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没有戴隐形头盔,当他再一次踏进不夜城的时候,迎接他的目光不是躲躲闪闪,就是诚惶诚恐。洛克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后花园里,假山的旁边,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依然矗立在那儿。楼前已经风停雪住,水塘也已经冰消雪融,荷叶又覆满了荷塘。

“落花亭”旁,那棵高大的树也已经开满了花朵。洛克很是诧异,心想:这是什么季节?难道是春天了吗?

他稳了稳心神,一飘身,进入小楼。

楼内空无一人,那张七弦琴躺在靠窗的琴台之上。洛克在琴台前坐了下来,他想起了绮儿曾经弹奏的那首曲子,还有唱的那首歌。

但愿绮儿以后不再弹唱那首歌曲了,听起来太伤感。以自己此刻的心境会弹出什么样的曲子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洛克伸出修长的手指,往那些琴弦上拂去。

“嘣”的一声铮鸣,琴弦竟然断了一根,锋利的弦就像刀刃一样,划破了洛克的指腹,鲜红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洛克吃了一惊,心想:是不是自己太用力了?想来这张琴一定是绮儿的心爱之物吧,这可如何是好?慌乱之中,他向后退去,一个不留神,手臂又扫中了琴身。“砰”的一声,七弦琴从琴台上跌落下来。

这下死定了,绮儿本来就对冥王的印象很差,自己在她的心里更是一文不值了。洛克暗暗叫苦。他急忙俯身拾起七弦琴,正欲往琴台上放,突然看见琴台上有一片紫红色的东西,想来是被压在琴身之下,方才琴掉到地上时,才显露出来的。洛克拿起来一看,吃了一惊。

这是一方丝巾,散发着一种淡雅的清香味,是和绮儿身上一样的味道。洛克突然脸红了,心也怦怦怦地跳起来,唇齿间似乎又涌上了那种香甜的味道。

他稳了稳心神,看向丝巾。丝巾上是一幅用胭脂画的画,确切的说,是一幅没有画完的画。这是一个少年的头部,上面有一对尖尖的角,还有飘扬的长发,他看起来和自己的外形很相像,只不过没有画眼睛。洛克猜测,要么是绮儿没等画完临时出去了,要么就是凭借想象画的,因为她并没有见过成年的自己。洛克的鼻子又酸酸的了,心想:绮儿竟然如此痴情,可是,自己呢,自己甚至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隐藏在黑暗中窥视她,自己简直就是……他正自责呢,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许多人走上楼来。洛克慌忙把丝巾和七弦琴放回原处,自己则在琴台前坐了下来。

“砰”,门是被撞开的。

“绮儿你……”

当看到一袭黑袍的冥王从琴台前站起身时,科隆那张原本带着惊喜的面孔僵硬地抖动了几下,才从嘴巴里挤出了几个字:“大……大人,怎么是您?您怎么来了?”说着话的时候,汗珠已经滴答滴答地顺着他的额头滚下来。

“我就不能来吗?”洛克转过身,面对着一干人等,进来的除了科隆还有十几个侍卫。

“怎么,本王的属下就这么不懂礼貌,连门都不敲就直接闯进女孩子的闺房?”洛克的语气冷得能让人结冰。

“啊,不,不是的,大人……”科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说,怎么回事?”

科隆犹豫了一下,他一听洛克的语气,这哪还能再隐瞒下去,便战战兢兢地说道:“大人恕罪,属下办事不力,绮儿……绮儿她失踪了……”

“什么?绮儿失踪了?”想不到,不祥的预感这么快就变成了事实,“本王要你好好照顾她,你竟然把她给我看丢了,为什么不去找?”洛克勃然大怒。

“属下已经找了整整三年,不要说城里城外,方圆几千里都搜索过千百遍了,就连中土大陆和西土大陆也派出人去了,可是……可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看着发怒的洛克,科隆心想:这下自己死定了。

“什么?三年!绮儿竟然失踪了三年?为什么不报与我知道?”洛克怒吼着。“呼”,他的黑发连同袍子一起飘飞了起来。

“属下……属下找不到大人。”科隆的舌头一个劲儿的打颤。

唉,都怪自己!洛克自责起来,想不到那壶冥酒竟然令自己昏睡了三年,这能怪得了科隆吗?他又进不了冥界。

洛克正后悔不迭呢,特立风尘仆仆地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进来就问:“绮儿有消息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面面相觑。大家僵立在那儿,最后,都把目光投向冥王。

“那么,我让你们找的人和东西呢,有没有找到?”

“大人,没……没有,我既没找到大哥,也没找到王子,更没找到石头。”科隆吓得脸都白了。

“好了,此事我自有定夺!”洛克感觉好烦,一挥手,说道,“请老人家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大家已经三年都没有好好合过眼了,持续的奔波早已经令他们疲惫不堪,冥王的一番话无异就是特赦令,忽啦啦,一转眼,人都散去了。

好嘛,丢了一个枭不算,现在连绮儿也不见了,真是够洛克头疼的,他最担心的自然是绮儿的安危。

待老人一坐定,洛克就急忙问道:“是不是你们与什么人结了仇?”

“没有啊?”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几十年来,我和绮儿一边寻找磁欧石和王子,一边打探那魔娃子的下落,除此之外都是呆在不夜城里,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现在一样没找到不说,连绮儿也给丢了,这……这让我回去怎么面见国主啊!”

“老人家,您别急,您再好好想一想。”洛克略一沉吟,说道,“当初在不夜城,绮儿昏迷不醒,是因为被封印了,这事儿您老人家知道吗?”

“绮儿被封印了?”老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会吧?当我找到绮儿时开心得不得了,后来我也曾经问过她,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不夜城。以我的观点来看,我认为,应该是时空扭曲的时候,发生的那场意外导致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洛克迷惑了,心想:如果自己也失去一部分记忆,那么,绮儿的情形跟自己一样,这与被封印又有什么区别呢?好像两者的情形是一样的嘛。

“啊,不好!”老人突然大叫一声,吓了洛克一跳。

“出什么事了?您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难道,难道……”老人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老人家,您先喝口水,不急,您慢慢说。”洛克将一杯水递到老人的手里。或许是因为激动、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老人端杯子的手竟然有些颤抖,过了半晌,终于平静下来,但是,语气里还有颤音。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绮儿被什么人挟持了,挟持她的人是为了得到那把‘时空之匙’。另一种可能就是,绮儿已经去了未来世界。”

“啊!”这回轮到洛克吃惊了,如果说绮儿被坏人挟持倒还说得过去,如果说她去了未来世界,并且还不声不响的,连自己的爷爷都不告诉一声,那可就说不通了。再说了,绮儿去未来世界干什么?

洛克说道:“我倒宁愿相信绮儿是被坏人给挟持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就有可能找到她。唉,如果去了未来世界,那可就麻烦了,我们怎么去找?”老人叹了一口气。这话倒提醒了洛克,他突然想起了枭,枭已经失踪两百年了,可是,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也不在这个世界了?可是,他应该还活着,因为冥界之中并没有他的亡魂。这是唯一让洛克值得欣慰的地方。只要他还活着,就有相见的那一天,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老族长对自己的信任?

“绮儿为什么要去未来世界?她在这里过得不好吗?还是我们有失礼待慢的地方?”洛克不解地问道。

“哪里,塔那托斯把我们祖孙二人照顾得及其周到,小老儿还没有致谢冥王呢,真是失礼,失礼呀!”老人欲起身施礼。

“休要折煞本王。”洛克急忙拦住老人。老人复坐了下来。

“据老夫推测,这傻孩子又是为了那个魔娃子。”

一听到“魔娃子”三个字,洛克的脸又滚烫起来,想不到,自己的存在竟然会给绮儿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糟了……”老人突然惊叫一声,又把洛克吓了一跳。

“老人家,绮儿她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老人一惊一乍的,吓得洛克心惊肉跳起来。

“我担心的不是她的安危,我担心的是绮儿会一时冲动去改变未来。”

“改变未来?”洛克听得一头雾水。

“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朝着一定的方向发展,这是规律,如果人为地去干涉,就会破坏时空法则。扰乱宇宙的次序,后果将不堪设想。”

洛克大吃一惊,他当过死神,他也知道,冥界有冥界的秩序,天界有天界的规矩,人间有人间的法则。那么,整个宇宙呢,自然也有它的顺序。

“可是,磁欧石不是还没有找到吗?绮儿又怎么可能去了未来世界?”洛克带着侥幸的心理进行分析,他只希望那个美丽的女孩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绮儿已经找回了磁欧石,瞒着我们去了未来世界;要么就是磁欧石已经落到了别人手里,而那个人又挟持了绮儿。”

“这么说,得到绮儿就等于得到时空之匙,得到时空之匙,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嗯,道理是这样的,但是,还需要懂得如何操作才行。”

“可是,又有谁这么大胆呢?”

“这个嘛,难说。”老人捻了捻银色的胡须,闭目沉思起来。

“老人家不必担心,我会继续派人寻找,如果他们还在这个世界,就一定能找到,即便是绮儿姑娘去了未来世界,有时空之匙在手,她也随时会回来的。不是吗?”洛克安慰着老人。

“嗯,的确是这样。”

对于特立的话,洛克仍然是半信半疑,因为他又想起了三年前,老人曾经说过,他卜出自己会死这件事,按理说,作为一名占卜师,找一个人有什么难?卜一卦不就得了。

于是,洛克问道:“老人家,我突然想起来了,您说过,您是一名占卜师,那您为什么不卜一卦?或许您可以卜出绮儿在什么地方,哪怕知道在什么方向也好啊,起码便于我们寻找。”

“冥王有所不知,老夫在哈比星球上的确是一名占卜师,老夫能卜出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能卜出宇宙中即将发生的祸事。但是,到了你们这个星球上,老夫的灵力就减弱了,卜起卦来也不准了。唉,现在的老夫已经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就连这根魔杖也失去了灵力。”

“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夫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扭曲的时空导致老夫的灵力丧失了吧。”

“噢,原来是这样。”洛克嘴上是这样应着,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听懂,“既然这样,老人家,您就在不夜城静候消息吧,我要出去办一些事情,暂不打扰了。”

“好好好,事已至此,老夫也只有等待了。冥王请便。”

下得楼来,已经是黄昏了。血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那是阿波罗疲惫的倦容,他时常会在下班前给人间留下一抹嫣然的笑。虽然那个魅力四射的男子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是,不管昨天有多大的风霜,也不管今天有多少雨雪,明天,他都会给你一个灿烂的微笑,也会还你一方明朗的天空。

洛克行到了“落花亭”。他在亭子里小坐了一会儿。举目远眺,但见,青幽幽的山连着清亮亮的水,水天相接之处,淡笼薄烟,而水烟之外,伊人又在何方?想着想着,不禁万分惆怅起来。洛克收回目光,正打算起身离开,忽然瞥见那一树雪白的花朵,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洛克震惊了,震惊于那种花舍身赴死的姿态,竟然是如此的凄艳和绝决,离开了树梢,舍却了枝干,没有半点的犹疑,也没有丝毫的眷恋。

不知道它们追逐的是落日呢,还是清风?洛克定定地望着那些白色的精灵,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绮儿弹唱的那首歌曲来,一刹那间,他的神思有些恍忽起来……

“绮儿对你可是痴情得很,难道你就这样一直隐瞒下去?你就那么愿意看着她伤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科隆已经坐到了对面,经过大半日的休息,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我当然希望她快乐,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我不希望她越陷越深……”

“可是,绮儿已经陷了进去。想我科隆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林风,绮儿她却连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唉,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哪!”科隆酸溜溜地发着牢骚。

“所以嘛,我让你照顾她,是为了让你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她,说不定有一天她会忘记我,而眼睛里只有你呢?你不感谢我,反倒发起了牢骚?”虽然洛克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一阵莫名的疼痛。

“唉,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她人都不见了,你让我照顾谁去?”科隆的眼神黯淡下来。

“放心,她会回来的。”洛克拍了拍科隆的肩膀,安慰道,“我得走了,我要去找你哥哥。”

“我哥哥?枭,你知道他在哪里?”科隆惊讶地问道。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那么,你要去哪里?”

“海里。”

“海里?噢,是哦,从前你说过,你和哥哥是在什么水晶宫里失散的,难道哥哥还在那里?”

“我也不确定枭是不是还滞留在水晶宫里,但是,我必须得去一趟,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得有所行动。”

“可是,你知道水晶宫在哪里吗?”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去找海王。”

“波塞冬?这行吗?要知道,你只是一个冒牌的冥王,难道就不怕被揭穿身份?”

抬起左手看了看,洛克肯定地说道:“不会。”

“这是什么?”科隆好奇地问道,他看到了洛克左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

“这是冥王神戒,见到这枚戒指就如同见到冥王。”

“呵,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科隆一脸的羡慕神情。

“或许是机缘巧合吧。”

“巧合?这么好的事儿,干嘛都让你碰上了?我怎么就碰不上呢?”科隆撇了撇嘴,他不相信。

“戴上冥王神戒,就得行使冥王的职权,你以为很好玩啊?”洛克又想起了四处奔波,缉拿鬼灵的那些日子来,“冥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如果不是因为真正的冥王有难,你以为我愿意当啊?”

“冥王有难?......”

“好了好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得走了。”

科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洛克给打断了,他只得怏怏地站起身来,说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你暂时留在这里,这么大个不夜城不能没有人照管,有你在,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