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漱花斋紧闭的大门因她到来而大敞大开,沈妍满心犹疑,不敢进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没准平蓉早挖好陷井等她跳进去,把她置于死地呢。平蓉是阴狠恶毒之人,别看她披上了圣女的画皮,本性不可能改变。

如果平蓉害死她,肯定会说她因冲撞了神佛而被怪罪,才死于非命。别说徐家有些人盼她死,就是她至亲至近之人,也没办法和神通找神佛替她报仇呀!

所以,她要小心、要防备,漱芳斋的大门不能随便进。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连大门都不敢进,怎么找平蓉算帐?

沈妍活了两辈子,都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可她在武烈侯府步步算计中如履薄冰,人也变得谨慎了。再让她活上十辈子,她也是贪生怕死之人,这是她的本性。

“你怎么站在门口?”徐慕轶慢步走来,掩嘴咳嗽了两声。

沈妍冲徐慕轶福了福,高声说:“我想到漱花斋朝拜圣女,可我今天早饭没忌口,吃了一碗肉,满身污浊腥膻之气,怕亵渎了神佛,就站在门口喝风。我诚心祈祷,等漱花斋的仙风一定能荡去我满身浊气,我再进去。”

她直挺挺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守门的婆子和粗使的丫头都在用轻蔑的目光看她。听她这么说,马上肃然起敬,原来她站在门口喝风是朝拜圣女的前奏。

徐慕眼底闪过笑意,问:“要站多长时间?”

“我估计一柱香的时间就行了,贵在心诚。”

“也好。”徐慕轶扫平衣袖,恭恭敬敬站到沈妍身边。

“大少爷早饭也吃肉了?”

“吃了两片。”

沈妍点点头,说:“我吃一碗肉要站一柱香的时间,你吃两片肉,站一会儿就行了。我的时间快到了,你跟我一起进去就行,圣女肯定会欢迎你。”

把徐慕轶拉上垫背,平蓉给她设了陷井也不怕,再牛掰的圣女也不能得罪主家的少爷。她不知道平蓉现在有多大能耐,正好把徐慕轶拉进去探探底。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同处于一室?我在门喝些仙风即可。”

沈妍撇嘴一笑,说:“不要那么顽固不化,神佛面前男女平等,女菩萨渡众生,还分男女吗?十方三界无物无我,心中无尘,才是佛光普照的大自在。”

徐慕轶微微一笑,“你讲经比她讲得还要好,也应该去当圣女。”

“不行,我喜欢吃肉。”

过了一会儿,沈妍宣布时间到了,冲徐慕轶挥了挥手,让他先请。徐慕轶点点头,走在前面,沈妍狡黠一笑,紧随其后。白芷、黄芪、木香、艾叶四个丫头跟着沈妍,徐慕轶还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十个人一同往院子里走去。

漱花斋是一座四合院,中间有三间正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院内栽种了很多花木,修剪得很整齐。人在院中,享受花飞叶舞,芳香萦绕,别有一番意趣。

正房的房门打开,身穿青白色居士服的平蓉双手合十迎出来,站到门口,就一动不动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圣女,迎到门口,就算给足来人面子了。

沈妍自然知道平蓉心里所想,她学着平蓉的样子笑嘻嘻上前,高念法号。平蓉冲沈妍坐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妍很客气地还礼,就跟着平蓉进去了。徐慕轶冲丫头婆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止步,他跟在沈妍身后,进了房间。

正房中间的房间很大,一架十六扇硝石碧纱雕花草屏风横放在中间,将这间房一分为二。外边是外厅,供丫头们出入伺候,里面是花厅,主人待客用。

平蓉把沈妍和徐慕轶请进了里面的花厅,这间花厅装饰得简约质朴,却风景独好。后面有一扇大窗,打开窗户,透过水绿朦胧的窗纱,就能看到近处的湖溏水榭,远处的假山凉亭。微风拂动水波,吹来翠荷清香,人在景中,惬意无限。

两个小丫头端来茶饮鲜果,罗列桌上,就退到外厅,垂手守在门口。三人分宾主落座,平蓉拿出两本经书,分别交给沈妍和徐慕轶,又在菩萨像净手焚香。青白色的烟雾丝丝缕缕,渐渐弥散在花厅内,清幽而略带辛辣的香气萦绕氤氲。

“我佛慈悲,定赐福泽于二位。”平蓉打开经书,准备讲经。

“多谢圣女。”徐慕轶垂手端坐,看向平蓉的目光充满探寻的意味。

沈妍微微一笑,“圣女仁慈,敢问圣女,您最擅长讲哪篇经文?”

“贵人想听哪一篇?”平蓉面色沉静,出语客气。

“般若心经。”

平蓉略微怔了怔,说:“般若心经讲得少,请贵人允许我到书房去找经书。”

沈妍微笑点头,心中暗哼,做为佛门外的人,她都可以背诵般若心经。平蓉若是礼佛超过三年,讲几百字的般若心经还用找经书吗?

可见平蓉做圣女时日尚短,功夫都下到诵经之外了,投身佛门、远离红尘只是一个幌子。不过,她现在修为不浅,本是脾气暴躁、尖酸刻毒的人,面对所恨之人,仍要摆出仁慈温和、宽容大度的模样,伪装得很辛苦,定然所图非浅。

徐慕轶掐了掐额头,问沈妍,“我有些头昏,想出去走走,你没事吧?”

沈妍促侠一笑,说:“我没事,你忧思太重,难免失眠多梦,回头我给你一个偏方。圣女快回来,你别出去了,听听经,净净心,消消灾劫就好了。”

“好,听你的。”徐慕轶脸上泛起红晕,眼睛半睁半闭,眼神也不对劲了。

沈妍暗哼一声,站起来,抬高声音,“圣女,您……”

平蓉拿着经书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轻声说:“让贵人久等了,贵人请坐。”

“没事,我有点头晕,想……”沈妍揉着额头,重重坐到椅子上。

徐慕轶勉强睁开眼皮,想说话,却好象张不开嘴一样,用力掐自己的太阳穴。

沈妍趴在桌子上,推了推茶杯,有气无力说:“给我一杯水,我口干。”

平蓉恨恨冷哼,脸上浮现阴毒的冷笑,她紧紧捏住水杯,很想砸向沈妍,最好把她砸死。可她计划未完成,不能置沈妍于死地,只能暂时忍耐。

“水,我想喝水……”沈妍喃喃出声。

平蓉倒了一杯水,推到沈妍面前,见她昏昏迷迷,就揪住她的头发,抓起水杯往她嘴里灌水。沈妍喝了一大口水,就倒在桌子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贱人,你喝,你喝呀!你喝了这杯水,下一杯就到阎王那里去喝吧!我就是让你死,也不能让你清白,让徐大少爷毁掉你的清白,也对得起你了。”

平蓉压低声音,冷笑几声,从袖袋里掏出一只青花瓷鼻烟壶,让徐慕轶闻了闻。看到徐慕轶动了一下,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她涩涩阴笑。

沈妍趴在桌子上,整张脸埋进桌子里,嘴里发出几声诱人的娇吟。平蓉抓起她的头,把鼻烟壶入到她的鼻子下,凑到她跟前,嘴里不停咒骂。

突然,平蓉握鼻烟壶的手被紧紧扣住了,鼻烟壶也掉到了桌子上,一口水朝她喷来。平蓉正张着嘴骂人,那口水多一半进了她的嘴,呛得她连声咳嗽。

“你、你这个贱人,你装晕,你……”

“我亲爱的圣女,我要是不装晕,能看到你的真面目吗?我还以为你受神佛教化,脱胎换骨了呢,没想到你秉性未改,害人先害己,你可别怨我。我口水的味道怎么样?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蕾丝,对你没半点兴趣。”

“贱、贱人,我会……”平蓉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妍一只手扣住平蓉的手,一只手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抓住她的脖子,把她压到桌子上,叹气说:“平蓉呀平蓉,你真是个傻货,你那迷香早过时了,我闭着眼睛都不会着你的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浑身发热又无力呀?呵呵,我配的药比你迷香先进多了。别看你现在浑身无力,最多一柱香的时间,你看到男人就会变得力大无穷。就算男人清醒,经不住强迫和诱惑,也有可能被你奸了。”

平蓉意识很清醒,可她的手脚肢体好象突然不再属于她一样,根本不受她的支配。这就是沈妍所配药毒的可恶之处,中了她的药毒,脑子很清楚,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做。可管不住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做错事,却无能为力。

“你这个贱人,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平蓉四肢酥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用很大的声音骂出来的话,却好象低语**一样,喃喃绵软。

“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不是吃斋吗?我不是植物人。”沈妍嘻笑着整理自己的头发衣裙,“不装圣女了,变成要吃人的禽兽吗?菩萨看着你呢。”

徐慕轶用力睁开眼,看了看沈妍,嘴里喃喃几句,又很无力地闭上了眼。

沈妍叹了口气,拍了拍徐慕轶的肩膀,说:“兄弟,对不起了,虽说你不是童子身,让你跟她搞到一起也沾污你的清白。我早看出这位圣女不是处儿,你不用娶她为妻为妾,就当尿急了,找了一间公用茅房,完事后赏她几两银子了事。”

“贱、贱人,你……”平蓉浑身轻颤,有气无力。

“不用着急,你很快就会浑身充满力量,我走了,一会儿回来看你们。”

说完,沈妍伸了伸懒腰,理了理头发,就去了外厅。外厅房门半开,两个小丫头守在门口,好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见沈妍出门去,也不理睬。

“姑娘,圣女讲完经了?”白芷迎上来问。

沈妍皱眉叹气,无精打采,又满脸无奈,压低声音,用徐慕轶的下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圣女正讲到精彩处,可是我……唉!真是麻烦。明明昨天上午就完了,今天又来了,在金州的时候不这样,到了京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姑娘,您又来癸水了?”黄芪顿了顿,又说:“听说身上不干净,要退避神佛七尺之外,否则神佛会降罪,姑娘还是别听经了,咱们回去吧!”

“听经也不能听到一半,要不神佛也会怪罪。”沈妍满脸遗憾,说:“我去一趟净房,你赶紧回去给我准备东西,弄好之后,我在外厅听经,快去。”

“是,姑娘。”黄芪赶紧回了青莲院。

净房在四合院的西北角,白芷给艾叶和木香使了眼色,就陪沈妍去了净房。

“姑娘,大少爷和圣女……”

沈妍冲白芷做了禁声的手势,低声说:“没想到圣女喜欢大少爷,她借讲经给大少爷下了催情香,还威胁我,把我赶出来了,我也没办法。”

有些事情要永远烂到肚子里,别说丫头,就连亲娘都不能说。今天徐慕轶昏迷不醒,她给平蓉下药的事只有天知、地知、菩萨知,当然平蓉和她也知道。平蓉说是她下药,她矢口否认,就是有人相信是她所为,也拿不出证据。

黄芪气喘吁吁跑到净房,掏出一面卫生巾,递进去。沈妍正在净房闻臭气赏香花,接到卫生巾,她估算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卫生巾塞进去,出来了。

到了院子,小丫头打来水,让沈妍净手,白芷和黄芪也洗了洗。沈妍进到外厅,丫头拿过垫子,她跪到离屏风七八尺外的地方,拿过经书,认真听经。外厅本来就不大,再保持七八尺的距离,也差不多就到门口了。

突然,花厅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吓了沈妍一跳,门外的丫头婆子也都围到门口。紧接着,花厅就传来极不正常的声音,男子低吼呵骂,女子娇吟嘻笑,还伴随追逐嘻闹声。乍一听上去,就象男女在肆无顾忌地**,令人耳麻心酥。可这里是圣女的住所,怎么会有这种龌龊的声响?众人顿时都警觉起来。

沈妍赶紧放下经书,高声询问,“圣女,出什么事了?”

伺候徐慕轶的丫头婆子赶紧进来,“大少爷、大少爷……”

响脆的耳光声和女子**浪的尖叫声传来,有重物倒地,里面的声音嘎然而止。

“快进去看看。”

婆子丫头涌进花厅,沈妍轻哼冷笑,也跟着进去了。

徐慕轶的衣服被撕扯得凌乱破碎,满脸潮红,惊诧的表情中透出暧昧。他双手抓紧衣领,倒在地上,脑后渗出鲜血,轻声呻吟。

沈妍看到徐慕轶这副模样,心里暗自佩服他冷静机敏,心志坚强。他本来就中了平蓉催情的迷香,又被疯狂的平蓉挑逗猥琐,居然没被扒光强上。

平蓉那件青白色的居士服扔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一套粉白色的中衣,上衣的衣扣全部解开,露出里面的绣花抹胸,中裤松垮垮挂在腰上,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她脸上、手上和身体**的肌肤上都泛出星星点点的红晕,映衬着朦胧的光线,白润诱人。她靠在桌子上喘着粗气,眼中**光似火,脸上的表情更是放浪猥琐。她吐出粉红的舌头舔舐干渴的双唇,满脸圣洁不再,好象一个浪妇**。

“大少爷、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两个丫头扶起徐慕轶,低声抽泣。

一个婆子四下看了看,呵令小丫头关上房门,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嬷嬷,大少爷的头受伤了,快请大夫来。”

婆子摸了摸徐慕轶的头,确定只是皮外伤,才放下心,忙说:“别慌,现在不能叫大夫来,你们先给大少爷包住头,别让伤口受了风。”

“这屋里是什么味道?”伺候徐慕轶的婆子警觉性极高。

沈妍皱了皱眉,说:“屋里的香气太浓了,赶紧打开窗纱,透透气。”

窗纱打开,一阵清风拂来湖水的腥香,屋里闷甜的香气很快就被冲淡了。徐慕轶连打了几声喷嚏,眼睛半睁半闭,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大少爷,您、您怎么样?”丫头扶徐慕轶坐到椅子上。

徐慕轶弱弱的抬起手,指向平蓉,“圣、圣女,**、**……妇。”

闻到**的香气,看到满屋的香艳及徐慕轶和平容的模样和神态,众人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因徐慕轶意志坚强,被平蓉勾引调戏,却始终没有跟她苟合。没有铸成大错,徐慕轶的下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里也有很深的疑问。

圣女怎么会突然变成浪妇?是不是她和徐慕轶都被人暗害了?沈妍离开花厅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就发生了这种事,即使徐慕轶骂平蓉,沈妍也会被人怀疑。

沈妍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她不在场,表现得再无辜,却不足以让人相信。深宅大院中,别说那些老主子,就是婆子们个个也是精油子,所以她留了后手。

“圣、圣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沈妍试探着靠近平蓉,在为平蓉系衣扣时,她冲平蓉的脸弹了弹指甲,青白色的粉末落到平蓉的鼻下唇上。

平蓉很清醒,但她无法抑制自己对男人的渴望和冲动,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和表情。她对沈妍的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心里的痛恨根本无法在她脸上表现出来。即使她现在暂时安定下来,脸上仍浮现懵懂的**意。

“圣女,你、你没事……”

“嗷唔”一声,平蓉一把推开沈妍,就冲徐慕轶扑去。沈妍站立不稳,后退几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白芷和黄芪大惊,顾不上理会平蓉,赶紧扶住沈妍。

徐慕轶的两个丫头一个正给他整理衣服,一个正伺候他喝水。平蓉突然扑过来,把她们都撞倒在地,又神情放肆地紧紧抱住徐慕轶,大力摸抚亲吻。

清风冲淡了催情香的味道,再加上徐慕轶心志极强,他现在已经清醒了,只是浑身无力。又一次被平蓉亵渎,他踢打挣扎,却用不上力气,急得吼叫怒呵。

起初,伺候徐慕轶的两个婆子都怀疑徐慕轶和平蓉中了催情香,是沈妍要害他们。可现在看到平蓉的样子,她们都惊呆了,心里又有成团的疑问。

若两个人都中了催情香,为什么徐慕轶清醒了而平蓉还未清醒?徐慕轶很痛苦,管平蓉叫浪妇,可见他是个极不情愿苟合的受害者。这么多人在场,平蓉根本不在乎众人的看法,还敢肆意妄为,就不是催情香的作用了。

一个婆子反映过来,拿起香炉砸向平蓉。平蓉正抱着徐慕轶摸抚嘶咬,后脑被砸了一下,她转过头,冲婆子**浪浪一笑,就软软栽倒在地。

徐慕轶重重叹气,摇摇晃晃站起来,低声说:“回去,别留在这里。”

“大少爷,您现在不能回去。”婆子拦住她,又说:“你这副模样,又衣衫不整从漱芳斋出去,让人看到会怎么说?你的名声可比奴才的命重要。”

另一个婆子冷冷盯着沈妍,问:“沈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妍坐在小杌子上,坐得位置低,姿态也比众人低了许多。她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和大少爷正在听经,忽然感觉癸水又来了,忙跟圣女说了一声,就出去了。我到了院子里,又去了净房,嬷嬷和姐姐都是看到的。我回来之后,刚跪到外厅听经,里面就发生了这事,嬷嬷和姐姐们也是知道的。”

“与她无关,是圣女……枉有圣女之名。”徐慕轶重叹一声,紧紧咬牙。

沈妍不知道徐慕轶是不是清楚她做了手脚,但她知道徐慕轶在坦护她。此事就是不传出去,徐慕轶受此侮辱,也会有心理阴影。若传出去,有心之人再煽风点火,即使是男子,风流不算什么,也本份如徐慕轶,也会被毁掉名声。

爱我者我抱以叹息,恨我者我付之一笑。沈妍低声叹息,心里也很惭愧,她利用徐轶对付平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只能这样为自己辨白了。

婆子沉着脸扫了低地昏迷的平蓉一眼,看向沈妍的目光也满含警惕,她想了想,说:“碧柳,你回去给大少爷拿衣服,再拿点伤药,跟奶奶说说这件事,先别让太太知道,等我回去再跟太太说,你快去快回,千万别人看出什么。”

“我这就去,麻烦嬷嬷照顾大少爷。”

外厅的门紧闭,平蓉的两个丫头仍一动不动,木香和艾叶在外厅听候使唤。

“沈姑娘,老奴姓周,是大少爷的奶娘,今天这事……”

“周嬷嬷对我和我的丫头尽管放心,今天这事出了这间屋子,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沈妍停顿片刻,又说:“嬷嬷还是要问问圣女,怎么会弄成这样?”

周嬷嬷转向徐慕轶,“大少爷,您的伤口疼吗?怎么会突然……”

徐慕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周嬷嬷狠厉的目光投向平蓉,她不管什么圣女不圣女,只琢磨怎么撬开平蓉的嘴。

一杯水泼到平蓉脸上,平蓉一激凌,倏地睁开眼,目光阴狠。沈妍给平蓉下了迷毒不需要解药,往脸上泼一杯水就能解,周嬷嬷误打误撞就给平蓉解了毒。

见平蓉醒了,周嬷嬷一把抓住她,把她扯到椅子上,以更加狠厉的目光怒视她。沈妍给她下的毒发作时,平蓉的意识很清楚,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现在,她的毒解了,很快就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也知道后果严重。

“圣女,你可真是万人敬仰的女菩萨,”周嬷嬷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平蓉不敢与周嬷嬷冷厉的目光相对,头偏向一边,暗想应对之策。看到靠在桌子上翻经书的沈妍,她怒不可遏,推开婆子就抓向沈妍,恶言恶语怒骂。沈妍躲开她的攻势,白芷和黄芪出手,三招两式就控制了她。

沈妍忽然合上经书,惊呼一声,高声说:“我知道了,圣女一定是欢喜佛上身了。你们看,这本经书上写的很清楚,欢喜佛是、是那个佛。”

“什么是欢喜佛?”徐慕轶掐着额头,有气无力问了一句。

周嬷嬷一把抢过沈妍手里的经书,翻开第一页,没看到经文,就看到一副图画,画上一对**的男女相拥**,图画旁边有几个大字,注明“欢喜佛”。周嬷嬷的老脸很不自在,看向沈妍的目光透出恼怒,却强忍没发作。

平蓉拿过周嬷嬷手里的经书,工工整整放到桌子上,冷哼一声,说:“本圣女刚才确实是欢喜佛上身,不必大惊小叫,你们大少爷是圣男转世,我和他**是神佛的旨意。都是你们突然闯进来,坏了欢喜佛的好事,神佛会怪罪你们的。”

沈妍暗叹冷笑,这平蓉还真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要顺杆爬。她对佛经教义知之甚少,不清楚佛的历史渊源,更不懂佛法的圣意。但她善于伪装,借一副圣女的面孔,糊弄那些手上沾了血、心里有亏欠的权贵愚妇绰绰有余。

“无耻。”徐慕轶有点力气,起身要走,又被周嬷嬷拦下了。

“圣女,我、我不想……”沈妍满面通红,眼神惊恐,嚅嗫着说:“我、我癸水来了,我怕神佛怪罪,就、就去净房,在、在外面听经。我不知道欢喜佛突然上了你的身,也不知道大少爷是圣、圣男转世,我、我请菩萨恕罪。”

平蓉见沈妍装腔做势的样子,恨得银牙咬碎,但她还要伪装,不敢发作,故作大肚,说:“欢喜佛不会怪罪你,你癸水来了,身上不干净,赶紧离了这里。”

“是是是,圣女。”沈妍发遇大赦,为难的目光又投向周嬷嬷。

周嬷嬷跟沈妍主仆走到屏风外面,低声问:“沈姑娘有什么话说?”

“嬷嬷,我今天确实来了癸水,怕神佛怪罪,惊急之下,才敢在大少爷面前说来癸水的事。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要不我的名声可就毁了。”

“沈姑娘放心,今天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周嬷嬷冷笑几声,又说:“圣女给姑娘和大少爷,听完经,你们就各自回去了。大少爷不小心弄脏了衣服,老奴让人给他拿来一套换上衣服,有什么大惊小怪?”

“多谢嬷嬷,我们都记住了,等少爷的衣服拿回来,我们再离开。”

“还是姑娘虑事周全,老奴谢过。”

沈妍随周嬷嬷转回花厅,对平蓉说:“圣女,嬷嬷不知道欢喜佛,烦请您给她讲讲,让我们都听听。我在外厅听经,听完就走,以后绝不再打扰圣女。”

平蓉无奈,拿过经书,硬着头皮讲经,她心里恼恨至极,又烦躁不堪。到最后,她都不知自己在讲什么,别人听她在应付,对她的崇拜之情慢慢消失。

徐慕轶主仆走出漱花斋,沈妍也带几个丫头出来,与徐慕轶等人道别。漱花斋里传来杯盘碟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几人互看一眼,谁也没作声,就各自走了。

回到青莲院,沈妍去看了平氏,听丫头说平氏和几个姨娘去了园子,沈妍就回了房间。想起平蓉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心里畅快,倒在**,嘻笑出声。

平蓉装成圣女到武烈侯府肯定有所图谋,至于她的目的,沈妍不得而知。但今天交锋,平蓉败得很窝囊,以后再施诡计,也要掂量掂量。等项云谦查清平蓉的底细和她来徐家的目的,沈妍会设计反攻,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报。

……

徐家内院正中是徐老太太的福禧堂,东边是二房的院落,长房住在西边。

在长房的几座院落正中,有一座三进的大宅院,是长房大太太汪夫人的居所安宁院。安宁院往西南是项氏的紫槐院,往西北是徐慕轶的逸风院。

项氏带几个丫头婆子从逸风院出来,气得牙关紧咬,浑身轻颤。下人见她这副模样,都摒神静气,有一个看上去很体面的婆子小心翼翼劝导她。

“奶奶,不如去跟太太说说,老奴觉得这事不简单。”

“母亲这两天精神不好,老太太又快过寿了,我怕惊扰了她。”项氏平静了一会儿,说:“快摆中饭了,我去伺候太太用饭,看看情况再说。”

徐皇后派两个嬷嬷送来一些稀罕的鲜果点心,她们先给徐老太太请了安,又去陪汪夫人说闲话。时近午时,汪夫人要留饭,嬷嬷们婉拒盛情,离开徐家。送走宫里的人,汪夫人很高兴,下人开始摆饭,正好项氏也来伺候了。

“今天不用你伺候,你坐下来陪我吃饭,就别讲那些规矩了。”

“是,母亲。”项氏笑得很勉强。

“轶哥儿呢?也叫他过来吃,反正这么多菜,足够我们一家三口吃了。”

项氏神色很不自在,支吾说:“他、他不太舒服,想歇一会儿,就别……”

出了那样的事,麻烦不小,项氏做不到神色如常,越是担心就越容易被看穿。

汪夫人见项氏神情古怪,知道有事,就沉下脸,问:“到底怎么了?”

“母亲先用饭吧!没事。”

“是不是轶哥儿有事?他出什么事了?快带我去看他。”

徐家二房子嗣繁盛,而长房自徐秉烈父子殉国之后,有个嫡孙也夭折了,到现在只剩了徐慕轶这根独苗。再加上徐慕轶性情和润,风姿倜傥,汪夫人受若至宝。徐慕轶虽是庶出,去养在项氏名下,这些年,项氏一向视他如己出。

“母亲,轶哥儿没事,您先用饭吧!”

“到底怎么了?你想急死我呀?不行,我要去看他。”汪夫人起身就往外走。

项氏知道瞒不过去,又怕汪夫人因担惊而生病,就跟她-

-了,随后又补充说:“媳妇觉得那圣女恬不知耻,不如我们回了老太太,把她赶走。什么欢喜佛?徐家未嫁的女孩这么多,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毁了她们名声。”

汪夫人冷哼一声,斥责道:“徐家女孩确实不少,可哪个是从你肚子里爬出去的?哪个是我们长房的?她想害我们,搭上自己的孙女,也是罪有应得。”

项氏明白汪夫人的话外之音,汪夫人认为这件事是松阳郡主设计的,是想陷害徐慕轶。若这件事要真传出来,也会带累二房女孩的名声。

如果松阳郡主知道漱花斋发生的事,又得知汪夫人恨上了她,肯定会哭叫自己比窦娥还冤。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个馊馅饼砸到她头上,她只能认命。

“去把周嬷嬷叫来,我细细问她。”汪夫人想了想,仔细吩咐了心腹婆子几句,又说:“谁也别想当我是傻子,这事要不是松阳那贱人谋划的,我一头撞死。”

“母亲消消气,知道是二太太使手段,我们就知道如何防备了。”项氏顿了顿,又说:“媳妇听周嬷嬷说,圣女认为轶哥儿是圣男转世,才向轶哥儿挑逗求欢。媳妇担心轶哥儿真是圣男转世,那岂不是要象圣女一样,不能……”

据平蓉圣女所说,圣男不能与俗人成亲,不能生儿育女,只能等欢喜佛上身时与圣女**。这是周嬷嬷给项氏和汪夫人带回来的最有震撼力的话。这件事要传出去,徐慕轶就成了真正的圣(剩)男,为徐宗长房传宗接代就没他的戏了。

“胡说。”汪夫人拍案而起,怒斥项氏,“你怎么这么糊涂?别人说轶哥儿是圣男转世,那是想害他,怕他将来争爵位,这种胡话你居然也信。”

项氏赶紧扶汪夫人坐下,跪到汪夫人脚下,掩嘴抽泣,“我们不是早就言明不要爵位了吗?她为什么还这么狠毒?要把我们长房赶尽杀绝。”

汪夫人重重冷哼,手指紧抠桌面,坚硬的黄梨木长桌被她的手指划出了几道深深的印记,“你说你不要爵位,她会信吗?只有把人除掉,她才会安心。她是今天才这么狠毒的吗?你别忘的轲哥儿(项氏所出的嫡子)是怎么死的。

她能狠下心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下毒手,不就是因为轲哥儿是嫡子嫡孙,承袭爵位天经地义吗?她害死了轲哥儿,又害的轶哥儿病了这么多年。轶哥儿刚好一点,她又想弄出一个圣男的把戏,不就是想绝了我们长房这一脉吗?”

项氏哽咽点头,说:“那个圣女一来,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想,一定是二太太的安排的。还有那个许夫人,跟海氏有几分交情,肯定也参与了。老太太信那个圣女,还不知她的真面目,被她们蒙在鼓里,母亲,我们怎么办?”

“别急,松阳每次跟我斗,都会败得很惨,老天爷也不成全她。”汪夫人咬了咬牙,说:“她害死了我嫡孙,她的嫡孙也死了,我儿子殉国了,她儿子也死了。我女儿当了皇后,她天天算计,可她这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如人。她既然又施毒计挑衅,那我就接招迎战,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老太太还有三天就过大寿了,明天就有客人来了,这是个好机会,我保证让她这辈子难忘。”

“母亲想怎么做?”项氏想起与松阳郡主的仇恨,也咬牙切齿。

“你先别问,想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汪夫人思虑片刻,吩咐道:“你调我们的人看紧了那个圣女,顺便把那个姓沈的丫头也监视起来。”

项氏点点头,“母亲,我听周嬷嬷说沈姑娘虑事周全,怕此事传出去毁了轶哥儿的名声,圣女让她走,她都不肯,一直在为轶哥儿做掩护。二太太厌恨她出身低贱,总想毁掉她和轩哥儿的婚事,我看她跟二太太不是一伙的。”

“哼!圣女欢喜佛上身的话不是她说出来的吗?这句话很离奇。”汪夫人冷笑几声,又说:“松阳嫌她出身低贱,厌恨她,她就能跟我们一条心?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人不能用。松阳不可能让庶子庶孙承袭爵位,她这三个孙子最有出息的是轩哥儿,沈姑娘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承袭一等侯、不想做一品夫人?”

周嬷嬷进来,给海氏和汪夫人行了礼,揣度汪夫人的心思,把漱花斋发生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汪夫人又问了徐慕轶的情况,褒奖了几句,就让她退下了。

“母亲,媳妇愚见,二太太弄一个圣女进来就是为了害我们的轶哥儿。”

汪夫人捂额沉思许久,幽幽出语,“自定国公府获罪这几十年,我没有娘家撑腰,一直被松阳压一头。现在,汪博士起复,虽说不是我的近支兄弟,也能帮衬我。你是项家长房嫡女,轶哥儿大了,项家也支持我们要回爵位。

松阳的娘家别看是皇族,都不争气,现在连王爵都没有,靠朝廷的周济银子过日子,谁能给她撑腰?她担心我们要回爵位,弄个圣女进来,就是想害轶哥儿。”

“外面要是传开轶哥儿是圣男转世,会不会……”项氏忍不住哭起来。

汪夫人握紧双拳,狠呆呆地说:“要是松阳敢这么抵毁我的轶哥儿,我就把当年那件事说出来,她不让我和轶哥儿活,我就拉她和她的孙子们一起去死。”

“母亲,是、是什么事?媳妇……”

“告诉你也无防,将来就是我不在了,你知道这件事,也能牵制松阳。”汪夫人长吁一口气,低声说:“松阳的父亲与太皇帝一父所出,一直支持太皇帝夺位,太皇帝登基后,封松阳为郡主。当年,武将一派以威远侯沐家为尊,松阳心高气傲,看中了威远侯世子,求太皇帝赐婚,还跑到金州私会威远侯世子。赐婚的圣旨刚颁下,威远侯世子就回京了,还带了一名女子,是西魏国的明程县主。

威远侯世子抗旨拒婚,说明程县主才是他的妻子,两人已成亲,明程县主身怀有孕。太皇帝很生气,斥责了威远侯,威远侯也不答应这门亲事。后来明程县主觐见太皇帝,说若太皇帝同意她和威远侯世子的亲事,就保证西魏和大秦皇朝永无战事。太皇帝就答应了,又召松阳的父亲进宫,要给松阳赐一门好亲事。

结果,不到一个月,松阳就下嫁给徐秉熙。我当时刚嫁到徐家一年,很奇怪高傲的松阳怎么会看上慵懦的徐秉熙。松阳过门没多久,就怀孕了,她嫌府里人多杂乱,就到庄子里养胎。刚八个月,她就生下了坤哥儿,说是受惊早产。”

项氏耸眉惊问:“母亲是说二爷根本不是徐家的骨肉,而是沐家……”

汪夫人轻哼一声,“这件事你要牢牢记住,松阳要想鱼死网破,我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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