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瑾如今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汪氏来了,少不得要先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头上戴着玄色镶了墨玉的抹额,端坐在紫檀四季迎春罗汉**面,面色红润,神色清明。听来人报了说汪氏来往,不禁皱了皱眉头。

芳姨娘是老太太亲自在外面寻来给花奕做妾,用以制衡婉姨娘的。芳姨娘虽出身贫寒,可却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当初也是要嫁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妻子的。当时因汪氏贪图花家老太太给的好处,昧着良心硬是将芳姨娘送进了花家。

自打芳姨娘入了花府大门,汪氏便时不时的上门打秋风。本以为有个给官老爷做小妾的小姑子,日后生活便有了保障,可谁知,那芳姨娘是个红颜薄命的,早早就去了。

当年老太太万般保证,芳姨娘嫁进来一定享福,也一定要照拂着李家。老太太是个说一不二的,汪氏便壮足了胆子在芳姨娘过世后,三番四次的来府上闹腾。

老太太早就厌烦不已,可因是自己亏欠芳姨娘,总不好撵了她的娘家人,便只好耐着性子招待。

汪氏进门时,见老太太端坐在罗汉**,气色极好。又见她一反往日素雅打扮,穿了一件绛紫色中袄,外罩一件栗色的大毛衣服,底下穿着直筒玄色棉裙。想来今日的心情也是不错,必定是因花如瑾在跟前儿讨了老太太的欢心,让这个对生活没什么盼头的老太太又有了激情。()

汪氏福身,给老太太道了个万福。满脸堆笑道,“老太太洪福齐天,越发年轻了。”

老太太眉眼渐渐舒展,让人给汪氏看了座。因她的奉承话说的让人觉得熨帖,老太太也缓和了态度,但却还是不大想跟汪氏说话

汪氏见老太太态度冷淡,却也不觉得无趣。依旧凑上前去,道,“怎没瞧见如丫头?可是老太太太宠她了,这会儿还让她在屋里偷懒睡觉呢?”

偷懒睡觉?当他们花家是什么地方?老太太抬头透过红木菱格窗向外望去,又瞧了瞧漏钟,已近午时,汪氏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

“一早她大姐姐叫她去描红,这会儿该是陪着一起绣嫁衣呢。”老太太语调冷了下来,她素来瞧不惯汪氏这样的小市民。

虽被冷待了,可汪氏却完全不在意。满脸堆笑道,“大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真是恭喜老太太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刑部尚书葛大人家的二公子。”老太太还是那样淡淡的神色,瞧不出什么息怒。

汪氏一届平民,自是不知道这场婚姻背后的计较。只听得刑部尚书是大官,比花老爷大好几级的大官,又将双手合十给老太太道喜。

“咱们如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今后跟在老太太跟前儿必定享福。我那妹子,泉下有知也能闭了眼睛。”汪氏声形并茂,用帕子印了印眼角,做出一副戚容。“如丫头只要能过的好,我那妹子便也原谅我当年一时贪心将她嫁进来给老爷做妾。”

“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立了眉眼,瞪着汪氏。这段往事却是有些不堪回首,人算不如天算。老太太本想分散了花奕的注意力,让他多宠一些芳姨娘,她又能制肘着芳姨娘,花家一时能平静许多。却怎么也没想到,婉姨娘竟黑了心下了杀手。更想不到的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儿子,竟然如此执迷不悟,直到今日,还对婉姨娘情深意重。既不计较她闹出了人命,也不计较她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瞧我,一时感怀,说话也口不择言的。”汪氏一拍嘴,陪着小心。眼看着老太太就露出厌烦神色,忙又道,“今日,本也不想叨扰老太太,只我们贺哥儿日渐大了,总不好一直在乡间混着,该让他早些进学里和花家的公子们一起读读书,长长见识,才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和姑母。”

老太太答应人的话从来没有食言过,自然也不会因这么一件小事儿就旷了汪氏。况且,他冷眼瞧着,李贺是个上进的孩子,又对花如瑾有心思。他到底是花如瑾和花之桐的正经表哥,日后若是能有了出息,总会尽心帮衬着这两个孩子

。兴许要比花之横更上心一些。

本想着书院的工程竣工后,就派人去将李贺接来,同哥儿们一起安置在外院。可汪氏这样一催,倒叫老太太心里犯了忌讳。

彭妈妈最是明白老太太心思,见她脸色有些阴郁,便上前道,“李家娘子,急什么?咱们老太太向来说到做到。你也瞧见了,我们外书院正在施工,哥儿们如今也只是在老爷的外书房读书,又没有正经先生。老太太只等着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再着人去请李家公子过来。”

“是了,是了,”汪氏一听,知道老太太这是不高兴了,总不好再说什么触霉头。便又讨好道,“我最是知道咱们老太太是个讲信誉的,只是这做娘的,总担心儿子前程。”

“我也是做娘的,自然知道你的心。”老太太语调减弱,露出了疲惫之色。“可欲速则不达,什么事情都不要心急。该是你的,总不会跑了的。哥儿们读书,最要紧的是要有一颗平和的心,莫要急功近利,日后方才能有所作为。若你成日头在哥儿的耳边唠叨,惹的孩子心绪急躁,怕是难成大器。”

老太太话中含义便是汪氏太过浮躁,容易耽误了孩子。汪氏脸皮涨红着点头,“老太太教训的是,都是我不好。”

老太太点点头,“你听我的劝,若是真心想要贺哥儿成才,日后他进了花家,你便少来走动吧。只休沐日里,要他回去探望你便是了。”老太太瞥眼瞧见汪氏的脸色越发铁青下来,便又道,“你放心,他在我们这里,吃穿用度皆同哥儿们一样。你的生活也有我们照应着,算是全了当年同芳姨娘的情谊。我拆了她一桩好亲事,让她在这花府委屈了九年,总是要有些补偿的。”

“可是……老太太……”她这是逼着人家骨肉分离啊,汪氏哪里能同意,遂往前探了身子,凑近老太太跟前儿,急切道。

老太太摆手,打断她,“好了,他是你的亲骨肉。日后出息了,总是要在你膝下尽孝的。不过一两年的光景,等他高中了,你们再享天伦之乐便就是了!”

汪氏还想说什么,可抬头见彭妈妈起身已经去扶老太太了,便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

“晌午如丫头也快回来了,你便在这里等等她吧。我回头吩咐人将午饭摆在她屋子里,你们娘俩个说说话。我身子乏了,便不陪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