眉头,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

真是阴魂不散。

快马腾起茫茫烟尘,弥散纷飞,朦胧了西沉的日影。橙黄的光晕穿透远山近树,温柔飘洒,为天地万物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芒,迷茫而飘缈。

沐元澈的马跑在最前面,进了山庄的大门,他就勒住缰绳,飞身下马,把缰绳甩给仆从。他看了门房一眼,浅麦色的面庞淡露出淡淡的笑容,饱满的额头上渗出亮晶晶的汗珠,沿着脸颊滴落,装点他英朗清逸的面容,更添俊美。

“你说对了,我真有神经病。”沐元澈进到门房,冲沈妍抬了抬下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怔了片刻,又说:“明天轩儿也会过来。”

沈妍冲沐元澈浅施一礼,轻声说:“知道了,多谢。”

“有事让人找我。”沐元澈丢下一句话,就大步走出了门房。

明天徐慕轩也要来,这消息令沈妍有些吃惊。前天,她才跟徐慕轩互通了书信,徐慕轩只说要刻苦读书,没说要到郊外游玩的事。

或许是临时决定,徐慕轩来不及告诉她,沈妍这样为自己释疑。

萧水葳碰了碰沈妍的胳膊,问:“胜战伯爷得了什么病?”

沈妍强笑几声,“没什么,只是随口的玩笑话。”

沐元澈言行举止一向恣意而为,经常出人意料,倒也形成了他率真的性格。

“妍儿,我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你们皇上要把端宁公主指婚给胜战伯,皇后和端宁都很高兴,慧宁公主也同意了。结果端华公主找皇上闹了一场,非要嫁给胜战伯,庞贵妃也出面了。你们皇上两边为难,慧宁公主也没办法,干脆两位公主哪位也不指给他了。”

“啊?有这样的事?”沈妍很惊诧,没想到沐元澈这么抢手。

端华公主是庞贵妃所出,大皇子的同母胞妹,因庞贵妃得宠,端华公主所得的封赏一点也不比端宁公主少。财物名声的封赏,皇上都可以给两个女儿扳到完全平等,没有皇后和贵妃所出的区别,唯独男人不可以给她们一分为二。

都说皇帝的女儿的不愁嫁,可若两位公主争一个男人,那就真不好嫁了。

烟尘消散,沈妍和萧水葳走出门房,向山庄的后园走去。山庄的管事让人抬来两顶小轿,请沈妍和萧水葳上轿前行,两人想随便走走,就拒绝了。

没想到这座山庄的前院比一座武烈侯府都大,两人走到一半,就累得气喘吁吁,下人们也走不动了。两辆敞棚马车赶来,请她们上车,带她们去了后园。

山庄的前院和后园之间隔着一座高大的门牌坊,却没有门,也没人把守,人们可以自由出入。过了门牌坊,有几排敞厦,是山庄的仆妇们的住所。从敞厦之间的曲廊穿过,眼前豁然开朗,几十座修缮整齐的宅院散落在清溪碧草间。

后园正中有四座二进的院落,分别为梅居、兰苑、竹巷、菊陌,装饰修缮得豪华雅致。另外几十座院落都是独院,按序排号,比起这几座院落就差了很多。

端宁公主下榻在菊陌,因此行带来的人不多,非要让萧水葳跟她同住一座院落,方便说话。盛情难却,萧水葳又是热情爽朗之人,就搬去和端宁公主同住了。

萧水葳原来住在兰苑,她搬入菊陌之后,就要把兰苑留给了沈妍。沈妍知道此次聚会来的名门贵女很多,比起皇亲显贵,项家略差一筹,且行事很低调。

沈妍不敢僭越,与端宁公主住同等的院落有违礼数,她跟萧水葳说明情况,就搬到了一号院。一号院在菊陌后面,是一座小四合院,院子虽小,却很雅致。

“姑娘,我们住哪里?”

小院有三间正房,正房连接两间耳房,两侧又各有三间厢房。除了沈妍,项云珠和项云环姐妹也要住进这座小院,贴身伺候的仆人也有二三十个,住处并不宽裕。项云珠和项云环年长,又是项家正宗小姐,出于礼数,正房要留给她们。

“我们住右厢房吧!”沈妍只带了五个丫头,三间厢房足够她们住了。

院子洒扫得干净整齐,使用物件基本齐全,只要把带来的铺盖安放好,就能入住休息了。沈妍在厢房里转了一圈,让丫头按她的想法布置收拾。

她们正在安置收拾,就有婆子送来热水茶饮,并通知她们到餐堂用餐。沈妍主仆有些奇怪,下人没把饭菜送来,而是让她们到餐堂去吃,难道有宴席?

兰苑前面有一座很大的院落,院内四面各有一排敞厦,每一排大概有十几间房子。一排是厨房,三排是餐堂,这三排餐堂也分得很清楚。正中一排装修得大气豪华的餐堂是皇族宗室贵女们用餐的地方,左边稍差一点的餐堂用来招待名门旺族的小姐们,右边一排餐堂地方很大,装修简陋,是仆妇丫头们用餐的地方。

正中的餐堂内灯火通明,里外都有诸多仆妇宫女垂手而立,谨慎伺候。端宁公主和萧水葳正在里面用餐,不时有说笑声传出来,可见两人兴致都很高。

端宁公主来到引凤山庄,沈妍都是在车外房外行礼,还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听她的声音倒是温和爽快的人,但不知性情如何,是否表里不一。

贵女小姐们明天才正式过来,现在,偌大的后园里只有端宁公主、萧水葳和沈妍,还有她们带来的丫头仆妇及在山庄里伺候的下人,人不多,很安静。

右边的餐厅人进人出,端宁公主和萧水葳的下人们正在轮流用餐。左边的餐厅只招待沈妍一人,听说是端宁公主知道沈妍来了,临时安排的。

沈妍怕一不小心惹上麻烦,不想让她的丫头和宫里的仆妇们一起用餐。她塞给了山庄的管事婆子两只金锞子,提出让丫头和她一起吃饭,毕竟这边只有她一个人。管事婆子见钱眼开,很痛快地答应了,丫头们就陪沈妍到了左边的餐堂。

餐堂里摆放了几十样吃食,她们想吃什么,就自己拿什么,好象沈妍前世的自助餐厅。沈妍让丫头和她一起吃,没人伺候,反而自在了很多,主仆都很随意。

吃饭的人少,伺候的下人们也轻松,没事做,几个婆子就坐到一旁聊闲天。

“听说咱们家公主把山庄借出来弄聚会,主要是想给端宁公主择婿。”

“端午节之前,大管事让收拾庄子的时候就透露了,谁不知道?”

“我听说来了好多名门公子,都想入端宁公主青眼,等着做驸马呢。”

“那是,以前做驸马是虚衔,自从咱们家沈驸马封了爵,情况就不一样了。”

……

沈妍听到众人议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听沐元澈说徐慕轩也要来参加聚会,沈妍感觉很突然,难道和端宁公主择婿有关?还有三个月就秋闱了,他读书这么紧张,要不是比读书还重要的事,他会跑来凑热闹吗?

大秦皇朝自开国以来,对驸马限制很多,做驸马虽说尊贵,可真正想指点江山的有志之士不愿意做驸马,就是因为驸马官不超四品,而且多数是虚衔。

自从沈承爵被封了爵,又在兵部任侍郎,手握实权,还因慧宁公主而享受了很多尊荣特权,大秦皇朝自建国以来就沿袭的规矩也有所改变了。

娶公主、做驸马,享受皇家威仪和尊贵恩宠,还能加官晋爵,位极人臣。同样是竞争,有人扶持,又有一个高起点,不是更能接近目标吗?

如果徐慕轩有机会,他能不动心吗?就算他不被功名利禄左右,徐秉熙和松阳郡主等人能不动心吗?徐家虽说满门富贵,可现在处境也微妙尴尬。

想到这些,沈妍皱起眉头,暗暗埋怨自己,这也太不相信徐慕轩了。他日夜苦读,确实太累,有机会出来放松是好事,之前没说起,也是因为临时决定。

京城名门公子这么多,徐慕轩只是外室庶子,身份低一筹,哪能这么容易就入了端宁公主的青眼?再说,徐家是端宁公主的外祖家,长房和二房这些年一向不和,汪夫人会眼瞅着端宁公主嫁给二房的孙子,助长松阳郡主的气焰吗?

萧水葳兴冲冲进来,“妍儿,你吃好了吗?饭菜还可口吧?”

沈妍点点头,请萧水葳坐下,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她又试探着问:“此次聚会有什么喻意?请了哪些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是提前下的贴子吗?”

“此次聚会是我和哥哥提议,要过我们花朝国比较大的节日――芒种节。慧宁公主正想办一个聚会,我们一提,她就答应了,还让承恩伯府的大管家牵头筹办。我和哥哥请的都是我们相熟的朋友,胜战伯、大皇子,还有端宁和福阳等人也请了朋友,我不知道他们都是有哪些人家,听说人很多,明天你就知道了。”

徐家和花朝国的贵子贵女没有交情,水萧藤不可能邀请徐慕轩,或许是沐元澈或大皇子等人邀请了他。可不管是谁邀请他,都要提前下贴子。

这几天,她和徐慕轩书信来往频繁,却没听他提到只字片语,这才是沈妍的心结所在。她心里一边为徐慕轩开脱,一边埋怨他,两相矛盾,心烦意乱。

沈妍刚想说话,就见一个宫女进来,说端宁公主请萧水葳回去,并让沈妍过去说话。沈妍让雪梨和白术、黄精先回去,只带白芷和黄芪去了菊陌。

端宁公主身穿黄白格子底印紫色海棠花交领长袄,乳白色长裙,中衣也是乳白色。清新素雅的衣裙映衬她清丽姣美的容貌,不象一位雍容华贵的公主,倒象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由内而外,周身散发典雅颖慧的光芒。

见惯了慧宁公主的睿智强势,再见雅致端庄的端宁公主,好感自沈妍心底升腾而起。但尊卑有别,在端宁公主面前,沈妍还需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行礼之后,端宁公主赐沈妍坐到绣墩上,萧水葳和端宁公主做到软榻上,三人品茶闲话。端宁公主一再宽慰沈妍不要紧张,问了她许多话,主要是沈妍小时候在金州的事,话题一展开,总会自然而然扯到徐慕轩身上。

沈妍见端宁公主并不紧张,她有一个前世,在这个时空又经历了那么事,应付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子绰绰有余。可听端宁公主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徐慕轩,而且一提起徐慕轩,端宁公主的眼神就会晶晶发亮,好象隐含了难言的情愫。

每每触碰到端宁公主的眼神,听她说起徐慕轩那种亲切的语气,言辞之间透出仰慕之情,沈妍的心都会咯噔一声,端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轻颤。

端宁公主喜欢徐慕轩?这怎么可能?可端宁公主举手投足间就流露出这种意思。稍懂男女情事的人,看到她的神情姿态,都会这么想。

被公主看上,是祖坟长了白蒿、冒了青烟的福气,错过就是傻子。

可是……

尽管沈妍极力掩示,但她眼底慌乱和言谈间的紧张仍逃不过端宁公主和萧水葳的眼睛。端宁公主的目光别有意味,轻描淡写安慰她,而萧水葳则拿她打趣。

一名宫女进来,施礼说:“禀公主,明王来了。”

明王是六皇子的封号,因是皇后所出,当今皇上一登基,就封他为王了。

“请他进来。”端宁公主看了看沈妍和萧水葳,“你们就无须回避了,他应该比你们年纪都小,当他是弟弟,就不要拘于俗礼了,省得麻烦。”

萧水葳想了想,说:“我记得他比妍儿大。”

“是吗?妍儿多大?”端宁公主直呼沈妍的小名,语气很亲切。

“回公主,臣女虚岁十六。”

“明王也是十六,你几月出生?”

“臣女五月中旬生人。”

萧水葳跳起来,惊喜呼喊,“妍儿快要行及笄礼了,又有热闹了。”

端宁公主笑了笑,说:“妍儿确实小了几个月。”

沈妍站起来行礼,“臣女回避,多谢公主茶饮相待。”

“时候不早了,我也走。”萧水葳要同沈妍一起离开。

“也好,玉嬷嬷,代本宫送客。”

玉嬷嬷刚送二人走出房门,就有两个宫女引领六皇子走过来。沈妍拉着萧水葳后退两步让路,又行福礼,六皇子点了点头,就进屋了。

走出一进的月亮门,有一座跨院,就是萧水葳居住的地方。天色不早,可萧水葳热情不减,非把沈妍拉到她房里,商量给沈妍行及笄礼的事。

……

六皇子走进暖阁,很恭敬地给端宁公主行礼问安。端宁公主笑了笑,谴退丫头,拉六皇子坐到软榻上,姐弟二人低声说话,神情举止很谨慎。

“皇姐,什么时候把你身边那几只‘眼睛’剜掉?”

“不急,知道我身边谁是别人的‘眼睛’就行了,留着自有妙用。”端宁公主冷笑几声,又说:“比如刚才我召见沈姑娘,就故意把她们留到房里,就是想让她们把我的神情和言谈传给那边,她们就会产生一个错误判断。”

端宁公主附到六皇子耳边,讲述了她的计划和刚才的情况,听得六皇子连连点头。六皇子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在富贵地,长在深宫里,见惯了阴谋诡计,是是非非,他的举止言谈间透出深刻的老成和警惕。

“都是我不成事,母后又有病,才耽误了皇姐的大好年华,此事传出去还会带累皇姐的名声,到时候恐怕……”六皇子摇头叹息,满脸自责。

“以后不许这么说,你登不上大位,我和母后也是死路一条。”端宁公主面色沉凉,说:“舍不得下饵,怎么能钓到鱼?只是对不起沈姑娘,我有些自责。”

六皇子点点头,低声埋怨,“父皇也太偏心了,明明是母后和皇姑母商量要把你指婚给胜战伯,胜战伯也没说什么。端华一闹,父皇马上就收回了成命,连已经写好的赐婚圣旨都毁了,还跟母后商量要把端华嫁给胜战伯。”

“哼哼!端华不也没嫁成吗?父皇还是有所顾忌的。”

“皇姐,不如我去跟胜战伯好好说说,让他求父皇赐婚。只要他想娶你,端华闹得越厉害,笑柄就越大,庞家势力再大,这种事也帮不上忙。”

端宁公主微微摇头,“胜战伯不想娶我和端华任何一个,他还乐得看热闹呢。”

六皇子皱眉叹气,想了想,问:“皇姐,你的计划能成功吗?”

“试过才知道,你无须着急,不出三天就见分晓。”

……

乌蓝的夜空深邃悠远,明月半圆,星光璀灿,月华交映星辉,缕缕泼洒。微薰的夜风拂来馥郁的花香,渲染宁静的夜色,静谧中偶有虫鸣划响。

花木掩映的小路上,两个婆子提着八宝风灯走在前面,沈妍在中间,黄芪和白芷跟在后面。主仆几人都默不作声,只听到轻碎的脚步声,踩响浓郁的夜色。

一个黑影落到她们后面,拍了拍白芷和黄芪的肩膀,两个丫头一回头,顿时昏倒了。婆子听到响动,突然回头,受到惊吓,没反映过来,也跟着昏倒了。

“小娘子,咳咳,我要劫个色。”黑影尖声细气,伸出大手冲沈妍抓来。

“神经病,你再向前走一步试试。”沈妍从荷包里拿出几根银针,夹在指间。

“你为什么总是随身带着针呢?”

沈妍得意冷哼,“就是为对付你的,我荷包里有一百根针,你想试试吗?”

“不不不想。”沐元澈后退几步,扯掉面巾,叹气说:“一点都不好玩。”

“怎么好玩?你先是扮贼把我劫持了,再把黑衣一脱、面巾一摘来救我,就以为自己是救美的英雄了?这都是三岁小孩玩的游戏,真弱智。”

沐元澈很委屈地咧了咧嘴,“弱智是什么?是不是跟神经病意思差不多?我昨天问了资历最深的太医,他解释了半天,说了一堆话,大概意思就是说神经病再严重了就是傻子。我娘天天说我傻,原来我得了神经病,唉!没救了。”

沈妍忍俊不住,大笑出声,心中因猜疑徐慕轩而积聚的郁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看到沐元澈那张皱成苦瓜的俊脸,沈妍很想给他扯成平滑的冬瓜。

“闲得无聊,扮贼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真不好玩。”

“哼!你扮贼还觉得很好玩呀?一会儿让巡夜的下人发现有人昏倒,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沈妍拿出药瓶,要救醒丫头婆子,被沐元澈拦住了。

“她们太累了,让她们先睡一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妍也有一些事情要问沐元澈,她犹豫片刻,就答应了。她跟沐元澈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拿出驱蚊虫的药粉,洒到丫头婆子身上,免得让蚊虫叮咬她们。

“去哪?”

沐元澈没说话,拉住沈妍的手,绕过一条长廊,来到一座八角凉亭外。趁沈妍不注意,他把沈妍拦腰抱起,纵身一跳,跃到凉亭顶上。沈妍反映过来,赶紧闭眼,刚想挣扎喊叫,人就平平稳稳落到檐顶上,她睁眼一看,不禁惊呼。

这座凉亭很大,也很高,而且四面开阔。凉亭上面有一个斜坡的尖顶,可以靠坐,伸出的八只角檐也可以坐,角檐与尖顶之间有平坦的棉瓦连接。

平坦的棉瓦上摆放着十几盘菜肴、果品和点心,很丰盛,上面盖着纱网。旁边还有两壶淳酒,象是用凉水浸过,散发出浓郁清凉的酒香。

沐元澈揭开纱网,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酒杯,“你喜欢喝哪种酒?”

“这两种都是什么酒?”

“一种是花朝国的葡萄酒,另一种是我娘酿的桃花酒。”

“两种都尝尝,先各来一杯。”沈妍这一世很少喝酒,有时候喝一些自己泡制的药酒,以强身健体为主,而今天,她突然产生一醉方休的冲动。

沐元澈给她到了一杯桃花酒,“我娘最喜欢喝自己酿的桃花酒。”

沈妍接过桃花酒,小嘬了一口,桃花清香的气味交织着酒的辛辣,入口之后慢慢化为清冽的绵甜,一股温热的暖流迅速蔓延全身,荡漾在神经末梢。

“味道不错,没想到你娘还会酿桃花酒。”

“当然会,我娘还会做叫化鸡、煮青蛙、烧蛇、灼蛐蛐……”

“打住打住。”沈妍赶紧捂住胸口,压下干呕和恶心,她是杂食动物,偏好肉食,但对青蛙、蛇、蛐蛐、蚱蜢之类的尸体绝对不沾。

沐元澈笑了笑,又给她倒了一杯葡萄酒,说:“现在山庄除了花花草草,没什么好玩的,再过几个月,草丛里到处是野果子,比长上树上的果子还好吃。树木落叶时,到山里打猎最好玩,小溪里的鱼虾最肥,湖溏里还有螃蟹。我娘刚接我回京城,我不喜欢关在府里,就到山庄来玩,常在山上一呆几天不下来。”

沈妍听沐元澈讲起山庄的景物趣事,眼睛闪闪发亮,畅想食物的美味,不由咽了一口唾液。这么大的山庄,这么丰富的物产,要是都归她所有该多好。

“妍儿,再过几个月,我带你到山上去玩好不好?”

“好呀!”想到能在山上疯玩几天,又有瓜果野味,沈妍很兴奋。

“我会烧鸡、烤鸭、蒸螃蟹、灼白虾,你喜欢吃吗?”沐元澈也确定沈妍是个很贪吃的家伙,就极尽能事地罗列自己会做的吃食,想以此俘获美人心。

“我都喜欢吃,尤其是螃蟹,你可别忘记了。”沈妍舔了舔嘴唇,痛快答应。

“你喜欢吃就好,我不会忘,到时候我告诉你。”沐元澈坐到沈妍身边,又递给她一杯桃花酒,看她喝下去,低声问:“妍儿,我给你做人工呼吸好不好?”

沈妍微微一怔,很快反映过来,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好是好,不过在做人工呼吸之前,你先让我在你身上扎一百根针,好不好?”

“不好。”沐元澈苦着脸坐回原来的位置,仰头望天,不再理会沈妍。

“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

沈妍连吃了几块卤牛肉,喝一杯葡萄酒,越嚼越入味,她不想破坏心情,但还是要问清楚,“是你邀请轩儿来参加聚会的吗?什么时候给他下的贴子?”

沐元澈摇摇头,说:“谁也没请他,是皇上让他来的。”

“皇上让他来参加此次聚会?”沈妍的心不由一沉,酒肉顿时无味。

“他写的文章很好,皇上端午节前就嘉奖了他,前天上午又召他觐见了。徐侯爷带他去的,我和我娘也在,皇上夸他温尔儒雅、玉树临风,还赐了他一个临风公子的称号。”沐元澈说起徐慕轩,言辞之间不由自主就流露出一股酸意。

“临风公子?呵呵,皇上还真看重他。”沈妍也想让徐慕轩得皇上青眼,将来仕途顺畅,可此时,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徐慕轩写信把皇上嘉奖的事告诉了她,还送了她几种皇上赏赐的吃食。可前天上午皇上召见他、又赐了称号的事沈妍一无所知,前天她一直在项府,沈蕴也没带信给她。这是喜事,徐慕轩也来得及告诉她,为什么不跟她分享?

沐元澈笑了笑,说:“皇上点评了他的文章,又是夸奖,又是赏赐,还跟我娘说让他来参加聚会。其实这次聚会除了游玩,还有一个目的,就是……”

“就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他来玩,皇上说适当游玩能开阔思路,不能读死书。”沐元澈不想跟沈妍说太多,影响沈妍的心情,也破坏他的情绪。

芒种聚会本是花朝国的贵子贵女发起的,本意就是散心游玩。皇上重视这次聚会另有用意,他让慧宁公主亲自参加,两人也私下有商量。此次聚会除了要在名门公子中发现科考之外的人才,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几位成年公主择婿。

现在,宫中有四位满十五岁的公主,因端宁公主是长姐,年过十八未嫁。其他人不能超越她,也都没选好驸马,再耽误下去,她们就逾过成亲的最佳年纪了。

沐元澈连劝了沈妍两杯酒,又说:“皇上很重视轩儿,这次亲自给他出了几个题目,让他写几篇文章,这次的文章写好了,直接点他状元都有可能。”

“哪一类的文章?”

“关于海禁的。”沐元澈喝了一口酒,又说:“朝廷想跟花朝国正式建交,建交之后,皇上想开海禁,通过花朝国的水路跟番邦贸易。朝中臣子多数反对开海禁,尤其是一些老臣,怕跟番邦贸易惹来麻烦,以死进谏阻止。皇上让轩儿写文章,就是想说服更多的人,也想跟这些老臣叫板,把他们折服。”

沈妍摇头轻叹,“朝廷的事我不懂,不想为这些事费心。”

“你也帮了轩儿好多。”沐元澈别有意味一笑,似乎另有所指。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沐元澈点点头,带沈妍下去,弄醒丫头婆子,送她们回房后,他又回到了凉亭檐顶上。他仰头面对长空,一声长叹,似乎包含了所有恩怨情仇。

沈妍躺在**,想尽办法,劝自己早点入睡。明天徐慕轩就来了,重头戏也该上演了,她是主角,还是配角,或者干脆就是一个龙套,明天就会见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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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心情不好,大姨妈又光临了,**千更新,过几天会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