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三岁,行事就透着稳重儒雅,看着在面前行礼的二少爷林思聪,大太太就想起卧病在床的大少爷,心中一阵酸涩,点了点头道:“天儿热,记得让立秋搬些冰到书房里去,用功是好事,可也莫要中暑了才是。”

大太太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话里话外却透着关切,二少爷温顺的向大太太道了谢,便静静地往屋外退去,却没有给二太太行礼,阿九诧异地抬头迅速睃了二太太一眼,却见二太太神色平静无波,只是那双氤氲蒙蒙的双眼更显得蒙胧了起来。

这对母子还真有意思,怎么看着二少爷倒是更像大太太的儿子呢?

大姑娘刚才被三姑娘抢了风头,倒也不生气,她长得和大太太有些像,但五官要比大太太更为端正一些,再加上她小小的人儿便板着一张小姐,更添了几分端肃,身上俨然有一股子长姐的威严和气势,她还未走,几个妹妹就不好告辞,看来,大老爷虽然嫌弃大夫人的商贾出身,府里的规矩还是立得很正的,并没有行宠妾灭妻之事,府里头还是大太太说了算的。

不过,经济决定上层建筑,林家的大部分开销还是要依赖大太太的嫁妆,林老爷到底在大太太面前还是不太说得起话,二太太也更不敢太过恃宠而骄。

“既然三妹妹叫你小九,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二姑娘收起火药气后,含笑的眉眼就与二太太很相似,她也如三姑娘一样拉着阿九的手道:“你才来,对府里肯定还不太熟悉,不若一会子你跟我去玩啊,一同到我屋里把衣服拿去,顺便挑你自个喜欢的。”

阿九听了就抬眼看大太太,大太太果然沉了眉眼,正要说话,三姑娘又道:“是啊,小九,不只是二姐姐的,我的你也可以挑的,以后这样的衣服就莫要穿出来的,没得让人说母亲想事不周全呢。”

这话就透着告诫阿九的意思,大姑娘听了却觉得剌耳,大太太的不周全在这件事上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三姑娘又何必再来戳穿?大老爷在时,说话就八面玲珑,懂事又得体,大老爷一走,就夹抢带棒的来了,也只有大太太那性子,才会在老三偶尔乖巧时露出感激之色,大姑娘看了大太太一眼,不由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新嫂嫂不管身份如何,对大哥的病有没有帮助,二房如此卖力的讨好,大房若再不表示,就显得刻薄了,大太太平素也不是小器的人,就不知为何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让二房一再的拿来攻讦。

“小四,你不是还有几套灰鼠的斗蓬么?匀一件给小九穿,还有,去年云绣坊给你做了四套秋衣,眼见着你也穿小了,也匀两套给小九吧。”大姑娘便挑了眉眼对一旁正不耐烦的四姑娘道。

四姑娘顿时就嘟了嘴,眼里露出不甘和不舍得来,正要说话,大姑娘眼眸一瞪,她就住了嘴,只是暗暗里横了阿九一眼,垂着头揪自己的衣摆。

二姑娘和三姑娘脸上就露出得意之色,二姑娘更是高扬了下巴道:“呀,云绣坊的衣服一套少说也得百八十两银子呢,四妹妹这一年间其实也没长多高嘛,应该穿着正合适呢,小九,还不快去谢谢小四?”

这话正戳到四姑娘的痛处,但她也不是傻子,扬了眉道:“二姐三姐既然都这般关心大嫂,我这个做嫡妹的又怎么能落后,不过两套云绣坊的衣服罢子,莫说云绣坊原就是娘的产业,便是真要出钱买了来,给了大嫂,娘也会再给我做新的,只是二姐那几套杭绸衣服,莫不是洗发了白的吧。”

看来,这位四姑娘也是个冲脾气,阿九还真庆幸自己穿了冬梅的旧衣服过来,就凭这件衣服,她就把府里几位姑娘的性子摸了个大概,大姑娘沉稳,二姑娘头脑简单又冲动,偏还在故作聪明,三姑娘最深沉,而且机智过人,四姑娘骄傲又直率,只是一个早上,她就在心里打了个腹稿,盘算着以后与这几位姐妹的相处方式。

四姑娘的话处处透着居高临下,二姑娘的脸都发白了,正要再反唇相讥,三姑娘就握了二姑娘的手,向大太太和二太太行礼告退。

大姑娘似乎到现在才发现阿九的额头上有伤,“小九,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件事情,怕是昨儿晚上大家就都清楚了吧,大姑娘之所以到这个时候挑起来问,还不是想要对付二房,其实伤不是很重,不过阿九早上故意用热毛巾多搓了几下,让那伤变得更红更紫了些,就是想要报复三少爷,可如今二房一直在对自己示好,她可不甘心被人一直拿着当抢使。

阿九于是老实垂头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三少爷正给大太太行礼,那恭下的腰就立即僵直起来,二太太的眉眼微蹙了蹙,却并没有说什么。

大太太就微眯了眼看着阿九,屋里一时就静默了下来,气氛有点紧张。

阿九感觉有些压抑,但她不能说什么,大姑娘一副要为自己出气的样子,如果说是自己摔的,那大姑娘肯定会不高兴;如果照直说,听说三姨娘是二太太的人,那等于就得罪了二房……

三少爷憋红了脸,似乎受不了屋里的紧张气氛,一昴下巴道:“是我昨晚不小心绊着她了。”

他尽管声音有些紧张,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一股子破罐破摔的味道,阿九就拿眼尾瞟他,只见十岁的少年伢子眼睛红红的,微带了一丝痛楚和不甘,她突然明白,其实在这样的府弟里,这样的身份下,以他这烈火般的个性只怕也过得也不怎么开心吧。

二太太妩媚的眉眼就有些发冷,冷声道:“思敏,你也太不懂事了些,让你代大少爷迎新,你竟然……”说到此处便叹了口气,又严厉道:“到外面去跪一个时辰。”

林思敏脖子一拧,直起身子就往外走,大太太却出奇的和颜悦色:“思敏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喜服又长又繁锁,不小心绊着也是有的,算了吧。”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林思敏眼里有了湿意,他回头又向大太太行了一礼,道谢后,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