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犀利的眸光,让花盛瑾大感不妙。她一句问话,将自己置身于十分尴尬的局面。

老太太这样的神色,让人瞧不出心中所想。只将沉甸甸的目光落在花盛瑾身上,不笑,不怒,那目光仿佛能将人看穿,而唇角似有非有的笑容,有好似是在看穿后的坦然。

花盛瑾一双小手,在长袖中紧握成拳,十分紧张忐忑。见她这般模样,花若瑾幸灾乐祸,恨不得再落井下石一番,可奈何她口才平平,搜肠刮肚也不知说什么样的话才合适,只好侧头去看大姐姐,将奚落花盛瑾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可花似瑾低垂着眼眸,只认真研究着自己裙子上的金丝刺绣,似乎并没有对这些多加注意。海氏更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其实是静候下文。

花之横瞥了一眼花盛瑾,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过。花之桐因年纪尚幼,并不知道这话中有何机锋,只一味低垂着头,看似十分紧张。

老太太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躲在花若瑾身后打瞌睡的花如瑾身上。

“四丫头,你说说,可愿意师从江老先生门下?”

老太太的声音,一贯带着那么几分清冷。

花如瑾心中暗叫不妙,她都已经插科打诨,开始装睡了,为什么老太太还是要拖她下水。

硬着头皮抬起头,还是一贯天真无知的表情,目光澄明的看着老太太,“江先生是教仪容的么?先前的先生教的极好的,她不会来了吗?”

花府闺学原有一位教仪容的女先生,因家在扬州,且于花奕前来锦州任职之时便辞退职位,离了花府

。是以,女孩们现下并没有教授仪容的先生。

花如瑾故意用孩子气的口吻将话题引向歧路,到让花若瑾来了精神。

“四妹妹真傻,那江老先生是祖母请来特地教兄长们读书的,人家可是盛名满天下的帝师,怎要教你仪容?”

“教兄长们读书的,如何要来咱们闺学了?”花如瑾撇下老太太,很高兴和花若瑾岔开话题。

“你盛姐姐不愿意同咱们学女儿家的东西,也想学八股考科举,所以在央着祖母要江先生也一并教教咱们呢。”花若瑾唯恐老太太不厌烦花盛瑾,故意说的十分起劲儿,一双眼睛也直盯着花盛瑾,将她的满脸窘迫收入眼底。

花如瑾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十分佩服的看着花盛瑾,“到底还是盛姐姐上进,难怪父亲常夸赞姐姐,并要如儿同姐姐多学习呢。”

花若瑾在鼻子里冷哼一声,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花似瑾按住了手背,强压住不许说话。

老太太一直默不作声,花盛瑾心中更是惊骇,忙道,“父亲常说,虽世人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那家的小姐不是知书达理的,是以我才想着多学些东西,日后也好不因才疏学浅而丢了花家的脸面。”

“知书达理,便是知的女四书便也就是了。江先生固然是学富五车,博学睿智,可到底他所授之业多倚重于策论,并不适合女孩子们学习。女孩子读书,只不做睁眼瞎便也就是了。”老太太睨了她一眼,不表露任何情绪。

“祖母说的极是,”花盛瑾忙接话,一张俊秀小脸已经布上一层细密汗珠。“孙女因敬仰一时犯了糊涂,还望祖母不要责罚才是。”

“小孩子,做错事情也属人之常情。不怕你做错事情,只怕一味的将心思摆在了歪处。一个人,若是心术不正,便是读便了圣贤之书,也是枉然。”老太太说着,将目光一转,一一扫过四个女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若是醒他差错,可是要毁了自己一生的。切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有时莫强求。一辈子,守着自己的本分,过的安稳快活便也是了。”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四个女孩子皆行礼受教。个人神色不一。

老太太看着她们总算是懂事,满意的点头,又道,“说起来教授仪容,咱们府上也不好一直没有教习嬷嬷

。眼看着似儿便要及笄了,合该请一个像样的教习嬷嬷来好好调教调教。”

“母亲说的极是。”海氏微微挪了挪身子,她今日本就是想要和老太太商量教习嬷嬷之事。“孩儿想着,眼看着便要进九月了,宫里恐是又要外放一批退役的嬷嬷,不如便请人在这里面挑一个来咱们府上教教女孩子们。到底宫里出来的人,纵然是比旁人教的好一些。”

老太太不大赞同,摇头道,“规矩好的,宫里的贵人们怕也舍不得将她们放出来归乡。我想着,总还是那些留在宫里的老人妥帖,且不说规矩礼数周全,单直说调教的手段也总是比旁人好些。”

“这……”海氏犯了难,“母亲说的没错,只是,咱们老爷只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哪里请的动宫里的贵人。”

老太太挑眼瞧了瞧她,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站在一旁打扇的彭妈妈见此,忙出来打圆场,“太太糊涂,咱们老太太是侯府嫡出大小姐,当今的皇太后可是咱们老太太的手帕交。”

“是了,是了,是我愚钝了。”海氏一拍额头,连声说道。面上是一副敬仰模样,心中却腹议,这世态炎凉,昔日那些手帕交,哪一个还记得老太太这个落配的凤凰。

一时间众人又说了些其他琐事,老太太的语音渐渐微弱下来,显是身子乏了,众人便也一一散了。

众人闪的极快,花如瑾被落在后面。本来说要尽心服侍她的丫头早已不见踪影,幸亏这花府她十分熟悉,也不怕九曲十弯。

站在佛堂门口,望了望那抄手游廊连着的小院子,花如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果然,花似瑾出手了,让她这个小庶女,明白明白什么是嫡女风范。若她不听话,只花似瑾一句话,她便在这府上府上孤立无援。

花似瑾既然故意又以为难她,她总不好特别容易的就走回去,扫了大姐姐的兴致。只好在老太太的院子了多转了几个圈儿,绕了几步路才向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游廊拐角处,一双充满同情的双眸,将花如瑾那副故意做出的惶恐姿态尽收眼底,转身匆匆往老太太屋子里走去。