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苦日子不苦日子,简简单单的过不是更好么?除非姑娘嫌弃奴婢,不要奴婢留下,那奴婢也就只好流落街头了。”红绡笑着说道。

话说到了这份上,阿九再不收留她,也过不去,原本她也很喜欢红绡的爽利能干,正愁身边没有帮手呢,红绡能来,自然高兴得很。

可是一进正堂,就看到屋里一个削瘦的身影笔直地端坐着,阿九的脚步就顿住了,那人缓缓回过头来,原本清俊的脸,略显苍白,清辉闪耀的俊眸也爬满了血红,见阿九和桂花嫂进来,他缓缓站了起来,走上前,向桂花嫂跪了下去:“岳母大人……”

桂花嫂像被电击中了一样,猛地向后退一步,让开他这一礼:“驸马爷,这可使不得,小民不敢受驸马爷这一礼。”

“怎么受不得,几年前,思捷就给岳母行过大礼的,岳母如今不记得了么?”林思捷也不让人扶,潇洒地站了起来,仍是那边清远出尘,俊逸得不带一丝烟火气,脸上的清浅的笑容都不曾收起,一如这七年来每一次面对阿九时的模样,仿若他与阿九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

“几年前是几年前,如今是如今,几年前我那女婿还只是我的女婿,如今女婿已攀高枝,我们家小九可不敢和公主殿下抢夫君,驸马爷不可再乱称呼,小民可是怕被杀头的。”桂花嫂冷笑道。

“您忘了我和小九是有婚书的么?岳洲府官媒出具的婚书,可是作不得假的,我既没休她,又没和离,更没义绝,小九就还是我的妻,此事是错不得的。”林思捷又一次捂了捂胸口,抬脚进堂屋,虚弱地坐回椅子上。

阿九看他似乎坐着都有些吃力,就冷笑道:“此地太过寒酸,不是林大人能呆的地方,您身子不好,还是请回吧。”

“小九,你回娘家住,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娘病了,你这个儿媳还是应该回去侍奉在床的。”林思捷浅笑着,温柔地看着阿九道。

“不要废话了,林思捷,那份婚书已经作废了,你我再无婚姻关系,请回吧,你已经为太太娶了门好亲,太太自有嫡亲的儿媳在床前侍疾,小九说过不会再踏林家半点,就不会食言。你走吧,不要让我讨厌你。”阿九冷冷地指着门口道。

一口血还是没抑制得住,顺着林思捷的薄唇流向他白晰的颈间,他从容地掏出帕子来,轻轻拭去,清俊的眸子紧盯着阿九道:“为什么……作不得数,小九,我爹签得那张才作不得数。”

非要在这里吐给自己看吗?林思捷,我的心不会为你而痛,更不会在意你的身体了,你要作践自己,那就由着你吧。

阿九漠然地冷笑一声,走进里屋,翻出一张身份路引来递给林思捷道:“你看清楚了,我的真名是叫杨玫,并非杨玖,两个字很相似,可惜啊,你的妻却不是我,所以说,大少爷,你这份婚书制约不了我,我杨玖……不对,杨玫还是自由身,从来就未曾嫁过。”

大少爷脸上的淡定再也难以维持,他一把夺过那份路引,对着婚书细看,半晌,又捂住胸口苦笑:“原来……小九早就作好了离开我的准备了么?原来,小九你从来就没想要嫁给我过,是啊,我比你大七岁,三弟对你也一往情深,你早就想离开我,跟了他吧。”

阿九听得怒不可遏,这就是她等了七年的人么?他怎么可以自己先作出背叛的事来,还能如此的指责别人?真是无耻!

“滚出去,林思捷,看到你我觉得恶心。”阿九愤然地喝道,一甩袖对红绡道:“让林家来人,把大少爷请回去,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林思捷猛然捉住阿九的手,眸中沉痛翻卷:“小九,你真要这么狠心!真要对我如此无情?”

“放开,先无情的人是你,我杨玖从来都是先礼后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林思捷,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又想荣华富贵,又想要爱情美满,这是不可能的,我杨玖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不论谁,触了我的底线,我都会踢开。”说罢,两手一抄,竟然将林思捷像背破袋子一样往身后一搭,杠在肩上,出得门后,再一扔,随手关门。

门外,被扔阿九无情扔在地上的大少爷捂住胸,痴痴地看着头也不回,转身进门的阿九,那双木门吱呀一声合住,将他和阿九隔在两个不同的空间里,他甚至还能从门缝中看到阿九飘动着的素色衣裙,胸中一阵钝痛,小九,小九,你好狠的心啊,我的心,你为什么不懂呢,就算我娶了永宁,我爱的,也只是你,只是你呀,我曾说过,你是我的命,果然,你这样对我,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也许,小九,我的命是你给的,也就这样还给你可好?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又喷涌而出,素来清润整洁的他,竟然就那样不顾不管地躺在地上,任鲜血飘洒坠落在自己的衣襟,脸上,脸上又浮现出了丝清浅,却绝然的笑容。

“相公……”永宁公主自墙角奔出来,将大少爷的头抱进怀里,哀求道:“罢手吧,相公,我们回家去,别求她了,别求她了。”

第一次见到他,当时他刚高中金榜,那样清润飘远脱俗,如天外来的谪仙,只是一眼,永宁就爱上了他,她向父皇母后提出,要招这位探花郎为附马,可当宰相大人亲口提亲时,却被他婉言拒绝,他说,他有妻子了。

可是,她却从某种渠道得知,他的妻子不过是个冲喜的农家女,一个与他的身份学识极不相称的村姑,她又有了希望,她相信,以自己的才貌地位,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得了,何况,他家的那位还如此卑微,于是,她不顾女儿家的羞涩和自尊接近他,与他交好攀谈……终于,他突然同意尚公主了,却明明白白告诉她,他要先与那个小妻子圆房,才能再与她成就好事,婚事在京城里办了,却很秘密,他没有解释,她也不问,什么都依着他,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她虽是公主,但也知道他不是那等爱慕荣华之人,他骄傲,自信,自尊,自强,她不敢用公主的规矩来待他,只要他能爱她,疼她,宠她,他多一个妻子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